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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玉柄小刀

    县令眯着眼指着远处隐隐约约一条无头无尾长龙似地干涸河道对曾国藩说:

    “侯爷有所不知,那一条道便是一百多年以前的黄河河道。此处地势太低,每年汛期,黄河必在此处决口那么几次,整得这一带民不聊生。虽然后来黄河改道北上,可这百年以来淤积的几尺厚的黄沙却留了下来,上面连庄稼都不能种。”

    曾国藩眨巴着揉得通红的眼睛大包大揽地说:“你放心好了,等本帅到了京城,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给朝廷,给你们拨银两!”

    “卑职代全县百姓感谢侯爷!”县令连连躬身致谢。

    这座土岭子可真够大,曾国藩和县令在岭脚下踩着沙子走了近一刻钟才刚绕完半圈。

    二人边走边聊,聊的无非是一些什么“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县内各级官吏是否尽心尽力为百姓”之类的事情。

    沙子打在脸上的滋味不怎么好受,他们都是用袖子遮着脸才绕完了这半圈。

    刚刚走到一个拐角处,风声依旧作响,却明显感觉不到了风吹。

    曾国藩正纳闷,县令突然提醒道:“侯爷,小心脚下的玉米茬!”

    曾国藩低头一看,果然,脚下一大片用锄头贴地斩断的玉米茬。放眼望去,这一大片呈扇状的地面上竟然遍地都是玉米茬,足有两三百亩。“同在一座岭下,为何岭的两坡面貌却大有径庭?”曾国藩捋须喃喃道。

    县令笑道:“侯爷您没有仔细看,这片地全是沙壤土,而这片地的四围全是沙子,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曾国藩放目看了看四周,茅塞顿开:“本帅知道了!这一片地的地势比四围要高一些,沙子淤不上来。因此,低处的田都被淤沙掩埋,独留这块台型高地成了良田。”

    “侯爷所言极是,我们县里一共有两块这样的地,那一块也是在另一座岭子的东南侧。两块地加起来有四百多亩,我们全县百姓可就指着这点儿薄田度日……”县令语重心长地说。

    “对了,这块地和你说的另一块地都种上麦子了没有?”曾国藩问。

    县令回答,还没有。

    “没有就好,过几天再种也不算太迟。这几天本帅就在这两块地上扎营吧。”

    “这怎么可以?侯爷您已入花甲之年,怎受得了这彻夜秋风……”

    曾国藩阴鸷一笑,“风从西北而来,此岭又是西北走向,这面是背风坡,哪来的什么风!”又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随行将士有四万多人,两块地加起来有四百多亩,正好一亩地扎一营,一营一百多号人。行,就这么办吧!”

    残阳已落在了土岭上,为了表示敬意,县令和衙内的一帮大小官吏都舍弃了舒适的卧房,随曾国藩一道住进了大帐。

    事实证明,曾国藩的决断是明智的。

    凛冽的西北风被巨大的所挡住,岭的背侧非常舒适,闻风声却不见有风吹来。

    在入夜的时候,刮了一整天的风竟然悄无声息地停了。

    二更的时候,营地里就只听得到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了。

    这时的营地里,只有两个人尚未成眠——曾玉、李秀成。

    曾玉独居一帐。烛光摇曳,帐中晃动着她孤独的身影。

    “父亲说陈得才他们要在豫中搭救秀成,为何这已经到了豫中,陈得才他们依旧是杳如黄鹤?难道说,他们放弃了这个计划,还是……”她独守孤灯,冥思苦索……

    翘首凝望南天之月,眼前浮现一幕幕往事。

    李秀成不禁长叹: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天京已被攻破整整四十八天,此时的天京已非彼时的天京。我太平天国的遗兵遗将现今都在何方?他们可都是复振天国的希望!古人云,有一旅一戍,尚能中兴。盘算一下,若不发生什么意外,我天国散布在各地的兵将还有二十多万。

    若是他们拧成一股绳,重整旗鼓,复振天国岂有不成功之理?可这几路人马的主将一向政见不合,又怎能同心协力呢?

    好在他们都对我马首是瞻,若是我振臂一呼,一定能将诸路人马合为一体。可话说回来,眼下我身陷囹圄又不能脱身……

    陈得才他们要来搭救我,为何至今仍然没有半点音讯?或许他们早就到了,现在应该正在寻找时机。当前曾国藩毫无戒备,正是出奇兵以克敌的时候。

    若此时以十万之军突袭此营,不出明日凌晨,便能把这四五万湘军消灭殆尽。

    如此一来,太平天国将失去一个最强有力的对手。到时一举扫平北国、统一山河指日可待。机不可失,扶王……——眼下你们究竟在哪!

    阵阵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倚在栅栏上睡着了,嘴角挂着一丝惬意的微笑。

    夜深了,更静了。

    四更的梆子刚刚敲响,李秀成被猛然惊醒。

    阵阵鼾雷声让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曾国藩太大意了,我手中握着他们兄弟的把柄,他怎么会顺从地把我送到紫禁城,让我在那个小寡妇面前揭他们的底?难道说是他昏了头?……

    前后一推想,李秀成如梦初醒:坏了,中曾剃头的奸计了!他绝不会傻到这种地步,所谓的把我押到紫禁城只是个幌子;陈得才在半道上劫我这件事,极有可能也是他一手捏造出来的!

    复振天国的宏伟蓝图在瞬间万念俱灰。

    他的手触到了大腿,大腿上的伤口早已溃烂化脓,稍动一下腿,他都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他强忍着痛,艰难地把腿抽回来。他的小腿肚后鼓鼓的,看似绑了什么东西。

    这便是玉柄小刀,陈玉成的遗物。

    它是陈玉成被封为英王时,天王所赐;陈玉成落难时,通过胜保之手,这玉柄小刀被送到了李秀成的手上;李秀成派人把它送给了陈玉成之妻李昭嬅;后来,李昭嬅在用它杀了胜保,为夫报仇之后,又托一个青楼女子送给了李秀成。

    自那以后,李秀成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他抽出小刀,怜惜地握着这淡青色的玉柄,手指轻轻掠过月牙形的刀身。

    “天王,臣李秀成未能完成您的遗愿,有愧于您。现在臣便将性命奉上!”刀锋已贴在了脖子上。月光下,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瘦削泛黄的脸颊滑落。

    这一刻,一个坚定地信念在心头萌生:

    不能,我决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我若这样做,岂不让曾剃头看我的笑话!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妖兵的屠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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