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4

    “老师,你有想过吗?自己追寻这么多年的究竟是什么?一条完好的腿还是一具美丽的躯壳?”

    “老师,你心中的美究竟是什么呢?”

    杨建华身体骤然跃起,强大的重力压迫将他的骨骼碾出咔咔的碎裂声,那枚水银子弹从他眼前划过……他,打偏了。

    那枚子弹没能击中他的头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打偏了。

    “老师,让他们看看,谁才是主角吧!”

    世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剧幕高潮,聚光灯打下,此时,世界为他,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我,是主角,我不会死。

    破碎的身体再次以疯狂的速度自愈,三束雷霆之势的雷枪直逼眼前,剧烈的高温将杨建华的上衣点燃,火焰瞬间由手臂向全身侵袭,包裹住杨建华,三束雷枪越发逼近,彼此身上张牙舞爪的细小闪电相互串联,像是一匹匹势不可挡,用铁链链接的战马!

    我是主角……我不会死。

    杨建华瞬间将身体扭过,上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骨骼瞬间再度破碎,那雷枪从身间穿过,杨建华突然一咬牙,双眼迸发出强烈的凶光,他顺势用手死死的拖拽住两柄雷枪的尾巴,那雷枪仿佛是被触犯到,发出骇人的爆鸣声,剧烈的高温顷刻间变将杨建华的手臂碳化,他两只手分别抓住一柄雷枪,顺着雷枪的方向再次扭住身形。

    那雷枪跟随着杨建华身体的方向划过,一道半圆的金色弧线噼里啪啦的作响。

    我!不会死!

    杨建华顿时双眼一横,目光直指远处的枪口!那划过半圆的雷枪此刻以被改变了方向,枪尖直指枪口!剧烈的烟雾中,只剩下狂暴的雷光作响。

    “快躲开!”

    那道雷光瞬间冲破烟雾,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拉出一道雷光破天的裂缝,向着漆黑的枪口刺穿!嘭!

    漆黑的枪口瞬间爆炸,那雷枪从枪口中刺入,顺着枪口迸发出金黄的火焰。

    狙击枪从手中脱离,强烈的冲击用枪托将她的身体向空中抛起,此刻,她的双眼中充斥着茫然,霹雳的火光,还有那个搭档惊恐的表情……

    雷光炸开

    砰!远处的高塔轰然倒塌,伴随着剧烈的火光向四周扩散开。

    男人看着远处炸裂的高塔,亲眼看着自己的雷枪摧毁了队友,只感到耳边一阵嗡嗡声,脚下的地面似乎也有些倾斜……

    还未等反应过来,烟雾中再次射出一道雷枪,这次的目标是……它们的施术者。

    “呆子!快躲开!”

    诶……噗呲,雷电瞬间穿过他的胸口,甚至还未来得及流血,还未来得及疼痛,胸口的大洞顷刻间被焦炭化,被剧烈的高温给封堵,他甚至能感受到风穿过自己胸口的感觉。

    “二十倍重力!”女人来不及在乎剧烈颤抖的手臂,她没办法确定杨建华的位置,只能扩宽控制范围,眼前的地面瞬间塌陷,地面的碎石在这样的压力下甚至没有办法飞溅,顿时被死死的压在地下。

    “队长!文杰受伤了!快!”

    话音未落,女人只突然觉得有些迷失方向……耳机中焦急的催促声似乎也渐行渐远……

    烟雾,散开了,不对,是被强烈的气流震开了,驱散的烟雾中央,站着一个浑身焦黑犹如地狱恶鬼一般的形象,驱散的烟雾在四周害怕的躲藏,黑影手中的那柄雷枪此刻却是安静的异常,只剩下周身霹雳作响雷光萦绕。

    十倍重力下……还能站起来。

    开玩笑的吧。

    气流突然向着杨建华身体流动,仿佛可以看见那水流般的气息钻入杨建华口中,他将身体缓缓下沉,缓缓下沉,后脚支撑着前脚,向后慢慢的挪动,手臂一前一后的张开,后脚跟缓缓抬起,气息从他嘴里一缕一缕的流出……

    跑起来,杨建华。

    女人瞬间反应过来,猛然转过头,看着身后木讷的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突击队友,狼狈的拖着队友撤离,视线的突然开阔让他们彼此望着彼此,看着血腥无比的四周,那些队友的四肢像是玩具一样的肆意丢弃,痛苦无力的哀嚎一阵高一阵低……不远处,一个只剩下半个脑袋的目光无神的望着他们……断裂的双手还握着那黑色的枪柄安静的躺在一旁……

    “快!烟雾……”

    唰!女人的声音顿时被卡在了喉咙,一阵狂风从她耳边划过,发出清脆的崩鸣声,只在顷刻间,眼前的队友身体被硬生生的挖出了一个大洞,年轻的队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忧的询问这四周的队友,看着他们惊恐的望着自己……顺着他们的目光,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大洞。

    欸——

    “啊……救救我。”少年颤抖着向女人缓步挪去,没关系的吧……哈哈,这种小伤,用奇迹一下子就能治好的吧……

    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死啊……我还有爸爸妈妈和妹妹在家里等我啊,还有好多没看过的电影,没事没事,用奇迹一下子就能治好的吧。

    “长官……帮帮我,帮帮我。”

    没事没事,呼……没事,用奇迹一下子就能治好的,等回去我就辞职……这狗娘养的工作……呼,没事没事。

    “长官……帮帮我。”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喉咙中仿佛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不行不行……吐出来就糟糕了,胸口好痛,不行,我得咽下去。

    身体越发沉重,强烈的恐惧使得视线一阵黑一阵白,然而,身体却使不上任何力气,无力感逐渐占据着恐惧……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奇迹一下子就能治好的,没事的呼……别别别,别这样,长官,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别他妈!这样看着我啊。

    求求你……我还有救。

    我……我还有救。

    瞳孔逐渐暗淡,女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死死的咬住下嘴唇,直至鲜血流出,奇迹可以救他……但,奇迹不会救他……女人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搭档,一模一样的伤口……

    “全体队员听令!我去限制住他的行动,所以突击队员趁机开火,支援组掩护伤员撤退!”她看了看早已麻木的手臂……已经消耗到极限了,在消耗下去手臂直接废掉不谈,认知障碍反噬也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要给支援组和队长提供实施奇迹的机会。女人解开上衣,手臂上黑色的奇迹图案开始散发烟雾,目光死死的盯住那团游离的黑影。

    “呼……一百倍重力!”

    嘭!黑影四周瞬间炸开,崩裂的地壳混杂着血肉仅仅在空中漂浮了不到一秒,顷刻被压扁,黑影的速度瞬间碾灭,手臂和完全被压扁,重力奇迹并不是杀伤力很大的奇迹,大多数时候是干扰敌人动作的,想要用重力来杀人,让敌人用自己的重力压垮自己……就必须百倍往上!

    “局长,‘雷枪’重伤,‘银’和‘影’生死不明,杨建华具备五级以上奇迹,初步判断——奇迹类型为‘征服者’”

    观察员神色焦虑,眼下的情况,支援组只要有人进去,就会被那团黑影冲得粉碎,五级奇迹的申请却迟迟下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队友们一个一个的惨死。

    为什么……会没打中呢?

    罗永就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死死的盯着模糊的画面,那种情况下,他相信自己的队员,那发子弹不可能会打偏……罗永就眼神渐渐冰冷下来。

    是你吗?徐玉,你让他成为主角了吗?

    此时,章丘的余光默默地移向了罗永就……你会怎么做呢?

    所有的一切浮现在罗永就眼前,自己队员被杨建华杀死,墙上特殊的奇迹,徐玉的出现,这些都是你做的铺垫么,就为了让杨建华成为主角。

    罗永就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没有上面的许可,他没有办法使用自己的奇迹,如果说杨建华真的成为主角了的话,那么凭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他的。

    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徐玉。

    罗永就一把抓起身旁的耳机“支援组,准备接应!”随后纵身跃下装甲车,一把夺过护卫队友的装备。

    “小霞,把那家伙给我按住。”霞的耳机中终于等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队长!”

    “还坚持得住吗?”

    “可以,那家伙的身体刻有征服者,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恢复能力,按照刚才的回复速度来看是十五秒,比起普通的征服者要快上太多了,他的征服者参数应该是被调校过的,现在的百倍重力应该很快就抑制不住了。”霞一把扯碎肩膀的衣袖,一边死死的盯着被压制在地上的杨建华,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一片碎裂的尖石块。

    “队长,请求解除限制!”

    霞目光坚定,她很清楚解除限制意味着什么,她们使用的镌刻系列奇迹最外层都是一层限制奇迹,以保证奇迹造成的伤害不会超过她们都身体承受,想要逐步解除限制必须由专门的记术者进行修改,因为认知障碍她们没有办法通过自己修改……只能全部破坏。

    “……”

    “队长!请求,解除限制。”霞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紧张,她不知道解除限制后,奇迹对复杂性的消耗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让她的手臂直接消失,还是……不行,现在不能想那么多了,余光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仅仅只是这样,心情好像就平静了不少。

    “队长!”

    “……准许,解除”

    唰,一道血光瞬间从霞的肩膀划破,最外层的奇迹顷刻间被划破,浓烈的黑雾顿时笼罩了整个手臂,霞顺势将右脚踝的衣物割开,又一道黑色奇迹缓缓亮起。

    “报告!五级奇迹——君威,四级奇迹——疾行准备完毕,参数调整未知,请求行动!”

    行动!

    杨建华残破的身体再次扭曲的愈合,他猛然睁开双眼,远远的看见一个身上笼罩着黑雾的身影向他疾行而来。

    黑色的手臂缓缓抬起,举过头顶,小小的却好像遮住了阳光,杨建华眯了眯眼,再次调整好身形,百倍的重力此刻对他来说也已不再是压力,他弓起身子,做出助跑的姿势,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条曾经羸弱丑陋的左腿逐渐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强大的力量从脚底灌注全身,杨建华抬起头,看着那只黑色的手臂,没关系,跑过去就好了。

    跑起来,杨建华。

    嘣!杨建华瞬间弹出,身后的地面在那一刻完全被强烈的反冲力弹飞,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尽情的奔跑过,仿佛周围的时间也跟不上他,只在眨眼间,原本如黑点一般都手此刻,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杨建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要享受自己的身体穿过别人身体的感觉。

    “千倍重力。”

    咔,杨建华的身形瞬间扭曲,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他的大脑,强烈的惯性将他的下半身和上半身分裂,拖拽着向下坠落。

    罗永就抓住时机,带领着一众支援组队员冲入场地,咔嚓!其中一个队员不小心误入了千倍重力的范围,脑袋就好像变成了一颗其重无比的铅球,顺着脖子断裂,砸下,将身体一分为二。

    罗永就来不及管这些,仅仅只是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杨建华,尽管浑身碎裂不堪,那道刻着奇迹的左脚却是完好无损,奇迹没有被破坏掉……

    然而,霞则是感到十分惊讶,这种级别的压力下,为什么刻有奇迹的,最脆弱脚踝部没有被破坏掉,来不及多想,在这种级别的重力领域里她作为奇迹实施者并不会受到影响,而他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破坏掉他身上的奇迹!

    “小霞!别去!”

    没关系,来得及!十五秒!足够我把这混蛋碎尸万段了!

    霞抽出腰间的匕首,瞬间朝倒地的杨建华俯冲过去,看到了!裸露在外的奇迹!来得及!

    手中的匕首划过银色的细线,割裂空气的声音顺势闪过。

    去死吧!混蛋!

    呼——强烈的气流突然消失,原本锐利的刀锋此刻悬在了半空中,丝毫不复先前的肃杀,手中的匕首……停住了。

    诶……

    霞木讷的看着那只死死的握住她手腕的手,却没有用力,上一秒还是碎裂得像是纸屑一般的手,此刻却是轻描淡写的握住了她,像是握住了一根纤细的树枝。

    杨建华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表情,甚至有些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不可能,明明连五秒都还没过……她转过头,顺势看向杨建华那碎裂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生机,也没有回复的迹象,他,优先恢复了手臂?!

    扭曲的身体开始重组,那一条条爬虫一般的残肢断臂向着自己应该的位置蠕动,连接。

    “老师……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断裂的肋骨发出清脆的声响,崩坏的胸膛逐渐合闭,血肉,骨骼犹如时光倒流一般攀附着。

    “老师,你知道什么才算是‘美’吗?”

    我……不知道

    强烈的压力依旧死死的压住杨建华的下半身,右脚已经完全碎裂的不成样子,唯独那条一直以来丑陋不堪犹如死去的蚯蚓一般的腿,那条轻得像是死鸟羽毛的腿,完好无损。

    “老师,你错了,美是人定义的,人们说这个是美的,那么它就是美的,人们说他是丑陋的,那么它就是丑陋的,可是啊,这不叫美——这叫认同。”

    “老师,你一直以来在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条完好的腿带给你的不是美,是认同,是别人的认同,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别人的认同了吗?天真”

    “人啊,只会对两种东西认同,一种是和自己一样的,和自己一样卑劣,和自己一样平庸,和自己一样愚蠢,另一种是,远远超过自己的,远到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碎他们那卑劣的自尊心。”

    “老师,你两种都不是,你在两者之下。”

    ……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不清了,一面觉得自己不同于这些愚蠢的家伙,自己有着更高的追求,一面却又苦苦追寻着……一条完好的腿。

    好像,完整就是美

    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我曾遇见过一个女孩,她和我一样,苦苦追寻着完整的身体,完整的灵魂,我们都是残缺的,因此,即使我们的缺口并不吻合,却依旧选择了拥抱,好像彼此的缺口哪怕能有一小片可以填补对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后来,她变了,她的缺口变得越来越圆滑,只留下我的龇牙咧嘴,她的缺口自此没有一块可以填补我的了……

    我不曾奔跑过,不曾感受过清风拂面的感觉,不曾感受过汗流浃背,不曾感受过炽热胸腔。

    母亲让我跑起来,我便想要跑起来,好像那样就可以和别人一样了,那样就可以让母亲不再遭受别人的冷眼,让母亲得到别人的认同。

    她想让我跑起来,好像她很害怕我落后,害怕我的落后引来质疑和折磨,印象中,母亲似乎也曾带我几多辗转,想要弥补我身体上的残缺,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叫我,跑起来。

    跑,那又怎样呢,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为了和他们一样吗?向他们一样就是完整,完整……就是美吗?不被否认,就是认同。我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

    没有人认可过我,只要我拥有一双和他们一样的腿,和他们一样跑起来,感受胸口火焰般的灼烧感,他们就会认同我了吧。

    我追求的是认同,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了此生以来仅有的一次……我发自内心认为的美丽,那不是认可,更和他人无关,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份纯洁和美丽,享受月光和那份洁白。

    但,那份美丽离我太遥远太遥远,所以,我跑了起来,跑到微风变得汹涌,跑到胸腔燃起烈火,跑到双脚变得麻木,跑到精疲力尽,然后,从那一刻开始,我便不再是为了所谓的认同,从那一刻开始,我追逐的是心中的美丽和纯洁。

    要比他们更快!

    跑起来,杨建华!

    杨建华站起身,千倍的重力此刻也压不倒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手中提着的女人,她死咬住嘴唇,竭尽全力的抑制住内心的恐惧,绷紧的身体使得颤抖更加清晰。

    杨建华手上突然用力,另一只手在腰间紧紧的握住拳头,那双漆黑的眼眸空洞的深处似乎燃起了火光,霞看着那细小的火光将她倒映在漆黑瞳孔中的脸燃烧殆尽。

    此刻,大美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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