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离魂症

    沈蒹蒹怕是整夜都未睡安稳,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刚从土窗打落到沈蒹蒹的脸上时,她便满血复活的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再次活动身骨,沈蒹蒹惊喜的发现自己身上的穴位已经不知在何时自动解开了,看着身边的男子依旧是昏睡状态,她心里暗喜,又小心翼翼的从男子身侧爬了下来。

    不知出于何心理,沈蒹蒹现在反倒不着急逃跑,而是就着熹微的晨光开始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

    看到他胸口衣衫不整,蓦然想到昨夜与他的亲密接触,沈蒹蒹瞬间又红了脸颊。

    手指已经伸到男子脸上的面纱处,若不能得见这狂徒的真实长相,沈蒹蒹心里猫挠一般的不甘。

    想起这男子昨夜满身的戾气,她吓得连忙收回手,若看了他的长相,他日后要杀自己灭口可怎么办!

    沈蒹蒹踌躇再三,最后忍住好奇心,敏捷的逃出酒窖。

    外面此时早已是晨光熹微,朝霞旖旎。

    沈蒹蒹顾不上脚步虚浮,提着襦裙急冲冲的往春茵阁跑去。

    莺歌打着哈欠看了看模糊奔跑的身影,她死劲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姑娘今日竟起得这般早……”

    沈蒹蒹刚踏进春茵阁的院门便碰上了沈书雁身边的许乳娘,不等许乳娘开口询问,沈蒹蒹便着急忙慌的问道:“我姐夫可还在府上?”

    沈蒹蒹在春茵阁住了好些时日,与许乳娘也是熟络,见她着急,许乳娘诧异回道:“三姑娘这是怎么了,气色这般差?姑爷昨夜就出府门了,三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寻姑爷?”

    霍青昨夜就出府了,何事这般急?

    见沈蒹蒹只顾发愣,许乳娘脸色凝重的左右看看,靠过来压低声音道:“三姑娘还不知道吧,昨日夜里有一伙贼子入宫行刺陛下,那贼子人人凶神恶煞,刀刀催命,整个护城军都让他们杀了一半……”

    “听说当时整个未央宫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昨夜多亏我们家姑爷及时赶去护驾,这才救了陛下一命……只可惜最后还是让几个贼人逃出了皇宫,姑爷昨夜便是在全城搜捕这些刺客,可惜直到此刻还未得到任何消息……”

    沈蒹蒹听得浑身发怵,入宫行刺?刀刀催命?血流成河?那自己昨夜是如何在那男子的屠刀下活下来的……

    是了,那男子浑身血腥,连浓烈的酒香都盖不住,若是他自己的血,他便早就血竭而死了——

    沈蒹蒹骇得精神恍惚,脚步发虚的往后退去!许乳娘以为沈三姑娘是被自己的话语吓到了,连忙倾身将她惨扶,“都怪老奴吓到了三姑娘,老奴扶三姑娘去进去休息片刻可好?”

    沈蒹蒹此刻真的吓到大口喘着粗气,她如溺水得救的人一般急需呼吸新鲜空气来续命。

    “我,我无碍。”

    沈蒹蒹靠在许乳娘身上休息了好一会,突然惊吓般的叫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我们家姑娘马上要起了,三姑娘不等等么?”

    许乳娘见沈蒹蒹跌跌撞撞的跑远,完全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无奈的叹道:“三姑娘这是出了何事?”

    孟曜被沈蒹蒹没头没脑的强行拉到她居住的竹林时,还是一脸的疾首蹙额。

    这小女娘今日万般古怪,她先是不顾孟府家奴的极力阻拦,硬是没羞没臊的冲进自己的内室,又强行吓得自己美梦变恶梦!

    还有她问的这是什么鬼话,“你竟然在府上?”

    自己不在府上应该在哪里?

    孟曜被她气得干脆躺在床榻上诈尸!

    可这小女娘是个狡诈之徒,她诓骗自己说她二哥病发,自己才跟她来沈府的。

    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酒窖,孟曜越发没好气的问道:“伯义兄到底是病发了,还是把自己灌死了?”

    见沈蒹蒹只顾神色紧张的往酒窖里张望,孟曜大彻大悟道:“伯义兄平日里并不贪酒啊,沅娘,你不会丧心病狂到谋杀亲兄吧……”

    “嘘——”

    沈蒹蒹连忙示意他禁言,孟曜一脸不屑,“怎样,还怕里面的人诈尸不成?!”

    “别把里面的人吵醒了!”

    听到此话,孟曜松了好大一口气,“哦,还没杀死?”

    不顾孟曜的一惊一乍,沈蒹蒹神秘道:“你可听说昨夜有贼人入宫形刺陛下?”

    “关我屁事!”

    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那贼人就在酒窖里!”

    见沈蒹蒹神色严肃,不似说谎,孟曜狐疑而望,又蹙眉冷哼:“既然如此,你该去报官,你找我作甚?”

    如若报官,那贼子不安好心的供出自己,自己不就落了一个包藏贼子的罪名么?

    到时候别说沈书雁救不了自己,怕是连霍青都会受牵连。

    沈蒹蒹三思而定,眼眸里的光辉锃亮得离谱,“何必报官那般麻烦,若报官途中这贼人跑了该怎么办?我只需孟神医助我一臂之力,我自有办法降服这贼人!”

    这小女娘只要违心的尊称自己为孟神医,定是没安好心。

    虽然完全不信任她,但孟曜实在忍不住想听听这小女娘的阴谋诡计。

    “你要我怎样助你?”

    “你可有迷晕人的好本事?”

    孟曜不可否认的点点头,“这有何难!”

    沈蒹蒹赞赏的点点头,“我们此刻便去会会那贼人,若他醒着,迷晕之后乱棍打死;若他还晕着,便直接乱棍打死!你看我眼色形事,千万别莽撞。”

    孟曜听得瞠目咋舌,这般有勇有谋的女土匪!这是伯义兄口中说的胆小羸弱之人?

    见孟曜满脸抗拒,沈蒹蒹怂恿道:“那贼子早经伤得无力动弹,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觉得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沈蒹蒹晨间走的匆忙,连自己的锦帕都没有拿回来,若日后由这锦帕惹出祸事来……沈蒹蒹不敢往下想象,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拿回自己的锦帕。

    她不由分说的拉着踌躇不前的孟曜小心翼翼的往酒窖走去,又好心安抚道:“你若怕,躲在我身后就是。”

    孟曜被她气得冷哼连连,到底是谁莽撞!

    他挣脱沈蒹蒹的拉扯,将这莽撞的女子拉向自己身后,挺身而出道:“有我在,还轮不到你这小女娘来当英雄!”

    沈蒹蒹阴谋得逞的使劲点点头,“就是就是,有孟神医在,我自然安心!”

    她谨慎的躲在孟曜身后蹒跚向前,见孟神医嚣张得如二傻一般,沈蒹蒹好心提醒道:“孟兄还是小心一些才是,那贼人虽然受伤,但是伤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想到许乳娘方才对那贼人的描述,沈蒹蒹到此刻想起来都是一阵后怕。

    孟曜果然吓得停住脚步,他回头对身后的沈蒹蒹嫌弃道:“你知道还不小声些……”

    沈蒹蒹:“……”

    等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酒窖内,孟曜巡视一周,诧异道:“你说的贼人呢?”

    沈蒹蒹此刻也是惊讶不已,“是啊,贼人呢?明明刚刚都还在啊!”

    见孟曜满脸的不信任,沈蒹蒹指着凌乱不堪的床榻认真道:“他刚刚就躺在这里。”

    “哼——”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是我亲眼所见……”

    这男子越想越窝火,自己先是被她无故扰了清梦,然后又是受她若累白白心惊一场,难道现在还要任由她戏耍不成。

    孟曜此刻完全是报复心里,他横眉冷对的哼道:“沅娘,你莫不是失魂症还未痊愈,又得了离魂症吧!”

    沈蒹蒹:“……”

    据今日见过沈蒹蒹的莺歌与许乳娘的夸张描述,孟神医几乎可以初步判断,沈三姑娘继落水得了失魂症后,又得了离魂症!

    听到此话,莺歌急得大哭不止,“晨间我便觉得姑娘有些反常,姑娘何时这般早起过……”

    那许乳娘也是一脸悲痛,“三姑娘晨间来寻人我就该有所察觉啊,三姑娘当时眼神迷离,脚步虚浮……原来是患病了……”

    沈蒹蒹:“……”

    那孟曜硬是添油加醋的不闲事大,“哎呀,我记起来了,这小女娘晨间寻到我府上去恶意滋事,想必昨夜在梦境里就伙同那贼人在一起洗劫我孟府……”

    沈蒹蒹想到昨夜确实怂恿那贼人去孟府滋事,此时越发无力辩解,只能任由这厮诽谤自己。

    只是这个消息对沈家二哥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几乎是抱头痛哭,“我家蒹蒹为何这般命苦,那失魂症便也罢了,可这离魂症该怎么办啊……”

    还是沈书雁较为冷静,疑惑道:“这离魂症有何说法?蒹蒹为何要去酒窖?”

    沈书雁不亏是沈蒹蒹敬佩的人,一句话便问到了重点,沈蒹蒹正想听听孟曜会怎么胡说八道来冤枉自己。

    这厮似乎早就准备,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从酒窖里捡来的钱财,有板有眼的叹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便是离魂症所起的根源。”

    “沅娘便是钱财心过重,对这些银两十分不放心。她去酒窖里藏钱,又冥想出有歹人要来抢她的钱财,这便生出了一连贯的事情——”

    这厮说的有理有据,连沈蒹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毛病!她只是想不到自己昨夜这些花费口水讨来的钱财,现在竟然全成了自己犯病的罪证!

    沈从伤悲的看着那些从自己手里散出去的银两此刻零零散散的摆在自己面前,他似乎更加坚信了孟曜的这番推论。

    沈家二哥悲从心起,红着眼角再次哀伤到嚎啕大哭,“我不在府里的这些年,蒹蒹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她这般谨慎银两,定是以前吃过没有银两的苦啊!想我若大的沈府竟将一小女娘逼得患病如此,为兄惭愧,为兄惭愧啊——”

    沈蒹蒹心里哭笑不得,或者这世间只有沈家二哥才会把她这般财迷心窍说得这样惹人怜悯。

    要不说孟修文还算长了半点良心呢,见沈家二哥哭得不能自理,孟曜宽慰的拍拍沈从单薄的肩膀,戏谑道:“伯义兄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吧,像伯义兄这般不堪重负的身子骨,实在不宜这般大喜大悲……”

    沈书雁复杂的看了看自家兄弟与妹妹,认命般的对孟曜嘱托道:“蒹蒹和伯义,以后便有劳修文了……”

    想想沈书雁也是多有不易,沈伯义从小就患有痫症,现在沈蒹蒹又是失魂症,又是离魂症,沈书雁到底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抗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孟曜这货完全不能体会人间疾苦,此刻又文质彬彬的拱手道:“娉娉阿姐多虑了,离魂症并不算顽症,我本就要时常进府为伯义兄调养身子,对沅娘只是顺手之劳!”

    顺手的事,便是随便医呗!

    沈蒹蒹对这庸医真的恨得咬牙切齿,不是有太多的顾及,她会被孟曜这厮这般戏耍!

    马上便有一双大手伸过来胡乱地揉碎她的一脑浆糊,“沅娘不怕,看在娉娉阿姐与伯义兄的面子上,修文哥哥倾其所有,定会让你痊愈!”

    对上沈书雁眼里的复杂,还有沈从眼里的心疼,沈蒹蒹在心里再次一声长叹!

    这倒霉悲催的噩运到底何时才能过去?先是与那亡命歹徒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又被误诊为得了“离魂症”,现在还要忍气吞声的接受孟修文整蛊一般开出的一堆莫名其妙的草药——

    若真的将这些草药全部喝完,自己会不会食不知味,又被这庸医误诊为“失味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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