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悲伤 2

    “阿栓。”

    “嗯。”

    “阿栓?”

    “哎。”

    “阿栓!”

    “嗯。”

    “阿栓,我喜欢你。”

    “…果儿,我在。”

    …方栓脑海中多出来一段记忆。

    记忆里面,和甜果青梅竹马,住在对门对户,要结婚,要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自己。

    “果儿果儿!”

    犹记得,那是刚上小学的时候。

    住在一个村子里,对门对户一起长大,方栓的性格儒雅,也可以说是内敛。甜果的性格张扬活泼,因此方栓小时候没少挨甜果的欺负。

    跳远、翻绳、跳高、摔跤,样样都比不过。

    可是那天放学回家,书包都来不及扔掉,方栓就将扎着俩辫子的甜果带到后山。

    小河边上,杨柳依依。

    蓝天白云下,一头水牛啃了水草,耳朵一拍将蚊虫赶走。

    水牛的眼眸子一转,发现河岸上那小男孩蹲下身子,在脱小女孩的裤子,自觉自己碍眼,也该被赶走,便“咕噜咕噜”把身躯沉到河里面。

    那小男孩说:

    “果儿,我知道怎么赢你了。咱俩比谁尿得高,这次我肯定…咦,为啥咱俩长得不一样?你受伤了?”

    “呜呜…呜呜…讨厌!”

    那天,甜果哭的稀里哗啦,可伤心了。

    “呜呜呜…呜呜呜…”

    那天,方栓哭的阿扎阿扎,被甜果她爹吊在村头的黄桷树下抽了九九八十一下,可伤心了。

    男子汉不能让女孩哭,这是方栓的信条。

    于是第二天,甜果脸蛋上的泪痕尤在,方栓又在放学的路上把小女孩堵住。

    “果儿!”

    方栓先是弯腰致歉,然后抬起头说:

    “昨天是我不对,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从此以后,我来保护你!”

    甜果俏脸一红:

    “讨厌,谁要你保护?”

    “嘿嘿,不生气了吧?”

    方栓走过去,把甜果的书包拎过来。微沉,但刚夸了海口,那就只有面不改色忍着,说:

    “电视剧上我看过,咱俩这种我保护你的关系,严格上来说你就是我的童养媳。这样,才叫师出有名。”

    “讨厌,谁要嫁给你做媳妇?”

    女孩总比男孩早熟,那时候的方栓懵懵懂懂,还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意思,只是懵着脑子说:

    “童养媳不是最好的兄弟的意思吗?”

    又一皱眉:

    “你性格差脾气烂,谁要娶你做媳妇?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呸呸呸,谁娶你谁是小狗!”

    甜果一跺脚:

    “讨厌!”

    又一抹眼珠子:

    “你!…你!…你坏,你做了坏事你不认!”

    得了,又哭了。

    印象中,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方栓在和甜果的决斗中占据了胜利。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欺负过她,再也没有让她哭泣。

    “阿栓,你喜欢我吗?”

    犹记得那是刚上初中,甜果在巷子里将方栓拦住。

    柔顺的青丝顺着未经发育的青涩身子落下,就好像是金鱼穿梭在水藻之间。她灵动、飘逸、窈窕、精致、美丽、闪闪发光。

    她抬起下巴,看着他,等待一个回答。

    “…不…不喜欢。”

    后来,她整整三年没有和他说话。

    “阿栓,你喜不喜欢我?”

    时光来到国中。

    小辣椒的名声远扬,性格泼辣的同时,有着精致可爱的容颜,窈窕利落的身段,最是能挑起国中男生的心悸,想要降龙伏虎,一吻芳泽。

    一百个敢于告白的人里面,被甜果狠狠打了一百个,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打小辣椒的主意。

    又是那样一条青瓦灰墙的小巷,同样的问题,这次方栓不敢回答。他生怕说错了,又和上次一样,果儿整整三年不和自己说话。

    “我…”

    方栓眼一机灵,瞧准了甜果发愣的空隙,从她壁咚动作,撑在灰墙上的右手臂弯下钻出来,直接往外面头也不回就跑了!

    “方栓!”

    甜果在身后一跺脚,一咬牙,一狠心。

    她将右脚的帆布鞋脱下来,往前一扔,狠狠砸到方栓的后脑勺上。后者吃痛,“哎哟”一声,生怕甜果追上来骑在脸上按着自己打,于是把鞋子捡起来,抱住鞋子头也不回往前跑。

    “方栓!”

    “哎!”

    “你回来!”

    “我不傻,狗才回来!”

    “轰隆隆!”

    后来,开始下起一场暴雨。

    早已经回到家里,方栓迟迟没见到对门那家人有动静,似乎甜果还没有回家。也的确没有回家。

    方栓一咬牙,心想狠话都说了,这时候…

    他看着书桌上摆着的那只帆布鞋,不知道是不是鞋子臭的人心慌,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吃饭不香,写作业不会,心里面,忽然就只剩下甜果的影子。

    方栓一咬牙:

    “汪汪!”

    他拿了伞,转身奔跑进雨中!

    “果儿!…果儿!…”

    顺着回家的路一直寻,走到巷子口也没见到甜果的影子。方栓心里面有不好的预感,于是他钻进巷子…

    “哎呀!”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忽然从巷子的角落出现,冰凉的身子抱住他,冷得颤抖的声音,喘着气说:

    “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

    “没有啊。我这不是回来了。”

    方栓起先想要温柔,可是逐渐发觉不对:

    “果儿?你…不会是在用我的衣裳擦鼻涕吧?”

    “没有!呼呼~没…真没…呼呼~呜呜,讨厌!”

    “没关系没关系,你擦,我的就是你的。”

    方栓转过身,反手刮掉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总之挂在甜果脸上的水珠。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张开口,本来想说什么的。

    可是被那样一双水灵的眼睛瞪着,什么话到了嘴里面都变成唐突的冒犯。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憋了半天,耳朵发痒了,只好说:

    “…我们之前说到哪了?哦,我…果儿,我喜欢你。”

    “噗嗤。”

    甜果一笑,霁雨初晴,阳光洒下来分给她一半,小巷子里登时亮堂起来:

    “那就说好了,既然你喜欢我,以后我的作业都交给你写啦。”

    “唉唉,电视剧里面可不…”

    后来方栓的嘴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也幸好什么话都说不出。

    “讨厌…咕噜…”

    小巷的水洼,清澈而羞涩。

    方栓得感谢那场大雨。

    后来到了大学,到了大学毕业。

    两人顺理成章开始谈论结婚的事情。只是因为两人都在海港警局挂着公职在身,为人民服务的信条刻进心里面,所以结婚的事情一直拖着。

    “那么,你什么时候能在城里买房?”

    “我…”

    “阿栓,你就不能长长心?你一个法医科的主任,每个月拿这点工资,能攒下什么钱?”

    “我…”

    方栓无奈一笑,只好搬出杀手锏,揉着甜果的脑袋:

    “可你喜欢的,不就是这样顽固不化的我吗?”

    “我…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哼,今天又让你…讨厌,住手,不可以!”

    后来,方栓买了房,很大很大很大的房。

    他将甜果带到新家前面的庭院,指着那片烂漫盛开在春季晚风中的大卫奥斯汀说:

    “果儿…”

    又拿出那只珍藏了12年之久的帆布鞋,单膝下跪:

    “你就是我的灰公主,汪汪。”

    两人顺理成章结婚,开始置办婚礼。

    方栓本来想用帆布鞋作为定情信物逃过一劫,可在劫难逃,钻戒还是要买。

    “嘻嘻,好贵呀,不买了。”

    在金店门口,甜果看着准时到达约定地点的方栓,踮起脚尖,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说:

    “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这次让我来保护你吧。”

    “果儿,我…”

    “阿栓,今天真不可以。”

    “我中了彩票。”

    “…少说废话,买买买!今天你不破产我跟你姓!”

    婚礼置办在公元8140年,8月12日。

    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那一天,雪白的婚纱、雪白的肌肤、雪白的捧花、雪白的她。

    玫瑰花窗为她撒下浪漫的阳光,窗外鸟语花香,神灵用羽毛在身前铺垫一条叫做“幸福”的小径。修女的歌声在身旁悠扬,天籁而美丽。

    “真好看。”

    一名有着金黄色灿烂卷发的少女,忽然这样说。

    “芙兰达,你也期待这一天吗?”

    在她的身边,一位老修女眼眸含着笑意。

    “不知道诶…”

    鸟语花香。

    甜果不喜欢约束,因此光足踩在地面。

    脚底下是纤细的羽毛,与娇嫩的花瓣,再加上是炎热的季节,所以倒也不会显得冰凉。

    海浪声延绵在耳边。

    不知是否是心急难耐,还是担心新娘裸足踩在羽片上会被刮伤脚背,新郎顾不上司仪的劝阻,对着迎面而来的她微笑,又向着她铺面而去…

    忽然,新郎止住了脚步;

    忽然,那一抹鲜血,在手捧花下绽开;

    忽然,羽毛变成鲜红的血色;

    忽然,加百列与卡罗拉在小巷中,迎面走来,又擦肩而过;

    忽然,她和他说:

    “乖,不哭啊。”

    新娘,死在了她的婚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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