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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黄河故道

    “国破被拿,落在清营,承德宽刑,中丞大人不记前仇……”当翻看到这一页时,这页所写的尽是些奉承谄谀之词。李秀成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继续往下看,这一页的内容依旧如此,可页下几个朱笔写的字却不禁让他黯然失色。这朱笔是洪仁玕的批语:本主瞎眼,竟误将李秀成这等奴颜婢膝之人视为我朝重臣!……看罢此言,他的心蓦然凉了。他仿佛看到了洪仁玕捋袖提笔,奋笔疾书,写罢又掷笔长啸的一幕。他不再往下逐页翻看,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几行醒目的朱笔行书映入眼帘:

    临终有一语,言之心欣慰。

    天国今虽逝,他日必复生!

    他默然凝视着洪仁玕所书的两句诗,凝视许久。而后,又轻轻合上了稿册,放置一旁。

    曾国藩疑惑的眼神看着李秀成,说:“你完全可以把它投进火盆里烧了,火盆近在咫尺。”

    李秀成从鼻孔里哼一声道:“以你的阴险,绞尽脑汁写的东西岂是说毁就能毁掉的?相信你已经找人把它誊抄了数遍,还有,写这份所谓“自供状”的人已经被你灭口了吧。我跟你说句实话,就算放在我面前的是孤本,我也决不会毁了它。”

    “这是为何?”

    “我太平军吊民伐罪,创立太平天国于弓刀锋镝之间,纵横十四年,占据万里江山,震古烁今。可遗憾之处却是,天国上下竟没有一个史官为我朝英雄作传。今日见此‘自供状’,里面对我天国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都记载得甚是详细,也可以称得上是为我天国作的一部史书。曾侯爷屈尊做我天国史官,为我太平天国众英雄作传,我李秀成不胜感激!我朝的唯一史书,还得靠侯爷留传给后人。我若是烧了它,那后人将无从知晓这段历史,那我岂不成了太平天国的千古罪人?!”

    “可这里面的一些语段对你极为不利,若果真这稿册能得以留传,只恐怕你的名声将会随之遗臭万年……”

    李秀成轻轻地摇摇头,满不在乎而又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不上什么。虽说这里面有很多污蔑我的言辞,可我对主对国忠贞不二,自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相信后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即使不然,只要我天国的史书能留传万世,给后人以启示,我个人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好!本帅倒要看看,一旦你青史逆名传,谁人能为你平反昭雪!”曾国藩赫然而怒,低吼一声,抓起囚车上的“自供状”,拂袖离去。

    望着曾国藩的背影,他闭上眼,凝神冥想着,口中轻声念着干王的那句诗:“天国今虽逝,他日必复生!”

    一壶冷酒,寒到彻骨。尽入愁肠,俱化成了泪。

    豫中,近了……

    这个黄沙遍地的小地方名为酸枣县,位于黄河故道南岸。

    虽说是一县,可这方圆二十里的地界上,至多也不过有五六百户人家。

    用当地百姓的话说,这是个“兔儿不掏洞,鸟儿不屙屎”的地方。

    听说威震天下的毅勇侯曾国藩北上要从这里经过,几日前,本县县令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曾国藩到来这日,县令为了讨好他,让全县百姓挤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沙道两旁迎接。

    仪仗、轿子、人马,中间一辆马车上放着一个用黑幔遮起来的囚笼。

    百姓不知道囚笼里是何许人,只听说是太平天国的重臣。

    当年太平军将领林凤翔、李开芳率军北伐之时,便路过此地。后来北伐失败,林凤翔又南撤到此,被当地百姓藏匿家中。清兵逐户搜查之时,为了不连累百姓,凤翔从百姓家中缒墙而出,将清兵引到一座土岭之上,旋即拔剑自刎。为怀念这位英雄,百姓都叫这座土岭为“”。表面上是在欢迎毅勇侯曾国藩,可百姓心里却是个个都在挂念着这个囚笼里的天国重臣,默默地为他祈祷,为他祝福。

    到了县衙门口,曾国藩才下了绿呢大轿。

    若不是看到门额扁上写着“酸枣县衙”这几个字,打死曾国藩都不信这是一座官衙。衙门口一侧的大鼓已经破了半面,鼓槌已不知遗落何处;门面上涂地枣红漆脱落了一大片,露出了木头的本色;铜质的兽面门钹上也生上了斑斑绿锈。向府里走去,三进两院,除了十多间不大的偏房和一间较为宽敞一些的正房,就再也没有其它建筑了。院内除了几株落光了叶的槐树之外,竟连一株花草都没有。

    县令把曾国藩引到一间还算像样的房子钱,低声下气地说道:“本县穷山恶水,地小民贫,因此府舍甚是寒碜。这间是卑职的卧房,还望侯爷您能暂且屈驾住下……”

    曾国藩说:“这不妥吧。这么冷的天,弟兄们都住大帐,却让本帅住在房里,岂不违背了当初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约定?”

    “侯爷,那您想……”

    站在府院内,可以清楚地看到墙外有一座西北走向几十丈高的岭子,岭上没有任何树木,只是稀稀疏疏遍布着一些尺把高的泛黄的蒿草。

    县令见曾国藩正出神地望着这座岭子,便解释道:“侯爷,这个土岭子叫,底下原本全是岩石,后来先民为了想多打些粮食,就往上面覆了一层土,却不长庄稼,只好就让它废在那儿了。怎么,侯爷对这个土岭有意思?如不嫌弃,您不妨前去观赏一番。”

    “本帅正有此意,”曾国藩转头说,“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土岭子罢了,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寓意深长的名字?”

    “这……”县令当然知道这土岭名字的来历,可他转念一想:如果直言不讳地告诉曾侯爷这名字的来历,万一他听后动了怒,我岂不是引火上身?“百姓都是这么叫的,卑职也不甚清楚。”他干脆一言蔽之。

    “看看去吧。”曾国藩径直向后门走去,后门直通。

    走出院门,一阵萧萧的秋风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曾国藩没有防备,眼中吹进了沙子。他一边用手不停地揉眼睛,一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们这里哪来的这么多风沙,怎么跟到了大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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