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人性补全天平
说明：
本篇番外为本篇小说原始的埋线结构，是个完整故事的短篇小说。在基于此上，出现了本文，可以说与本文是骨与肉的关系。
※
起初，是金沙港的海湾出现一具尸体。
时间是2145年，六月，夏。
尸体着岸的地点并不好,由涨潮的海水推上礁石滩，全身被锋利的石头刮得遍体鳞伤。鲜血吸引来牙齿尖锐的海鱼，脸也因此被咬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港口警局并不想受理这件案子，毕竟是死于自杀。既然自杀就不要想着在死后占据公共资源，警察是给想要活下来的活人服务的，并不是给想要死去，且成功死去的死人服务的。
不过,事情在这里有了转折。
警局的刑侦队警员方栓,对死者的死因提出质疑。他金发碧眼，仿若是黄金造物的天平上称着一块善良的玛瑙石，那双眼睛观察着贴在写字板上的现场照片，久久不能挪开。
“你看，他的身体匀称，富有肌肉，一个热爱运动的人怎么会自杀？”
“是是是。”同僚脑袋埋在书堆里头，“热爱运动所以就不会自杀，那去年足球运动员阿里克斯因为点球失败，使球队错失皇冠，回到家深受网络暴力和内心愧疚的荼毒，从而跳海自杀的案件…是误判？”
火红色的头发自青色的文件封皮上挪开，同僚停下“沙沙”的写字声。
“方栓，任何自杀的人都有难言之隐，看似突如其来的事情实则是经历一千个、一万个铺垫而画上的句号。这个人是自杀，我断定。”
“嗯…我们的确是发现了悬崖边上的脚印，以及一只遗留的皮鞋，可是…”
方栓咬着笔头,目光在死者的照片上来回扫视，当笔杆子都被咬出牙印不成笔形之时，方栓忽然想明白了。
他扬起脑袋，指着死者脖颈上的一颗黑痣：
“甜果，你看，你有没有觉得他…”
“你是想说和你很像？嗯…死者稍微比你瘦一些，不过骨骼皮相相似，脖子处的黑痣也一样，但是，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是他杀案件！”
“因为和你有相似的外貌特征，所以内心也应该和你相似，绝对不会自杀？方栓，这是伪逻辑，叫做‘感知性共鸣’现象。而且即便这是正逻辑，你也没办法证明你没有自杀倾向，对吧？”
“诶？”
“别再管这种奇奇怪怪的案件，干活！法医科那边已经拿了样本化验,虽然脸都摔没了可DNA不会撒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总要把死者身份弄明白才能盖棺定论吧…接着！”
方栓“哦”了一声，手忙脚乱接过甜果丢过来的文件袋。
薄薄的袋子,里面却放着港口警局目前最紧要的案件，关系国家安宁，相比较一个无名死者来说重要太多了。警局的行事标准便是和天平一样，数量重的，优先执行。
※
尸检的结果出来了。
死者身上的伤口如最初判断一般，来自于坠海的撞击、海洋生物的撕咬、礁石的擦伤，没有发现其他之外的线索，似乎自杀就是真相——假如DNA没有问题的话。
智脑经过对比资料库的DNA数据，最终发现，DNA数据的主人竟然是…
法医科主任古石义的两眼放光，盯着方栓：“死者和你的DNA相似度100.00％，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在活蹦乱跳，那么我已经通知你的家属把黄道吉日看好了，哈哈，死者方栓！”
“呃…我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家人。”
方栓摊开手，耸耸肩：“每个人都有优点。像我无牵无挂，即便牺牲也无人伤心，所以能坦然无畏执行最艰难的任务，这就是我的优势。”
“看来不是死者，而是当烈士的料。”
古石义收起嬉皮笑脸，拿出一份资料，贴到方栓的眼皮子底下。
“打开看看，你本科是学医的，应该看得懂。”
资料是几页尸检报告，列举了死者身体器官的一些衰竭和缺失。
“齿龈、颊粘膜、软腭部糜烂、出血，伴有感染引起的蜂窝组织炎；颌下、腋下以及内脏附近的淋巴结肿大；胃肠道感染，肺部感染…”
“不会吧？”
“没错，就是白血病。”
古石义回答：“死者是克隆人，很久以前就有过传闻，某实验室秘密进行着‘可药用的人型器官’实验，也就是克隆人实验。白血病应该就是实验的治愈目标。现在自杀与他杀都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查破这起案件背后的阴影。方栓，DNA是你的，你得对他的死负责。”
“我的克隆人？”翡翠色的眼眸闪烁着，“可是这种实验是繁琐而长期的吧，我没有参与实验的印象。”
“笨宝！”
甜果气得一叠文件夹拍在方栓头上，说：
“听好了，这是基础推理！你的人生经历是孤儿院时期、大学时期、刑侦队时期。大学属于国办机构，刑侦队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加上年幼的孩子对于记忆总是模糊的，所以显而易见…”
“班森医生？”
方栓的眼眸中倒影出一个老者的身影，那是孤儿院的院长，班森；首都医院退休下来的神经科临床主任，同时，也是自己本科就读的首都医科大学，终生荣誉教授。
班森医生的眼眸是碧青色的，和蛇一样的尖锐，常常将孩提时期起夜睡醒的方栓吓哭。不过他倒是个温柔和蔼的长者，也常常会轻拍孩子的后背，唱着摇篮曲，哄着熟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突然，方栓瞪大了眼瞳，看向身边的古石义，两人在警局宿舍是室友。
“古石义，我有起夜的习惯吗？”
“没有。怎么了，你便秘？”
“说什么呢！没一句正经的。”
方栓盯着写字板，为什么我在回忆时，用上了“常常”的字眼？
※
“你是方栓？抱歉，不能让你进去。四年前，你到首都读大学之后，医生就离职了。”
孤儿院的吴阿姨这样回答，并给出了新方向：“你要是找医生的话…和这个人联系，他和医生有过同事经历。”
“谢谢。”
在班森医生经营孤儿院时定下来“往前走”的教育方针，出去的孩子不许回头，这个方针被继任的院长保留。
方栓不被允许进入孤儿院拜访，只能隔着黑栅栏往里面瞧，他发现在围墙下穿梭往来的孩子都是新面孔，年龄都很均匀，在四五岁上下。只是，没有熟人。
“李媛、余欢、宋云江…这些孩子也都被领养了吗？”
“哦，他们啊…在医生离职的时候，他带走了所有的孩子，分送给朋友的家庭收养。医生真的是个好人呢，目前院内的孩子，是这四年期间被遗弃的。”
“原来如此，谢谢。”
方栓礼貌回应。
在院外等了一会儿，一身清凉打扮的甜果从孤儿院内走出。她不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在填写记录表后就可以进入里面参观。两人离开孤儿院，踱步在黄褐相间的石砖小路。两侧是富有海港特色的石屋，不过年久失修，白色的砖瓦都呈现风化现象，应该是许久没有住户了。
两人一边踱步，一边交流。
“新院长只是一个幌子。”
甜果进入了里面，自然有更多的话语权：“孤儿院在班森离职后被收为国有，前任领导清贫爱民，直接将院长职务挂在自己名下。”
“前任，那不是…”
方栓想起来警局最紧要的那件案子。
“半个月前，被发现离奇死在出租屋的黄远江。说起来法医科无论如何鉴定结果都是自杀，与你的克隆人案件蛮相似的。”
“不见得就是他杀吧？有风评说是因为黄远江骚扰女演员被曝光，中央也下达了革职察看的处理文件，黄远江没撑住网络暴力才…”
“笨宝！”
甜果唤了一声，眸光非常认真：“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不要班门弄斧。只是没想到两起案件在这里发生了联系，而且关系紧密…你还记得文件第十六页，写了什么？”
“知道，是…”
是黄远江生前贴身秘书的资料，帮助黄远江处理政治和外交上的工作。金沙港海湾地处海运扼要，往来的商队不知凡几，外交工作极其繁忙。因此虽说黄远江怎么查都是自杀，可身份摆在那里，警局只会认为是死于暗杀。
至于那个贴身秘书是…
方栓从衣襟里摸出吴阿姨给的名片——
“宋云江？怎么是你？”
※
依着名片上的地址，方栓还真找到了宋云江，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后者提出只能两人单独会面，否则什么也不会说，方栓答应了。
“回去吧。”办公室很干净，宋云江说话很利落：“再查下去，你会死的。”
“看来你的确知道什么。”方栓拿出笔记本，摊开，“说一说吧，关于黄领导的事情。今年五月，有资料显示你们接待过一个人，之后黄领导被革职、暗杀…那个人是谁？”
方栓没有暴露班森的事情，这张网太大了，需要一根线一根线拆开。
“咦，仅仅是黄领导的事情，没有班森医生？”
可宋云江却主动提起班森。
他笑了笑，将一份文件推到方栓面前：“这是保密协议。只要你签字，无论是黄远江，还是班森医生，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方栓没有看文件，而是在看少年。清秀的脸颊，沉静的目光，少年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暮年气，与印象中活泼爱闹的熊孩子对不上。他成长有些太快了，像是拔苗助长。
“人是会变的。”宋云江眸光收敛，“尤其是在病魔的折磨下。”
方栓手里面的笔转动着，“保密协议就能让人保密？你不害怕我的签字只是空头支票？”
“协议不能保密，可当你了解真相以后，真相会让你保密。”
宋云江平淡的语气中有毋庸置疑的自信，那模样就好像是神龛里的佛像，也像是教堂穹顶的壁画。方栓是个无神论者，内心将宋云江划为“信仰狂热者”一类，这类人总是把自己的信念强加给他人，说出这种奇怪的话语似乎也可以理解。
真相怎么会让人保密？
能让人保密的，是死神。
方栓手里的笔不再转动。
※
姑且可以将这个机构称之为——一间医院；
姑且可以将这个地方称之为——一间密不透风的手术室。
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扉，这里的病人更像是囚徒。
墙壁上是奇形怪状互相缠绕的管道，颜色混杂。一头连接着手术室中央的数据台，另外一头延伸到天花板，连接挂在屋顶的几个被细小呼吸管包裹住，像是虫茧一样的病床上面。
管道上挂着大量的液体容器。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个体阿里克斯苏醒失败，回收数据中…”
“A计划失败，回收182个数据漏洞，发现疑似病毒目标‘手术刀’，班森医生，请指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个体方栓苏醒中…”
“发现疑似病毒目标‘手术刀’与个体接触，苏醒进度35.54％…35.54％…”
“B计划陷入卡顿，防火墙启动回击装置，班森医生，请指示…”
“班森医生，请指示…”
在机械声音的回响中，一道由光学影像合成的虚拟人影，出现在寂静的手术室。他身穿洁白的衣衫，有着花白的胡子，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碧青色的眼眸。
抬头望向那几张病床，像极了毒蝎子的尾刺。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克隆人。”
※
研究所，办公室。
“上个月，海关拦截了一艘小型货轮，也就是你们说的政客。上报到咱们这里…你的字写的真漂亮。”
“谢谢，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是查到了毒品，还是走私品？”
宋云江摇摇头：“是一台冰箱。在冰箱内部有一个冷冻人，需要移交到首都医院进行复苏处理。”
“冷冻人？”
“没错，也就是出于一些原因不得不与时间脱轨，将自身意愿寄托给未来的一类人。一般来说，都是患有不治之症的一类人。”
“你之前说你生病了？”
“白血病。”
宋云江略微缄默，转移话题：“听说海岸线出现了一具尸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尸体是克隆人了吧。其实这具尸体，就是海关拦截的冷冻人。”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惊讶在一瞬之间，方栓抓住了关键词：“又是首都医院？关于班森医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既然已经签订协议，那么可以告诉我了？”
“可以，只是有些漫长…我曾经在给班森做过助手，后来被委员会安插在黄远江身边…”
宋云江身上有种纤弱又坚硬的气质，就像是暮日余晖，黯淡而强烈。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做‘人性补全计划’的东西。”
人性补全计划。
起因是上世纪末，世界首富菲尔兹走到生命的晚年，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耗费三万亿美金大力开发生物科技。结果是生物科技先进六十年，死神在晚宴上加了三个菜。
菲尔兹的离世，如同寒潮时被老鼠咬死在冬眠的蛇，让剩下的毒蛇、蟒蛇、海蛇…都陷入到胆战心惊的害怕——蛇就是蛇，蛇害怕寒冷。
富豪们开始联手打造一个没有冬天的世界。
该计划被命名为“人性补全计划”，目标是让人类踏足神灵领域，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死不老，不伤不灭。
人性补全委员会因此成立。
第一批科学家通过数据分析得出结论：目前人类想要达到“不死”至少需要三百年，达到“不老、不伤、不灭”的神灵领域需要的时间无法计算。
第二批科学家将目光放到“冷冻人”之上。将人类冰冻，以期待在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直到人类科技能够支撑梦想起飞的遥远未来，将冷冻人唤醒，得到永生，不死不灭。
第三批科学家经过实验，发现冷冻人在复苏后，脑内的神经突触无法进行信号连接，醒来以后就是植物人…肌肉也出现溶脂现象，各种伴生病状发生，最显著的就是白血病…
第四批科学家着手发展医疗科技。
第五批科学家提出一个疯狂的计划——克隆人计划。既然无法保证复苏者的身体正常，那么直接培育克隆人充当“人型器官”，弥补机能损失。
第六批科学家转入大脑研究，一方面是解决神经突触的信号失联，一方面是给克隆人打下思想钢印，使其无法反噬本体…
第七批科学家…
“五十年间，委员会发展至今已经是第十八届，班森是这一届的执行会长。孤儿院的你，我，大家，都是实验品。”
真相还在继续。
“金沙港的海、陆、空航道都不错，四通八达，是交换实验材料的最好枢纽站。历任都是委员会安排的…克隆人。克隆人因为存在思想钢印，会非常配合委员会的事宜展开。然而很显然第六批科学家出现了纰漏，钢印黯淡，黄远江背叛了委员会，销毁了一具极其重要的实验体，造成了至少三十年的数据损失。”
“我的克隆人？因为破坏了实验，所以遭到委员会驱逐，原来黄领导的死因是这样。”
“…说对了一半。”
宋云江的眼眸黝黑，深邃得让方栓害怕。
“方栓，你是如何认为死去的不是本体，活下来的你不是克隆人？”
※
警察局，办公室。
“原来如此，黄远江和女演员存在血缘关系，自杀并不是因为媒体撰稿，而是因为黄远江内心对这段不伦关系的羞愧。”
甜果推动眼镜，“而一个月前，那个政客…”
“不是什么政客。”
协议真的可以保密，方栓决定让同僚远离真相，“是班森医生。班森拿来一份堕胎记录，因为是女方在怀孕后堕胎，黄领导因此以杀人犯自居，无法直视黑夜与内心谴责而自杀。”
“克隆人呢？”
“那是我双胞胎哥哥，在外面欠了赌债跳海。”
“以前可没听说。”甜果略有动怒，“你能不能抬起头来？从见过宋云江以后你就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方栓不可避免会胡思乱想。沉重的秘密、是不是人类的质疑、尸体上的裂痕…太多太多，每个人都有优势，而我在这个秘密里能起到的作用，而我的优势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古石义忽然开口：“你的优势是你是人民警察。”一反常态没有嘻嘻哈哈，看着那双逐渐暗淡的眸子，严肃说：“你的背后是人民，你在害怕什么？”
方栓张了张嘴，虽止住了幻想，但也不打算妥协：
“这些…就是真相。”
“气死我了，笨宝！”
甜果抓起椅子打算抡过去，古石义却按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头：“行了，让栓子任性一次。咱们查一查那个，发生在黄远江自杀之后，金沙港世贸大楼，共计103人集体坠楼事件。”
世贸大楼集体坠楼事件。
事发于2145年5月31日，夜晚03:08，太阳微微露出天光，103人同时从楼顶跃下。警方案后封锁现场，根据尸体的呈现、案发时的风向、血液的滴溅状态，还原出103人在楼顶时的位置排列。
位置分布乱七八糟，有些像是鬼画桃符的法阵，看不出头绪。
刑侦队本是优先处理黄远江的案子，在方栓与宋云江会谈之后，刑侦队曾回头找过宋云江。人没找到，倒是在办公室墙上找到了一副油画——上面是世贸大厦的俯视图。
油画上用刮刀处理了一些特殊纹路，这些纹路的交叉点，正好是103位死者在天台的排列点。之后，刑侦队在书架的夹层中找到了第二副油画，上面一共有256个特殊纹路…
本中断的线索，续上了…
※
夏季的晚风，夜微微凉。
古石义与方栓两人到世贸大楼踩点，古石义点燃香烟，喃喃道：“还会死人。”
方栓不解：“死人？死什么人？”
“现在几点钟了。”
“凌晨1:38，怎么了？”
“…风暴出现了，抬头看吧。”
世贸大楼一共有四百层；最下层的一百层是贸易区，次级的一百层是办公区，上级的一百层是室内公园；而最顶级的一百层向来籍籍无名，就像是薛定谔的盒子，没人进去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个盒子属于谁，里面放了什么。
古石义是法医科主任，案发后他曾进入盒子里面进行搜查，他知道薛定谔放了什么。
“冰箱。”
“什么？”
“世贸大楼最顶层，是一个…巨大的冰箱…里面簇拥着数不清的股民，空调24小时不停歇运作，呼啦啦的寒风也浇不息股民内心的躁动。冰箱沉静而冷默，许多人裹着棉絮炒股一夜暴富，传闻冰箱的主人是那位世纪富豪菲尔兹，可那又怎样？”
一点…一点…
在灯火之下，夜空出现黑色的流星。
“有件事情特别奇怪。在菲尔兹死后短短五十年，他生前构建的金钱帝国快速崩塌，一次次抄底、一次次熔断、十万亿美金流失，最终帝国宣告破产。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一个…两个…
一共256颗流星，从天空坠落。
人头如西瓜，溅碎在柏油路地面，一堆烂肉；人血似汁液，弹起来，点在方栓的唇角颇为娇艳；器官内脏黝黑一片，反衬着清凉的月光。
“第八次金融风暴毫无预兆出现，股市楼市崩盘，通货急速膨胀，造成股民大规模集体自杀。”古石义手里的香烟燃尽，他吐了一口灰雾：“这就是集体坠楼案件的真相。”
※
克隆人的案件也破了。
时间是2150年初，人类尚未从金融风暴的水深火热中走出，便要匆忙迎接一场体量庞大到有90亿人类参战的——内战！
参战者双方，为人类，克隆人。
“第六届委员会成功了，出现纰漏的是第十四届委员会。第十四届研发的生物肌肉虽然很不错，但是在反应过程中将思想钢印破坏。克隆人一直都在隐忍，直到战争打响。”
病床上，饱受白血病折磨的宋云江终于迎来生命最漫长的尾巴。
他的双眸仍旧淡薄，看着窗外的飞鸟。
“方栓，现在向你传达黄远江生前制定的——先行者计划。”
黄远江深爱着人类。
黄远江预测了战争的发生，于是他杀死了方栓的克隆人。对己方集团的说辞是“我杀死了本体，让克隆人伪装本体混入人类社会替我们做卧底”；而实际上，是希望方栓伪装克隆人，进入克隆人集团做卧底；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黄远江见了死神。
“白血病是克隆人的遗传病，治不好的。”
宋云江将一只玫瑰干花，从长颈花瓶中抽出。
“这是研究你的克隆人得到的钥匙，作用是散发活性分子，诱发克隆人携带的致病基因…很有用，我的白血病就是因此而来。不过你是人类，这个东西对你无害…”
“方栓，钥匙给你，计划给你…要不要执行，看你…”
宋云江缓缓闭上眼睛。
为黄远江献上最后的忠诚，我的名字叫做宋云江，我此刻累了。
※
公元2155年，内战第五年，核武器战争爆发第一年。
克隆人基地。
洁白肃穆的宫殿，一张茶几，两只沙发，两个人。
茶几上摆着一只长颈玻璃花瓶，插着一只玫瑰干花。
“为什么你会背叛人民？”
“背叛？”方栓重复了一遍，有些失笑：
“果儿，是人类先发动的核武器，是人类背叛了我们。我付出了很多代价才保下你，以后别说这话…古石义呢？我找了许久，屠宰场里没有他的记录。”
“死了…内战第二年，老古揭露金融风暴的本质是资本家在割世界的韭菜，他拒绝和资本合作，于是…死于自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甜果看着方栓，战争使她目光坚毅：“老古很聪明，他知道会死，但还是义无反顾做了。方栓，你不要执迷不悟，把第十九届委员会的数据销毁，好吗？”
“死了啊…”
战争使方栓的笑容淡漠，寂寥：“委员会一共有十九届，第十九届会长是宋云江。他只做了一件事情，攻克克隆人的基因缺陷不再遭受白血病困扰。我找到了这份资料，可是我为什么要交给…人类？杀死老古的资本家？”
“因为你是先行者计划的执行者！”
“哦？”
方栓冰冷的翡翠色眼眸挪向窗外，视野透过光洁的玻璃，外界是一片废土焦墟。
“毫无预兆，核弹头就像西瓜一样从金沙港的天空坠落，刹那之间全都没了，目的只是为了实验核武器是否对克隆人生效？甜果，这不是我效忠的人民，我的人民已经死了。”
方栓将干花从花瓶中抽走：
“我已经将数据交给了克隆人，今天所有克隆人都在基地，等着数据移植。你既然不愿意留下来，那就走吧。”
核武器对克隆人的打击作用有限，弹头在空中就被拦截，死于核武器的大多数是人类；
这是内战，名副其实的内战。
※
一个不算盒子的医院；
一个不算冰箱的房间。
班森医生站在窗前，窗外白雪缤纷。
喃喃自语：“人性补全计划。人类得到永生，自诩为神灵，那么之后呢？世界资源有限，神灵和凡人可以共存吗？”
一个机械化的声音响起：
“不能。凡人会发起核战争毁掉地球，以及暴露地球坐标邀请外界文明对抗神明。”
“根据“天九数”三十亿次模拟结果显示，均以凡人灭绝、神明陨落、地球被外界文明占据为结局。”
“原因是什么？”
“一：嫉妒。”
“二：地球资源有限，凡人失去传宗接代的历史使命，沦为劣等生物，神明认为凡人不应该抢夺资源存活。”
“三：凡人的毁灭对神明来说可以减少意外。”
机器化的声音仍在继续，毫无波动：
“为了预防战争发生，第十八届委员会提出“神性补全计划”，具体措施如下。”
“一：发起金融风暴，席卷全世界的资源。”
“二：隐藏思想钢印并未失效的真相，利用克隆人发起内战。”
“三：拟定先行者计划，拥戴凡人英雄消灭克隆人，双方爆发决战会导致长达三万年的核冬天。预计凡人因战争灭亡99.74％，世界资源因金融风暴落入神明掌控，幸存者无法抵抗灾难降临，凡人将在十五年后灭绝，战争因此避免。对冬眠的神明无明显影响。”
“四：第二批克隆人苏醒，继续研发“人性补全计划”，神明将在三万年后苏醒…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神性补全计划的发动条件，是生物科技解决神经突触问题，复苏者醒来以后不再变成植物人。只有这样，为神明服务，而不是为植物人服务，计划才有价值。”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类都会死。”班森耸了耸肩，补充道：“起码会留下一两个做成标本。”
※
洁白肃穆的宫殿，空空荡荡，只余下方栓一人静坐。
他眸光深邃而宁静，看着茶几上的干花，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呼……”方栓耳边又出现了宋云江的声音。
“真正的先行者计划是这样的。”宋云江说话时总是非常冷静：“我研制出可以破解致病基因的生物数据，你要将数据交给克隆人，博取信任。而后选一天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名义上是统一读写数据，实际上则是…”
他看向了远方：“由你担当卧底，激活强干扰装置，使得克隆人的核对抗拦截系统失效。然后核打击会降临，你与克隆人都将变成湮没…方栓，你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
可是当金沙港变成灰烬之时，似乎一切都没那么害怕了。
“我的人民死去了，我也应该追随而去。”
方栓下定决心，伸手握住干花，就在他打算将单薄的花朵蹂躏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喂，你可是在犯罪啊。”
是古石义的声音。
“你不是死了吗？你在哪里？”方栓四下看去，大殿空空荡荡，连鬼影都没有。
一只机械犬迈着细长的脚步从废土中出现，它看着方栓：“想知道金融风暴的真相吗？我说给你听。”
金融风暴并非无迹可寻，在过去漫长五十年中，菲尔兹的金钱帝国在一点点崩毁，这场风暴就已经初现端倪。如果说只是资本家的相互蚕食也就罢了，然而真正让古石义感到畏惧的是克隆人和冰冻人的出现：
掠夺资源，成就神明…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古石义脑海中形成，人性是一只天平，他义无反顾投身到拯救90亿人民的行动当中。其结果也不言而喻，凡人无法阻挡神明东征的脚步。
然而聪明的古石义仍然留有后手，机械犬的眼睛是血红色，看着方栓。
“神明复苏不可阻拦，先行者计划是谎言，凡人必定会灭绝。而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唯一一个可能…拯救全人类的可能…”
“什么可能？”方栓发现自己在颤抖。
“一切的计划都有先后顺序，人性、神性、先行者…栓子，在委员会没有解决神经突触问题以前，复苏者没有价值，神性计划是不会启动的。”“你是说…”
不可思议的答案出现在方栓脑海；神性计划的发动原因很简单，只要复苏者不是白痴就行，毕竟身体上的损伤可以在未来治疗，大脑却珍之若重。然而所有的线索都有，所有的案件都破了，只有第一个复苏者没有找到。
金融风暴和内战已经打响，第一个复苏者必然早已出现…
宋云江说，海关拦截了一具送往首都医院复苏的冷冻人…那是我的克隆人…
宋云江说，我是克隆人，还是本体…真相可以保密，死神代为保密…
“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方栓的翡翠色眼眸黯淡，倒影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我谁都不是，我是世界的一切罪恶源泉——“砰！”——
※
“个体宋云江苏醒失败，回收数据中…”
“C计划失败，回收142个数据漏洞…”
“个体方栓苏醒中…发现疑似病毒目标‘手术刀’与个体接触，苏醒进度55.54％…55.54％…苏醒失败，回收数据中…”
“B计划失败，回收3872个数据漏洞，班森医生，请指示…”
“还是失败了啊。”
年迈的医生缓缓合拢膝上的复古手札，手指怜惜地抚摸着“手术刀计划”五个黑字，发出感叹：
“我们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恶毒的罪犯，策划了神明的诞生，策划了人性的灭绝。”
“第一届委员会的执行会长古石义先生暗中制定了‘手术刀计划’，将基层代码编写进入冷冻人的大脑神经，致使每一名冷冻人苏醒以前，都会得知自己的苏醒将给世界带来什么。”
“带来灾难，带来毁灭。”
“人性是一只天平，大多时候是按照数量来调整倾斜角度。一边装着自己一个人的生死，一边装着全世界90亿人的生死，毫无例外，冷冻人拒绝苏醒，这也就是神经突触信号失联的真相。”
班森医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露出笑容：
“看见人性的光辉我很高兴，把他放下来，让我瞧瞧。”
顶上的病床往下缓缓倾斜，呼吸管与金属物往两边收缩，露出里面青年的身影。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脸颊非常方正，眉目间藏着英气，让人看一眼就认为非常可靠，联想到“天平”这类事物。
青年嘴唇发白，眼眸无神，旁边仪器显示屏上的横线，也述说着青年已经脑死亡的事实。
“真漂亮啊。”
班森赞美人性之美，却又面无表情吩咐机械装置：
“把他带走，准备下一名个体。小心点，别磕着了，这可是拯救了全人类的英雄。”
本篇番外为本篇小说原始的埋线结构，是个完整故事的短篇小说。在基于此上，出现了本文，可以说与本文是骨与肉的关系。
※
起初，是金沙港的海湾出现一具尸体。
时间是2145年，六月，夏。
尸体着岸的地点并不好,由涨潮的海水推上礁石滩，全身被锋利的石头刮得遍体鳞伤。鲜血吸引来牙齿尖锐的海鱼，脸也因此被咬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港口警局并不想受理这件案子，毕竟是死于自杀。既然自杀就不要想着在死后占据公共资源，警察是给想要活下来的活人服务的，并不是给想要死去，且成功死去的死人服务的。
不过,事情在这里有了转折。
警局的刑侦队警员方栓,对死者的死因提出质疑。他金发碧眼，仿若是黄金造物的天平上称着一块善良的玛瑙石，那双眼睛观察着贴在写字板上的现场照片，久久不能挪开。
“你看，他的身体匀称，富有肌肉，一个热爱运动的人怎么会自杀？”
“是是是。”同僚脑袋埋在书堆里头，“热爱运动所以就不会自杀，那去年足球运动员阿里克斯因为点球失败，使球队错失皇冠，回到家深受网络暴力和内心愧疚的荼毒，从而跳海自杀的案件…是误判？”
火红色的头发自青色的文件封皮上挪开，同僚停下“沙沙”的写字声。
“方栓，任何自杀的人都有难言之隐，看似突如其来的事情实则是经历一千个、一万个铺垫而画上的句号。这个人是自杀，我断定。”
“嗯…我们的确是发现了悬崖边上的脚印，以及一只遗留的皮鞋，可是…”
方栓咬着笔头,目光在死者的照片上来回扫视，当笔杆子都被咬出牙印不成笔形之时，方栓忽然想明白了。
他扬起脑袋，指着死者脖颈上的一颗黑痣：
“甜果，你看，你有没有觉得他…”
“你是想说和你很像？嗯…死者稍微比你瘦一些，不过骨骼皮相相似，脖子处的黑痣也一样，但是，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是他杀案件！”
“因为和你有相似的外貌特征，所以内心也应该和你相似，绝对不会自杀？方栓，这是伪逻辑，叫做‘感知性共鸣’现象。而且即便这是正逻辑，你也没办法证明你没有自杀倾向，对吧？”
“诶？”
“别再管这种奇奇怪怪的案件，干活！法医科那边已经拿了样本化验,虽然脸都摔没了可DNA不会撒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总要把死者身份弄明白才能盖棺定论吧…接着！”
方栓“哦”了一声，手忙脚乱接过甜果丢过来的文件袋。
薄薄的袋子,里面却放着港口警局目前最紧要的案件，关系国家安宁，相比较一个无名死者来说重要太多了。警局的行事标准便是和天平一样，数量重的，优先执行。
※
尸检的结果出来了。
死者身上的伤口如最初判断一般，来自于坠海的撞击、海洋生物的撕咬、礁石的擦伤，没有发现其他之外的线索，似乎自杀就是真相——假如DNA没有问题的话。
智脑经过对比资料库的DNA数据，最终发现，DNA数据的主人竟然是…
法医科主任古石义的两眼放光，盯着方栓：“死者和你的DNA相似度100.00％，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在活蹦乱跳，那么我已经通知你的家属把黄道吉日看好了，哈哈，死者方栓！”
“呃…我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家人。”
方栓摊开手，耸耸肩：“每个人都有优点。像我无牵无挂，即便牺牲也无人伤心，所以能坦然无畏执行最艰难的任务，这就是我的优势。”
“看来不是死者，而是当烈士的料。”
古石义收起嬉皮笑脸，拿出一份资料，贴到方栓的眼皮子底下。
“打开看看，你本科是学医的，应该看得懂。”
资料是几页尸检报告，列举了死者身体器官的一些衰竭和缺失。
“齿龈、颊粘膜、软腭部糜烂、出血，伴有感染引起的蜂窝组织炎；颌下、腋下以及内脏附近的淋巴结肿大；胃肠道感染，肺部感染…”
“不会吧？”
“没错，就是白血病。”
古石义回答：“死者是克隆人，很久以前就有过传闻，某实验室秘密进行着‘可药用的人型器官’实验，也就是克隆人实验。白血病应该就是实验的治愈目标。现在自杀与他杀都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查破这起案件背后的阴影。方栓，DNA是你的，你得对他的死负责。”
“我的克隆人？”翡翠色的眼眸闪烁着，“可是这种实验是繁琐而长期的吧，我没有参与实验的印象。”
“笨宝！”
甜果气得一叠文件夹拍在方栓头上，说：
“听好了，这是基础推理！你的人生经历是孤儿院时期、大学时期、刑侦队时期。大学属于国办机构，刑侦队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加上年幼的孩子对于记忆总是模糊的，所以显而易见…”
“班森医生？”
方栓的眼眸中倒影出一个老者的身影，那是孤儿院的院长，班森；首都医院退休下来的神经科临床主任，同时，也是自己本科就读的首都医科大学，终生荣誉教授。
班森医生的眼眸是碧青色的，和蛇一样的尖锐，常常将孩提时期起夜睡醒的方栓吓哭。不过他倒是个温柔和蔼的长者，也常常会轻拍孩子的后背，唱着摇篮曲，哄着熟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突然，方栓瞪大了眼瞳，看向身边的古石义，两人在警局宿舍是室友。
“古石义，我有起夜的习惯吗？”
“没有。怎么了，你便秘？”
“说什么呢！没一句正经的。”
方栓盯着写字板，为什么我在回忆时，用上了“常常”的字眼？
※
“你是方栓？抱歉，不能让你进去。四年前，你到首都读大学之后，医生就离职了。”
孤儿院的吴阿姨这样回答，并给出了新方向：“你要是找医生的话…和这个人联系，他和医生有过同事经历。”
“谢谢。”
在班森医生经营孤儿院时定下来“往前走”的教育方针，出去的孩子不许回头，这个方针被继任的院长保留。
方栓不被允许进入孤儿院拜访，只能隔着黑栅栏往里面瞧，他发现在围墙下穿梭往来的孩子都是新面孔，年龄都很均匀，在四五岁上下。只是，没有熟人。
“李媛、余欢、宋云江…这些孩子也都被领养了吗？”
“哦，他们啊…在医生离职的时候，他带走了所有的孩子，分送给朋友的家庭收养。医生真的是个好人呢，目前院内的孩子，是这四年期间被遗弃的。”
“原来如此，谢谢。”
方栓礼貌回应。
在院外等了一会儿，一身清凉打扮的甜果从孤儿院内走出。她不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在填写记录表后就可以进入里面参观。两人离开孤儿院，踱步在黄褐相间的石砖小路。两侧是富有海港特色的石屋，不过年久失修，白色的砖瓦都呈现风化现象，应该是许久没有住户了。
两人一边踱步，一边交流。
“新院长只是一个幌子。”
甜果进入了里面，自然有更多的话语权：“孤儿院在班森离职后被收为国有，前任领导清贫爱民，直接将院长职务挂在自己名下。”
“前任，那不是…”
方栓想起来警局最紧要的那件案子。
“半个月前，被发现离奇死在出租屋的黄远江。说起来法医科无论如何鉴定结果都是自杀，与你的克隆人案件蛮相似的。”
“不见得就是他杀吧？有风评说是因为黄远江骚扰女演员被曝光，中央也下达了革职察看的处理文件，黄远江没撑住网络暴力才…”
“笨宝！”
甜果唤了一声，眸光非常认真：“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不要班门弄斧。只是没想到两起案件在这里发生了联系，而且关系紧密…你还记得文件第十六页，写了什么？”
“知道，是…”
是黄远江生前贴身秘书的资料，帮助黄远江处理政治和外交上的工作。金沙港海湾地处海运扼要，往来的商队不知凡几，外交工作极其繁忙。因此虽说黄远江怎么查都是自杀，可身份摆在那里，警局只会认为是死于暗杀。
至于那个贴身秘书是…
方栓从衣襟里摸出吴阿姨给的名片——
“宋云江？怎么是你？”
※
依着名片上的地址，方栓还真找到了宋云江，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后者提出只能两人单独会面，否则什么也不会说，方栓答应了。
“回去吧。”办公室很干净，宋云江说话很利落：“再查下去，你会死的。”
“看来你的确知道什么。”方栓拿出笔记本，摊开，“说一说吧，关于黄领导的事情。今年五月，有资料显示你们接待过一个人，之后黄领导被革职、暗杀…那个人是谁？”
方栓没有暴露班森的事情，这张网太大了，需要一根线一根线拆开。
“咦，仅仅是黄领导的事情，没有班森医生？”
可宋云江却主动提起班森。
他笑了笑，将一份文件推到方栓面前：“这是保密协议。只要你签字，无论是黄远江，还是班森医生，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方栓没有看文件，而是在看少年。清秀的脸颊，沉静的目光，少年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暮年气，与印象中活泼爱闹的熊孩子对不上。他成长有些太快了，像是拔苗助长。
“人是会变的。”宋云江眸光收敛，“尤其是在病魔的折磨下。”
方栓手里面的笔转动着，“保密协议就能让人保密？你不害怕我的签字只是空头支票？”
“协议不能保密，可当你了解真相以后，真相会让你保密。”
宋云江平淡的语气中有毋庸置疑的自信，那模样就好像是神龛里的佛像，也像是教堂穹顶的壁画。方栓是个无神论者，内心将宋云江划为“信仰狂热者”一类，这类人总是把自己的信念强加给他人，说出这种奇怪的话语似乎也可以理解。
真相怎么会让人保密？
能让人保密的，是死神。
方栓手里的笔不再转动。
※
姑且可以将这个机构称之为——一间医院；
姑且可以将这个地方称之为——一间密不透风的手术室。
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扉，这里的病人更像是囚徒。
墙壁上是奇形怪状互相缠绕的管道，颜色混杂。一头连接着手术室中央的数据台，另外一头延伸到天花板，连接挂在屋顶的几个被细小呼吸管包裹住，像是虫茧一样的病床上面。
管道上挂着大量的液体容器。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个体阿里克斯苏醒失败，回收数据中…”
“A计划失败，回收182个数据漏洞，发现疑似病毒目标‘手术刀’，班森医生，请指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个体方栓苏醒中…”
“发现疑似病毒目标‘手术刀’与个体接触，苏醒进度35.54％…35.54％…”
“B计划陷入卡顿，防火墙启动回击装置，班森医生，请指示…”
“班森医生，请指示…”
在机械声音的回响中，一道由光学影像合成的虚拟人影，出现在寂静的手术室。他身穿洁白的衣衫，有着花白的胡子，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碧青色的眼眸。
抬头望向那几张病床，像极了毒蝎子的尾刺。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克隆人。”
※
研究所，办公室。
“上个月，海关拦截了一艘小型货轮，也就是你们说的政客。上报到咱们这里…你的字写的真漂亮。”
“谢谢，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是查到了毒品，还是走私品？”
宋云江摇摇头：“是一台冰箱。在冰箱内部有一个冷冻人，需要移交到首都医院进行复苏处理。”
“冷冻人？”
“没错，也就是出于一些原因不得不与时间脱轨，将自身意愿寄托给未来的一类人。一般来说，都是患有不治之症的一类人。”
“你之前说你生病了？”
“白血病。”
宋云江略微缄默，转移话题：“听说海岸线出现了一具尸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尸体是克隆人了吧。其实这具尸体，就是海关拦截的冷冻人。”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惊讶在一瞬之间，方栓抓住了关键词：“又是首都医院？关于班森医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既然已经签订协议，那么可以告诉我了？”
“可以，只是有些漫长…我曾经在给班森做过助手，后来被委员会安插在黄远江身边…”
宋云江身上有种纤弱又坚硬的气质，就像是暮日余晖，黯淡而强烈。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做‘人性补全计划’的东西。”
人性补全计划。
起因是上世纪末，世界首富菲尔兹走到生命的晚年，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耗费三万亿美金大力开发生物科技。结果是生物科技先进六十年，死神在晚宴上加了三个菜。
菲尔兹的离世，如同寒潮时被老鼠咬死在冬眠的蛇，让剩下的毒蛇、蟒蛇、海蛇…都陷入到胆战心惊的害怕——蛇就是蛇，蛇害怕寒冷。
富豪们开始联手打造一个没有冬天的世界。
该计划被命名为“人性补全计划”，目标是让人类踏足神灵领域，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死不老，不伤不灭。
人性补全委员会因此成立。
第一批科学家通过数据分析得出结论：目前人类想要达到“不死”至少需要三百年，达到“不老、不伤、不灭”的神灵领域需要的时间无法计算。
第二批科学家将目光放到“冷冻人”之上。将人类冰冻，以期待在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直到人类科技能够支撑梦想起飞的遥远未来，将冷冻人唤醒，得到永生，不死不灭。
第三批科学家经过实验，发现冷冻人在复苏后，脑内的神经突触无法进行信号连接，醒来以后就是植物人…肌肉也出现溶脂现象，各种伴生病状发生，最显著的就是白血病…
第四批科学家着手发展医疗科技。
第五批科学家提出一个疯狂的计划——克隆人计划。既然无法保证复苏者的身体正常，那么直接培育克隆人充当“人型器官”，弥补机能损失。
第六批科学家转入大脑研究，一方面是解决神经突触的信号失联，一方面是给克隆人打下思想钢印，使其无法反噬本体…
第七批科学家…
“五十年间，委员会发展至今已经是第十八届，班森是这一届的执行会长。孤儿院的你，我，大家，都是实验品。”
真相还在继续。
“金沙港的海、陆、空航道都不错，四通八达，是交换实验材料的最好枢纽站。历任都是委员会安排的…克隆人。克隆人因为存在思想钢印，会非常配合委员会的事宜展开。然而很显然第六批科学家出现了纰漏，钢印黯淡，黄远江背叛了委员会，销毁了一具极其重要的实验体，造成了至少三十年的数据损失。”
“我的克隆人？因为破坏了实验，所以遭到委员会驱逐，原来黄领导的死因是这样。”
“…说对了一半。”
宋云江的眼眸黝黑，深邃得让方栓害怕。
“方栓，你是如何认为死去的不是本体，活下来的你不是克隆人？”
※
警察局，办公室。
“原来如此，黄远江和女演员存在血缘关系，自杀并不是因为媒体撰稿，而是因为黄远江内心对这段不伦关系的羞愧。”
甜果推动眼镜，“而一个月前，那个政客…”
“不是什么政客。”
协议真的可以保密，方栓决定让同僚远离真相，“是班森医生。班森拿来一份堕胎记录，因为是女方在怀孕后堕胎，黄领导因此以杀人犯自居，无法直视黑夜与内心谴责而自杀。”
“克隆人呢？”
“那是我双胞胎哥哥，在外面欠了赌债跳海。”
“以前可没听说。”甜果略有动怒，“你能不能抬起头来？从见过宋云江以后你就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方栓不可避免会胡思乱想。沉重的秘密、是不是人类的质疑、尸体上的裂痕…太多太多，每个人都有优势，而我在这个秘密里能起到的作用，而我的优势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古石义忽然开口：“你的优势是你是人民警察。”一反常态没有嘻嘻哈哈，看着那双逐渐暗淡的眸子，严肃说：“你的背后是人民，你在害怕什么？”
方栓张了张嘴，虽止住了幻想，但也不打算妥协：
“这些…就是真相。”
“气死我了，笨宝！”
甜果抓起椅子打算抡过去，古石义却按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头：“行了，让栓子任性一次。咱们查一查那个，发生在黄远江自杀之后，金沙港世贸大楼，共计103人集体坠楼事件。”
世贸大楼集体坠楼事件。
事发于2145年5月31日，夜晚03:08，太阳微微露出天光，103人同时从楼顶跃下。警方案后封锁现场，根据尸体的呈现、案发时的风向、血液的滴溅状态，还原出103人在楼顶时的位置排列。
位置分布乱七八糟，有些像是鬼画桃符的法阵，看不出头绪。
刑侦队本是优先处理黄远江的案子，在方栓与宋云江会谈之后，刑侦队曾回头找过宋云江。人没找到，倒是在办公室墙上找到了一副油画——上面是世贸大厦的俯视图。
油画上用刮刀处理了一些特殊纹路，这些纹路的交叉点，正好是103位死者在天台的排列点。之后，刑侦队在书架的夹层中找到了第二副油画，上面一共有256个特殊纹路…
本中断的线索，续上了…
※
夏季的晚风，夜微微凉。
古石义与方栓两人到世贸大楼踩点，古石义点燃香烟，喃喃道：“还会死人。”
方栓不解：“死人？死什么人？”
“现在几点钟了。”
“凌晨1:38，怎么了？”
“…风暴出现了，抬头看吧。”
世贸大楼一共有四百层；最下层的一百层是贸易区，次级的一百层是办公区，上级的一百层是室内公园；而最顶级的一百层向来籍籍无名，就像是薛定谔的盒子，没人进去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个盒子属于谁，里面放了什么。
古石义是法医科主任，案发后他曾进入盒子里面进行搜查，他知道薛定谔放了什么。
“冰箱。”
“什么？”
“世贸大楼最顶层，是一个…巨大的冰箱…里面簇拥着数不清的股民，空调24小时不停歇运作，呼啦啦的寒风也浇不息股民内心的躁动。冰箱沉静而冷默，许多人裹着棉絮炒股一夜暴富，传闻冰箱的主人是那位世纪富豪菲尔兹，可那又怎样？”
一点…一点…
在灯火之下，夜空出现黑色的流星。
“有件事情特别奇怪。在菲尔兹死后短短五十年，他生前构建的金钱帝国快速崩塌，一次次抄底、一次次熔断、十万亿美金流失，最终帝国宣告破产。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一个…两个…
一共256颗流星，从天空坠落。
人头如西瓜，溅碎在柏油路地面，一堆烂肉；人血似汁液，弹起来，点在方栓的唇角颇为娇艳；器官内脏黝黑一片，反衬着清凉的月光。
“第八次金融风暴毫无预兆出现，股市楼市崩盘，通货急速膨胀，造成股民大规模集体自杀。”古石义手里的香烟燃尽，他吐了一口灰雾：“这就是集体坠楼案件的真相。”
※
克隆人的案件也破了。
时间是2150年初，人类尚未从金融风暴的水深火热中走出，便要匆忙迎接一场体量庞大到有90亿人类参战的——内战！
参战者双方，为人类，克隆人。
“第六届委员会成功了，出现纰漏的是第十四届委员会。第十四届研发的生物肌肉虽然很不错，但是在反应过程中将思想钢印破坏。克隆人一直都在隐忍，直到战争打响。”
病床上，饱受白血病折磨的宋云江终于迎来生命最漫长的尾巴。
他的双眸仍旧淡薄，看着窗外的飞鸟。
“方栓，现在向你传达黄远江生前制定的——先行者计划。”
黄远江深爱着人类。
黄远江预测了战争的发生，于是他杀死了方栓的克隆人。对己方集团的说辞是“我杀死了本体，让克隆人伪装本体混入人类社会替我们做卧底”；而实际上，是希望方栓伪装克隆人，进入克隆人集团做卧底；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黄远江见了死神。
“白血病是克隆人的遗传病，治不好的。”
宋云江将一只玫瑰干花，从长颈花瓶中抽出。
“这是研究你的克隆人得到的钥匙，作用是散发活性分子，诱发克隆人携带的致病基因…很有用，我的白血病就是因此而来。不过你是人类，这个东西对你无害…”
“方栓，钥匙给你，计划给你…要不要执行，看你…”
宋云江缓缓闭上眼睛。
为黄远江献上最后的忠诚，我的名字叫做宋云江，我此刻累了。
※
公元2155年，内战第五年，核武器战争爆发第一年。
克隆人基地。
洁白肃穆的宫殿，一张茶几，两只沙发，两个人。
茶几上摆着一只长颈玻璃花瓶，插着一只玫瑰干花。
“为什么你会背叛人民？”
“背叛？”方栓重复了一遍，有些失笑：
“果儿，是人类先发动的核武器，是人类背叛了我们。我付出了很多代价才保下你，以后别说这话…古石义呢？我找了许久，屠宰场里没有他的记录。”
“死了…内战第二年，老古揭露金融风暴的本质是资本家在割世界的韭菜，他拒绝和资本合作，于是…死于自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甜果看着方栓，战争使她目光坚毅：“老古很聪明，他知道会死，但还是义无反顾做了。方栓，你不要执迷不悟，把第十九届委员会的数据销毁，好吗？”
“死了啊…”
战争使方栓的笑容淡漠，寂寥：“委员会一共有十九届，第十九届会长是宋云江。他只做了一件事情，攻克克隆人的基因缺陷不再遭受白血病困扰。我找到了这份资料，可是我为什么要交给…人类？杀死老古的资本家？”
“因为你是先行者计划的执行者！”
“哦？”
方栓冰冷的翡翠色眼眸挪向窗外，视野透过光洁的玻璃，外界是一片废土焦墟。
“毫无预兆，核弹头就像西瓜一样从金沙港的天空坠落，刹那之间全都没了，目的只是为了实验核武器是否对克隆人生效？甜果，这不是我效忠的人民，我的人民已经死了。”
方栓将干花从花瓶中抽走：
“我已经将数据交给了克隆人，今天所有克隆人都在基地，等着数据移植。你既然不愿意留下来，那就走吧。”
核武器对克隆人的打击作用有限，弹头在空中就被拦截，死于核武器的大多数是人类；
这是内战，名副其实的内战。
※
一个不算盒子的医院；
一个不算冰箱的房间。
班森医生站在窗前，窗外白雪缤纷。
喃喃自语：“人性补全计划。人类得到永生，自诩为神灵，那么之后呢？世界资源有限，神灵和凡人可以共存吗？”
一个机械化的声音响起：
“不能。凡人会发起核战争毁掉地球，以及暴露地球坐标邀请外界文明对抗神明。”
“根据“天九数”三十亿次模拟结果显示，均以凡人灭绝、神明陨落、地球被外界文明占据为结局。”
“原因是什么？”
“一：嫉妒。”
“二：地球资源有限，凡人失去传宗接代的历史使命，沦为劣等生物，神明认为凡人不应该抢夺资源存活。”
“三：凡人的毁灭对神明来说可以减少意外。”
机器化的声音仍在继续，毫无波动：
“为了预防战争发生，第十八届委员会提出“神性补全计划”，具体措施如下。”
“一：发起金融风暴，席卷全世界的资源。”
“二：隐藏思想钢印并未失效的真相，利用克隆人发起内战。”
“三：拟定先行者计划，拥戴凡人英雄消灭克隆人，双方爆发决战会导致长达三万年的核冬天。预计凡人因战争灭亡99.74％，世界资源因金融风暴落入神明掌控，幸存者无法抵抗灾难降临，凡人将在十五年后灭绝，战争因此避免。对冬眠的神明无明显影响。”
“四：第二批克隆人苏醒，继续研发“人性补全计划”，神明将在三万年后苏醒…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神性补全计划的发动条件，是生物科技解决神经突触问题，复苏者醒来以后不再变成植物人。只有这样，为神明服务，而不是为植物人服务，计划才有价值。”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类都会死。”班森耸了耸肩，补充道：“起码会留下一两个做成标本。”
※
洁白肃穆的宫殿，空空荡荡，只余下方栓一人静坐。
他眸光深邃而宁静，看着茶几上的干花，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呼……”方栓耳边又出现了宋云江的声音。
“真正的先行者计划是这样的。”宋云江说话时总是非常冷静：“我研制出可以破解致病基因的生物数据，你要将数据交给克隆人，博取信任。而后选一天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名义上是统一读写数据，实际上则是…”
他看向了远方：“由你担当卧底，激活强干扰装置，使得克隆人的核对抗拦截系统失效。然后核打击会降临，你与克隆人都将变成湮没…方栓，你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
可是当金沙港变成灰烬之时，似乎一切都没那么害怕了。
“我的人民死去了，我也应该追随而去。”
方栓下定决心，伸手握住干花，就在他打算将单薄的花朵蹂躏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喂，你可是在犯罪啊。”
是古石义的声音。
“你不是死了吗？你在哪里？”方栓四下看去，大殿空空荡荡，连鬼影都没有。
一只机械犬迈着细长的脚步从废土中出现，它看着方栓：“想知道金融风暴的真相吗？我说给你听。”
金融风暴并非无迹可寻，在过去漫长五十年中，菲尔兹的金钱帝国在一点点崩毁，这场风暴就已经初现端倪。如果说只是资本家的相互蚕食也就罢了，然而真正让古石义感到畏惧的是克隆人和冰冻人的出现：
掠夺资源，成就神明…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古石义脑海中形成，人性是一只天平，他义无反顾投身到拯救90亿人民的行动当中。其结果也不言而喻，凡人无法阻挡神明东征的脚步。
然而聪明的古石义仍然留有后手，机械犬的眼睛是血红色，看着方栓。
“神明复苏不可阻拦，先行者计划是谎言，凡人必定会灭绝。而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唯一一个可能…拯救全人类的可能…”
“什么可能？”方栓发现自己在颤抖。
“一切的计划都有先后顺序，人性、神性、先行者…栓子，在委员会没有解决神经突触问题以前，复苏者没有价值，神性计划是不会启动的。”“你是说…”
不可思议的答案出现在方栓脑海；神性计划的发动原因很简单，只要复苏者不是白痴就行，毕竟身体上的损伤可以在未来治疗，大脑却珍之若重。然而所有的线索都有，所有的案件都破了，只有第一个复苏者没有找到。
金融风暴和内战已经打响，第一个复苏者必然早已出现…
宋云江说，海关拦截了一具送往首都医院复苏的冷冻人…那是我的克隆人…
宋云江说，我是克隆人，还是本体…真相可以保密，死神代为保密…
“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方栓的翡翠色眼眸黯淡，倒影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我谁都不是，我是世界的一切罪恶源泉——“砰！”——
※
“个体宋云江苏醒失败，回收数据中…”
“C计划失败，回收142个数据漏洞…”
“个体方栓苏醒中…发现疑似病毒目标‘手术刀’与个体接触，苏醒进度55.54％…55.54％…苏醒失败，回收数据中…”
“B计划失败，回收3872个数据漏洞，班森医生，请指示…”
“还是失败了啊。”
年迈的医生缓缓合拢膝上的复古手札，手指怜惜地抚摸着“手术刀计划”五个黑字，发出感叹：
“我们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恶毒的罪犯，策划了神明的诞生，策划了人性的灭绝。”
“第一届委员会的执行会长古石义先生暗中制定了‘手术刀计划’，将基层代码编写进入冷冻人的大脑神经，致使每一名冷冻人苏醒以前，都会得知自己的苏醒将给世界带来什么。”
“带来灾难，带来毁灭。”
“人性是一只天平，大多时候是按照数量来调整倾斜角度。一边装着自己一个人的生死，一边装着全世界90亿人的生死，毫无例外，冷冻人拒绝苏醒，这也就是神经突触信号失联的真相。”
班森医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露出笑容：
“看见人性的光辉我很高兴，把他放下来，让我瞧瞧。”
顶上的病床往下缓缓倾斜，呼吸管与金属物往两边收缩，露出里面青年的身影。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脸颊非常方正，眉目间藏着英气，让人看一眼就认为非常可靠，联想到“天平”这类事物。
青年嘴唇发白，眼眸无神，旁边仪器显示屏上的横线，也述说着青年已经脑死亡的事实。
“真漂亮啊。”
班森赞美人性之美，却又面无表情吩咐机械装置：
“把他带走，准备下一名个体。小心点，别磕着了，这可是拯救了全人类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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