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护土战争
天启1549年冬，多利维亚南部，昂热，黑林村。
洛本·安德森一大早便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昨夜在小酒馆里大饮痛饮导致的宿醉令他正头疼欲裂。
“洛本！有大事！”
昔日和自己一起前往首都求学的好友伊耿·勒夫在屋外叫嚷着，洛本也不洗漱直接起身穿衣而出。
“怎么了？”
伊耿·勒夫满脸的激动振奋，口中说个不停。
“国王下令，要大战了！”
洛本楞了下。
“和闪尼瑞亚？”
“还能和谁！”
伊耿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将是第二次护土战争！罗纳爵士已经在村口宣读国王谕令了！”
洛本倒是颇为冷静，他先是回屋拿起了自家的弓箭与匕首，方才跟着伊耿前去一看。
村口旁有一个大树桩，肥头大耳的厄·罗纳爵士正站在上面，拿着一张羊皮纸，像模像样地喊着话：
“应加西亚二世之名，我多利维亚正式向世代仇敌闪尼瑞亚宣战，誓死夺回昔日丢失的国土！……”
伊耿悄声对洛本说道：
“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上战场建功立业……”
洛本皱了皱眉头，苦笑着回道。
“前线有那些雇佣兵和常备军顶着，大概轮不到我们……我可不想听到调遣各地私兵前往战场的消息……”
伊耿听懂了好友的意思，却满不在意——罗纳爵士哪有多少私兵，钱财全给他拿去享乐了，到时一张号令下来，就轮到他们这些村民去充军了。
两人一边走开，一边交谈，话语到是大了点。
“你说，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开战？这好像也没有什么预兆啊？”
伊耿满脑子的骑士热忱终于消退了些，不由得好奇起来。
“估计是河镇的灾情吧。”
洛本倒是更加关注这些事情，不如说是平日里靠写信送信为生，他常常前往城镇，了解到的东西自然便比一般村民多得多。
“我月前去城里，听说河镇居然在盛夏闹了霜灾，一直持续三个月。”
伊耿有些无法相信。
“霜灾？夏天？怎么可能？！”
洛本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他初听闻时也无法相信，只是继续说道。
“冬耕夏收被干扰，作物八成是都坏在地里了，眨眼就又入秋……闪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场起义叛乱。”
伊耿一联系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便顿时了然。
“那大概闪王确实是做了蠢事的。”
……
两月之后，伊耿的愿望得到满足，罗纳爵士以国王加西亚二世的名义征招村中十二岁以上四十八岁以下的健康男性组成行伍、奔赴前线。
被征招的大多是农户，部分是手工匠人，甚至还有些无事懒汉，但都无一例外自带他们可以从家里找到的武器装备，踏上了前往战场的路途。
几名真正的私军临时监管着他们，像牧羊人驱赶羔羊一样驱赶着同胞奔赴前线。
一开始，像伊耿那样的年轻人还颇为兴奋激动，嚷嚷着“为国王而战”“为土地而战”“为荣誉而战”，聚在一起吹嘘自己会杀多少闪尼瑞亚人，最后又会得到多少赏钱。
他们的话语常常伴着下流的笑话，嘻嘻哈哈载歌载舞，好似不是去打战而是去讨心上人欢心的。
不久他们便安静了许多。
日间行军、夜间露宿，每天吃得是自带的干粮，喝得是河水溪水甚至雨水……洗澡是别想了，不少人都发馊了，而腐叶枯枝中的蚊虫蛇鼠还可以骚扰得你不得安生。
队伍中几个比较年幼或是身体较弱的人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好似是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泄，但也有人说是中暑所致。
不管如何，行军中不幸没有医生，他们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麻木和枯燥渐渐成为队伍中唯一的主题，连夜间的叶笛吹奏的小调都从轻快的欢歌变成了思乡的悲曲。
他们默默地行走着，洛本甚至一度以为这支部队会一直耗在路上……说不定他们赶到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呢？
直到他们远远地听见那轰鸣彻天的火炮声。
洛本知道那种武器，粗大的铁管、黑洞洞的炮口，火药压在底部，一颗巨石滚入，点燃那浸油的引线……
轰隆一声宛若雷鸣，带着火焰、高速飞行的巨石可以击碎坚固高大的城墙或是射得过高而打中城里的房屋。
只有最成熟的士卒和马匹才能在那样的巨响中保持镇定。
而与火炮齐名的是小型的火器——火绳枪，读书时代洛本有幸学习使用过。
不同于书籍上才有的火门枪那般低效麻烦——一种前端是粗大的中空铁筒，后面牢牢接着一根长长的直木棍，使用时木棒架在脖子上，用烧红的金属丝点火，发射箭羽、石弹、铁弹的武器。
火绳枪要高效而强大很多。
一手持着枪托、一手扶着枪身，将火绳枪端在颚下，听着火绳燃烧的声音，眯起一只眼瞄准。
“碰！！！”
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铁丸飞出，只是不知是否有人丧命其下。
一个不知具体职务的调配官在时响时停的炮火声中接管了洛本一行人。
听着炮火的声音，洛本竟觉得有些许舒服，大概是那些大的声音听多了，小的惨叫和喊杀便不觉得多么刺耳，令他直觉得那战场上其实是没有人的。
“喂！叫你呢！？”
调配官喊着，身旁的伊耿用手肘捅醒了犯迷糊的洛本。
洛本看向了调配官。
“你是不是读过书？”
洛本连忙点头应道。
“是的，去首都读过几年。”
调配官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手指指了指他，又甩向一旁。
“你去那边站着。”
洛本便乖乖地去到了一旁。
“你呢？”
调配官指向伊耿。
“是不是也读过书？”
伊耿点了点头，却又强调道：
“是的，我是读过书，大人，我希望我可以上前线。”
调配官被这声“大人”叫得舒服，便点了点头。
“你待会跟我来一趟。”
这批同村来的人到此便被打散分配到军队中的各个角落，伊耿被单独带走，洛本倒是去了后勤给医生们打下手。
洛本之前从没上过战场，他明白“惨烈”二字如何书写，但无法想象到底什么才称得上“惨烈”。
直到那些头上插着箭羽、缺胳膊断腿的血糊糊的士卒被一堆堆地搬进营帐。
他们叫着喊着骂着，话语不过是“主”“神”或是单纯的告饶求救。
碗口大的伤口喷着血，滋拉了洛本一脸，他也便呆愣在了原地。
直到医生拉着他到了一个伤兵前，叫他用双手帮忙按住伤口……但他按到了软糯软糯的肠子，就隔着一张薄薄的棉布。
那炸得糜烂的五官也由此变成了好友伊耿的模样。
他当场冲了出去，依靠着树木吐得昏天黑地。
很快，运来处理的人太多了，便被统统扔在草地上，洛本一眼望去，竟觉得那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头头割了喉咙、垂死挣扎的放血大白猪。
不久，医生把洛本无法适应的情况上报，一个士卒便把他领走了。
浑浑噩噩的他住进了另一个军营。
一个人很快便找上了他。
“伊耿？你还活着？”
毫发无伤的伊耿.勒夫笑着拍了拍洛本的肩膀。
“当然还活着，我就还没上战场呢。”
洛本便大松了口气，觉得之前所窥见的炼狱大抵只是错觉。
“我告诉你，洛本。”
伊耿却兴高采烈地讲个不停。
“我一知道将军们要干什么，便把情况告诉了上头，你这才可以来这里大展身手。”
他的脸上是某种狂热，像是一个得到好玩玩具的孩童。
“将军们得到了一种新的武器，它们和我们以前练过的火绳枪很像，但却更快更好用……将军们打算尽快拉出一支成规模的队伍。”
洛本终于缓了过来，问向伊耿。
“那是什么武器？”
伊耿比了个举枪的姿势。
“将军们叫它——”
“燧发枪。”
洛本·安德森一大早便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昨夜在小酒馆里大饮痛饮导致的宿醉令他正头疼欲裂。
“洛本！有大事！”
昔日和自己一起前往首都求学的好友伊耿·勒夫在屋外叫嚷着，洛本也不洗漱直接起身穿衣而出。
“怎么了？”
伊耿·勒夫满脸的激动振奋，口中说个不停。
“国王下令，要大战了！”
洛本楞了下。
“和闪尼瑞亚？”
“还能和谁！”
伊耿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将是第二次护土战争！罗纳爵士已经在村口宣读国王谕令了！”
洛本倒是颇为冷静，他先是回屋拿起了自家的弓箭与匕首，方才跟着伊耿前去一看。
村口旁有一个大树桩，肥头大耳的厄·罗纳爵士正站在上面，拿着一张羊皮纸，像模像样地喊着话：
“应加西亚二世之名，我多利维亚正式向世代仇敌闪尼瑞亚宣战，誓死夺回昔日丢失的国土！……”
伊耿悄声对洛本说道：
“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上战场建功立业……”
洛本皱了皱眉头，苦笑着回道。
“前线有那些雇佣兵和常备军顶着，大概轮不到我们……我可不想听到调遣各地私兵前往战场的消息……”
伊耿听懂了好友的意思，却满不在意——罗纳爵士哪有多少私兵，钱财全给他拿去享乐了，到时一张号令下来，就轮到他们这些村民去充军了。
两人一边走开，一边交谈，话语到是大了点。
“你说，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开战？这好像也没有什么预兆啊？”
伊耿满脑子的骑士热忱终于消退了些，不由得好奇起来。
“估计是河镇的灾情吧。”
洛本倒是更加关注这些事情，不如说是平日里靠写信送信为生，他常常前往城镇，了解到的东西自然便比一般村民多得多。
“我月前去城里，听说河镇居然在盛夏闹了霜灾，一直持续三个月。”
伊耿有些无法相信。
“霜灾？夏天？怎么可能？！”
洛本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他初听闻时也无法相信，只是继续说道。
“冬耕夏收被干扰，作物八成是都坏在地里了，眨眼就又入秋……闪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场起义叛乱。”
伊耿一联系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便顿时了然。
“那大概闪王确实是做了蠢事的。”
……
两月之后，伊耿的愿望得到满足，罗纳爵士以国王加西亚二世的名义征招村中十二岁以上四十八岁以下的健康男性组成行伍、奔赴前线。
被征招的大多是农户，部分是手工匠人，甚至还有些无事懒汉，但都无一例外自带他们可以从家里找到的武器装备，踏上了前往战场的路途。
几名真正的私军临时监管着他们，像牧羊人驱赶羔羊一样驱赶着同胞奔赴前线。
一开始，像伊耿那样的年轻人还颇为兴奋激动，嚷嚷着“为国王而战”“为土地而战”“为荣誉而战”，聚在一起吹嘘自己会杀多少闪尼瑞亚人，最后又会得到多少赏钱。
他们的话语常常伴着下流的笑话，嘻嘻哈哈载歌载舞，好似不是去打战而是去讨心上人欢心的。
不久他们便安静了许多。
日间行军、夜间露宿，每天吃得是自带的干粮，喝得是河水溪水甚至雨水……洗澡是别想了，不少人都发馊了，而腐叶枯枝中的蚊虫蛇鼠还可以骚扰得你不得安生。
队伍中几个比较年幼或是身体较弱的人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好似是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泄，但也有人说是中暑所致。
不管如何，行军中不幸没有医生，他们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麻木和枯燥渐渐成为队伍中唯一的主题，连夜间的叶笛吹奏的小调都从轻快的欢歌变成了思乡的悲曲。
他们默默地行走着，洛本甚至一度以为这支部队会一直耗在路上……说不定他们赶到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呢？
直到他们远远地听见那轰鸣彻天的火炮声。
洛本知道那种武器，粗大的铁管、黑洞洞的炮口，火药压在底部，一颗巨石滚入，点燃那浸油的引线……
轰隆一声宛若雷鸣，带着火焰、高速飞行的巨石可以击碎坚固高大的城墙或是射得过高而打中城里的房屋。
只有最成熟的士卒和马匹才能在那样的巨响中保持镇定。
而与火炮齐名的是小型的火器——火绳枪，读书时代洛本有幸学习使用过。
不同于书籍上才有的火门枪那般低效麻烦——一种前端是粗大的中空铁筒，后面牢牢接着一根长长的直木棍，使用时木棒架在脖子上，用烧红的金属丝点火，发射箭羽、石弹、铁弹的武器。
火绳枪要高效而强大很多。
一手持着枪托、一手扶着枪身，将火绳枪端在颚下，听着火绳燃烧的声音，眯起一只眼瞄准。
“碰！！！”
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铁丸飞出，只是不知是否有人丧命其下。
一个不知具体职务的调配官在时响时停的炮火声中接管了洛本一行人。
听着炮火的声音，洛本竟觉得有些许舒服，大概是那些大的声音听多了，小的惨叫和喊杀便不觉得多么刺耳，令他直觉得那战场上其实是没有人的。
“喂！叫你呢！？”
调配官喊着，身旁的伊耿用手肘捅醒了犯迷糊的洛本。
洛本看向了调配官。
“你是不是读过书？”
洛本连忙点头应道。
“是的，去首都读过几年。”
调配官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手指指了指他，又甩向一旁。
“你去那边站着。”
洛本便乖乖地去到了一旁。
“你呢？”
调配官指向伊耿。
“是不是也读过书？”
伊耿点了点头，却又强调道：
“是的，我是读过书，大人，我希望我可以上前线。”
调配官被这声“大人”叫得舒服，便点了点头。
“你待会跟我来一趟。”
这批同村来的人到此便被打散分配到军队中的各个角落，伊耿被单独带走，洛本倒是去了后勤给医生们打下手。
洛本之前从没上过战场，他明白“惨烈”二字如何书写，但无法想象到底什么才称得上“惨烈”。
直到那些头上插着箭羽、缺胳膊断腿的血糊糊的士卒被一堆堆地搬进营帐。
他们叫着喊着骂着，话语不过是“主”“神”或是单纯的告饶求救。
碗口大的伤口喷着血，滋拉了洛本一脸，他也便呆愣在了原地。
直到医生拉着他到了一个伤兵前，叫他用双手帮忙按住伤口……但他按到了软糯软糯的肠子，就隔着一张薄薄的棉布。
那炸得糜烂的五官也由此变成了好友伊耿的模样。
他当场冲了出去，依靠着树木吐得昏天黑地。
很快，运来处理的人太多了，便被统统扔在草地上，洛本一眼望去，竟觉得那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头头割了喉咙、垂死挣扎的放血大白猪。
不久，医生把洛本无法适应的情况上报，一个士卒便把他领走了。
浑浑噩噩的他住进了另一个军营。
一个人很快便找上了他。
“伊耿？你还活着？”
毫发无伤的伊耿.勒夫笑着拍了拍洛本的肩膀。
“当然还活着，我就还没上战场呢。”
洛本便大松了口气，觉得之前所窥见的炼狱大抵只是错觉。
“我告诉你，洛本。”
伊耿却兴高采烈地讲个不停。
“我一知道将军们要干什么，便把情况告诉了上头，你这才可以来这里大展身手。”
他的脸上是某种狂热，像是一个得到好玩玩具的孩童。
“将军们得到了一种新的武器，它们和我们以前练过的火绳枪很像，但却更快更好用……将军们打算尽快拉出一支成规模的队伍。”
洛本终于缓了过来，问向伊耿。
“那是什么武器？”
伊耿比了个举枪的姿势。
“将军们叫它——”
“燧发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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