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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话 彼岸花

    是夜,荒野一般的深巷里。

    易晨看了一眼失神的颜佩仪,随手抓起一条褥毯递给她,“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原因,李鑫的事你已经尽力了。”

    “嗯。”颜佩仪应答着,在卡车的车厢里找到一个角落睡下了。

    “今天我们睡车上?”王洋问。

    “毕竟有这些物资,被人偷走就难办了。”

    “喔,那我去上个厕所,憋了好久了。”王洋掀开帘布准备下车。

    “等一下,带上这个。”易晨递上一把手枪。

    “咦?我可以用了?”王洋有些惊讶。

    “嗯,枪械你以后可以随意使用,你的天赋还挺不错的。”

    “嘿嘿嘿。”王洋接过枪转身跳下车,他说话总是那么欢脱,只是这次格外的无精打采。

    “营地里的那些枪械呢?帐篷里的在外,估计还有个地方专门存放的吧?”我问易晨。

    “可以的话过几天去看一下,我们在那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周围的怪物肯定又被吸引过来了。”易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口香糖,撕下包装塞进嘴里,又递给我一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嚼了几口后才感觉到麻木的灵魂稍微清醒了一点,“这么大的营地只剩那一只怪物,它应该是最危险的吧?”

    “不,它毫无疑问是最弱的,好比蝗虫过境,留下的都是飞不动的老弱病残,若是营地沦陷,里面的血食被一抢而空,尚有余地的猎食者就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而是去扩展自己的狩猎范围了。”

    “所以因为这一个最弱的,我们就只剩四个人了吗?”我喃喃自语般地说到。

    易晨默默地盯着我好久,终于他那没有温度的眼角出现了一丝松动,“我们先聊聊啊飞吧。”

    “怎么提起这个?”我不解。

    易晨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一开始我非常讨厌他的做法,就是他无所事事一直酗酒的那段时期,于是我当面找到他说起这个事……”

    “额,你好直。”我有些不礼貌地插嘴,不过啊飞在那段时期总是醉得东倒西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这家伙居然还去找他理论。

    易晨对我的没营养的插话发表意见,他对我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到:“他虽然醉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和我说了原由,自然而然地也提起了他自己的一些事,他说,他叫柳宏飞,就这一个名字,都是他妈妈求别人取来的,啊飞自己并不喜欢这么名字,很多缘故,一个是这名字不是他妈妈亲自取的,一个是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想起他妈妈四处求人的样子。啊飞的妈妈从小在偏远的山区长大,没受过教育,嫁给啊飞的父亲后,他们一家人来这座城市打拼,一开始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可后来啊飞的爸爸染上了赌瘾,在赌桌上输光了钱就打啊飞的妈妈撒气,啊飞的童年似乎就是在他爸爸对他妈妈不堪入耳的打骂声中度过的。”

    门帘“唰”地一声被掀开了,先进来的却是一大袋易拉罐,足足有十来瓶的样子。

    “你们不介意我在车厢里喝点酒吧?我今天可能会失眠,我怕我会喋喋不休所以我找了一些酒,喝酒的时候我意外的闷,喝完倒头就能睡。”王洋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你在哪里找到的?”易晨问。

    “那边有个自动售卖机没有被抢空,我买了一些。”

    “混蛋!你想独吞吗?交上来充公!”我故作气愤状。

    “没呢,怎能忘了刘哥的份呢。”王洋毕恭毕敬的摊开袋子。

    我从里面摸出一瓶,又问易晨:“你不来一点?”

    “因为好奇喝过一点,不太合口味。”易晨眉头微皱。

    “正经人谁奔着酒的味道去的啊?拿着,多喝两口你就知道了。”我把手中的啤酒丢给易晨,自己又拿了一罐,“噗”地一下把口中的口香糖吐在一张纸巾里,又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哈哈,即便不是冰的也那么沁人心脾。

    “刘哥刚刚你们在聊什么啊?”王洋一边拉易拉罐一边问。

    “啊这……”我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易晨,自己似乎过于得意忘形了。

    “在聊啊飞,后来他的爸爸因为赌债直接玩起了失踪,留下了啊飞和她妈妈两母子相依为命,啊飞只好早早地辍学打工,应了那句‘噩运只找苦命人’,后来啊飞的妈妈得了尿毒症,昂贵的医药费压得收入单薄的母子俩透不过气,因此啊飞除了打工还会在外面碰瓷,有时候故意喝醉酒去激怒别人,挨一顿打骗医疗费什么的。”易晨轻轻抿了一口酒。

    【喂好歹过渡一下啊?!】

    “你们相信天堂吗?”易晨忽然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不信。”王洋直摇头。

    “我也不信。”我说。

    “啊飞的妈妈遇难后,啊飞跟我说,本来他是不相信天堂地狱这一说的,但现在他相信了,因为他妈妈这样善良柔弱的人一定要上天堂,他和他爸爸这样的人渣一定要下地狱,在那里他要狠狠地揍他爸爸一顿,他还想努力做善事,这样他也许能得到上帝的原谅,至少还能在命数已尽之时和他的妈妈说一句对不起。”

    “哎,谁言寸草心啊。”王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啤酒。

    “是啊,其实他是一个挺好的人了,希望能如他的愿吧。”我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了吗?”易晨用易拉罐挡住自己半边脸,盯着我说到。

    “你什么意思?”我拿着啤酒的手定在了半空中,语气不悦道。

    “现在我们或愤怒,或焦躁,或同情,或怜悯,或恐惧或绝望,不都是因为我们还活着吗?我们和啊飞的交情说不上多好,甚至说现在在场的几人本身交情也就停留在浮光掠影的程度,他们死了我们活着,所以我们就可以对他们做出定义?现实就是如此,他们死了,他们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名字,说不上尊不尊重,我就是这么想的。”易晨把酒瓶放在座位上,盯着我缓缓地站直了身。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我也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不爽我的做法,你觉得是我唆使啊飞去送死,你觉得是我不由分说地剥夺别人的生命,但我自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的观点不会变,所以就算你想要揍我,我也会全力应战。”

    “易哥,放松,放松。”王洋又开始做和事佬。

    “喔,其实在当时我是觉得你的做法有些极端来着,”我坐回座位,“现在我却觉得你是对的,换我来的话我什么也做不到,为什么还要去指责你的做法呢?那说不上感同身受,只是唇亡齿寒罢了。”

    易晨也默默地坐回位子,即便是在他想要揍人的时候他也不带有任何表情,我心想这会不会是他做图书馆管理员熏陶出来的气质,礼貌儒雅却又带着几分疏离感。

    “其实我很感激你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都死了好几次了,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我看着易晨的眼睛对他点头。

    “不用,尽力而为而已。”易晨喝着酒道。

    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题似乎进入了死胡同,三个人闷闷的在车厢里喝酒,那些负面情绪还是如影随形。

    “我说还是说点什么吧?大眼瞪小眼地喝闷酒好尴尬。”王洋最先绷不住了。

    “刚刚是谁说自己喝酒的时候意外的闷来着?啥酒度数这么高?几口就整蒙一个人?”我恰到好处地吐槽。

    “别揪着别人的玩笑话不放,想用酒让话痨消停就和章鱼说自己想待在烤架上一样不现实。”王洋已经喝完了一罐,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向塑料袋里的啤酒伸出罪恶的手。

    “奇怪的比喻出现了,话说你居然有自己是话痨的自觉?”

    “不然你以为?不如来说说我们各自的过往吧?易哥易哥?你先说啊。”王洋强行把易晨拉入话题。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呀?就是在图书馆工作而已。”易晨说到。

    “没事没事,什么都可以说嘛,比如你怎么找这份工作什么的啊。”王洋不依不饶。

    “唔,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出来后就找到这份工作了,目前一个人住,没怎么交朋友。”易晨无奈地就坡下驴,王洋可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主。

    【额……又变得沉重了呢……】

    “你报了很多兴趣班呀?应该认识很多人吧?还是说没有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不想进一步发展?”王洋另辟蹊径。

    “大家是一起训练的朋友,也就是平时碰到一起打个招呼的程度而已,我个人又比较闷,不怎么会和别人闹到一块。”

    “话说你为什么要报那么多兴趣班?是我的话我宁愿宅在家里玩游戏。”王洋开始没完没了了。

    “有一次我路过一个小巷,看到一群流氓在欺负一个女孩,觉得看不过去我就上去制止他们,却被那群流氓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个女孩在他们打我的时候自己跑了,也没有找人帮忙也没有报警,就这样跑了,当然我也不怪她。当我从昏迷中苏醒时,我就在想我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了,于是我给自己报了这些形形色色的培训班。”易晨把空酒瓶放到一个角落,动作一丝不苟。

    “原来易哥也是经历过这般风浪的人,不过那个女孩也太不厚道了,是我的话我宁愿一起挨揍,虽然这也是空话罢了,易哥你人很好,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我们还可以早一点成为朋友的。”王洋抓起一瓶啤酒递给易晨,易晨想了想还是接过。

    “刘哥你呢?”王洋突然问。

    “啊?我什么?”我懵了一下。

    “混蛋!易哥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没点表示表示?”王洋故作怒状。

    “混蛋!你自己没点表示?你先说!”

    “我是重组家庭,跟着一个种马老爹,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目前在外地也就是这里上大学,完毕!”王洋气势汹汹。

    “内个,看开一些,思想压力别太大了。”我不知所措地安慰着。

    “按我的性格会在意这些?混蛋!快说你的!”

    “我……”我舔了舔嘴唇,“我啊,之前你们应该都知道,奶奶去世后我爸妈把我接回城里,还给我报了一个钢琴培训班,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省里省外都得过奖,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个比赛,爸妈也说他们会来观看我的表演,于是我兴致勃勃地演奏想表现些什么,可直到比赛结束我都没看到他们的身影,我得了冠军,同时我也收到一个消息,就是我爸妈在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不治身亡。”

    “后来我寄住在叔叔婶婶家,他们找了各种缘由把我爸妈的遗产都给吞并了,我不想依靠他们,于是就出来打工了。”我抓起一瓶新酒。

    “对不起,刘哥,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这些事的。”王洋说。

    “没事,我多少已经适应了。”我也给自己拿了一罐新酒。

    “你生气了吗?”易晨直视着我的眼睛问到。

    “啊?”我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是不是你遭遇过这些的原因,我基本感觉不到你有愤怒这一种情绪,除了那一次在俱乐部仓库里你突然显露出那种无端的怒火,而且就连那次都像是另一个人接管了你的情绪一样,你是在隐藏什么吗?”

    “啊?刘哥?难道你得了精分?”王洋忽然用一种看珍奇动物的眼神看我。

    “笨蛋!我的精神状况好着呢!你问这个做什么?”我问易晨。

    “你被啃过,不太放心。”易晨老实回答。

    “喔,意思是我被啃后,身体里就住进了另一个人格,等他占据主导权时我就可能把你们都啃了是吧?”

    “不全是,主要是刚刚你说到你叔叔婶婶吞并你家财产时,你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所以我有点好奇而已。”

    “生气也没有,什么也解决不了,我应该是不太会生气的那一类人吧。”

    “不知道你觉不觉得的,一个人越是隐藏一种情绪,其实越容易被这种情绪影响,希望你不会被这种情绪毁了吧。”

    “啊?”我目瞪口呆。

    “wrath,暴怒,七宗罪之一。”

    “跟不上思路了呀少侠,原来我这么牛劈吗?”我作吃惊状。

    “易哥你还信教?气质搭不上啊!”

    “不信教,在书上看过联想起来而已。气质?什么气质?”

    “信神不如信己的西装暴徒,感觉上是这样。”王洋做出端详状。

    王洋这家伙真鸡贼,看着难民一样的易晨还可以夸出这样的话,虽然仔细一想确实像罢了。

    “唔……这样吗?那刘玦航呢?”

    王洋对我投来打量的眼神,我对他挑了挑眉。

    “闷骚怪。”王洋给出精简评价。

    “两拳够吗?”我问。

    “够了,谢谢刘哥,刘哥真好。”

    盖着被褥的妮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吓得王洋一哆嗦差点连酒瓶都没拿住。

    “呃对不起,我们太得意忘形,打扰你休息了。”其实我这才想起颜佩仪在一边睡觉。

    “没有,本来就睡不着,听着你们聊天还放松一些了。”颜佩仪轻声说,也起身过来拿了一瓶酒,“不介意我喝一些吧?”

    “方远的事,别太过压抑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易晨说。

    我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说你直你还证实上了是吧?

    颜佩仪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很快水雾就装不下溢了出来,“我知道,我会尽力走出来的,他一定不希望我一蹶不振,我要带着我们两人的回忆努力地活下去。”

    颜佩仪不去擦脸上的泪,而且打开了易拉罐。

    我迟疑了一秒,对着车厢里的众人举杯,“加油,敬明天。”

    碰杯声在车厢里响起,酒的味道开始变淡,心绪开始缱绻。这一刻起我宽恕了自己的业障,明日依旧得到向往,世界是一盒未开封的巧克力。

    “我说,我们就做一个正式的团队吧?不是临时而是正式的那一种?将来发生了什么都在一起!易哥你个人能力这么强,你来当我们队长。”王洋可能有几分醉意了,目光炯炯地提议到。

    我偷偷的看了一眼颜佩仪,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介意,于是我才说道:“易晨你确实很合适做我们的队长,我们一路来很承蒙你的关照了,若是有你的安排我对未来的路很有信心。”

    “我觉得我不合适。”易晨还想推脱。

    “没关系的,我们都对你有信心,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都是些不入流的累赘,不想带上我们?”我不打算给易晨台阶下。

    “那好吧,我会尽力的。”易晨只好答应。

    “好,那我先来,”王洋伸出左拳对准我们,“永不出卖彼此。”

    我会意,想了想也伸出自己的左拳,“永远拯救彼此。”

    颜佩仪也伸出拳头,“永远信任彼此。”

    脑海中的神秘人格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却不言语什么,我试探性的询问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复,喵的,不会真是什么精分吧?

    “永远救赎彼此。”易晨也说。

    “啊,这不和我一样了?要不你再想一个?”我愣了一下吐槽脱口而出。

    “一言为定。”易晨无视了我的话,一锤定音。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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