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困笼之兽

    天上开始落雪的时候,多利维亚的军队向北风省庭西一带发动了总攻。

    高地上的冲锋兵扬起巨大的旗帜,他用尽全力地挥舞着旗杆。

    那蔚蓝的旗帜上,金色鸢尾花随风摇曳。

    那是进攻的信号。

    大批步兵是先头部队,他们头戴护鼻盔、身披锁子甲,一手操着单手剑、一手举着风筝盾。

    弓手们殿在步兵后,他们拿着可以连发的弩箭或是弓箭,在步兵还未交上刀剑前便射出漫天箭雨,试图打乱对方步兵阵列。

    当一方阵营的步兵产生了混乱,另一方的骑兵长们便觉得有机可乘,他们令传令兵吹响号角,一队队穿盔戴甲、手握长剑长枪或短盾的骑兵便趋势着座下高大的军马驰骋而出,如剃刀般直直插入敌军破绽。

    马镫的存在令骑兵们行动起来更为稳定,有效保护骑者的安全,也最大程度地发挥骑马的优势。

    这些骑兵借着高度的优势和马匹冲锋带来的速度力量,大开大合地挥舞着利刃,往往可以一击毙敌,而高高扬起狠狠落下的马蹄更是直接把步兵们踢断肋骨镇裂内脏。

    骑兵们如杀戮机器般高效而稳定地收割着敌方士卒。

    骑兵当然可以对抗骑兵,马匹交错而过间,长枪贯在短盾上、铁链锤砸在盔甲上。

    步兵中持着双手战斧或是狼牙铁棒的单位,也可以对着马匹的头部颈项狠狠砸去,骑兵们会被轰然倒下的坐骑颠到地上。

    而面对冲锋而来、成建制的骑兵队伍,真正可以遏制对方势头的还有长弓兵和投矛兵……现在倒是多了火枪兵。

    响亮的枪声惊吓着马匹,致命的弹丸从火枪中打出,最结实的盔甲也无法给予骑者有效的保障。

    火枪队一行占据了另一处高地,与大部队成交错之势,辐射着眼前双方交战的大平原。

    洛本开出一枪,打中了一名骑士的肩膀,他从马上摔下去,脚腕却被马镫缠住,整个人直接被拖在飞驰的马匹身后。

    那骑士用剑劈砍在马镫上,却难以发力始终砍不开皮革,便只好狠心一剑砍在马腿上。

    被截断一条腿的马匹轰然倒下,巨大的身躯却直接压住那名骑士的下半身。

    便又有一声凄厉的惨叫混入这片绞肉的战场。

    轰鸣声响起,洛本身后的不远处炸开了花,飞溅的碎石打在他的背部便是火辣辣一片。

    他明白,那是闪尼瑞亚的火炮。

    立刻躲在树后的他,眼睁睁地看见一名火枪手被轰掉了半个身子。

    露出头去看,一队闪尼瑞亚的士卒正顶着火枪队的射击,试图冲上此处高地。

    那伙人中有不少的火枪手,虽然他们使用的是火绳枪,但人数却颇为的多,轮流齐射下竟是压住了洛本一行人的火力。

    呼啸的弹丸从耳畔飞过,看不见的死神正考虑着要带走哪一个人。

    ‘这样下去会死在这里……’

    洛本确信着这个事实,便决定临阵脱逃了。

    他把枪背在身后,伏在地上,四肢并用间快速逃离。

    一名火枪手看见了洛本的行动,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他的脚,敌人的一颗弹丸却掀翻了他的脑壳。

    洛本从高地的一端爬到另一端,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但有好几次他身旁的土石草木被射中,发出的响声甚至定住了他的心跳。

    最险恶的一次,是一颗火炮打在了洛本的面前不到一臂远的地方。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反正当他狼狈翻下高地,踩出一阵沙尘时,不小心摔倒擦破的膝盖居然就是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势了。

    听见身后的异响,洛本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违令逃跑的人原来不只自己一个。

    那些带着沙砾的脸庞上,满是恶心的汗水与油脂,惶恐、不安、自责、动摇等神色不一而足……洛本还看见了满脸痛苦的伊耿。

    ‘我竟是这群人里最镇定的那个?’

    洛本觉得好笑,又觉得自豪,却还是去搀扶那摇摇欲坠的好友。

    他脸色苍白,浑身在颤抖,口舌中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左脚小腿上血糊糊一片,看来是中弹了。

    随后的几天里,雪越下越大,逃亡的几人被恐惧与自责所追赶,每个人都异常沉默疲惫。

    夜晚好似也越发得漫长冰冷,起码洛本是冷得睡也睡不着。

    受伤的伊耿情况很不好,脚上的伤口血是勉强止住,但没有条件进行更好的处理,隔天他人就发了高烧。

    最艰难的时候,伊耿神智不清连路都走不了,只能靠两人用树枝和布条作得简易担架去抬,后来没人愿意搭把手,洛本便选择了一个人背。

    惨白的面色看不见昔日神采,紧闭的眉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愁怨,干枯的嘴唇喃喃地低语着什么。

    洛本侧耳倾听——

    “……荣耀……国王……”

    ‘为了这些东西,真得值得付出生命吗……’

    洛本问着自己,又看了看眼前的友人,想起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值得。”

    ……

    在一个鸮叫不断的夜间,呼啸的晚风带来刺骨的寒意。

    洛本一行人在白天寻到一处废弃的碉楼,便躲进了其中过夜。

    眼前的篝火给予他们聊以慰藉的温暖,入睡是暂且忘却饥饿的最佳选择。

    洛本睡不着,他畏惧于某些不可深思的人性。

    所以他也是第一个听见脚步声的人,那是不速之客的脚步。

    一个不知是出去起夜还是干什么的火枪手仓惶地跑进来,大喊大叫着吵醒了每一个人:

    “敌情!有敌情!”

    一伙闪尼瑞亚的士卒从林中走出,黑暗和灌木隐藏了他们的数目,令洛本等人十分忌惮。

    他们包围了这栋小碉楼,试图闯进来。

    洛本是第一个抬枪瞄准的,但他并没有出手。

    “碰!碰!!碰!!!”

    几声枪响由其他几名火枪手射出,首当其冲的来犯者被打倒在地,后面的几个转身飞扑了出去,逃过一劫。

    火光和闪尼瑞亚语的呼喊从外面传进来,洛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也猜得出对方是在考虑如何料理他们。

    他紧了紧手头的枪,又再数了一遍自己持有的火药弹丸……这是目前赖以生存的最后依仗。

    两拨人马在这个冬夜的荒原上相撞了,一拨持有火枪缩在碉楼,一拨没有火枪守在外头,僵持不下势如水火。

    看来,悲惨的命运依旧追上了这伙饥肠辘辘、失魂落魄的逃兵——

    洛本等人成了困笼之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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