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前路何从（上）
捕奴队的首领被约拿用一根粗麻绳捆在巨蛛的鞍座上，此刻正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在他们周围，拾荒团的其他成员匆匆经过，拿着自己的物资。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座莫名地消失了所有居民的小镇了。
艾莉尔弯下腰，端详着一头辫子的男人。男人的肤色黝黑，破旧的鞣制皮甲被约拿剥了下来，此刻浑身只有一条脏兮兮的背心蔽体。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居高临下地问道。
“这位尊敬的女士，”男人看着周围一圈人簇拥着的艾莉尔，心里大概有了一点定计：“我也不知道我的姓氏，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角蟾。”他讨好地看着少女：“感谢您的仁慈，没有杀掉我。”
旁边的癞子头啐了一口：“之前追杀我们的时候那么拽，现在怎么认怂了？”
“不过是份工作而已。”角蟾倒是很看得开。
少女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现在你也变成了奴隶，你有什么感想？”她指着背后拾荒团中的众人，以及站在她左侧一步的安德森·伊姆：“你打算把他们抓走，贩卖，而现在你自己也成了我们的俘虏，蕾尔真是个奇妙的世界，嗯？”
角蟾的表情有些错愕：“呃，这位尊敬的……小女士，”捕奴队的首领摇摇头：“就和我之前说的，这不过是份工作而已，和他们这些拾荒者并无差别。”他焦黄的眸子很大，此刻反射着地平线上的微光：“至于被你们抓到，那是我倒霉……”
约拿叹了口气。
艾莉尔深吸了一口气：“是你的所作所为导致你现在成了我们的战利品，角蟾先生。”她严厉地说：“正是因为你去剥夺别人的自由，别人也必将剥夺你的自由，这是世上一切的逻辑。”
捕奴队的首领只觉得哭笑不得，他小心翼翼地说：“尊敬的女士，您说得对。”说着，他点点头：“但是这真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像那边那个癞子头，把他卖到黑龙男爵或者焦渴领才卖两个银币呢，没准还不如拾荒者们自己赚得多，这种亏本买卖，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去做的。”
艾比想忍笑，忍了半天，最后发出一个类似放屁的声音，被约拿给了一肘子。艾莉尔没有理他，问道：“你是从哪里拉来的这群人？”她指着周围死伤枕藉的尸体：“他们是你的亲戚朋友？”
“合伙人，尊敬的女士。”角蟾低垂着目光：“之前也都不认识。在黑域，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他们有不少人之前也是拾荒者，没准还认识这位可敬的团长呢。”
“那你为什么——”
看到艾莉尔的表情，角蟾连忙挣扎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啊！尊敬的女士！那些领主们要购买奴隶，就一定会有商人出售奴隶，不是我的话还会有别人啊！吸血鬼的商会也在购买和出售奴隶，我们还抢不过他们呢！”
少女一时语塞，她看着惶恐的角蟾，陷入了沉默。
大概过了几分钟，约拿担心冷场，拍了拍他的俘虏的肩膀，问道：“这位……呃，角蟾先生，你和你的队伍被什么袭击了？为什么半路从北边折返了回来？”
角蟾有些担心地看着艾莉尔的眼色。
“没事，她只是有些事情没想开。”佣兵挥挥手，遮住了女孩的视线，转头对捕奴队的首领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这才说道：“我们本来想穿越沼泽地，去青鳞部落补充一些补给，”他老老实实地描述道：“在落叶湿地，我们乘夜里穿过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非常恐怖的怪物袭击了。它好像有无数肢体，用沾满了泥水的触手鞭笞着我们的斥候，而且跑得比纳斯里巨蛛还要快。”
佣兵懵了：“这什么鬼东西？”
角蟾叫了起来：“护卫先生，我真的没骗你啊！再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骗‘荒原的巨怪’啊！”
约拿不耐烦地伸手压了压：“我不是说你骗我；我仔细问一下，那东西有多大？攻击方式是什么？触手是什么样的？移动速度有多快？”
“大小和一整个人差不多，移动速度跑得大概和巨蛛在沼泽地上的速度基本持平。”角蟾说道：“触手……我们没看清，应该是某种中程攻击手段，大概隔着四五米可以攻击到我的斥候们。”
癞子头艾比看着约拿——他也没见过这类东西。
“鬼婆的召唤生物也没有长这个样子的……”佣兵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真见鬼……”
沉默了几分钟的少女突然问道：“我们是必须穿越面前的湿地吗？”
“是的，落叶湿地是青鳞部落和赤鳞部落之间最大的一片沼泽，”约拿无奈地说：“拾荒者们不论，我们要向北走的话，必然要经过这块湿地。”
“我们跟着雇主大人，”癞子头艾比立刻表态：“我们有些东西需要去青鳞部落出手，不然这一趟就白来了。”他回头看着差不多已经做好准备的拾荒者们：“你不让他们挣钱，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艾莉尔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她转头盯着角蟾：“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
“尊敬的女士，”男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地说道：“我很有用的，我是铜之阶巅峰的战士，职业传承是纳斯里湿地捕手，也有完整的职业传承的训练方式！”他连声说：“而且我也是您在这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驯兽师了！”
“我如何确保你不会背叛我？”少女面无表情。
“我向地底的蜘蛛神后起誓！”角蟾已经慌了：“如果我背叛您，女神就让我变作一株融化的蜡烛！”
艾莉尔回身问道：“蜘蛛神后是哪位女神？”
佣兵叹了口气：“你有卓尔的血统？”
“我的祖母是黑暗精灵！”
约拿对艾莉尔说道：“这家伙的誓言是很严重的，而且如果他违背，几乎一定会应验，不是每个有卓尔血统的人都敢拿那位女神立誓的，他估计被你吓得够呛。”
角蟾心中腹诽道你比那个小女士吓人多了，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
即便如此，艾莉尔仍然没有给这个人自由。他们赶着缴获的十几头巨蛛，在黑域的清晨，灰蒙蒙的太阳刚刚照亮大地的时候，一行人离开了赤鳞部，向北出发。
实际上，几乎是刚一出发，几个人就后悔了。
在这个季节，想要徒步穿越一片广阔的湿地，即便这些人都是常年在沼泽里讨生活的拾荒者，也很困难。约拿不得不走在队伍前面，寻找着比较好走的道路——就算在最好走的道路上，水也没过了靴筒。
八十几个人几乎是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中跋涉着。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走了预定路程的一半，而到了正午，太阳即将落山。
拾荒者们的士气也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来。在一个大概五十几岁的老头差点因为跌倒沉到泥潭里之后，癞子头艾比实际上已经没有办法管束他的拾荒者们了。几个年龄大的拾荒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走一步了，而年轻人们也自顾不暇。灰雀和干草这个年龄的孩子更是歪歪扭扭地在水潭里走着，沉默地把漂浮过去的死老鼠拨到一边。
在这个倒霉的时候，反而是坐在巨蛛上的少女有了决断。她先把捆在鞍座上的角蟾放了下来，然后拉着角蟾、艾比和几个还有力气的青年人，把实在没力气的伤员和老年人放到了十几头巨蛛的鞍座上。这些巨大的驼兽显得有些焦躁，不过在角蟾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安德森·伊姆也在这些伤员当中。
他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在人群中奔走的少女，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她不得不从巨蛛上下来，因此浑身几乎都是泥浆。艾莉尔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在安置好了一连串没力气的人之后，她正催促艾比最后一次发挥他团长的威信，让大家再加把劲。
只要再前进一两公里，根据约拿所说，就会有有坚实的土地了，据说是湿地中央的一片高岗，上面有青鳞氏族的前哨。佣兵在上一次穿越沼泽的时候亲自走过这条路，因此可以确定。
“先祖在上，血裔的贵女……都是这样的吗？”术士喃喃地躺在鞍座的一侧。
大概又走了一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筋疲力尽的拾荒团终于感觉脚下的水变浅了。
黑袍的佣兵从最前面折返，走到牵着巨蛛的少女面前：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好消息。”艾莉尔擦了擦脸上溅着的污渍。
“我们前面就是落叶洲，湿地当中的补给点，驻扎着青鳞部落哨兵的地方。”约拿深呼吸：“大家可以休息一会。”
“坏消息呢？”
约拿咳嗽了一声：“原本驻扎着的蜥蜴人哨兵小队死得一个不剩，尸体的血还没凝固。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座莫名地消失了所有居民的小镇了。
艾莉尔弯下腰，端详着一头辫子的男人。男人的肤色黝黑，破旧的鞣制皮甲被约拿剥了下来，此刻浑身只有一条脏兮兮的背心蔽体。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居高临下地问道。
“这位尊敬的女士，”男人看着周围一圈人簇拥着的艾莉尔，心里大概有了一点定计：“我也不知道我的姓氏，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角蟾。”他讨好地看着少女：“感谢您的仁慈，没有杀掉我。”
旁边的癞子头啐了一口：“之前追杀我们的时候那么拽，现在怎么认怂了？”
“不过是份工作而已。”角蟾倒是很看得开。
少女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现在你也变成了奴隶，你有什么感想？”她指着背后拾荒团中的众人，以及站在她左侧一步的安德森·伊姆：“你打算把他们抓走，贩卖，而现在你自己也成了我们的俘虏，蕾尔真是个奇妙的世界，嗯？”
角蟾的表情有些错愕：“呃，这位尊敬的……小女士，”捕奴队的首领摇摇头：“就和我之前说的，这不过是份工作而已，和他们这些拾荒者并无差别。”他焦黄的眸子很大，此刻反射着地平线上的微光：“至于被你们抓到，那是我倒霉……”
约拿叹了口气。
艾莉尔深吸了一口气：“是你的所作所为导致你现在成了我们的战利品，角蟾先生。”她严厉地说：“正是因为你去剥夺别人的自由，别人也必将剥夺你的自由，这是世上一切的逻辑。”
捕奴队的首领只觉得哭笑不得，他小心翼翼地说：“尊敬的女士，您说得对。”说着，他点点头：“但是这真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像那边那个癞子头，把他卖到黑龙男爵或者焦渴领才卖两个银币呢，没准还不如拾荒者们自己赚得多，这种亏本买卖，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去做的。”
艾比想忍笑，忍了半天，最后发出一个类似放屁的声音，被约拿给了一肘子。艾莉尔没有理他，问道：“你是从哪里拉来的这群人？”她指着周围死伤枕藉的尸体：“他们是你的亲戚朋友？”
“合伙人，尊敬的女士。”角蟾低垂着目光：“之前也都不认识。在黑域，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他们有不少人之前也是拾荒者，没准还认识这位可敬的团长呢。”
“那你为什么——”
看到艾莉尔的表情，角蟾连忙挣扎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啊！尊敬的女士！那些领主们要购买奴隶，就一定会有商人出售奴隶，不是我的话还会有别人啊！吸血鬼的商会也在购买和出售奴隶，我们还抢不过他们呢！”
少女一时语塞，她看着惶恐的角蟾，陷入了沉默。
大概过了几分钟，约拿担心冷场，拍了拍他的俘虏的肩膀，问道：“这位……呃，角蟾先生，你和你的队伍被什么袭击了？为什么半路从北边折返了回来？”
角蟾有些担心地看着艾莉尔的眼色。
“没事，她只是有些事情没想开。”佣兵挥挥手，遮住了女孩的视线，转头对捕奴队的首领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这才说道：“我们本来想穿越沼泽地，去青鳞部落补充一些补给，”他老老实实地描述道：“在落叶湿地，我们乘夜里穿过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非常恐怖的怪物袭击了。它好像有无数肢体，用沾满了泥水的触手鞭笞着我们的斥候，而且跑得比纳斯里巨蛛还要快。”
佣兵懵了：“这什么鬼东西？”
角蟾叫了起来：“护卫先生，我真的没骗你啊！再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骗‘荒原的巨怪’啊！”
约拿不耐烦地伸手压了压：“我不是说你骗我；我仔细问一下，那东西有多大？攻击方式是什么？触手是什么样的？移动速度有多快？”
“大小和一整个人差不多，移动速度跑得大概和巨蛛在沼泽地上的速度基本持平。”角蟾说道：“触手……我们没看清，应该是某种中程攻击手段，大概隔着四五米可以攻击到我的斥候们。”
癞子头艾比看着约拿——他也没见过这类东西。
“鬼婆的召唤生物也没有长这个样子的……”佣兵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真见鬼……”
沉默了几分钟的少女突然问道：“我们是必须穿越面前的湿地吗？”
“是的，落叶湿地是青鳞部落和赤鳞部落之间最大的一片沼泽，”约拿无奈地说：“拾荒者们不论，我们要向北走的话，必然要经过这块湿地。”
“我们跟着雇主大人，”癞子头艾比立刻表态：“我们有些东西需要去青鳞部落出手，不然这一趟就白来了。”他回头看着差不多已经做好准备的拾荒者们：“你不让他们挣钱，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艾莉尔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她转头盯着角蟾：“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
“尊敬的女士，”男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地说道：“我很有用的，我是铜之阶巅峰的战士，职业传承是纳斯里湿地捕手，也有完整的职业传承的训练方式！”他连声说：“而且我也是您在这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驯兽师了！”
“我如何确保你不会背叛我？”少女面无表情。
“我向地底的蜘蛛神后起誓！”角蟾已经慌了：“如果我背叛您，女神就让我变作一株融化的蜡烛！”
艾莉尔回身问道：“蜘蛛神后是哪位女神？”
佣兵叹了口气：“你有卓尔的血统？”
“我的祖母是黑暗精灵！”
约拿对艾莉尔说道：“这家伙的誓言是很严重的，而且如果他违背，几乎一定会应验，不是每个有卓尔血统的人都敢拿那位女神立誓的，他估计被你吓得够呛。”
角蟾心中腹诽道你比那个小女士吓人多了，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
即便如此，艾莉尔仍然没有给这个人自由。他们赶着缴获的十几头巨蛛，在黑域的清晨，灰蒙蒙的太阳刚刚照亮大地的时候，一行人离开了赤鳞部，向北出发。
实际上，几乎是刚一出发，几个人就后悔了。
在这个季节，想要徒步穿越一片广阔的湿地，即便这些人都是常年在沼泽里讨生活的拾荒者，也很困难。约拿不得不走在队伍前面，寻找着比较好走的道路——就算在最好走的道路上，水也没过了靴筒。
八十几个人几乎是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中跋涉着。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走了预定路程的一半，而到了正午，太阳即将落山。
拾荒者们的士气也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来。在一个大概五十几岁的老头差点因为跌倒沉到泥潭里之后，癞子头艾比实际上已经没有办法管束他的拾荒者们了。几个年龄大的拾荒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走一步了，而年轻人们也自顾不暇。灰雀和干草这个年龄的孩子更是歪歪扭扭地在水潭里走着，沉默地把漂浮过去的死老鼠拨到一边。
在这个倒霉的时候，反而是坐在巨蛛上的少女有了决断。她先把捆在鞍座上的角蟾放了下来，然后拉着角蟾、艾比和几个还有力气的青年人，把实在没力气的伤员和老年人放到了十几头巨蛛的鞍座上。这些巨大的驼兽显得有些焦躁，不过在角蟾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安德森·伊姆也在这些伤员当中。
他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在人群中奔走的少女，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她不得不从巨蛛上下来，因此浑身几乎都是泥浆。艾莉尔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在安置好了一连串没力气的人之后，她正催促艾比最后一次发挥他团长的威信，让大家再加把劲。
只要再前进一两公里，根据约拿所说，就会有有坚实的土地了，据说是湿地中央的一片高岗，上面有青鳞氏族的前哨。佣兵在上一次穿越沼泽的时候亲自走过这条路，因此可以确定。
“先祖在上，血裔的贵女……都是这样的吗？”术士喃喃地躺在鞍座的一侧。
大概又走了一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筋疲力尽的拾荒团终于感觉脚下的水变浅了。
黑袍的佣兵从最前面折返，走到牵着巨蛛的少女面前：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好消息。”艾莉尔擦了擦脸上溅着的污渍。
“我们前面就是落叶洲，湿地当中的补给点，驻扎着青鳞部落哨兵的地方。”约拿深呼吸：“大家可以休息一会。”
“坏消息呢？”
约拿咳嗽了一声：“原本驻扎着的蜥蜴人哨兵小队死得一个不剩，尸体的血还没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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