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回 四将协力谋刺妖人，螣蛇显圣巧取相柳

    说话间众人来到松州地界，早有土地上前迎候说起本方历史。原来松州乃是蜀地有名的边陲重镇，被称为“川西门户”，自古便是用兵之地。其位置所在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地貌上又屏蔽天府、连陲锁阴，故自汉唐以来均设关尉屯有重兵。不过灵钏问起妖人生祭之事，松州土地却未听说，松州西部自贞观年间便被吐蕃所占，因非汉地所以未设土地山神。如今吐蕃守将乃是噶.伊西达吉，数年前受吐蕃赞普赤祖德赞委派征伐边境，驻防在此，因见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故而流连忘返落户为家，在当地娶妻生子以牧为业。因其才华出众，加之是藏王亲信大臣，遂被当地的藏汉群众尊为首领，其后生育五子，后代逐渐繁衍壮大。元明时期其后裔前往迭部，成为明代卓尼土司的祖先。

    不过灵钏并不关心吐蕃守将是谁，眼下有妖人就在附近血腥生祭，且已有数百人丧命，这说明那妖人想要达成的必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结果。毕竟先前在金童山上，吐蕃密教僧侣以生人为祀，召唤密教军神大黑天下凡也不过一次只用数人献祭。眼前妖人却要用数百人做生祭，可见想要召唤之人已远超湿婆化身的护法神大黑天，到底是谁灵钏都不太敢想象。

    等来到松州边境向前便是吐蕃领土，松州土地拱手相送拒绝再向前进。灵钏知其畏惧前方妖人召唤的魔灵，也不怪责。挥退土地后先命众将警戒，然后放出漫天灵蝶，同时闭上双眼打开灵识，借助灵蝶向远方探索前进。而时雨玄苍先后察觉地气有异，似乎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吸走大地蕴藏的灵气，使草木枯萎土壤龟裂。过不多久，众人竟肉眼可见草木成灰死地蔓延。灵钏知道那妖人就快得逞，心中焦急，但仍要强压心神控制灵蝶。众灵蝶飞过草地峡谷，终在一处丘陵峰顶看到六个黑衣怪人正围着一堆尸体念咒做法。同时附近又有八处山峰也是同样情形。“莫非是……”不等灵钏得出结论，突然一声吼叫从地下传来，惹得周边气流紊乱将灵蝶冲得四散，余下者也是东倒西歪。好容易重新控制灵蝶，眼前景象却让灵钏一瞬间感到手脚冰凉全身发麻。只见那几处矮峰上皆探起枯骨一般的蛇头，从黑衣人围着的供品中取食，同时皮肉开始生长，随着黑衣人密咒吟唱和巨蛇吞咽祭品，其自身皮肉就会多生出几分，景象看来诡异恐怖至极。

    “相柳……”好一会灵钏才脱口而出。先前在黑暗魔渊，灵钏已将魔罗控制的九婴收化，如今还藏在百宝囊中不知如何处置。所以眼前这九头怪蛇就只能是上古魔神之一的相柳，原本是水神共工手下，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昔日大禹治水，相柳藏身大泽吐毒食人，被大禹用开山斧所杀为民除害。结果伤口处流出的黑血竟将大片土地污染，变成剧毒沼泽，以至五谷不生腥臭不堪。大禹曾尝试用泥土陉塞，却三陉三陷，最后只好在相柳尸身处建成大池，又在池畔筑起共工台才勉强镇住魔魂，不想千年以后竟有妖人在此复生相柳为祸天下。

    灵蝶四下围住相柳，灵钏一时还没想出对策，不料那群黑衣怪人中有一个解开外袍露出面目。只见身材瘦长形容枯槁，穿一件青布袍衫披散头发，正是先前控制纸人傀儡，三次与灵钏为敌的妖人。那妖人看着灵蝶，突然伸手运功，竟将漫天灵蝶自掌心吸入破了神通。灵钏巨震之下睁开双目对众将道：“又是那操纵纸人的妖人作乱，今日若不除去，只恐天下苍生以后再无宁日。”到此杀意已决，遂率众御风向前，往相柳复生处赶将过去。

    从松州向西便是古羌人的发源地西戎，先秦时为析支河曲羌戎辖地，南北朝时归属吐谷浑。大唐贞观十二年为吐蕃所并，为入蜀西北门户。整体属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群山怀抱山高谷深，地势陡峭，形成高原盆地的胜景。兼之水源充足河流曲折，湖泊星罗棋布，又形成高山森林草原沼泽并存的地理特点，其中若尔盖草原素有川西北高原绿洲之称，也是华夏三大湿地之一，战国时便有羌人将河曲马带到此地放牧，逐渐形成吐谷浑马种，为中华三大良马之一。此外，抗战时红军过草地之事也发生在这里的松潘草地。

    过不许久，灵钏便率众来到妖人复生相柳之地，此时仪式已经结束，相柳亦进食完成，全身皮肉大半长全。但见皮肤惨绿偶有金色圆斑，无鳞无爪体覆粘液、头生尖角颈后还有红鬃，尖牙利齿面目可憎。不过已有六颗灵珠在手，灵钏虽觉心跳加快，却也并不怕它。

    那妖人见灵钏率众到此，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叠硬黄纸凌空洒下，只见黄纸中跳出无数纸人，遍生黑气之后，化为黑衣傀儡，竟与先前施法的黑衣人一般无二。灵钏笑道：“雕虫小技。”随手祭起火灵珠放出万千火鸦，去攻傀儡。那纸人怕火，稍一沾上便皮焦肉烂化成灰烬。妖人一击落空却并不惊慌，随手又取出一物祭在空中，只见那法宝形如铜钟，钟口平直钟壁厚重，钟钮为双龙盘绕，钟身绘满符咒，整体形制粗犷雄浑古朴。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那铜钟见风长大，钟身符咒散出金色灵光，钟口缓缓抬起，里面竟生强风，将无数火鸦尽数吸入钟身。而吸收上古神火，那铜钟也不过全身散出一点火气，随即恢复原样并无伤损。

    灵钏大奇，心说这等法宝竟能轻易破了上古神器万鸦壶，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不知该如何破解。那妖人见灵钏呆在原地，不由冷笑一声，也不追赶，随手就将宝物收回，便要驱赶相柳前往东南，要去往唐境。此举激怒成康时雨等将，立时向灵钏请战，要上前阻止相柳，以免华夏生灵涂炭。灵钏却知此处须得擒贼擒王，相柳虽恶却不难对付，反倒是如今祭起何样法宝，都会被那妖人所用铜钟破掉，这一点与金灵珠中亮银圈十分相似。而且灵钏看得出来，那铜钟还有其他能力并未显出。

    就在灵钏稍作犹豫之际，只见归海蜃影已然突阵而出，两个一前一后，化作两道黑烟，径直向那妖人追去。这一下灵钏再不能作壁上观，既然不能动用法宝去战那妖人，便需大家一拥而上，真刀真枪与他恶斗一场。随即灵钏灵风及武威成康玄苍时雨各取兵刃上前，唯独灼华盘膝而坐，取出古琴开始演奏天龙八音以壮声威。

    一时间，那妖人与相柳皆注意到一众妖将围将上来，妖人还未动作，相柳先嘶吼示威，九个蛇头分别探下攻向几人，同时喷溅毒液。毒液所过之处尽成毒沼，恶臭熏天。归海先至左摇右闪，躲过蛇首几轮攻击之后欺到身边，挥拳以龙魂之力重重击打在相柳侧身蛇颈相连之处。那里距离心脏最近，可谓一击必杀之处。相柳仆受重击，向侧后踉跄欲倒，归海正待乘胜将相柳心脏挖出，却不料妖人从怀中取出一物抛出，竟将归海绑缚于地动弹不得，原来是缚妖索之类的道家法宝。

    这时成康、武威、灵风、玄苍方才赶到，却不见蜃影。只见地面突有树根涌动，时雨显出神通，用根系将归海送到后方，灵钏亦停步慢慢解锁，要将归海放出。再看相柳那边，妖人不知用何妖法，竟让受伤颇重的相柳重新站起，且全身散出蓝色阴火，每只蛇眼都冒出红色凶光，不但伤势痊愈，还有入魔之相。这一下更难对付，成康玄苍见状皆使出法天象地之能，化身三丈巨人各执兵刃上前缠斗。武威巨斧轮转横切竖劈，也缠住三只蛇头；只有灵风手握火尖枪来斗妖人。那妖人于拳脚兵刃并不擅长，在灵风疾风暴雨的攻击下左支右绌颇显狼狈。灵风一时得计攻势愈急，却不料背后门户大开，竟被相柳一首偷袭，突然将其吞入腹中。众将眼看灵风罹难皆怒发冲冠，手上攻势加紧。武威召出护体碎金刃，又将血魔放出，令二者裹挟合一，攻向相柳；一旁成康则从胸甲上取下八枚紫玉，化身八员魔将，各持兵刃去围攻妖人。

    这边灵钏开天目看清缚妖索内部的运转机制，探手将其打开。一边收好一边令归海再去打过。归海从地上一跃而起，口中打个唿哨，只见远处有一巨兽狂奔而来，正是先前归海收伏的彘妖。归海翻身跳上彘妖后背，抓住其背甲，然后摸摸妖兽头颈然后一指妖人，与其一同上前冲入战阵。同时灵钏亦有对策，从怀中取出玄铁令牌将其祭在半空，顿时化作无数幽魂前往围攻妖人和相柳，以分散其注意。

    此刻，成康、武威、玄苍三将协同，竟将相柳首级劈下一个，相柳吃痛，转过八首，一起咬住成康手臂双腿，要将其活活撕裂同归于尽，却不料成康体表随即生出红莲火，竟将相柳皮肉灼伤赶忙松口。另一边，那妖人竟有道教至宝太极符护身，成康麾下八将并不敢近身相侵，只能将其团团围住。灵钏所放幽魂随后便到，闻到血腥味，便上前如食人鱼般撕咬皮肉。那妖人被缠的焦躁，遂又将铜钟祭起，竟将身旁一干幽魂魔将收个干净。然后钟口对准成康，要将三将也一起收化。正在念诵咒语时，面前地上突然飞出一物，竟是时雨潜地而出，古藤鞭径直飞向妖人首级。却不想那妖人也是了得，一边施法不乱，一边手中连珠飞出三枚念珠，竟同时打向时雨头颈。时雨大惊，只得以手臂硬接，只听噗噗三声，念珠直接打进时雨手臂，幸亏时雨是柏树成精，受伤虽重却不致命。那妖人面上露出不屑笑容，却突感胸口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两把短剑透胸而出，顿时黑血如注。那妖人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身后，脸上冒出大颗汗珠，不知是因为伤口巨痛，还是因为惊恐万分。

    只见妖人身后转出一人正是蜃影，先前隐去身形，就是在寻找那妖人破绽，以待此刻的雷霆一击。如今一击得手，那妖人只觉浑身气力都随着鲜血流出快速消逝，脸上却并没有露出痛苦之色，反而看向灵钏狞笑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罢身形一软，惟留青布袍衫在原地，人却凭借妖法远遁到别处去了。又听当啷一声，那铜钟失去主人随即收了神通，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灵钏上前先将铜钟抢在手中仔细端详，认出竟是上古神器东皇钟。想起昔日师尊曾说起，那东皇钟是上古天帝东皇太一的随身法宝，东皇太一应劫之后便不知去向，传闻这东皇钟拥有吞噬诸天的神力，怪不得万鸦壶中的神火也不能伤其分毫。待将东皇钟收好，灵钏便去看那相柳。如今事急只能暂且如此，待此间事了再找机会从铜钟内将火鸦幽魂八将放出。而妖人一去，相柳便失了倚仗，顿时又被成康武威各自斩下一首，余下六个蛇头，一起发出震天般的吼叫声。身上蓝色阴火逐渐退却，再不复先前之勇，且生畏缩之意。不过成康武威玄苍等妖将自然不会放过，正待刀斧齐施取其性命。突然异变陡生，只见相柳腹内突然鼓胀如球，同时又有雷光闪耀。那相柳再也无法直立竟歪倒一旁，体内灵气大量消失，不知去往何处。就在相柳不住震天惨叫声中，其腹内突然有一物乱撞，并最终冲破一个大洞，如同异形破胸一般从血肉中飞出一物，并带起漫天血雨。只见一长蛇无足而飞腾云驾雾，全身污血散尽，竟露出金黄色光泽。再看它似龙而无角，背生双翼，正是传说中的神兽螣蛇。那螣蛇游走空中半晌，这才飞下化成人形，竟是灵风。

    灵钏先前见灵风被相柳偷袭吞下，还以为灵风已死再难相见，却不想竟有如此造化，于是上前相迎问起缘由。只听灵风说道：“我原本便是螣蛇转世化身，只因修为不足所以难以飞升。今日因祸得福，竟靠五雷神法在相柳体内脱胎换骨夺其修为，且还变回前世模样。经此生死大劫，想必飞升之日也迫在眼前。师妹若还有用到为兄之处，可要抓紧时间。”灵钏失而复得，且想不到灵风竟有如此奇遇，心中颇感欣喜，以前的恩怨顿时一扫而空，于是对灵风道：“师兄已得雷火，独缺风技，待过几日我便将风珠炼好，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到师兄之处。”两人虽是从小便不和睦，此刻却难得将一切都放下，只想看在同门之谊份上为对方做点什么，等将来见了师父也有话说。

    杀死妖人和相柳之后，时雨上前翻检妖人所留袍衫，从中找到道教至宝太极符。那太极符本是混沌初开时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以阴阳二气所化，因是上古灵宝道法之源，故而佩戴身上可万法不侵长保平安。本是人间上清派的镇山法宝，晋末时失落民间，不想竟在此地再现。

    除太极符外，那妖人随身之物中还有几封书信，其中一封是写给罗浮山道士邓元起的密信，封口完好，看来还未寄出。时雨将密信交给灵钏，展开一看，前半段是妖人向邓元起求教长生之术的谦恭之词，称自己所学皆为旁门末技，比不得邓元起所学正道，不足示以天子。后半段则是妖人自述，称已在圣人支持之下于大明宫修筑望仙台，楼及廊舍合计五百三十九间。妖人打算于禁中凑足天下方士八十一人，以合老君八十一化之数，然后布成灵法大阵以顺应天道，并助圣人与一众方士羽化成仙。最后，则是邀请邓元起入京议事之语，最末处签下名字，赵归真。

    至此灵钏始知那妖人姓名。时雨见密信中提到长生之术正说中自己心事，便问灵钏这长生术怎么还分旁门和正统。灵钏不及回答，一旁灵风则说，昔日师尊教诲，说这长生有正道九门，分别是炼丹、服药、食气、吐纳、还神、龟息、丹元、接命和趋避；还有旁门八法，分别是采补、食秽、替身、续命、勾魂、夺舍、丹铅、魇镇，然后一一做了说明，时雨这才明了区别，随后闭口不言。

    除却这封密信之外，其他几封书信打开翻阅，皆是妖人赵归真命令各地属下采办器材药品的手令并无特殊。不过已足以勾起灵钏对密信中赵归真邓元起和八十一个方士的兴趣。毕竟刚从轩辕湖到此，灵钏对八十一这个数字比较敏感，昔日涿鹿之战时蚩尤及其属下便有八十一之数，且赵归真昔日曾将刑天唤醒，如今又复生相柳，还有白泽先前示警，不管怎么看，那赵归真都不像是追求成仙的世外高人，但人间毕竟情报有限，灵钏既要回酆都复命，便可顺道问问妖人之事。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