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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章 实诚(下)

    齐龙甲进屋又是一愣,房里就两张椅子,杨临安两口子大喇喇的盘坐上面,他没地儿搁屁股,只得在下首站着,活脱脱一副候命狗头师爷的形相。

    杨临安装作看不到,热情道:“今天在国子监多亏了齐兄仗义执言,我才免了被人狂殴的下场。”

    闻冠雪冷冷道:“你怎么没被人打死呢?”

    杨临安讪笑道:“福大命大,全赖夫人保佑。”

    闻冠雪有拔剑的冲动。

    齐龙甲咂舌,杨夫人是河东狮啊!姓杨的人前显圣,在夫人面前气势一泻千里,夫纲不振嘛!

    杨临安赶紧转移话头道:“我想去林府一趟,雪妹……”

    闻冠雪气饱了,起身道:“我不去!”说完甩手回了房间。

    杨临安松口气。有长进啊,至少没有当场打脸。至于齐龙甲走了后,会不会有一场急风骤雨?已经想好了说辞。冷脸子他吃得起,只要不动手就行。

    聂嫂站在门口,饭菜张罗好了。

    老陌站在门口,马车准备好了。

    “老陌,我刚刚掐指一算,今儿不宜出门,咱们改日再去林府,我可瞅见你房里好像有两壶酒,好东西咱不能藏着掖着,拿出来请齐公子赏脸陪咱们喝点。”

    聂嫂一听这话忙活去了。

    老陌支支吾吾道:“不是啥好酒,马尿一样,公子要喝,我这就去打点好酒回。”

    杨临安笑道:“不用,就从你房里拎一壶出来,当是借你的,回头还你一壶。”

    菜很地道,酒确实不咋地。

    老陌也被杨临安拉过来一起喝,他觉着酒还行,就是喝着有点别扭。

    齐龙甲一顿饭蹭了到天色渐黑,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齐兄,”杨临安看看天色道:“咱家没啥余粮,不兴宵夜。”

    齐龙甲听不懂般,“不宵夜。”

    “那齐兄等着赏个月?再踏着月色回国子监?”

    齐龙甲正襟危坐道:“我是个俗人,看月亮又填不饱肚子。”

    “晚上吃撑了动不了?”

    齐龙甲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嘴上不咸不淡的回应着。“刚刚好,如果有甜点或是阳明山的雨后新茶就最好了。”

    还想要新茶?母之,诚彼娘之非悦!小爷我也想尝尝。杨临安自认是斯文人,继续循循善诱道:“要不要给你弄间房,再买几个暖房丫头?”

    齐龙甲合上书道:“多谢杨兄体恤,房间可以有,暖房丫头就算了。”

    来回渡步的杨临安冲到他面前,嚷嚷道:“姓齐的,天黑了,监丞喊你回去睡觉。要是让他误会你出去眠花宿柳,你在国子监的好日子可算到头了。”

    “齐某无权无势,国子监没有我的住处。齐某口袋比脸干净,即便是眠花宿柳那也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国子监只给黄紫勋贵子弟安排宿处,其它人要自己找地方睡觉。

    杨临安奇道:“囊中羞涩被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我都有些佩服你了。你是怎样混进的国子监?”

    齐龙甲目光与他直视,徐徐道:“国子监虽说废物不少,有真才实学的也不少,有些事情总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杨临安笑道:“你的意思你是装样子的门面,我是依靠父兄蒙荫的废物?”

    齐龙甲呵呵两声道:“你自己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杨临安双手互搓道:“夜深了,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别陪废物瞎耽误工夫了。今天活动了一下筋骨,有些乏,我要睡觉了。”

    齐龙甲抬头,眼神玩味道:“虚伪,杨少你是要睡觉吗?”

    杨临安扭头看了眼闻冠雪的房间,没啥动静。“有分别?今天擅自把你领回来,拙荆已经很不高兴了。你再不走,我也要不高兴了。”

    齐龙甲突然小声道:“要不你……”

    “谁说我不高兴了?”闻冠雪的声音从房间里飘出来。

    齐龙甲蹬鼻子上脸道:“还是夫人明事理,那齐某就不客气,叨扰了。杨兄,客房在哪里?今天太晚了,我将就一夜。”

    很久以后,杨临安才知道齐龙甲是真的口袋远比脸干净,在盛阳多年一直寄居人下,他原本在龙蛇巷租了个四处漏风的小房子,几个月没付人家租子,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再穷,读书人也好面子。

    杨临安问过他,以他国子监监生的身份,为什么不在盛阳找一大户人家谋个私教先生的活计。齐龙甲一句话噎得他半天不想再说话——“盛阳没有人值得他教。”

    口气比夫子还大。

    捧着王牵机日志打发时间,直到子时,刚刚喂过桃枝的杨临安仍是坐无睡意。今天有点放肆了,以本师姐的性子竟然没有当场翻脸,让他隐隐觉得不安,担心闻冠雪等他睡熟了拿剑砍他?

    闻冠雪没用晚膳,进房后除了那句“谁说我不高兴了”再也没动静,她最近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杨临安摸出刚到盛阳那天酒旗风门口遇到小乞儿和他换走四个肉包的鹅卵石,拿在手里无聊把玩。石头光滑小巧色彩斑斓,刚开始他也以为是普通鹅卵石,后来发现石头上的五彩颜色好像是人为画上去,纹路不仅近似于天然,更是丝丝沁入石头内,估摸着是哪个文人雅士的无聊或涂鸦之作。在小乞儿眼里它可能是个高雅稀罕物,所以拿它和自己这个斯文人换肉包。

    刚开始几天杨临安随手揣身上差点忘了,直到前日拿出来把玩才发现是个雅物,捏在手中冰凉滑润。

    “吱呀”一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

    杨临安立马盘膝坐好,一副神游物外的超然模样。

    开门。

    灯光下一道修长身影俏生生站在门口。

    杨临安极力保持气息平稳。闻师姐你看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半夜三更瓜田李下,请你冷静。不敲门就进人房间的习惯不好,你就不怕我有裸……坐的习惯吗?

    房里还亮着灯,闻冠雪素手一挥,灯灭了。

    师姐,我在练功,你想干啥?君子不欺暗室,我可是个正经人,完全没一有点心理准备……杨临安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了,他不相信本师姐是这样的人,又希望她是这样的人,还怕她喜欢用剑。

    闻冠雪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是自己醒还是要我拿剑叫醒你?”

    师姐果然不是那样的人!杨临安睁开眼睛,一脸惊疑道:“师姐?”

    戏要做足全套。

    幸好客房在另一厢,不担心动静被齐龙甲听到。

    闻冠雪双眼似寒星,神情孤冷道:“你剑练得怎么样了?”

    半夜三更你跑我房里来,把灯灭了,就问我这个?“每日以精血温养桃枝,等她开口。”

    闻冠雪语气平淡道:“下山时师伯师父嘱咐,要我敦促你好好练功,我们从今日起开始。”

    今天开始?都马上明天了!自打下山后,杨临安没有一天中断过练功,他体内气机已由最开始的涓涓细流变成溪流,运转速度也由婴儿慢爬变成了蹒跚学步。这才几天?体内气机的变化给了他极大信心和动力,更加不肯懈怠,尤其目睹王牵机两意剑又看着他身死道消后。

    至于桃枝,现在他手里就跟一把菜刀差不多,也就不拿出来招摇了。王牵机说过,等到桃枝“醒”了,能感受到他的气机和心中的“剑意”就算小有所成了。气机已经有了一丢丢,“剑意”在哪儿他始终无法掌握。

    “好!明天早起,和师姐一起练。”

    闻冠雪坚决道:“不是明天,是现在!”

    杨临安脱口道:“现在?”

    闻冠雪在前面带路,杨临安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盛阳已经宵禁,街上不时有城卫巡值。

    闻冠雪脚步轻盈有如九天灵猫,或走或停,又或忽然闪入一条横巷或暗影,完美避开一队队的巡逻城卫。

    杨临安怀疑她是不是在盛阳城里长大的?

    两人站在几株大树阴影里,数十步外城墙在望。

    杨临安小声道:“咱们要出城?”

    闻冠雪美目四顾,不理他。

    杨临安不死心道:“为什么不在城里练呢?”

    闻冠雪收回目光,微微侧头,冷冷道:“离我远点!”

    杨临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巴都快挨上她带着淡淡幽香的发梢了。

    闻冠雪没好气道:“你如果不想被人当作刺客关进大牢,就把嘴闭上。”

    杨临安不服气道:“什么世道?说话犯法还是练功犯法?”

    闻冠雪忍着性子道:“盛阳城不比别处,遍地禁卫和炼气士,哪里气机澎湃盈泄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咱们动静稍大点,保管不用半炷香工夫就会被人围观。”

    杨临安点点头,旋即又道:“像我这种低手,气机如游丝,怎会惊动他们?”

    闻冠雪沉住气道:“因为柯师公内丹,你气机虽弱却不大寻常。”

    “这么厉害的么?谁敢在盛阳城里生事?”

    “你不敢,自然有人敢。”

    杨临安虚心受教,“师姐怎会知道这么多?”

    闻冠雪不耐烦了,恨声道:“因为我是师姐!你再往前半步,我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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