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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像道来无有用,常言祸福需谨惜

    唐天宝十三年十二月一日

    从檀木雕刻而成佛像眼中射出七彩的光来,照耀着被黑暗笼罩的苦难,从危险的海洋中翻腾起庇护无助之人的绿洲,吞噬一切虚无缥缈的乱相,安抚着守家之人孤独的心灵。

    从手艺品的角度来讲,这尊手掌大小的“药师琉璃光如来造像”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说是陈旧的,佛陀的嘴角早已经不见古印度式的神秘与至尊,而彰显出汉传佛教式的朴质和慈祥。在日本,这样的仿唐式佛像数不胜数,已经到了遍地开花的境地,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都会有当初苏我氏家族推广的佛教建筑,造像以及信徒。从收藏品的目光来看,除了使用檀木作为材料可以算得上珍贵之外,总体造型的轮廓甚至还不如一些画像来的精致,不过细节部分还是可以看出雕刻者的良苦用心和他坚持不懈的心情,这当然是无法否定的。

    眯着眼的佛陀目视前方,仿佛他所看到的地方就是他可普度的众生,盘坐在莲花宝座之上使佛陀看上更加慈眉善目,仿佛昭示着他无穷的法力,手中的药罐正是他兑现十二大愿最有力的证据。不过古今的都佛陀微笑着看着人们,人们却大多愁眉苦脸的盯着佛陀,这确实是有些尴尬。

    慈眉善目是有原因的,愁眉苦脸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在末法时代到来之前,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有案可查的,人不能断七情六欲,不然则不能作为人身,而相反,佛不能有七情六欲,不然则无法达到普度众生的目的,一切都是明确的,就连困苦与悲切也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他已经失去了他本该守护的一切,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遗留的话,那一定是对自己生命最后的告别。父母,早己到达生的彼岸,妻子,也只是曾经的一缕青烟,而女儿……可怜啊!可耻啊!只有她还尚在人世,此时却身在何方也不晓得,迷迷茫茫之间遁入了云雾,仿佛再无父亲的寄托与牵挂,难道这就是作为男人的最后底线与磨练了吗?如果真相既已如此,那就要暴风来吧!让洪水来吧!冲垮这无意义的卑微人生!让大海给予我解脱吧!把一切可憎之物发泄到我身上吧!这是没有希望的一则故事,自己本该了解了解的,与其让地震毁了旁边若无相干的人们,不如将这无聊的躯体深埋地下,让大地来腐蚀吧!毕竟这一切都是虚妄之物!……

    慈悲的佛眼看着眼前的正在犯病的困难人类,越来越愤恨自己是一具木头,真想跳出三界之外好好地提醒提醒这个文绉绉地幻想男,实在是太过分了!

    “大哥!在佛祖面前还这么喧闹!成什么体统?有什么语句就写下来,不要老是吓着别人,伤了宁静!”

    “你懂什么?此乃口诉文笔之法,先念一遍,再记录下来,再念一遍,而后研细处再修改,方成一篇有趣的文章来,不然你以为唐人作诗都是苦苦冥想而来的?幼稚!那可是在歌舞升平的高超雅乐之中感慨泄情之作!要是我去了唐国,当然比清经感触更深的!”

    “二哥是去贩交,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怎么会有时间作诗?”

    “所以我说嘛,本该是带上我的,正好和丫头成一对,这样我也不显得孤寂呀!”,大哥像佛祖一样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弟弟:“我瞧,孤独的可不止我一个而已”。弟弟正坐在别的房间里写文,哥哥往那里看去丝毫没有障碍:“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我们家可以穷,可以没权没势,就是不能没有后嗣,不能断了人丁,这才是苏我氏族的生存之道。”

    弟弟听了心里厌烦的很,笔尖上的墨水滴在纸上,慢慢地化散开来:“大哥莫要忘了,父亲生前留下来的嘱咐是怎么说的?此间如不立功名,人生于天地之间又与禽兽何异!”

    “那你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想学汉人班超那样投笔从戎,征战沙场!而不是待在家里盘弄诗词歌赋,处理庭市账务!”

    “哼哼!有趣的很!向来秉性懦弱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志向,搞不懂!实在听不懂!我看你是没有救的了,看来父亲的愿望是要落空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不要想着去做一些蠢事情,来给我们家族添乱蒙羞就已经是极为幸运的!”,大哥扶着脑袋,实在是想不通该怎么好好教育弟弟了。

    每当临近半夜的时候,大哥身上就会止不住的乱颤,可能是先前得了大病而落下病根的缘故,这个季节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上不露出一点缝隙,教人看了心里就会嘲笑他长得像根木桩似的。他可真是堕落呀!没有什么挑衅是能唤起他的斗志的,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到了这个年纪,上虽无老,下却有小,小女何在?他经是糊里糊涂的了,只觉得自己生的这个孽种实在是叛逆,他这个当父亲的完全起不到任何责任,全教自己二弟“夺”了去,至今不知她在何方,人在何处?

    不过近日听说了女儿即将归来的消息,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不说靠谱不靠谱,总归是先感叹人生无常的,再讨论是真是假的问题。以前听说是到了唐国,学了唐国的语言和文字,不知道现在回来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肯定要比早些年听管教了吧?如果真是那样,那就证明自己的抉择不会错的。

    自己还尚在襁褓之中时,就一直听着父母念叨着要推翻藤原家,要以夺取实权为已任。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家里也谈不上富贵,放开了说这是对不起圣德太子的耻辱,心里一直过不去。现在机会来了,而且是极为巧妙的机会:郡守的外孙是个名作藤原通的高官,气质不凡,才华横溢,凭借过人的能力获得了朝廷中“大礼”之位,官居五品,小小年纪便能获得如此成就,确实是能令人点头称赞的,这还不显得巧妙,更巧妙的是,这位身居要职的大人年处孩童之时就与女儿经常谋面,这不得不说是上天赐予苏我家的良机呀!这待这二人结为夫妻,那么即使有天大的横祸降临在苏我家头上,也会永远有一顶不可见的保护伞保护着苏我家的利益,那将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举啊!大哥想到这里,心里又是期待又是激动,相比较自己女儿的喜事,二弟所创之事业可称作微不足道的了。

    父亲自以为这计划是两全其美的,既成全了郎才女貌,又巩固了家族的势力,原来这天下人所深谋远虑的事,也不过就这么简单,何必又将这过去看的过重呢?

    理是这个理,可事情总不至于太空洞。另说那北九州的天气可坏的很,如果从海上看去,只能看到茫茫的一片雾,是绝不可能看到陆地的,大家都说天水相接融于一色,事实是天水本就混同一色,如果是站在山峰上向海边眺望,也是绝无可能看到那仿佛暗藏着千言万语的分水线,这岛与陆地之间的海,就像将布料接制成衣服的线缝,虽然将两地隔得很远,却依旧是密不可分,难以割舍。这漫天的尘埃里总是隐去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叫人糊涂起来,犯了自私自利的罪,只知道什么为羞耻,却把事实踩在脚底下,永远不想割舍去掉掩盖什么东西最后的蒙胧……

    乡村里的野人,大多是很讨人欢喜的,特别是那种热爱帮助贵人,到最后得不到回报的傻瓜,更像是吉祥物一般尤为可贵。如果仅仅充作门客或什么保镖,当然彰显不出他的魔力,这也是他可怕的地方——叫人难以从道德上戳中他的弱点,而作为一颗棋子为主子卖血卖命。

    小夫就是这么样的人,但和那些过街喊打的乞丐与逢人就吠的狗相比,他的命实在是好上了许多。即使粗烂地短布裳褴褛到无法遮羞的地步,他也丝毫不用犹豫半夜要不要到民居墙下的泥土里捡草籽吃,或者是在野外找过路人留下的灶火用以取暖。连小夫都知道那是乞丐与狗才做的事,和他们相同,小夫也常常无所事事,浑身肮脏的躺在尘土纷飞的大街上也没有人管。和他们不同,小夫有人养着,表面上似乎与官府毫无瓜葛,暗地里说不准比那些平日里喜欢切切私语,抢占风头的自大狂要高人一等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让人诧愕的,这小夫本是当今筑前国国守的庶子!既然已经有了令人暗而生悲的身世,也就无需对他的经历感到怜悯,对他的天真感到可爱。如果只是当笑话看,现在只需知晓他过活地不如平常人轻松便足矣。

    小夫也有如行尸走肉,混混厄厄的时候,大多在半夜吃饱了官粮,无人需要他的半夜。也许是在像陶片一般脆弱的港口,零星的海水溅落在小夫脸上,他们是亲切过肌肤的好朋友。

    近处停泊的官船上浮现诡异地白色人影,那儿的人朝这儿招手:“是筑前国的官差吗!”

    小夫摇摇头回呼道:“不是啊,夜已深了,没有什么官差前来等候。”

    白色人影把双手一摊:“这可难办了,有什么信使到官府里去通报一声就好了,算了,裴儿啊,可以把锚抛下去了!我们回家喽!”

    月亮和星星坠落下去,正好可以砸在清经脸上,这让他与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天体开始疏远,抖落出毫无精神气可言的颓废躯壳,而那内心孕不出阳光地新生,家乡就像美妙的人生一样与自己渐行渐远,把无尽的劳累寄托在躯壳的坟墓之上……他明白过来,自己是屠戮快乐的武夫。

    月光把他的全身照的惨白,在黑夜中他像颗人间的星星一样光明。

    由于时间的关系,清经无法立刻与官府取得联系,这样他更加火急火燎,在面对对唐人的贸易,已经让他伤了不少脑筋,而且事先已经与各路贵族,豪门立下不少商务的契约,特别是引荐唐人的问题,还是由那些达官贵族分配职务,这无论对平民还是皇室都是件好事…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他只有义务向他们引荐乐师一人,事先并没有约定过他可以引荐其他唐人,更何况其实唐国严令禁止国人外渡,如果朝廷并不打算给多出来的榛灵配发职位,那么他在本国的生存必将遭遇困难,如果将榛灵送回去则必定会受到唐国的谴查,所以向官府汇报事是最好刚登陆就处理完,如果一拖再拖就必然会发生变故,后果不知道会走向什么境地。

    小夫看见清经愁眉苦脸地,连忙逗他发生了什么事,清经早些的时候没有见过小夫,被小夫嚣张而纯真的本性打动了,清经解释自己有急事,小夫说有什么急事都不用着急,可以去找官府解决呀!更何况自己和官府混的很熟,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找自己。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如果难过出病来,那就不好了,对不对?”,小夫热切的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忙人。

    “看来上天还没有放弃塑造我...请你能把这封信交给校对户口的人吗?”,清经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份事先写完的信,并谦谦表示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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