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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奇才不多生》

    可钱预量刚要开口,陈问由就道:“读累了就出去歇会,看着我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法呢。”

    钱预量笑道:“哦,没有没有,别误会。”

    他不屑道:“误会个什么,我们又没有交集。”

    “是啊,这世界上许多事之所以发生矛盾,皆是因为有了交集,既然没有交集,哪来的误会和矛盾。”钱预量赧笑着起身,又道:“《晋书·阮籍传》说道:‘籍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丧母,嵇喜来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眼。’”

    背诵罢,钱预量喝口水,陈问由却道:“少了个字。”

    “哦,哪一个字?”钱笑问。

    “‘籍又能为青白眼’,少个‘又’字,而且这‘又’字不可少,你知道原因为何?”

    “请赐教。”钱预量谦虚问道。

    “前面还有一段评议,你会背吗?”陈问由合上书。

    钱答不会。

    陈问由心思,“你不就是把我比作不思悔改不合作的阮籍嘛,既然如此,那就当仁不让了!”

    思罢抬头看着自己面前四排藏书,陈问由背诵道:“‘籍虽不拘礼教,然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性至孝,母终,正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裴楷往吊之,籍散发箕踞,醉而直视,楷吊唁毕便去。’”

    读罢陈问由鄙夷道:“如此世道,怪不得他冲大山呐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悲可叹,不可说,不可说……”

    钱预量道:“那是时代悲剧造成的,但我觉得你不是他,而且也没有必要跟他一样。”

    陈问由回头问道:“你也常读古书背古文?”

    钱笑着,“谈不上读,涉猎一点,好知道些民族旧事。”

    “呵!涉猎一点……”陈问由一抬眉,摇摇头,“虚伪!”

    “啊?怎么了?”钱预量嘴角一扬。

    陈问由又打开了书,“上次听你分析中国明清农业经济史观点,好似自己的一番认知体系,读书,其实最难的就是养成自己一套体系,你既然已经提前比那些混日子的得了宝贝,还如此虚伪地说‘涉猎一点,好知道些民族旧事’,圣贤若真的听见你说这话,也就感叹你白读书了!”摇摇头,他继续看自己的。

    虽说读书没有陈问由的专精,然而钱预量也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异禀,幼承庭训,家学笃厚,今日大学校园,他又博览群籍,泛滥经典,也未曾遇到敌手,今日被这位室友如此嘲笑轻视,钱预量心有不快,却依旧笑眯眯着,继续道:“是的,我也觉得虚伪。”

    然而陈问由却伸左手对他拜了拜,“这话更虚伪!”

    “你……”钱预量脸红了。

    陈问由听他语气,顿时一句,“对嘛!这才是真实的你!”

    “呵!陈同学,咱们班……”说罢止住,钱预量斜站着思量片刻,“我们已经有交集了,不是嘛?”

    道:“哼哼,是啊,谁叫你也是个执拗的人。”

    “这话怎讲?”钱预量好奇了。

    他平和道:“不执拗的话你早就被我顶恼了。‘嘭’的一声带上门再骂我一句‘神经病’解恨,也就打发了自己的容忍度。不执拗的话,你早就急眼了。我满嘴跑火车,故意刺激你,你还是这态度。不执拗也不会对着古书背这些玩意,不执拗也不会上课的时候和老师争辩,虽然徒劳,但也还是用心纯粹,比那些混日子的强太多了。”

    “混日子?班级学风正盛,咱们专业氛围可是全校有名的。”钱预量反驳。

    “徒劳!”他伸手指道:“读的都是物欲横流而已,成绩、排名、奖励、老师欢喜,呵呵,算了,说了也是白说……”

    “那你图什么?”钱预量问道。

    “我啊?你不正在心想吗?‘人各有志’!”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钱又问。

    陈问由瞅眼他的藏书,“刚才你背的是《晋书》还是《世说新语》?”

    “《晋书》简版。”钱答。

    “‘割席断义’知道不?”陈问。

    “愿闻其详。”

    陈问由笑了笑,抬头道:“这《世说新语》记载,说,初,管宁、华歆二人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书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呵呵,果然非常人也!”钱预量想着他所说的内容,道:“管宁为道家高人,出世不作为,一代清廉之士,但我觉得意义并不大!”

    陈问由只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钱答:“一身智慧留下江山不顾,远走辽东隐居,此等志气于人世无益,倒是华歆虽说好利禄名声却也是魏国一代名相,有为之士!断了也就断了,各走其路,挺好!”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这句话谁说的?”陈问。

    “文天祥《正气歌》。”钱道。

    “哦!你比文天祥厉害?”

    “这……”钱预量发觉入了他的套,“说的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是一回事!”他起身了,“人家管大爷做的是出世的事,而你钱少爷说的是入世的事,就像当年的孔老夫子拜会道德老祖,归来后除了赞美也别无他话,为什么?”

    “为什么?”钱问。

    陈笑道:“因为出世和入世本就是两回事嘛!放一起讲,能通嘛?就像你做土豆丝,人家拿来做拔丝,你说这不是菜,应该炒着吃,拔丝错了。呵呵,好吧,错了就错了。”陈问由这才又打开自己的书。

    钱笑道:“可人家管宁在辽东依旧读书教书,虽然拒绝朝廷征召为官但也是传承经典而不是一个人学着许由,说什么‘匹夫结志,固如盘石,采山饮河,以求陶冶情操,非求禄位;纵情游闲,以求安然无惧,非贪天下’,也罢!人各有志,只要自己满足心中平静也挺好的!只是……只是……”

    陈问由兀自读着手里的书,钱预量说着说着走近了,定睛看去,原是本《长短经》,心思这是什么书,第一次看到,又论道:“人是社会中人,如果只任由自己所为,以后工作当如何处置?又如何立足?”

    陈问由摇摇手,“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读书,读书就是第一要义!‘一曰抱定宗旨。诸君来此求学,必有一定宗旨,欲知宗旨之正大与否,必先知大学之性质。今人肄业专门学校,学成任事,此固势所必然。而在大学则不然,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

    听罢钱预量笑了,“学成还是要还归社会,回馈国家,要不学经济学干什么,学文学专业不挺好的……”

    陈问由脸红了,“是我错了,不该和你说话,其实我都说完了,只是你还固执着自己的想法,算了,算了,我要看书了,你请便。”

    可钱预量却近前道:“我觉得如果你能写书,一定可以写出巨著,只是你不一定愿意!”

    “钱同学,钱预量同学!”陈问由起身了,“这读书著书,是个人意愿和根底志向,你其实也不愿多参加活动,你也是个读书种子,但我觉得我们这类人,学经济学不仅是为了研究商业活动,也不在参与它或者靠它赚钱扬名!而是要在中国思想文化基础上,在新世纪变革中建立起中国人特有的商业文化和范式,将来……”

    陈问由长呼一口气,“将来,我会谋一份职业,但不会为了参与商业和经济本身,我的目标是文化学者而不是搞文字游戏的娱乐者,我的观点很明确,人会老制度会老但古老的中国文化根本不老,求学就是求学,各安其道。当我没有话语权和地位的时候我的话没人听,大家在意的是参与力和执行力,而我所说所想只会在未来发生作用,如果到那时我的生活无忧,我会一往无前地为文化呐喊,张这两只短短的臂膀摇旗,但愿我们的经济在那时获得了国际话语权尤其是政治力量!我期待着那一天我们的读书发挥了巨大作用……”

    对话让钱预量产生了前所有未有的兴致,“我请你吃饭吧?今日受益匪浅。”

    陈问由拿着书面无他色,“你想请就请呗……”陈问由前走,钱预量后迈。

    第二天早上,听完刘亮程满心惊叹,“人各有志!说得好!你们学人文社科的,果然名不虚传,不像我们,噢不是,不像我是个土包子,只会读专业书籍,别的知之甚少。还有这不遇到了你,以后还请钱兄多多指教。”

    钱预量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客气,你是个实诚人,打我一看见你,就很想跟你交这个朋友!你想读书,我尽力所能告诉你书目,大家一起读,只是我好像除了跑步看见你,其他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刘亮程摸摸脑袋,笑了,“不比你们城里人,我家有事,需要我打工挣钱,所以读书时间少,但是我每天都会在被窝里看一小时,来回坐公交车也可以看,刚看完你推荐的吕思勉的《中国经济史》,很震撼,农业社会以农为本,农人以食为本,食物太重要了!呵呵,有的书内容太高不适合我,我喜欢做专门事,呵呵,专门学问。”

    “那不一定!”钱预量打断他,“大学,研究宏深学术的地方,是要做大学问,即使做工科,也得多读书,否则只是个匠,工匠的匠,《孙子兵法》以五事言兵,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难道你光学个法?呵呵,博览群书,定然不错,何况你的底子这么好!对了!”他回头又道:“给你分享一个我读书的方法,一书不读完绝不读其他书,而且规划好,一日读多少页,五页,八页,十页,都可以,切忌眼高手低,我从前就犯毛病,所以我爸老收拾我,跟我爸学的,我爸跟爷爷学的,一代传一代,呵呵……”

    刘亮程倍感有幸,“多谢分享,以后我读完找你请教。”

    钱预量拍拍他肩膀,道:“哪里的话,一起学习进步!互相监督嘛!对了,你这么喜欢食品专业,那我试试带你认识几位我们学校的食品专业老师,我还真的可以给你推荐呢!我二叔就是申州大学食品系教师,以后带你见见他,一定可以给你带来帮助!”

    刘亮程笑道:“多谢,不过暂时用不着,我还在做菜呢,对了,下次空了,我带你到我们的根据地去吃饭,我同学家里。”

    “那求之不得。”钱预量很感兴趣。

    刚说罢何秋华跑来了,“嘿!刘亮程又见面了!”

    “你好!”

    何秋华看眼钱预量,走到刘亮程一边,“不瞒了,告诉你吧,有个人你可能认识,郑春晓,安塘中学高三学生。”

    “这……你怎么知道?”刘亮程愣着满心被跳蚤咬了似的。

    “我是她表姐。”

    刘亮程一转身,“我,我不认识,你可能记错了,老钱,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喂喂喂!”

    看着兔子似的跑走了,二人未追,何秋华恼了,“这家伙,骗子!太那什么了吧!”

    钱预量拍手又拍脑袋,后悔道:“大意了大意了!他估计胡思乱想了,你太快了刚才,这话不该提前说,下次他不会来了。”

    “他心里没鬼,怎么不来?”何秋华抓住钱预量的手,“不行!走,找他去,你不知道国庆期间,我妹妹这个傻瓜天天去找他,可不见踪影,给他的纸条他也不回,你说他是不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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