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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赧颜苟活

    “李秀成,你好自为之吧!”曾国藩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父亲!”曾玉恋恋不舍地回眸凝望了一眼李秀成,起身追了上去。

    曾国藩刚走进寝房,曾玉便随后追了进来。

    曾国藩给赵烈文眨了眨眼,赵烈文心领神会,关门拜退。

    曾国藩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他双手搀起了泣不成声的女儿,怜惜地用那双已经散布了一些褐色老年斑的手轻轻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深深自责道:“玉儿,你瘦了……都怪为父不好,要是当年为父出征时不把你带出来,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为父害了你呀。百年之后,你让为父怎有颜面去见你的母亲……”

    “父亲,曾玉不怪你。正是在这些年里,女儿才真正感受到了人世间‘情’字究为何物。当年我没敢告诉您,您让我嫁的那个巡抚的儿子刘通,根本就是个酒色之徒。就在我同他结为连理之后,他还依旧在外面拈花惹草,夜不归家。您知道吗,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女儿是一天一天熬出来的!……若是拿他与秀成相比,何啻天壤之别!秀成他身居王侯之位,完全可以娶妻纳妾,可是他没有。我知道,他是怕这样做,会伤了女儿的心!……父亲,只要能救得了秀成,让女儿做什么都行!……”曾玉噙着泪将自己心中压抑多年的委屈和心声一并倾吐出来。

    曾国藩怔住了,他万万不敢想象,这些话竟是从自己女儿的口中说出的!

    “情”——何为情?自步入仕途这么多年,整日里只想着功名权势,在官场上与同僚勾心斗角,拿儿女的终身大事来做“赌注”,以换取官场上的“同路之人”。

    回想起来,几个儿女的幸福都被自己给给无情地扼杀了。儿女,官位权势,二者较之,究竟孰轻孰重?……

    他沉思默想了半晌,终于开口了:“玉儿,只有你才能救得了李秀成……”

    “我?”曾玉脸上现出惊异而欣喜地神色。

    “对……你愿不愿意救他?”

    “只要能救他,女儿死也心甘!”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为父舍不得你死。你把你所知道李秀成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些战事和太平天国里发生的一些大事告诉为父吧。”

    “说这些有什么用?”曾玉有些诧异。

    “你告诉为父,为父再找人详细记上,其中再添一些忏悔的话,就说是李秀成写的悔过书。到时候为父会把这封‘悔过书’送到朝廷,再为他说说情,相信朝廷一定会放过他。而且以他的能力,一定能被朝廷重新启用。”曾国藩一字一句诚恳至深。

    “如果这样,那直接写悔过书不就行了。说太平天国的一些事情干什么?”

    “这你就不清楚了。紫禁城距此地有千里之遥,朝廷对太平军叛乱一事所知甚少。朝廷就是不明白,各地剿匪守将成天向朝廷报捷,说什么‘今日杀贼兵五万,得十城’,‘此战歼贼兵五万,收复失地二十城。’——既是我官兵屡屡得胜,为何太平军之乱却持续了长达十多年之久?朝廷就是想知道,这些年来官兵同太平军之间的一些战事,官兵到底是不是想奏报上说的那样‘屡战屡胜’,而太平军则‘屡战屡败’。”

    曾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眉头却又微蹙起来:“父亲……如果清廷果真不计前嫌,拜他官职。可是,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光宗耀祖,而是赧颜苟活……要是他知道这跟我有关系,他一定会恨我一辈子的……”

    “不,这绝不是赧颜苟活,这是贤臣择主而事。既然他有兼济天下之心,无论他是谁的臣子,都能施展自己的抱负。明朝的亡国之臣范文程和洪承畴,后来不都为我朝所用,成了后人景仰传颂的贤臣?为父相信,你的一片良苦用心,到时他自会理解。”

    “这,这样真能救得了他吗?”曾玉脸上露出了希望。

    “一定能。”曾国藩盯着曾玉的眼睛,满怀信心地点点头。

    残月依旧。曾玉暗下决心,为了救李秀成,自己一定要把话说得恰如其分,准确无误。

    她思考了很久,把这些年经历和听说的一些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便开始毫无保留地向曾国藩吐诉。

    她从金田起义说起,到攻永安,战长纱,打武昌,克武汉,顺江下,破江宁,改天京,建都立国;再到这些年来李秀成经历的一些战事,所立下的战功,及数次解天京之围不成的经过;经营苏杭的政绩……

    整夜里,曾国藩都在全神贯注地聆听。当说到天国最后几年国势倾颓时,天已迫近黎明。说到天京城破,太平军舍生忘死最后一搏时,雄鸡已鸣过三声。

    这几日里,曾玉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李秀成的安危,根本就无心用餐,每顿饭只是略用一点儿点心罢了。

    由于体力不支,刚说完城中一别,李秀成护送少主出城时,她便眼前一黑,昏倒在桌案前。

    曾国藩揉着两轮黑眼圈吩咐下人把曾玉扶入寝房,他还告诫下人,没有自己的批准,一定不能让曾玉去地牢,否则拿他们是问。

    曾国藩使劲眨巴了几下疲乏的双眼,强打着精神坐到桌案前,提笔将刚才曾玉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虽然已过花甲之年,可曾国藩的记忆力却超出常人。他竟能把曾玉说的大小事情一件也不忘地记在了心中。

    时至下午,曾国藩终于写完了,粗略估计一下,面前一摞厚厚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应该有近万。他叫人传来赵烈文,眯缝着眼对赵烈文说:“去,换身百姓的衣服出去,找两个摹字匠来。”说着伸个懒腰打了个深深地哈欠。

    “恩师,您找摹字匠干什么?”

    “不要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去吧。”说罢,曾国藩头往书桌上砰地一磕,昏昏沉沉死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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