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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梦生梦灭

    与张兰芳的接触,让李一峰一下子迷失了自我。

    接下去的两个月中,可想而知,李一峰象一匹野马,无人笼疆,跑马溜溜,从而失去了奔腾的主方向。

    这段时间里,他仍然天天去那个培训班。他已经怀疑那个培训老师,连什么是美术考试都不知道的。

    他根本没有,或者说南能,系统地针对考试,对一峰进行培训。

    除了教有限的素描,白描外,他连西洋画的油画,也跟一峰一样,估计一窍不通。

    李一峰一方面在培训班里混学费,因为学费缴了退不进来。另一方面,他想尽办法打听怎么样画油画和国画。

    来不及实样实地的操作了,就只能买理论书来研读。

    偶尔一次在江边看到有个人,架着画架在画风景画时,他就整天地陪在那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知道的人边上,靠甜蜜的两片嘴皮子,尽可能多的请教有关美术考试方面的问题。

    可人家是来画画的呀!又不是来教画画的。

    一峰见那人来了两次后,再也不见露脸,知道肯定是受不了自己甜蜜的骚扰,避自己了。

    一峰真的说不出的沮丧。没奈何,他就自己买来画笔颜料,站在那人作画过的地方,对着那人的风景,比划自己的油画,进行自我强化训练。

    李一峰这样茫然的刻苦地努力着,就是义无反顾的做着成为画家的梦。为了自己的理想,他不肯放弃。

    他一边这样坚持着,一边思想着高中的女同学叶知秋。

    想到情深时,心中隐隐作痛。

    于是就接二连三地给她写信。两个月中,全部写了十六封信给她。

    他在信中向叶知秋告知了他目前的状况和处境。

    他向她倾诉了自己的苦闷,倾诉着自己的压抑。但苦闷也好,压抑也罢,一峰说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那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然其身。

    他一定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一个诚实,正直的人。

    在信中,他说他对改革开放充满着强烈的期待。他相信祖国的明天,一定会更强大,民族的振兴,一定指日可待。

    他告诉叶知秋,不管怎样,他一定会至死不渝的爱自己的祖国,就好象至死不渝的爱她一样,爱自己的母亲一样!

    他告诉叶知秋,他热爱党,迫切希望加入党组织。放眼全球,这样一心为民的的政党绝无仅有,自己必将一生追随。

    他写适者生存。认为只有努力改变自己,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才能立足在这世上,否则,无用之人必遭淘汰。

    他告诉叶知秋,自己离开煤气灶厂的原因。指出改革开放中,个体老板和员工之间的矛盾。认为只要上面有决心,这一矛盾迟早会解决。

    他对自己眼下不能挣钱表示并不急。

    他告诉她自己绝不放弃人生的理想。说人没有理想,没有信仰,无异于行尸走肉;民族没有信仰,必将是一盘散沙。

    他写自己对现实社会的个人看法。

    他从历史的角度,分析社会改革,所带来的个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指出富的已经在天,穷的还在地下,和社会上出现的种种现象;公正与不公正,公平与不公平,认为这都是很正常很正常的。正因为不公平,才会推动礼会发展

    告诉她凡事都要辩证地看问题,要抓问题的本质,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什么是表象?什么是本质?一峰他承认自己也不全懂,只能说社会上不公平的现象就是表象。比方说谁家因为谁有权,什么都不用排队啊;同样亲人犯了错,罚款不一样啊!等等。而本质是广大老百姓衣食无忧了,讨饭的没了,进出方便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等等等等。

    他告诉叶知秋,凡事都有正反两面,象一块硬币,要洞察正反面。他还用鸦片来举例说明,说这毒害华人百年的东西,其实也有利人的一面。关键是要有度。

    他坚信只要每个人都勤勤恳恳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一定都会有收获的。

    他鼓励叶知秋,要有一技之长。同时也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目标,相信自己的选择。

    他把自己眼下的情况告诉了她,他承认,凭眼前他所掌握的绘画技术,如果选择素描白描和中国画中的水墨画,他自信还是有希望的。他表露了对这样的培训体制的不满。等等等等。

    但李一峰所有寄出去的信,均如第一封一样,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李一峰迷茫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那十六封信,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其实也是怕自己这样子下去不行,所以他以此来激励自己奋发向上,不可沉迷于享乐。

    但李一峰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春男孩,没有人管制,没有人监督的,靠自己的自觉自律,要想在温柔乡中完全觉醒,真的谈何容易啊?

    就算是一个身心都成熟的人,在没有人管控,监督的前提下,要做到洁身自好,也谈何容易啊?

    温水煮青蛙的故事,谁不知道啊?

    所以李一峰他一方面沉沦在美妙现实之中;一方面陷入对叶知秋的相思煎熬的痛苦之中。一方面咬牙切齿地想改变这现状,一方面又贪图享乐,安稳现状,用大多数人的行为来宽慰自己。

    甚至用心中最崇拜的李白的诗句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来为自己的荒唐行为找注脚。

    所以他一会儿飘飘欲仙,物我两忘;一会儿后悔难挡,倍受煎熬。

    房间里的一切,已被偷偷置换一新,单身小伙的房门,成天关着的,倒是无人察觉得出。

    两个月时间飞快溜走,李一峰除路费外,一切就绪,准备去考美术专业。

    张兰芳倒是有情义的,在李一峰临别时,给一峰五百元钞票。

    李一峰得到她的五百元钱,无疑是雪中得炭,心中感激万分。

    虽说最后李一峰进美校又成泡影,这中间或多或少有张兰芳的一丝因素,但一峰对她从无怨言。

    从别君后,再无谋面。

    也不知对方好坏,但却是对她心存感激,一生铭记。

    这两个月,是一峰一生都忘不了的梦。

    李一峰先到杭州,在文三路住了一夜。

    打听到自己的专业适合去JDZ考,就连忙乘火车,三转四回到了目的地,正巧赶上第二天开始,考石膏像素描。

    李一峰信心满满,两个钟头的素描,李一峰把石膏头像画得活灵活现。

    别的考生早已交了画卷离了场,只有李一峰还在那里,他还想精益求精,精雕细琢。

    美术院校招生考试的纪律,相对比较宽松。

    这种考试,把石膏雕像屋子中间齐身摆放,用自然光线照着,考生们四圈团团散坐,从各人自己的角度去把它素描下来。各考生之间相隔不远,只要你不挡住别人的眼光,不要交头接耳外,你或站或坐都随意。

    督考老师见别的考生都离开了,就站在一峰身后,露惊讶神色,不住赞许着点点头,又不住轻轻地摇摇头叹息。

    李一峰莫名其妙,见左右已无他人,就大着胆子问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师提了几个问题,连呼可惜。

    他问一峰连最最基本的素描要领是什么,一峰都一脸茫然。

    那老师说一峰的画,相当的象了。

    但问一峰,最象的画,有照相拍出来象吗?

    绘画要的是翏翏数笔,就能有的轮壳和神韵。

    他拿来旁边一考生的画卷,见那画面上,真的只不多的运笔,却把石膏像的神韵勾划了出来。

    相对一峰的画,似乎是一峰的画,来得细致。

    却让一峰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画,有太多太多的笔画多余。

    只听老师说:"你这是谁教的?太可惜了!凭你的天赋,凭你现有的基础,你的水平,依我个人观点可以及格,可你不懂得运用。你看,你用了一万次的笔划,却有九千九百多笔是多余的。

    就好像在答问答题,明明1,2,3,4,四个要点够了,你却回答了上百个点,虽说这四个要点也在里面,但你要谁会帮你来理出那4个要点?你被庸师害的,一块玉石,当做路基了。"

    一峰听了,大失所望。

    笼共三堂专业科考试,看样子第一轮就惨遭淘汰。

    一峰抱着一丝希望问老师:"那您说我下面两堂科目,还有考的必要吗?"

    那老师说:

    "小伙子,别气馁,凭你的天赋,若是一星期前,让我等专业老师指导一下,也肯定可以录取的,可眼下却来不及了。我问你,什么是三原色?"

    李一峰摇摇头。

    ″你作为一个要来考美术学校的考生,连最最基本的三原色都不知道,这明后天两堂专业科考试,就是考学生对色彩转换的掌握程度,调色技巧和不同光线之间的色彩变化,搭配……而你居然不知道三原色?!

    言外之意,谁都明白。

    一峰听了,呆立当场。

    好一会才慢慢地踱出考场。

    考场外阳光明媚,碧云篮天,真的是风和日丽。

    一峰突地想起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杜少陵的诗,犹如铅灌一般,又堵又沉。

    仰望着考场外高大的树梢后的篮天,他久久伫立。

    那老师收拾好画卷出来,见一峰木然的仰天而立。

    就走上前来安慰说:

    "小伙子,我姓许,回头来找我学一阵子画,我保证你明年绝对录取。家住市区哪里啊?"

    以为他是本地人。

    当李一峰说自己老家浙江时,那许老师也觉失落,十分宛惜地说:

    "小伙子,要有信心,最好明年考前一个月来找我,我会帮你圆了这个梦。"

    一峰记下许老师的名字地址,十分感激。

    心底却暗暗叹息:

    "谁会来管我?……"

    谁能来管我?

    李一峰进美院深造的梦想宣告破灭!

    他背着画板及一个挎包,神情落漠,漫无目的地走在JDZ的大街上。

    中饭随便吃了碗面,辣得张大了嘴,心情不好,胃口全无。

    吃了几筷,付了钱,问明火车站方位,一路走去。

    到了火车站,排队想买回金华或杭州的火车票,却见挎包不知何时被人割破,包里的二百多元钱不翼而飞。

    李一峰大惊失色,连忙翻转挎包,摸遍裤袋,清点出仅有二十三元散钞,一峰用手搼着这些钱,不禁连连叫苦⋯⋯

    一峰心想:

    "这下糟糕,这一点点钱,连回家的路费也远远不够,回到老家一千多里路,乘车起码要两天,还要吃饭,这如何回得去?第一次出远门就倒大霉。这怎么办?"

    李一峰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二哥在江西当兵的,心下盘算,若是离这不远就好。

    可读书时与二哥通信,只知他的部队番号,却不知部队的具体地址。

    于是,一峰来到JDZ火车站管事所,把情况向管事说明,请问三七二十一部队的驻地。

    管事所人员仔细查看了一峰的身份证和准考证,又检查了挎包被划破的地方,这才通过相关部门了解到,知道该番号的部队地址。

    最后告诉一峰在江西向塘樟树一带。

    一峰知道了具体位置,又问询了离JDZ还有三百多公里,通有火车的。

    就连忙去售票处买票。

    却被告知当天已无班车,最早第二天上午九点有趟客货两运列车,最低价十一块八毛。

    一峰退出排队处,又打听到可以乘坐长途汽车,但车票要二十多元,并不一定还有当天班车。

    一峰一个人在火车站候车室内外,徘徊好长一阵,最终决定还是乘火车。

    于是重新排队,买到了通罐车票。

    一峰不知这通罐车票与别的硬座有什么区别,只知道比刚才问价时便宜二块。

    心中暗自开心,心想这便宜下来的二块,倒是可以应付夜饭了。

    想到吃夜饭,肚子咕咕咕地叫,才想起中饭面条太辣,加上心情沮丧,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面,此刻有些饿了。

    一看手表,只下午四点多,心想太早,就东看看西瞅瞅的,坚持着与肚子作斗争。

    实在难熬时,索性忍痛买了本全国火车旅游时刻表,想以精神食粮与肚子抗争。

    一峰坐下来仔细比对自己买的火车票班次,与时刻表上的具体对照,却找不到这个班次。

    一峰心中有些疑惑,怎么会没有?却也并不多想原因。

    等坚持到下午六点,一峰去吃了碗蛋炒饭,竟是三块钱一碗,半饥半饱地吃了。

    心想剩下十块钱都不到了,无论如何不能住旅社。

    就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寻得一处长椅子上坐定。

    见候车室里面还有不少人,估计也是在这里过夜。心中略微一安。

    磨磳到半夜,李一峰躺在长椅子上,用挎包枕头,画夹板盖身,居然一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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