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兄与弟（下）
两个男人看着对方的眼睛。
“约拿，我问你。”弗拉玛的表情很严肃，很冷硬：“你记得你的父母是谁吗？”
“当然不记得。”佣兵摊摊手：“我是孤儿，被我老师捡到的。是那个老头子抚养我长大的。”
红发的佣兵叹了一口气：“那么，你还有被捡到之前的记忆吗？”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你第一次有印象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老实说，我之前没管过这些，毕竟连活着都很困难了……”约拿思索了一下：“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我记忆中最开始的时候，是我和几个小孩子一起捡垃圾吃。”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奇怪，在哪之前，我在干什么来着……”
虽然跑在热水里，佣兵却觉得浑身发冷。人的记忆是很容易混淆的，约拿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合理的地方——他七八岁之前在干什么？或者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真的能在黑域活下来？
“我……我有亲人？”他喃喃地说：“为什么我会活下来？”
弗拉玛叹了口气：“你有亲人。”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至于你的记忆是从七岁开始的原因是，你一出生就是七岁的时候的样子。”他看着约拿：“约拿，你和我一样，是人造人。”
“啊？”佣兵愣住了：“开什么玩笑，你……”他看着弗拉玛的眼神，但是红发的男人很严肃，看起来并不像是在逗他。
他看着弗拉玛胸前的图案，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
“你……你是从那个遗迹里出来的！”佣兵失声叫道：“那个泰雅的圣所！你是那个被装在培养罐里的孩子！”
弗拉玛欣慰地一笑。
“你也是一样，约拿。”他感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也是从那样一个罐子里走出来的——不仅是你我，我们还有六个兄弟姐妹，他们分散在黑域不同的研究所中，只是不知道还有谁活着而已。”
佣兵没有说话，他面对着一个过于有冲击力的事实。弗拉玛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约拿。
过了一会，黑发的男人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了解这一切的原委吗？你不是说你知道你活不过二十五岁吗？”他看着弗拉玛：“我也是，对吗？”
红发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约拿。”他坐了下来：“让我来告诉你这一切，然后，由你做出最终的选择。”
他望着黑域的夜空：“很久之前，在硫磺之战中，四大元素位面的钥匙遗失在了蕾尔的大地上。四位元素主神——火元素之主巴尔，地元素之主泰雅，风元素之主阿卡狄和水元素之主伊思提希雅也因此从元素位面来到了中庭。”
“金剑之誓？”约拿问道：“就是一直流传瑞兰德的那个传说？有人会收集四把圣剑，重立地水火风？”
“是的。”弗拉玛点点头：“地元素位面的钥匙，灰之纹章，在元素位面关闭的时候落到了黑域当中，”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并且失去了活性，不再能作为元素位面的界石。”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其他几块界石也差不多。”
约拿点点头，然后他反应过来：“不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灰之纹章和其他纹章不同，这是因为地元素位面灰世界在整个硫磺之战中是被损毁得最严重的。”红发男子无奈地说：“风元素位面苍蓝云海仅仅是裂了个口子，水元素位面镜湖甚至一点损伤都没有；但是灰世界被几位神祇和半神的力量打得四分五裂，只能依托于中庭本身存在。”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因此，风元素女神只要把青之纹章重新镶嵌在她的权杖上就能重回苍蓝云海，但是大地女神泰雅必须把灰之纹章寄放在蕾尔的土地上，由万能的创世女神代为保管，而她自己则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还是没搞明白，”佣兵摇摇头：“我只是一个佣兵，就算像你说的一样，是人造人，可是这和创造世界的伟大女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红发男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有点耐心，约拿。”他严肃地说：“泰雅女神在灰世界的某个碎片中沉睡，而她的教会立刻陷入了混乱。信徒们很清楚，如此重的伤势，她很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如果想要帮助她的话，就必须有一个人，拿着地元素位面的钥匙，重回灰世界，将教会的信仰之力带给她。”
约拿似乎明白了一些，他咧开嘴：“但是没有人做得到这一点，对吧？”
“对的，因为灰之纹章也已经失去了活性。”弗拉玛点点头：“教会的神官们想了一个办法，他们向亡灵和术士们求助，获得了暗月女神席德勒的同意，借来了创造灵魂和肉体的禁术。”他指了指自己：“他们打算制造一个不属于蕾尔，属于灰世界的纯洁灵魂，再将灰之纹章植入这个人的体内。随着这个人的成长，灰之纹章会作为他的一部分，他即为活着的钥石，然后，这个一定可以进入灰世界——”
“这什么鬼才想法……”佣兵吐槽道。
“只有这一个办法，他们希望为灰之纹章创造一个灵魂——既然圣物原来的灵魂死去了，就为它创造一个新的灵魂，神官们是抱着这个逻辑而思考的。”红发男人叹了口气：“然而……”
约拿说道：“然而没有一个人的肉体能够承受这件圣物，神官们实验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弗拉玛瞪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红发的男人看他没再说话，接着说道：“他们不得不将灰之纹章的权能分裂成八份，在黑域建造了八个研究所，分别培养了八个人造人。”弗拉玛回忆道：“我是其中之一，你应该也是一个。”
“不是，分完了之后，怎么合起来？”约拿有些迷惑：“难道我们要合体？”
“谁和你合体！”弗拉玛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严肃气氛被约拿打破了，气得他咬牙切齿的：“他们本来的想法是，当这八个人都长大，有了实力之后，让他们互相残杀！胜者可以掠夺败者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纹章的碎片本身！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强到足够掌握圣物的力量的！”
约拿愣住了。
“所以你才说你只能活二十五岁……”佣兵低声说：“我猜，为了确保这八个人会互相残杀，他们提前想好的条件是，必须要杀掉同样拥有灰之纹章的人，才能活过二十五岁？”
“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弗拉玛摇摇头：“实际上，我们的设计寿命都是二十五岁，每杀掉一个兄弟姐妹，我们可以多活……”他举起手，比出一个V字：“两年。”
“……”
“只有最后的胜利者，获得了完整的灰之纹章的那个孩子，可以拥有正常人的寿命，约拿。”红发男人严肃地说：“那个人会成为他们预言中的先知，带着所有人一起回到灰世界，唤醒女神……这就是身为祭品的使命，约拿。”
他低声地说：“我们是兄弟，约拿。本来，我们应该是在泰雅的教会的安排下，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进行一场盛大的比斗，赢的活下去，输的死掉。”他吸了吸鼻子：“但是，大地教会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的变故，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在了黑域之中。”
“所以我们……”约拿抬起头。
“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时代醒来！”弗拉玛暴躁地说：“培养罐超过了时限，自动打开了，我们才会在群星历1042年醒来！我们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先后从不同的研究所中走出，在黑域浑浑噩噩地活着！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使命了，甚至泰雅的教会都消失了！”
“这也太扯淡了！”约拿骂道：“然后我们还是只能活二十五岁，是吧！”
“……是的。”红发男子抓了抓头发：“我们是一千年前的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生活在今天。”他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然后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我从培养罐里出来的时候，那间屋子里还有一封书信，告诉了我这一切，还对我说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教会的人来接我。我等了好多天，实在饿得受不了，只好走出研究所……”
“然后发现教会的人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了。”约拿点头。
“是的。”弗拉玛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我们是被遗弃的人了。”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
“我猜，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黑发的佣兵说道：“说出来吧。”
“是的，”弗拉玛沉默良久，问道：“约拿，你明白的，我把你当做朋友和亲兄弟，才对你说这些话。”他有些艰难地说：“但是我们……还是免不了一战。”
约拿的表情反倒轻松下来：“是啊，我们还是免不了一战……”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弗拉玛，虽然活着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对我说，‘放弃你的生命，让我活下去吧’，我无法做到；我想你也是一样的，这种想法令人厌恶。”
“是的。”红发的佣兵点点头：“如果一个人必须要杀掉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的话，他们会做什么就已经很明确了……”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至少，让我们再喝一杯酒吧，我的兄弟。”他眨了眨眼睛：“无论谁生谁死，今天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从旁边的口袋里又拿了两瓶酒过来，两人跑在温泉里，对着头顶的两轮月亮，一边聊天一边喝了起来。
“约拿，我问你。”弗拉玛的表情很严肃，很冷硬：“你记得你的父母是谁吗？”
“当然不记得。”佣兵摊摊手：“我是孤儿，被我老师捡到的。是那个老头子抚养我长大的。”
红发的佣兵叹了一口气：“那么，你还有被捡到之前的记忆吗？”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你第一次有印象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老实说，我之前没管过这些，毕竟连活着都很困难了……”约拿思索了一下：“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我记忆中最开始的时候，是我和几个小孩子一起捡垃圾吃。”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奇怪，在哪之前，我在干什么来着……”
虽然跑在热水里，佣兵却觉得浑身发冷。人的记忆是很容易混淆的，约拿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合理的地方——他七八岁之前在干什么？或者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真的能在黑域活下来？
“我……我有亲人？”他喃喃地说：“为什么我会活下来？”
弗拉玛叹了口气：“你有亲人。”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至于你的记忆是从七岁开始的原因是，你一出生就是七岁的时候的样子。”他看着约拿：“约拿，你和我一样，是人造人。”
“啊？”佣兵愣住了：“开什么玩笑，你……”他看着弗拉玛的眼神，但是红发的男人很严肃，看起来并不像是在逗他。
他看着弗拉玛胸前的图案，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
“你……你是从那个遗迹里出来的！”佣兵失声叫道：“那个泰雅的圣所！你是那个被装在培养罐里的孩子！”
弗拉玛欣慰地一笑。
“你也是一样，约拿。”他感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也是从那样一个罐子里走出来的——不仅是你我，我们还有六个兄弟姐妹，他们分散在黑域不同的研究所中，只是不知道还有谁活着而已。”
佣兵没有说话，他面对着一个过于有冲击力的事实。弗拉玛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约拿。
过了一会，黑发的男人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了解这一切的原委吗？你不是说你知道你活不过二十五岁吗？”他看着弗拉玛：“我也是，对吗？”
红发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约拿。”他坐了下来：“让我来告诉你这一切，然后，由你做出最终的选择。”
他望着黑域的夜空：“很久之前，在硫磺之战中，四大元素位面的钥匙遗失在了蕾尔的大地上。四位元素主神——火元素之主巴尔，地元素之主泰雅，风元素之主阿卡狄和水元素之主伊思提希雅也因此从元素位面来到了中庭。”
“金剑之誓？”约拿问道：“就是一直流传瑞兰德的那个传说？有人会收集四把圣剑，重立地水火风？”
“是的。”弗拉玛点点头：“地元素位面的钥匙，灰之纹章，在元素位面关闭的时候落到了黑域当中，”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并且失去了活性，不再能作为元素位面的界石。”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其他几块界石也差不多。”
约拿点点头，然后他反应过来：“不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灰之纹章和其他纹章不同，这是因为地元素位面灰世界在整个硫磺之战中是被损毁得最严重的。”红发男子无奈地说：“风元素位面苍蓝云海仅仅是裂了个口子，水元素位面镜湖甚至一点损伤都没有；但是灰世界被几位神祇和半神的力量打得四分五裂，只能依托于中庭本身存在。”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因此，风元素女神只要把青之纹章重新镶嵌在她的权杖上就能重回苍蓝云海，但是大地女神泰雅必须把灰之纹章寄放在蕾尔的土地上，由万能的创世女神代为保管，而她自己则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还是没搞明白，”佣兵摇摇头：“我只是一个佣兵，就算像你说的一样，是人造人，可是这和创造世界的伟大女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红发男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有点耐心，约拿。”他严肃地说：“泰雅女神在灰世界的某个碎片中沉睡，而她的教会立刻陷入了混乱。信徒们很清楚，如此重的伤势，她很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如果想要帮助她的话，就必须有一个人，拿着地元素位面的钥匙，重回灰世界，将教会的信仰之力带给她。”
约拿似乎明白了一些，他咧开嘴：“但是没有人做得到这一点，对吧？”
“对的，因为灰之纹章也已经失去了活性。”弗拉玛点点头：“教会的神官们想了一个办法，他们向亡灵和术士们求助，获得了暗月女神席德勒的同意，借来了创造灵魂和肉体的禁术。”他指了指自己：“他们打算制造一个不属于蕾尔，属于灰世界的纯洁灵魂，再将灰之纹章植入这个人的体内。随着这个人的成长，灰之纹章会作为他的一部分，他即为活着的钥石，然后，这个一定可以进入灰世界——”
“这什么鬼才想法……”佣兵吐槽道。
“只有这一个办法，他们希望为灰之纹章创造一个灵魂——既然圣物原来的灵魂死去了，就为它创造一个新的灵魂，神官们是抱着这个逻辑而思考的。”红发男人叹了口气：“然而……”
约拿说道：“然而没有一个人的肉体能够承受这件圣物，神官们实验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弗拉玛瞪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红发的男人看他没再说话，接着说道：“他们不得不将灰之纹章的权能分裂成八份，在黑域建造了八个研究所，分别培养了八个人造人。”弗拉玛回忆道：“我是其中之一，你应该也是一个。”
“不是，分完了之后，怎么合起来？”约拿有些迷惑：“难道我们要合体？”
“谁和你合体！”弗拉玛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严肃气氛被约拿打破了，气得他咬牙切齿的：“他们本来的想法是，当这八个人都长大，有了实力之后，让他们互相残杀！胜者可以掠夺败者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纹章的碎片本身！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强到足够掌握圣物的力量的！”
约拿愣住了。
“所以你才说你只能活二十五岁……”佣兵低声说：“我猜，为了确保这八个人会互相残杀，他们提前想好的条件是，必须要杀掉同样拥有灰之纹章的人，才能活过二十五岁？”
“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弗拉玛摇摇头：“实际上，我们的设计寿命都是二十五岁，每杀掉一个兄弟姐妹，我们可以多活……”他举起手，比出一个V字：“两年。”
“……”
“只有最后的胜利者，获得了完整的灰之纹章的那个孩子，可以拥有正常人的寿命，约拿。”红发男人严肃地说：“那个人会成为他们预言中的先知，带着所有人一起回到灰世界，唤醒女神……这就是身为祭品的使命，约拿。”
他低声地说：“我们是兄弟，约拿。本来，我们应该是在泰雅的教会的安排下，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进行一场盛大的比斗，赢的活下去，输的死掉。”他吸了吸鼻子：“但是，大地教会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的变故，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在了黑域之中。”
“所以我们……”约拿抬起头。
“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时代醒来！”弗拉玛暴躁地说：“培养罐超过了时限，自动打开了，我们才会在群星历1042年醒来！我们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先后从不同的研究所中走出，在黑域浑浑噩噩地活着！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使命了，甚至泰雅的教会都消失了！”
“这也太扯淡了！”约拿骂道：“然后我们还是只能活二十五岁，是吧！”
“……是的。”红发男子抓了抓头发：“我们是一千年前的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生活在今天。”他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然后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我从培养罐里出来的时候，那间屋子里还有一封书信，告诉了我这一切，还对我说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教会的人来接我。我等了好多天，实在饿得受不了，只好走出研究所……”
“然后发现教会的人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了。”约拿点头。
“是的。”弗拉玛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我们是被遗弃的人了。”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
“我猜，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黑发的佣兵说道：“说出来吧。”
“是的，”弗拉玛沉默良久，问道：“约拿，你明白的，我把你当做朋友和亲兄弟，才对你说这些话。”他有些艰难地说：“但是我们……还是免不了一战。”
约拿的表情反倒轻松下来：“是啊，我们还是免不了一战……”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弗拉玛，虽然活着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对我说，‘放弃你的生命，让我活下去吧’，我无法做到；我想你也是一样的，这种想法令人厌恶。”
“是的。”红发的佣兵点点头：“如果一个人必须要杀掉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的话，他们会做什么就已经很明确了……”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至少，让我们再喝一杯酒吧，我的兄弟。”他眨了眨眼睛：“无论谁生谁死，今天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从旁边的口袋里又拿了两瓶酒过来，两人跑在温泉里，对着头顶的两轮月亮，一边聊天一边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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