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魂

    “姑——娘——”

    一声凄厉的长悲划破乌云滚滚的长空,随着几声电闪雷鸣,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雨倾盆而来!

    豆大的雨水悲壮的滴落在古青色的八角瓦梁上,又壮烈的打向地面大片的芭蕉叶;长廊里的古铃遭遇大风的席卷,又碰撞出清明空灵的悦耳音;阴暗笼罩的内室里,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伴随电闪雷鸣的大雨响彻整个府邸……

    红帐飘逸的金丝软枕上,有一妙龄少女身着光彩夺目的华服而躺,她脸上虽有浓厚的胭脂遮面,但也盖不住一脸的煞白。倒是她满头不堪重负的金钗和全身喧宾夺主的喜庆服饰叫人看不懂眼前办的到底是白事,还是红事!

    反观内室里哭丧的婢子,虽满满当当跪了一屋,但放眼望去,大多数人都似完成任务般的敷衍,除了鬼哭狼嚎的干吼,眼角尽未见一滴真正悲痛的眼泪。

    最后排有一绿衣婢子为了突现自己胜于他人的悲伤,竟将自己袖口里的手臂掐得姹紫嫣红来激励自己嚎啕大哭。

    她旁边的圆脸婢子看穿她的小把戏,灵活的暗暗挪动身体,靠过来嘲笑道:“为了三文赏钱,你倒是狠心作践自己!”

    绿衣婢子狠狠瞪过来,低声警告道:“要你管!”

    “谁要管你!喏,看到三姑娘头上那支八宝翡翠玉菊钗没?”

    听到此话,绿衣女子果然好奇的伸长脖子朝前面望去。

    圆脸婢子颇是得意道:“听说这支玉钗还是二公子上次从贵妃娘娘的雅诗大会上拔得头筹才赢回来的!乳娘说了,若我能办好此差,等三姑娘出丧后,那支玉钗便归我了。”

    绿衣婢子嫌弃道:“嘁嘁嘁……死人的东西你也敢要,真是晦气!”

    “嘻——也不知今日破晓时,是谁从三姑娘的妆匣里拿走一对金面臂环,咱两做的都是些腌臜之事,你以为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绿衣女子一脸凶色,“闭嘴!”

    “我偏说……”

    两人因口舌之争逐渐上升为拳脚相向,像女儿家的薅头发,抓脸面,撕扯衣物之类的豪放做派应有尽有……

    两人越发激烈的动作最终伤及无辜,越来越多的婢子被迫停止哭泣又开始过来劝架。

    眼前的混乱让为首的黄衣婢子终于忍无可忍,“够了,都给我住手。”

    迫于黄衣婢子的压力,众人这才慢慢归于平静。

    “姑娘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对姑娘这般大不敬,姑娘平日里对你们并不薄,你们就是这般回报姑娘的!”

    本来在整理自己凌乱衣口的绿衣婢子听到此话,突然不屑的反驳道:“莺歌阿姐说笑了不是,这三姑娘平日里心高气傲,何曾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过!人人都知沈府的三姑娘最是狂妄自大,嚣张跋扈,臭名远扬……我们这些人每日在她手里如猪狗一般度日,如今她殁了不知有多少人想拍掌庆祝,我们今日若不是被乳娘强压着过来,莺歌阿姐以为谁会愿意来为这恶女哭丧!”

    听到此话,众人竟纷纷点头符合。

    叫莺歌的婢子显然被她们气的不轻,她没有想到这群人平日里阿谀奉承的讨好姑娘,现在姑娘刚出事她们便原形毕露!

    真是树倒猢狲散,世态炎凉,可悲又可叹!

    莺歌气得满脸通红,她颤抖的指着绿衣婢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因为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而受到处罚么!”

    绿衣女子讥笑道:“处罚?这府里此刻怕是无人来处理此事了……莺歌阿姐还不知道么,二夫人听闻三姑娘的噩耗,已经病卧在床;老爷奉命出了远门,怕是连三姑娘此刻出了何事都不知晓;长姑娘出了都城,即使收到消息回到城中也是多日之后的事情;二公子长年不在府中,即使近日回了府,怕是此刻也不愿主持这公道……”

    “再说,我实话实说而已,莺歌阿姐为何这般较真!”

    “你……”

    看着莺歌气得捶胸顿足,刚才与绿衣婢子打架的女子帮凶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哭得再悲痛,不过是伤害自己的身体罢了,莺歌阿姐何必这般当真。”

    “你们……”

    莺歌又急又气,她含着眼泪大声骂道:“你们竟然不是诚心来送姑娘,便都滚出去,滚,都给我滚……”

    刚才还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婢子现在又同仇敌忾了起来,“莺歌阿姐好没道理,乳娘命我们守在此处的,乳娘未吩咐,我们怎能走。”

    “对,我们不走。”

    “我们不走……”

    莺歌气得热血沸腾,她冲过去胡乱的将捣乱的众人一边往外推,一边带着哭腔道:“你们都走,都走……”

    “莺歌阿姐真是糊涂,三姑娘生前并未厚待于你,你对她这般忠心做甚……”

    “我从小与姑娘一同长大,不是你们从中挑拨离间,姑娘怎会疏远我,你们走,都走……”

    婢子们推推搡搡的叫骂声,哭哭啼啼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的痛呼声瞬间爆炸开来……一切声音应有尽有,场面好不热闹!

    沈尖尖便是在女子们喧哗的闹声中,赫然睁开的眼睛。

    她先是艰难的撑着床榻起身,看到眼前热闹的景象,她又使劲揉揉自己酸涨的眼睛,最后她才摸索着下了地,但很快她就被自己一头的金钗压得险些摔倒。

    “你们在干嘛?”

    可惜她的声音不够洪亮,众人依然打得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床榻上的死人突然活了过来。

    听到面盆砸地的“咣当”声,众婢子才疑惑的向床榻看去,这一看,好多婢子都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看见本来已经被医士宣布死亡的沈府三姑娘,此刻正如鬼魅一般立在薄纱轻舞的床榻前,随着窗外一声巨雷,一道闪电恰巧落在女子惨白的丧妆上,那鬼魅竟然朝众人露出一口绚丽夺目的白牙来——

    “呵呵,你们终于看见我啦!”

    “啊——”

    “鬼啊——”

    婢子们觳觫片刻,吓得抱头鼠窜,任凭外面风雨交加,婢子们疯了一般的纷纷朝大雨中冲去,有胆小的婢子更是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最后只有叫莺歌的婢子吓得脸色苍白的蜷缩在门角,见鬼魅盯向自己,莺歌迅速拜倒在地。

    她以头掷地,双手合十,嘴里慌慌张张的念道:“奴婢知道姑娘死的冤枉,可是姑娘不要这样吓奴婢啊,等老爷回府,奴婢一定祈求老爷为姑娘主持公道,看在如夫人的面子上,老爷不会不管姑娘的……姑娘你安心的走吧,奴婢知道姑娘喜欢金银玉器,奴婢日后定为姑娘烧够冥币,绝对不会让姑娘在那边受苦的……”

    听到此话,沈尖尖越发觉得自己被头上的莫名重物压得脖子累,她随手一抓,便从头上抓下一堆金光璀璨的头钗来。

    不等她惊讶片刻,再看向周身暗红色的红漆瓦房,青黑色的泥石地板,上好的矮木桌还是茶几,沈尖尖暂时分辨不出……以及四周胡乱堆放的铁罐陶瓷,最后还有一支做工精细的青铜烛台印入眼底……至于身后那张完全不像自己风格,全是靠着轻纱红绸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木床,以及床栏上雕刻着莫名的花鸟虫兽,这些都让沈尖尖惊悚万分——

    这些只是在电视剧里才看过的景像,不,是比电视剧里更加清晰真实的景象让沈尖尖的眼睛,嘴巴无一不越瞪越大,越瞪越圆……

    莺歌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没得动静,她紧张的微微抬头,又被眼前一张过于阴森的白脸吓得重心不稳的往后倒去。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莺歌无处可躲,最后又贴在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门栏双手捂着眼睛自欺欺人。

    “姑娘不要吓奴婢,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情啊……”

    一双带着余温的手突然拉开莺歌挡住眼睛的双手,“你明明看得到!”

    沈尖尖身上的温度让莺歌后知后觉的慢慢放下警惕,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姑……姑娘,你是活过来了吗?”

    见沈尖尖蹙紧眉头,莺歌大胆的搭上沈尖尖纤细的手腕,感受到稳定的脉搏跳动,莺歌欢笑出声。

    她胡乱的举起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突然挨过来俯在沈尖尖的怀里哭的悲痛难忍。

    “姑娘,你终于活过来了,终于活过来了——”

    沈尖尖:“……”

    “姑娘,是在喊我?”

    看着一脸发懵的沈尖尖,莺歌瞪大梨花带雨的双眸,不敢相信道:“姑娘你怎么了。”

    沈尖尖耸耸肩,接连问道:“你又是谁?”

    四目对视间。

    一个震惊!

    一个痴傻!

    沈尖尖现在满头浆糊,若她记得没错,她现在应该是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睡大觉,谁知醒来便看见一群“奇装异服”的女子聚在一起群殴。

    如此刺激的画面,她都顾不上眼睛酸涨难忍,又抗住身体软绵无力,硬是凭着一己之力阻挡了一场恶战。

    此刻她只想找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此处唯一剩下的人似乎不太正常。

    “你们在干啥,拍摄短视频还是cosplay?”

    见莺歌一脸惊讶,她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赏道,“场景布置的非常逼真,厉害!”

    莺歌显然不能消化沈尖尖的问题,她瞪着一双泪雨朦胧的眼睛问道:“姑娘,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吓奴婢!”

    沈尖尖尬笑两声,“呵呵,现在的演员都这么敬业了吗!没人接戏,该落幕了呀!”

    说完,她却出其不意的伸出白皙的双手捏住莺歌圆圆的脸蛋,发觉手感极好,她开始上下不停揉捏,又自言自语道:“好像不是在做梦诶!”

    听了沈尖尖的“胡言乱语”,莺歌心疼的嚎啕大哭,“姑娘本就不聪慧,如今摔坏了脑袋,以后可怎么办呀……”

    沈尖尖:“……”

    “我这是睡觉把自己睡死了么?”沈尖尖一脸懊恼。

    见她问的痴傻,莺歌再次心疼道:“姑娘胡说什么,姑娘是在游湖时,失足落水而亡——”

    想到什么,莺歌愤恨道:“都怪那医士胡乱诊断,差点害了姑娘性命,等姑娘好起来,定要拆了他的医馆才是。姑娘如今醒过来,原先陷害过和欺辱过姑娘的人,姑娘一个都不能放过……”

    见莺歌神情认真,不是玩笑,沈尖尖丧存的侥幸心理突然土崩瓦解,她开始学着莺歌自欺欺人的疯狂拍打自己一滩浆糊的脑袋,“在做梦在做梦在做梦……”

    莺歌拉着沈尖尖胡乱拍打自己的双手哭得弱小又无助,“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沈尖尖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简单的睡了一觉,怎么一觉醒来,还学人家穿越了——

    这对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又以优秀的成绩连续考取过市重点中学,市重点高中,后被一路保送进大学,并对哲学课过分偏爱的唯物主义沈尖尖来说,像穿越这种没有事实根据的荒诞事件,她完全无法解受!

    不知是原主的身体真的虚弱无比,还是沈尖尖在理论被现实打败后的惊恐下,她离奇的诈尸之后,又身心交瘁的昏倒。

    “姑娘……”

    呜——

    “来人呀,请医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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