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侥幸脱身醉仙楼 不料老友竟反目

    卢辰双眼空洞地注视着前方，那里除了端木烨早已残破的躯体之外，还有一道如同鬼魅的身影，他只用了五秒就将那个向来大大咧咧，甚为高傲的端木烨从这个世上抹除了，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大概就是自己了吧，卢辰这样想着。

    忽然，那道身影翕动了，或者只是耸了耸肩，又或者是摆了摆手，卢辰看不太清，他的双眼早已被不知什么东西给蒙上了，只能看到个大概。此刻峥荃阁在他的眼中不过只有一滩鲜红，和在其中略加点缀的一抹黑色，其余的各物均已消失不见，蓦然间，那团黑色越来越大，像是红色的画布染上了水，使其中的色彩晕染开来，他知道，是太子走近了。

    卢辰闭起了眼，咽了咽口水，心想：“既然他想要我这条命，给他便是，无非是把头砍将下来，专这样一来我还能与父亲团圆于九泉之下。”虽然是这样想着，他毕竟只有十一二岁，双腿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因为眼下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在刹那之间就能取他的性命。

    卢辰抬起头来，想要再看一眼那乌衣下的面庞，可惜，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灰雾蒙蒙，他抬起右手擦了擦试图抹去雾气，可无论是如何用力的来回擦拭，依旧是难以看清楚，“看来，不是泪水。”他这样想到，随即低下了头，可转瞬又疑惑起来，如若眼前的灰蒙景象不是泪水导致的，又会是什么呢？

    “叮铃”一声悠远绵长，响彻不绝的金石相碰之声闯入了卢辰的耳朵，再加上脑袋里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他便以为这就是自己的脑袋掉在地下的声音了，“原来人死后还有这短短暂暂的片刻清醒啊。”他这样想着，“不知这种清醒会有多久？能不能久到父亲看到端木叔叔死于太子之手，又能不能久到看到自己人头落地这一刻？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修习武功，父亲曾说过我天赋尚佳，若是能勤加修习，说不定能给父亲帮手，再不济，也能和端木叔叔联手阻止太子啊，再说，就算不能阻止他，哪怕是在激战之中死去倒也能对得起我是武学世家后人的这个身份啊，此刻我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被人屠戮又能算什么呢？若是传将出去，可教父亲的脸往哪儿搁啊？他不又得骂我了......”

    卢辰的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尽情享受着“片刻的清醒”，他贪婪得享受着思考带给他的快感，仿佛仅仅是活在世上，能有思考的权力，哪怕片刻之间就要魂飞魄散，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脸上生疼，便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抚了抚，与此同时，双眼也睁了开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华丽雍容的棚顶，“这就是阎王殿吗？看起来也还不错，起码比以前家里的好多了。”卢辰如此想到，随即左右来回好奇地看着，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这棚顶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还是峥荃阁的棚顶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使力，发现有某种硬物在自己的头颅和脊背之间，“我的脑袋还在啊！我还没死？”

    他猛地直起身来，还是那个四面洞开的亭子，这里还是峥荃阁，只不过不同于自己父亲死时的是，此刻已然云消雨霁，天气清丽，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他用力吸了几口人世间的空气，仿佛新到了某个美丽又陌生的地方，想要快速的了解这里一般。

    父亲呢？端木叔叔？一个念头兀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对啊，他们二人的尸体呢？”自己若是仍然活着，第一件事自当是为父亲和端木烨收尸，然后再行报仇之事，这是他在片刻之间就想明白了的事。此刻他已顾不得探寻自己仍然活着的原因，只是想着父亲和端木烨。

    想罢他四周张望了起来，突然发现在自己的面前静静地卧着一柄小剑，那小剑异常华丽，通身以某种木材制成，上面更是镶有无数光彩夺目的宝石，“这莫不是父亲常说的桃木剑？如果真是的话，这可算是父亲的遗物了，我定然要好好保管，只是那太子犯下izhe种种罪行，这桃木剑断然是不能再交给他了，那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待我查清真相以后，进宫面圣把一切事实对圣上和盘托出，再把桃木剑亲手交给皇帝，看他作何定夺吧，此刻我是一定要收好这小剑。”

    他随即将那华贵的小剑放进了身侧的口袋内，要随身保管，对他来说，父亲的遗物要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待处理妥当之后，他站起身来向自己记忆中的父亲和端木烨的尸体所在之处望了过去，可是此时整个峥荃阁中，竟是异常的干净，不要说什么血色样的花朵，就连一粒灰尘都是罕有的，“看来是太子或者沈离已经派人收拾了这里。”想到这里，卢辰的心中不尽涌起了无限悲凉之情，自己的父亲忠心耿耿，为国家百姓四处征讨，正值壮年为了扶持宽德仁厚的太子上位，却惨遭毒手，竟是死于刀兵之下，如今更是落得这么一个无人收尸的下场，还不知那皇家的两人在夺得父亲的尸体后会进行怎样的凌辱。

    “这两个畜生，是帝王家的人生来就如此恶毒吗？还是他们为了争权夺利才养成了这么一身阴毒的本事，竟是视他人的性命如同草芥，肆意杀戮吗？为了自己的欲望竟是可以随意牺牲他人，难道这样的人做了圣上会是一个爱民仁德的君主吗？”卢辰顿时握紧了双拳，不过只可惜自己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要是想与太子为敌，只恐怕是万难为敌，“太子既然不杀我，就一定有留着我的理由，只是这其中的缘由一时间万难想清楚，但我现在却是清楚一点，太子和沈离与我父亲的死都脱不了什么干系，将来待我复仇之时，就是这二人的死期，我不管他是王爷还是皇帝，只消手中长剑招呼！不知我这一觉睡了有多久，这峥荃阁内发生了如此巨变，我一定要先行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把这一切都想清楚了，就一定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卢辰理了理头绪，便拔腿向楼下跑去，他本想着醉仙楼内人多眼杂，只能速速冲出这醉仙楼，最好能不要令人看到自己的行踪，才是正确的脱身之道，可没想到待他冲下顶楼，一连下了几层竟是都空无一人，他不禁心生疑惑，往日了如此火热的醉仙楼何以竟是空无一人，不过也来不及细想，只能是继续不住地狂奔，待得到了大堂，才看到了一个伙计在柜台里坐着，只不过此时正在酣睡，看到这幅情景卢辰才心下稍稍宽慰，“看来这醉仙楼只是暂时歇业吧，毕竟除了这么一个大事，要说生意不受一点影响也是不可能的。”卢辰在心里对自己说完，便箭也似地奔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糖葫芦糖葫芦！好吃不贵的糖葫芦哦！”“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吃了包子，得意洋洋哦！”刚一出门，街边小贩们的叫卖声就笼罩在了卢辰地的脑袋周围，他虽然肚中尚空，早已是饥饿万分，但此刻正忧心于替父报仇之事，自是顾不上这许多，不过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并无半点钱财，就是要买点吃食也是囊中羞涩。

    常言道：“慌不择路。”此时卢辰才切实地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慌不择路，在狂奔的路途中他也顾不得东南西北，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东跌西撞，摇摇晃晃地向城外走去，因为他心下想着城中必定埋藏了不少太子与沈离的耳目，若是在城内长久停留的话，势必会被擒获，于是只能先出了京城，再另行寻找办法吧。

    在如织的人流之间穿行了不知多久，卢辰猛然在眼前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衣着华贵，全身雪白，右手持一鹅毛羽扇，顶戴宝冠，上面镶有数个夺目的异域玛瑙，腰间更是悬挂着香囊宝剑，此刻正在闹市之中闲庭信步，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融身闹市的感觉。

    他拍了拍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才想起此人的姓名——林敖，字靖山，是户部侍郎林言均之次子，此人性格豪爽，在幼时即与自己交好，而自己此刻又是孤苦无依，相信他在听说了自己这种处境之后一定会出手相助，若是在他父亲府上，大概也不会有沈离和太子的眼线耳目，能够仔细地计划一番。

    想到此处，卢辰不想迟疑，怕与林敖两散于这许多人群之中，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向着林敖冲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靖山兄！我是卢辰！你还记得我吗？”他本想着林敖若是听到自己的喊叫，定会热情相待，可没成想，那林敖听到卢辰的一番话后，竟是没做任何反应，反倒是十分平静地转过身，在看到他时，眼中更是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淡漠。

    “卢辰？没听说过。哪里来的叫花子？吴林，拖走拖走！”那林敖骤然开口，“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让这贱民脏了我的眼睛？给我拖走，打到半死，扔到街上去！”话音刚落，便不知从何处闪出几道黑衣身影，卢辰愕然大惊，不过这倒也不算是离奇了，毕竟自己已经遭受了如此多的意外。

    卢辰反应奇快，在看到那几名黑衣人的瞬间便瞬间双脚前蹬，身体便随即向后倒飞出去，紧接着扭转身形准备向后奔走，只可惜他腹中空虚，早已没了气力，而那黑衣人个个身形魁梧，显然是武学高手，又怎会让他逃脱？

    不出十步卢辰便又落入了别人彀中，卢辰心中又是一阵绝望，“没想到童年时的老友竟也成了这般，难道这偌大一个京城，就没有我卢辰栖身之地吗？这偌大一个天下，竟是没有公道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