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回 神女再现指点商路，沙陀商队连接齐陇

    灵钏以镜花水月之术化身祆教神女阿娜希塔，先在空中盘旋几圈才到康秀华面前将火精剑放他手上，然后说道：“如今我将这千把刀剑赠你，你可将这些宝剑搬回沙陀交给朱邪赤心，到时连同这把火精剑一起给你自己换个前程。”

    康秀华震惊之余听说还有这般好处，又是女神吩咐，自然满心欢喜，赶忙答应下来，立在原地深躬施礼，大气也不敢出。一旁灵钏却在翻找法宝，先取出墨玉摄灵瓶，从中拿出之前在不周山下弱水之畔取得的沙妖妖魂。那沙妖素擅制造幻境，如今在灵钏手中以灵气催动，便在康秀华身旁造出登州一带的风景，只见海沙派的虞少阳、虞立武兄弟还在亲自采办货物，巨鲸帮的卢英正在安排人手卸下船舱中的货物。

    祆教神女阿娜希塔的幻象指着三人对康秀华说道：“如今在登莱各州，已有我安排下的商船联通南北。你可前往港口，凡船帆饰以圣火船底刷白者，皆是我部之人。”一边灵钏以金灵珠所聚金气随手制成一枚火焰形状的黑铁令牌，然后借阿娜希塔的幻象放在康秀华手中，同时说道：“此物名为铁焰令，你可凭此物去见海沙派帮主虞少阳和巨鲸帮帮主卢英，他们自会与你交易。”

    然后画面一转，以沙妖妖魂制造的幻象又变到敦煌城东一里处的祆神庙里，阿娜希塔指着那团白色圣火和一旁身穿红袍的祆主说道：“这沙州城东的祆神庙里有关系我教兴衰的圣火，你可将那里当做聚点招揽信徒。同时我与沙州的洪辩禅师也有交情，若你在沙州有何难处都可随时找他帮忙。”最后画面又切换到石镜山附近的名剑山庄，阿娜希塔最后说道：“此去叠州千里之遥，你可带牛羊到名剑山庄换取蜀锦，然后前往西域换来镔铁刀剑，以此壮大我教。”说完阿娜希塔便不再开口。

    康秀华闻言匍匐行礼道：“万能的神主马兹达，美丽的神女阿娜希塔，仆人在此立誓，您的吩咐仆人一定尽心照办不敢违逆。”灵钏见目标已经达成，随即收了神通解除幻象，趁康秀华还未完全清醒，便施法将众人隐去身形。许久之后康秀华这才如梦方醒，荒野之中只有身边千把铁剑和手中有些滚烫的火精剑，哪里还有神女的影子。

    康秀华从凉棚里招来伙计问刚才看见什么，几个被土地公施法洗脑的伙计皆称什么都没看到，这使康秀华更对自己遇见神女一事深信不疑，便指挥伙计将地上刀剑都搬到车上，自己则解开外袍将火精剑小心包好抱在怀里，如抱婴儿一般。然后催着伙计赶回朔州。等他们走远，灵钏才和灵风等人现出身形，朔州土地公刚才看到这场大戏，此刻心中再无他念，对灵钏只有惟命是从。灵钏心里还有些不放心，便让灵风等人在凉棚里喝茶休息，自己化作一阵清风跟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康秀华和手下伙计风风火火赶车回到沙陀营地，不及更换衣服便怀抱神剑冲进大营，一路口称献宝。待左右通报之后进入朱邪赤心的外帐。此刻朱邪赤心正让城里汉人画工绘制前日灵钏幻化出的九天玄女画像，那画工按着赤心吩咐反复删改，却左右不得其法。好在朱邪赤心性格执着沉稳，就在一旁指点画工，丝毫不急不乱。这时康秀华走入内帐跪倒在地，将神剑举过头顶，口称神女所赐，另有千余刀剑正在帐外。朱邪赤心原本还在看画，听到神女赐剑立时回头，还以为九天玄女再度现身，便疾走上前从康秀华手中接过宝剑，随后宝剑出鞘发出哧得一声脆响，同时寒光大胜，剑气中又隐有焰火升腾。

    那康秀华先前并未看到火精剑出鞘，此刻起身观看，随即与朱邪赤心一起瞠目结舌，看着剑身上隐隐散出的火气经久不散。两人知是神物却不知来历，于是又让手下去请朔州髦老。一个时辰之后，有三位老者分别坐车前来，又被赤心属下亲兵背下驴车扶进大帐。过不久，三位老者中有一位想起少时曾听过火精剑与唐德宗的渊源，大略说起，但隐去名讳以免犯上。朱邪赤心仔细听着，虽未知其详，却也得知此乃是天子之剑，心中顿时生出莫可名状的一点思绪，想要抓住那个想法，却始终不敢。

    待送走三位老者，朱邪赤心又详细问起康秀华遇到神女的景象，那康秀华满心以为所遇神女便是祆教中的江海女神阿娜希塔，而因灵钏并未自报家门，所以朱邪赤心想到的却是先前现身的九天玄女，且服饰面目大致相同，心中更是不疑，随即拉过康秀华到画像前，让画工哪里不明都去问他。那康秀华不愧天生商人，既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有记人的本领，很快便帮画工画好九天玄女画像。待朱邪赤心再看时，便觉那画像如同活了一般，与心中印象丝毫不差，这一幕直让在旁隐去身形观看的灵钏偷笑不已。

    之后康秀华又让手下伙计将千把铁剑送进大帐让朱邪赤心一一过目。这些寻常铁剑虽与火精剑不能相提并论，但也都是锋锐逼人吹毛断发的利器，远比沙陀营地中现在所用兵器精良得多。朱邪赤心看着这千把利刃，突然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平时用惯的兵刃都粗陋无比不堪入目，暗中思索如何能有更多这等精良的武器来装备军队。于是屏退左右，又问康秀华那神女还说过什么。康秀华这才将阿娜希塔所说前往登莱港口和叠州联通商路，以购买镔铁刀剑的话复述一遍。

    这几句话正说到朱邪赤心的心坎上，赤心此刻终于确信，这一切安排都是九天玄女有意点化，来助沙陀振兴之举，同时还要其替大唐守卫国门。于是向东拜了三拜，随后点出一百骑兵交给康秀华，令其组建商队前往登莱打通东线商路。那康秀华本就是沙州康氏族人，与当地豪强康通信、康使君等沾亲带故，所以西线商路也不是问题。

    说到此处，朱邪赤心已然下定决心，要助康秀华打通商路，以使沙陀凭此崛起。倒是康秀华，仍在纸上写下整条商路各地特产，其家世代经商，对此自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诸如高昌出产的琥珀、盐巴、玉器、骆驼、金刚钻、貂皮、香药、牦牛尾；凉州的战马、药材；瓜州的羚羊角、玉团；吐蕃的驮马、牦牛；于阗的羊脂白玉；西州的琥珀、珊瑚、玉杯等等。这一番话更是让朱邪赤心觉得此事靠谱，似乎富民强兵就在眼前。

    一旁灵钏看到两人商议这才渐渐将心放下，于是身化清风离开朔州，回到城南十里与灵风等人会合，如今还要分别到山东甘肃，与巨鲸帮海沙派和名剑山庄打招呼。于是略一思量，灵钏便开风体，带众人先去登莱。

    从朔州到莱州一千六百多里，众人御风前往半日即到。待找到巨鲸帮驻地，已是傍晚时分，帮众声称帮主卢英尚在江南采办货品，两月才回。灵钏无奈之下只得留书一封，说明打通山东至甘肃的商路有何意义，然后以金灵珠聚化金气再造一枚铁焰令封入书信，并留下一只灵蝶做回执。待卢英拆阅信件之后那灵蝶再飞回报信。

    之后又到海沙派据点得到消息，说虞氏兄弟目前正在郓城，不知何时回来。灵钏便参照之前做法，同样留下书信铁焰令和灵蝶，等做完这一切再返回沙州。

    从莱州到沙州四千余里，众人御风前行，走走停停，此番解决回鹘犯边之事，众人都觉畅快，所以暂时放松下来。却不知灵钏这番无心之举，本意只是振兴沙陀，让其为大唐挡住回鹘南下，守护边境而已。不想却使回鹘沙陀矛盾日深，终于在两年后的会昌三年（843年）正月，回鹘乌介可汗帅众侵逼振武军，振武节度使刘沔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马使王逢帅、沙陀朱邪赤心三部，以及契苾、拓跋三千骑袭其牙帐，救出被乌介可汗劫持的大唐太和公主，并斩首万余，降其众两万余人。之后再过两年，也就是会昌六年（846年），乌介可汗被其宰相逸隐啜弑杀，逸隐啜立乌介弟葛捻为汗，其后仍然内乱不止，最终为室韦所并。

    而灵钏借康秀华之手赠予沙陀首领朱邪赤心火精剑和其他刀剑，其后在朱邪赤心之子李克用身上发扬光大。李克用不但以剑术闻名，而且还以这千把刀剑为基础组建近卫兵团，因其黑衣黑甲行动迅捷，所以后来又被称为鸦儿军，是李克用身边最为强悍的一只精锐部队。而李克用父子得知这火精剑曾为唐德宗所有，乃是天子之剑后，心中也逐渐生出非分之想，为后来数叛大唐埋下伏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处略过不提。

    众人三日之后才回到沙州莫高窟，灵钏先拜访洪辩禅师，大略说起沙陀抵挡回鹘之事，又拜托洪辩，若康秀华率领商队来到沙州，一定给予照拂。那洪辩随即让弟子悟真修书一封，等天明就去给沙州康氏族人送信，只说胡汉贸易可由此再度兴起。

    见敦煌这边也打好招呼，灵钏便先去城东一里处的祆神庙，先检查女魃精魄加持的白色圣火，然后才去看那身穿红袍的祆主。那祆主再度见到神女阿娜希塔随即匍匐行礼，并接受神女所造铁焰令和委托，若胡人商队康秀华远来到此，便可以铁焰令为信物给予保护，免受马贼之扰。

    之后众人又回到石镜山附近的名剑山庄，灵钏还是如法炮制，先送铁焰令，然后问起川陇商道的收益如何。在将康秀华的商队推荐一番后，灵钏这才离开。此刻诸事已毕，商路也可徐徐等待，看看未来到底会是如何。

    到此，回鹘南下带来的危机总算彻底解除。灵钏重新复盘除灭蝎妖以来所有作为，只觉心累不已。只为保护大唐边境安宁百姓安居，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还要权衡利弊，又得借着自身法力装神弄鬼，这才得到今日结果。想到此处，灵钏不觉苦笑，感叹自己终究做不了武则天那样的女人，可以游离于权势和利益之间，不但位居高位，还能打造一个江山稳固百姓乐业的盛世强国。想来自己是万万不如，倒不如等将来下凡去寻个明君辅佐，过几天舒心日子，待天劫过去也好回家。

    于是在莫高窟休息几日，灵钏便带众人来与洪辩辞行。洪辩禅师的弟子悟真、张义潮以及吐蕃高僧法成大师闻讯都来相送，众人依依惜别。灵钏等人步行走出五里之外，见四下再无旁人，这才御风而起，一起往永州方向飞去。而经此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数年之后，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发动废佛灭法运动迫害佛徒，后被莲花生大士弟子拉隆.贝吉多杰刺杀。之后朗达玛的长妃那囊氏以自己哥哥家的侄子云丹冒充赞普之子，与侧妃蔡邦氏所生遗腹子沃松争权，因二妃背后皆有吐蕃豪族支持，所以二妃相争终使吐蕃分崩离析王权旁落。

    于是张义潮趁吐蕃国力衰退、内部动乱之际，于大中二年（848年），也就是七年之后发动起义，一举驱逐吐蕃守军取得沙州独立。同时派出十队信使穿越吐蕃多年经营重兵盘踞的凉州，前往唐境报捷。然而十队中九队没于战乱疫病，只有悟真和尚在佛祖庇佑下带领手下成功来到大唐天德军驻地，并最终抵达长安，将沙州光复喜讯报给大唐天子唐宣宗。之后数年，又有吐蕃陇西大将论恐热发动叛乱，与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征战连年自相残杀，并劫掠河西八州引发民怨。因此张义潮所部归义军便以沙州为根基，先后收复瓜、沙、甘、肃、鄯、伊、西、河、兰、岷、廓十一州。至此除凉州外，陷于吐蕃近百年的河西地区皆复归中华。后至唐懿宗咸通二年（872年），张义潮又率军苦战凉州，血战三年终得光复。到此，陷落百年之久的河湟故地才全部得以收回。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沙州至永州足有四千里路，灵钏等人随性而行，七日后才到。又休息几日养足精神，这才招来土地询问。原来这永州古称零陵，得名于舜葬九疑。昔日帝舜南巡死于九嶷山，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得知消息，千里迢迢从中原赶来，想找到舜帝陵寝。她们一路寻找，一边伤心落泪，泪水洒在竹子上留下泪斑，于是后人便称其为泪竹，又称斑竹。但娥皇女英最终也没能找到舜帝陵墓，返回途中二人路过君山受阻，最后双双投水自尽于洞庭湖。后人为纪念她们，便将舜陵改称零陵，其中零便是涕零、落泪之意。

    后来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设零陵县，隋初又设置永州总管府，永州、零陵从此一地二名。又因潇水湘江在此汇合，因此永州还有个雅称为“潇湘”。另外永州地处荆楚南部、五岭北麓，自古便是中原地区通往百越岭南地区的交通要冲，素有“南山通衢”之称。镇东北可入主中原腹地，控西南便扼岭南边陲之咽喉，据东南能握百越海滨之通道，故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灵钏以前倒是听过零陵这个地名，有道是关羽大意失荆州，失的便是长沙、零陵和桂阳三郡，却不想正是这里，而且还有许多典故。谢过土地之后，又随口问起蛇妖百花仙子的底细。只听土地道：“那百花仙子原是千年得道的蛇精，昔日也曾受仙人指点学了些本领。后来占住九嶷山在紫霞洞里称王，聚了数千小妖自成一国。不过那蛇妖虽建起蛇国，却也容留一些无处可去的游魂野鬼妖魔鬼怪，却不曾听说有伤人之举。”

    灵钏闻言一怔，心想这土地公倒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于是笑道：“那蛇妖既然自成一国，又如何哺养国人？”土地公眼珠一转，上前施礼赔笑道：“上仙不知，那百花仙子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为青龙元帅，一为虎斑将军，两个都是蛇妖。其中青龙元帅最为强大，虽为蛇属却有龙相，荆蛮土民称其为‘小青龙’。当地故老相传，昔日女娲娘娘造人，将自己像人的那部分留给了当地土民，将像蛇的那部分留给了小青龙，所以荆蛮之民相信小青龙和他们都是女娲娘娘的直属后裔，彼此之间如同兄弟姐妹，所以将其视为图腾。凡青龙元帅所至，荆蛮之民都会退避三舍上供礼拜。如此一来，紫霞洞中蛇国里的妖魔鬼怪便可趁机将山中野物尽数带回洞中享用，不必去滋扰凡人、害其性命。”

    灵钏听土地这么一说一时倒无言以对，不过心中自然不信。既见土地公有心遮瞒，自己暂时也问不出什么，便让其带路，前往紫霞洞里一探究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