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一晃就到了立冬那一天,谢尤早起,同赵约吃了粥,她就见赵怀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这孩子总是全赵府起的最早的一个,他跑进来说。“外头传信的官兵一路从中州城门跑过来,喊容王伏诛,冯将军大捷!”

    赵约先是皱眉,道。“怀儿,你又私自出门了。”

    谢尤猛地站了起来。

    容王伏诛的消息在这一天早上,传遍了中州城,那些高官也都被临时召进了太平宫商议,第二日上朝,皇帝就宣布了三条旨意。

    一是要在十一月月初,举宫搬入新宫,新宫的名字定为盛金宫,改中州城为京都,要在京都外修一座新的城池,升了赵约为三品大员,主管京都新城的修建。

    二是迁宮后,要在新宫盛金发嫁公主婍,定国公沈哲赐居盛金宫内一座宫殿,名尔玉宫,准公主与定国公婚后居于盛金宫内。

    三是,赦免了投降的程家军以及容王部下,不追究失守将领的责任。

    谢尤听赵约说了这话后,问。“那程叔叔和程二哥,岂不是……”

    赵约摇摇头,“首恶必铢。”

    他摸了摸谢尤的头发,说,“近日风雨楼的人总是在中州这里骚扰你,齐瀚近日驻兵在仓湖,他原本是我家家将,我看你不若去仓湖住一阵子,等风雨楼消停一些,再回来。那时我们便可搬去别院常住了。”

    谢尤犹豫了片刻,倒是说。“我又要出门,大嫂……”

    “正是大嫂同我提起,说担忧你在中州安全。”赵约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说。

    谢尤这才点了头。这一阵子她因为风雨楼的刺杀,平素少出门,萧书仪特地派了十几个太平卫,和赵家的护卫守着赵府几个重要的院子,谢尤也每晚枕着风鸣剑,她不担心自己,只怕风雨楼疯狗咬人,伤了赵家大夫人和赵怀,她能护住自己和赵约,可鞭长莫及,赵大夫人和赵怀住在赵府另一头,她也是悬心了一阵子。

    好在风雨楼颇有几分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性子,谢尤一出门,总得和他们拼杀几次,倒是很少来赵府找麻烦。

    且说程茜,近日她似是出席了几场宴会,受了不少冷眼,谢尤去萧家同她说自己不日要离开中州的时候,程茜叹气道。“你走了,更没人同我说话了。”

    谢尤一时热血,便道。“那我留下来陪程姐姐。”

    她今天出门来带了一个赵家的婢女,听谢尤这么说,立刻咳嗽了一声。

    程茜翻了翻眼皮,没精打采的说。“算了,你去仓湖吧。”

    过了一会儿,她又叹道。“去年咱们都是姑娘家,住在隔壁,你大哥和我父亲,亲的跟一家人似的,没想到今年,谢大哥不幸落崖,我爹爹也……唉,也不知我娘和我大哥流落在外,人还好着吗?我原想着,咱们嫁了人,还能做邻居,又嫁的是表兄弟,可你这总是在家里呆不住,一出门就是几个月……“

    谢尤忙忙道。“这是什么话,程姐姐,我听说萧大哥的别院和赵家的别院离得也不远,入冬了我想风雨楼的刺客也该歇歇了,我也就回来了。咱们还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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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尤是一个人上路去的仓湖,她婉拒了各路人马派给她的护卫,谢女侠说了,她自己一柄剑,风雨楼除了乔乔和追月这两个早就干了别的营生的前刺客能奈何她,别的人,就算她睡梦里随手一剑,也能杀掉不长眼饶她好眠的人。

    谢尤刚出中州城,就在城门口和三个刺客缠斗了一会儿,谢尤这次穿着一件新做的绿裙子,她和刺客打斗的时候,一直说。“我的裙子要是没脏,我就留你们的性命。“

    谢女侠的口气如此狂妄,起的风雨楼刺客差点从马上仰倒摔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她也就不那么舒服了。

    一直就这么和风雨楼打打杀杀的过了覆河,谢尤到仓湖的时候,居然还碰上了齐瀚和冯将军的兵马与小股容王势力打仗的场景。

    她是在码头听说山边那里的事情不大好,于是策马过去,离山越近。只见一股黑气升腾而起。身下的马儿不安的嘶鸣,停住了脚步不肯前进。

    谢尤只好下了马。那马撒着腿跑走了,

    谢尤愣了一下,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知道齐瀚带的兵马怎么样了。她听见马嘶人鸣的声音,就往那边走。地上的黑色污渍一大块一大块的,原本的草木都被尽数枯萎,越往声音的方向走,一种奇异的味道就越让人心慌。谢尤踩在发硬的地上,一步一步小心的靠近着声音。只见远处黑甲士兵团团围住了绿领士兵。

    谢尤在包围之外,看见地上一滩又一滩的黑色污迹有的还没凝固,缓缓的流淌。黑色无声无息的吞噬着生命。

    谢尤看这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供躲避的,想了一想,提气运功,踩了一套步法。外围的士兵只觉得一道绿影飘过,包围之中就多了一个身影。

    谢尤进了黑甲军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在众人的呐喊声中到了齐瀚身边。“齐将军!”

    “九夫人,到这里来。不必惊慌,援军就要到了。”齐瀚气定神闲,安慰谢尤。“谢姑娘武功高强,可否替我去敌军之中,取那一面令旗来。”

    谢尤也明白此事重要,郑重点头,看了一眼旗的方位,如法炮制,来到了那旗的面前。

    守旗的是一个白面的小兵,两眼倒吊,说不出的阴森可怕。谢尤手中的风鸣软剑低低的震动起来。谢尤用力一抖,风鸣软剑长啸一声。谢尤看那个人手中的旗,坚定了心神。

    腾空一跃,一剑由天而至,自上而下的刺向那人的眉心。剑钉入头中,血气腐蚀了风鸣软剑。谢尤左手拿旗,右手用力抽出剑,血光随着剑在空中一晃,一旁的士兵都不敢靠近。谢尤迅速退了回去。只见旗动人移,刹那间,敌方的旗就到了齐瀚身后帅旗之旁。齐瀚提着重剑,用力一劈,旗应声倒地。

    谢尤在千军万马之中,握着风鸣软剑,突然想起了在中州拼杀的时候。

    黑甲士兵杀进了绿领兵的包围里,谢尤思绪飘散,也跟着杀了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齐瀚大喊一声。“冯将军!”

    谢尤回神一看,冯将军身边的身边的副将,大喝着拍出一掌,重击的冯将军时都吐了一大口血。一个冲进来的绿领兵迅速的夺过长枪,一枪就刺了过来,齐瀚身边的一个黑甲军用手里的铁鞭子去抽那副将,谢尤被鞭子,枪困在其中,不知该如何,正要去砍那枪,只觉得肩上一阵冷风,收紧了手砍下去,回身一剑刺入了冯将军副将的心口。

    那副将扔出了一把不知是何的红色烟沙,一个黑甲卫冲过来扑住了去挡,整个人瞬间被腐蚀成了黑色的脓水,情状可怖,这样可怕的场景。谢尤看见了,吓得连剑也拿不稳。晃晃悠悠的倒退了几步。

    齐瀚冷了脸,把谢尤扶了一把,横着刀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红砂被刀击落在地,腐蚀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坑,齐瀚大刀狂舞,刀光亮的让人看不到其中的章法。

    副将本被谢尤刺了一剑,眼看着抵挡不住,突然缩了缩身子,顿时没了身影,谢尤见到,想到当初风雨楼刺客在灯笼中藏身的诡异身法。不敢眨眼的看着齐瀚身边。

    嗖的一声,暗器破空,铿锵的被齐瀚击落。

    谢尤只觉得无数记忆席卷而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两军士兵交锋的呐喊之声,就好像远远的一般。

    “九夫人,九夫人。”谢尤听到这声音是齐瀚的声音,她突然从无边的黑暗里被一把拽进了远处模糊的光亮中,睁开眼,四周的厮杀还在继续,齐瀚驻着刀半跪在地上,谢尤觉得右肩麻麻的,是齐瀚撕破了她的衣服,道。

    “九夫人,这暗器有毒,我要先把它剜出来,然后再放了毒血,你且忍着些。”

    “多谢骑将军——”谢尤话刚说话,齐瀚就利落的拿手中的匕首从谢尤的肩头把一个小小的十字镖剜了出来。然后切了个十字口,谢尤只觉得滚烫的血顺着右臂留下来,一开始是紫黑色的,后来逐渐变红,齐瀚又把什么药粉撒在了伤口上,火辣辣的烧灼感。

    谢尤咬着牙,看到他撕了一角衣服,在外面裹了一圈,整个动作顺畅迅速,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这样的伤口。

    谢尤这时候才觉得伤口疼的厉害,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毒,只觉得麻。手里的风鸣软剑换了没受伤的左手拿。一时间不大适应。

    “援军已经来了,敌军固然有奇毒,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个副将被我杀了,九夫人在这里歇息片刻,很快就会结束了。”齐瀚说完,站了起来。

    谢尤看身边躺着一个闭着眼,一脸血污的黑甲卫,她伸手碰了碰那人的盔甲,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居然还活着。谢尤转头看见这里地上的黑色污迹又浓了许多,想到方才挡在她身前的黑甲卫的惨状,尤是不信,又看到齐瀚不在这里,有心问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她忽然看到绿领里混进了几个黑衣的刺客。

    谢尤拄着地站了起来,低声道。“不会吧。”

    风雨楼刺客这个时候居然追了上来。

    他们似乎知道眼下是难寻的时机,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看到谢尤方才晕倒的样子。谢尤这会儿四肢发软,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重新被扔回了战场上勾起了那些她一直无法处理的回忆。

    她眼睁睁的看着三个刺客迎面向她而来,而她连剑也提不起来。

    第一剑来的时候,谢尤向后一躺,重重的摔在地上,躲过了那一剑,第二剑划过了她的裙子,她的绿裙子混上了一点地上的黑色尸水,又被砍下了一片布料。

    谢尤握着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血腥气呛得她口鼻十分难受,她终于抬起了手腕,用力向前一伸,在刺客的脚腕那里用力的划了两道。

    刺客脚上受伤,整个人站不住了,就向前栽了过来。

    谢尤避之不及,她只好向左边一滚,剑在刺客倒过来的方向高高举起,向自己的胸前一拉。

    血喷了出来,谢尤偏过脸,还是被糊了一脸的血。

    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头又有了那种飞速下沉的感觉。

    眩晕感让她又一次握不住剑了,而身处混战的中央,凌乱的脚步声就在她的耳边响起,手似乎还被什么人踩了一下。

    谢尤连痛都喊不出来了。

    她等着剑刺进自己身上的感觉,闭上眼,铺天盖地的红毛,铺天盖地的红砂,化成黑水的士兵,和身首分离的将军。

    谢尤一直等了许久,才听到头顶有人在打斗的声音。

    渐渐的那声音远了,她似乎又被人踩了几下,而后耳边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她最后是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一匹马上,马儿一颠一颠儿的,她想吐,又没有力气吐。

    就这么一直颠到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后许久,谢尤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她在睁眼之前,就知道在她身边的,是谢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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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尤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幽娘正坐在她的身侧,而她身上光溜溜的,腹部还扎着小银针。她挣扎着要动,幽娘的背后又走出来一个女子,她也是谢尤认识的人,唐五娘。

    唐五娘按住她的胳膊,说。“谢女侠醒了,你身上许多淤伤,谷大夫正给你治伤呢。”

    幽娘对她温柔的说。“谢姑娘,我是谷幽幽,齐将军麾下的军医。”她在唐五娘看不到的地方冲谢尤努了努嘴,然后在她的额头下了一针。

    就好似一股清泉浇筑在她混沌的头里,谢尤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轻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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