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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打破锅盖和吃鱼鳞

    我叫何顾念,今年二十一岁,读大学了。隔壁姑姑家一家人回老家过年了,姑姑说你们一家五口人在这小屋子里太挤了,顾念和顾音来我这里住吧。

    这可把我给高兴坏了,两姐妹欢天喜地的立马扛起被子往姑姑家的方向赶,终于不用白天到黑夜都生活的这么压抑和紧张了。

    晚上,两姐妹在床上跳来跳去,玩累了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姐,我饿了,想吃面条”。

    “好吧,我去煮”。

    我起身去厨房给顾音煮面条,在厨房里忙活着。突然手一滑,“嘭”一声的清脆,玻璃锅盖掉落在地上,整个玻璃像掷雪团般散落成一块块的碎片。

    小妹闻声而来,“姐,怎么了?”

    “我把姑爷家的锅盖打碎了,怎么办?又要被爸妈骂了!唉……”

    “别怕,姐,爸妈疼我,明天我帮你说话。”

    “好吧”我低着头,情绪低落,怏怏地回答。因为我从玻璃裂开的那一刻起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他们会用利器尖锐般的语言刺入我的心脏,让我满怀羞愧,看着我低头沉默的样子,会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因为我的手筋烂掉才会搞砸,看着我因为他们的言语而被精神控制的羞愧样子才满意的离开。

    第二天早晨,父母刚好来姑姑家里叫我们姐妹俩起床。

    “爸妈,我有件事和你们说。”我小声的说着,心里害怕极了,也烦恼极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咚咚咚地跳着。

    “怎么了?”母亲瞬间瞪圆眼睛,脸部僵着神情严肃起来。

    “我把姑姑家电磁炉锅的玻璃锅盖给打碎了”声音比刚才的还要弱。

    母亲听了,胸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声音又如往常遇事时提高的分贝说:“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啊,打破的是我们家的还好,现在是姑姑家的,你手就不能用点力气拿好吗?”

    “她的手筋烂掉馊掉了才会这样”父亲收起刚才温和的表情,接着母亲的话继续说。

    “你姑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的没有做好一件事情,总是让我生气。”母亲紧接父亲的话继续说。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父母的训斥,心里想的是自己六岁时去小卖部买饮料,那时流行的是高橙饮料,用玻璃瓶装的,和今天装啤酒的啤酒瓶一样,结果走在路上我不小心把玻璃瓶给摔碎了,我看着裂成两半的玻璃瓶和在黄泥地上流动的高橙饮料水,吓得不敢回家,只能在家楼下站着。母亲在家里听到小伙伴告诉她这件事的原委后,就跑出来跟我说没事,别怕,回家吃饭吧。

    我真的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如果此刻母亲也是温柔的跟我说,没事,别怕。那该有多好呢。

    “你干嘛要打碎他们家的锅盖呢,现在去我们家,把我们电磁炉锅的锅盖拿过来试试,合适就留在他们家。”

    母亲的唠叨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跑回家里拿起桌上的玻璃锅盖又往回跑,盖上姑姑家的电磁炉锅刚好合适,和打碎的锅盖尺寸完全一致,我终于开心的舒了一口气。

    “以后做事小心点,手筋用点力气,别这么没用……”母亲依旧唠叨着,但我真的不想听了,就一个人骑自行车出去扔垃圾了。女人这辈子是不是真的要说很多很多话呢,我可千万别有一天成为母亲这个让人讨厌的样子啊,我骑着自行车心里想着。

    朋友胜银邀请我去家里做客,但在饭桌上,都是胜银喝酒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看着那些人在口沫横飞的聊天着,我觉得实在是无趣极了,陪坐了半小时,就下桌回家了。

    回到家里,亲戚、邻居们都在家里做客喝油茶。大家看见打开门后的我,都热情地对我说:“;顾念,喝油茶咯”。突然有这么多人关注我、关心我,我开心极了,连忙笑着点头说:“大家吃,大家吃”。但我的母亲并没有跟我说喝油茶,所以我以为桌上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碗油茶。

    油茶是我家乡的一道美食,和XZ著名的酥油茶完全不同。十月金秋时节,各家各户从自家田里采割糯米,脱壳、晾晒,蒸熟成糯米饭。再把蒸好的一大团糯米饭摊开、晒干,就变成一粒粒干硬的糯米粒,最后用油来炸,就变成了一颗颗焦黄色的糯米花。再倒入煮好的茶水,一碗香飘四溢的油茶就做好了。

    油茶是水乡白村每日必吃食物,早上母亲们都是用一碗碗油茶喂饱即将上学的孩子。傍晚六点在田里干农活归来,妇女们不是急着准备晚饭,而是喝上一碗油茶来解乏。在当地,人们是一天四餐,其中油茶占了两餐,有一种说法,说水乡白村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只要一天不喝油茶,就会头疼。虽然无从考证,油茶是否有疗补的效果,但喝上一碗之后,确实让人神清气爽。若是家里来了客人,必然是用油茶来招待,大型宴会时,就会配上猪肝粉肠或者糍粑来加持,大家一边喝油茶,一边说家常、聊八卦,就没有哪家的情况是不了解的。

    我以为母亲没有做自己的那碗油茶,就没有问,和小朋友们在院子里一起玩。小禾对着院外的马叔说:“马叔,来我家喝油茶呀,有猪肝粉肠。”我一听到有猪肝粉肠,眼睛都亮了,猪肝粉肠搭配葱姜蒜爆炒,可是搭配油茶的绝佳拍档呀,可是为什么这么美味的食物,母亲都不给我喝一碗呢?我瞬间感到生气,于是一个人气嘟嘟的走进屋子,端着冷饭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吃着。

    我在母亲的心里难道一丁点位置都没有吗?连一碗油茶都不配拥有?我想起初中时,母亲带自己去买牛仔裤,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因为母亲说见我没有裤子穿了,带我去买两条。我偷偷抓住母亲的手,想和母亲牵着手走,但母亲瞬间把自己的手甩开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牵过母亲的手。又想起高二寒假时,那天大家趁着暖阳去野外烧烤,母亲的朋友素梅阿姨也邀请她们去。但母亲背着妹妹就走了,邻居说你不带顾念去吗?母亲连忙转头对我说:“你可千万别去呀!”那焦急的语气,深怕我跟了去,好像我有多见不得人似的。那天我一个人在家躺着,吃了一根甘蔗,晚上还被爸爸嫌弃说一个人怎么可以一天吃得下一根甘蔗,弄得垃圾桶满是甘蔗渣。其实母亲早就抛弃了自己不是吗?是自己还存有幻想,还觉得自己有母亲的关爱罢了。

    越想越气,我嚼着的冷饭的低温似乎蔓延了自己的整个身体。众人看见这幅场景,立马对我说:“顾念,怎么一个人在那吃饭呢,过来喝油茶呀。”我没有理会众人,低头继续嚼着冷饭,身体一动不动,眼眸里满是哀伤。

    这个场景,这种行为,被母亲尽收眼底,她强忍着怒气继续招呼众人。待众人吃饱喝足走后,她便开始实施她的“暴政”了。

    此时我正伤心难过的躲在房间里,母亲在客厅里对小禾大喊:“去叫你姐过来把这一桌碗全都洗了,没有谁像她这样!”

    我在房间里听到了这句话,小禾也在房间门口说道,姐,妈叫你去洗碗。

    我起身去客厅里洗碗,看着这么一大桌的碗,更难过了,之前我弯腰在灶台上洗了很多碗,导致腰部很疼,但没有人在乎过,只是觉得我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弯腰去舀热水,母亲和旁边的琼姨说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一点都不知道脸面,那么多人在这里,端着一碗饭在那里,给谁看呢”母亲越说越气,拿起了手上的火钳就想往我身上打,我的余光看到母亲手上的火钳要挥向自己,霎时舀水的手抖了两抖,心里害怕极了,仿佛火钳已经打在了身上,痛感由手臂传染至全身。母亲的火钳最终没有打在我的身上,但打与不打,已经没有区别了。

    母亲对外人真的特别好,顶着烈日免费去帮别人建新房;村里来了卖粉条的,都会自己花钱多买一袋给经济很困难的亲戚;和别人说话时总是和颜悦色的,从不发脾气。别人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发脾气的样子,都认为她是全村很好的妇女之一。但她给家人展示的完全是另外一面:暴躁易怒的情绪;喜怒无常的心情;她一人不开心全家都得跟着哭丧着脸,不允许家里有笑声,把自己最差的一面留给了自己的家人。有一次她邀请两三个朋友来家里玩,当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大家都有些困意了,她坚持要让我爸去帮她打开音响来唱歌,我爸没有打开音响就去睡觉了,这可触怒了她,朋友走后,她就自己打开音响,把音乐打开到最大,无视家人都在床上休息了。

    又是一年新年,大年初一中午十二点二十八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准备吃午饭。之前的学校出租屋已经被拆迁做了铁路,我们一家搬到另一处出租屋。这次租的屋子终于不再是一楼了,之前的学校出租屋,过往的行人都能看到屋子里的人的活动,让我极没有安全感。现在这个出租屋在五楼,关上门后谁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我的安全感慢慢回温。只是这间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占地只是学校出租屋的一半。占地二十平米的屋子里,一堵墙把空间一分为二,里面是房间,外面是厨房和厕所。房东只是在毛胚房的基础上安装了水电,墙和地板都是粗糙的水泥面,有时手指擦过墙面,凸出的一道道水泥痕可以割破皮肤。时不时掉落满墙灰尘的灰色屋子弥漫着失望的叹息,贫穷有时候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生活的希望。房间的摆设依旧如初,摆着两张床,一张紧紧靠着墙边的新桌子,之前那张桌子破到不能用,这张桌子是邻居用了很多年换新桌子时正好被父亲看见便讨要来的,可以折叠,人少吃饭时折叠成一块节省空间,人多吃饭时打开拼凑成两块,对于我家来说是一张新桌子了。墙上挂满了一袋袋用塑料袋装好的药盒,父母逐渐年老,吃的药也越来越多,只是脾气有增无减,就像一个膨胀的充满了气的气球,随时爆炸。

    父亲把菜都端上餐桌后,就坐在床的对面,大妹和母亲坐在靠墙的对面,三个人坐下后,桌旁再也难以放下一张凳子,我和小妹就坐在床边,我和母亲是领座,有我时听到母亲的呼吸声都会感到些许紧张。刚吃了几口,大妹僵着脸说吃饱了便草草下了桌。

    “你妈怎么又说小禾了,弄的她没吃几口。”父亲边嚼着食物边说。

    “个子这么矮,还穿什么背带裤,都快勒到脖子那里了,真难看,我就说了她几句。”

    此时的我正夹住一片鱼肉往嘴里塞,嚼了几下,发现鱼皮上还带着鱼鳞,硬的难以嚼动和下咽,便用手接住吐出来,放在了桌上。这个动作我做的极其别扭,不顺畅,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抖动手上的鱼鳞不是那么利落。我总觉得低头吃饭的父母,用头顶上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思绪停顿了一会儿,脑子里闪现的是平常她觉得父亲炒的丝瓜没有去皮干净太硬说一句这丝瓜真硬,都会被父亲大声的吼说硬什么硬,饿死就别吃,吞下去!

    我眼珠一转心里一紧,赶紧又用筷子夹住刚放在桌上的残渣又塞回嘴里。鱼鳞坚硬无比,任由牙齿怎么努力也嚼不碎,吞下去都怕卡在喉咙里。抬头纹显现、眼睛眯着、整张脸扭曲着,用力嚼着鱼鳞,但是七八片2厘米的鱼鳞怎么嚼也嚼不碎,喉咙发出“嗯……嗯……”的声音在抗拒着鱼鳞的到来。终是努力的吞下去了,我赶紧舀了一碗汤水来喝。

    “你吃不下去可以不吃”母亲说道。

    原来可以不用吃下去呀,我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母亲没有这么严格呢,有些开心。再轻微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父亲,仍是一言不发地嚼着食物,似乎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切。

    29岁的我定定的看着前方,又想起了往事。正如大仲马在书中写道“精神上的创伤就有这种特性,它可以被掩盖起来,但绝不会收口;它是永远痛苦,永远一被触及就会流血,永远鲜血淋淋地留在心头。”

    今晚,我不想做情绪管理了,我想给21岁的自己写一封信。

    Hello,亲爱的21岁的自己,你好呀,嚼鱼鳞很难受吧,我也不是知道为什么老头切鱼时这么懒,连鱼鳞都不刮,连丝瓜皮也不去。每当我想起你用筷子把桌上的鱼鳞夹住又塞回嘴里,努力的嚼时,我的泪水都要留下来,我现在29岁了,我很心疼那时你在那个家无依无靠,要以父母的脸色来生活的时光,我知道那时的你很痛苦,每天都是压抑着的,深怕下一秒父亲就要发脾气,母亲又开始嫌弃你不像别人一样出去打寒暑假工。现在的我,也在努力的寻找方法,我想减轻那时你的痛苦,因为这段痛苦一直延续到现在,两个年龄段的我们都很痛苦,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是不是等父母百年后,我就可以摆脱他们的束缚,不会这么痛苦,精神也不会这么压抑。可是我在书中看到——许多人在父母去世后仍然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孩子的心理创伤并不会随着父母的去世而消失,孩子的心中已经形成了内化父母,内化父母时不时出现,控制着自己,内化父母甚至比现实的父母还要严格,因此自己有时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亲爱的21岁的顾念,你知道当我看到这一段文字时,有多难过多绝望吗?我在心里问我自己,难道我都要背负这个沉重的原生家庭的创伤包袱过完这一生吗?这个包袱对于我来说太沉重,把我的腰都压弯甚至压趴下了。这些创伤时不时出现,把我击垮。亲爱的21岁的自己,为了治理这些创伤,我花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去做了心理咨询。和那个老师聊了两个月,只要我有什么不满什么不如意的情绪和烦恼,我都会向他倾诉,他全都接纳了我的不满。听了我说了许多事,他说他很心疼我,还没到三十岁,就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你知道吗?亲爱的自己,这是我活了29年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说我很心疼你呢,我感到很温暖,泪水瞬间侵占了眼眶。我听他的话,去做情绪管理,我的情绪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暴躁,胸腔堆满了怨气;去玩摄影,只要我在路旁看到一朵在铺满水泥的地上,找到一条裂缝便肆意生长怒放的鸡冠花,看到一滴雨滴挂在低垂的晒衣杆上,雨滴里有一个小小的世界,我都觉得特别的好看,都会拍下来;去健身,每天都努力找上一小时让自己沉浸在瑜伽的世界里,冬天的周末再寒冷,我都会起床,穿着羽绒服浑身大汗的在公园里跑步,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虽然这些痛苦时不时侵袭我的大脑和全身,让我很不舒服,很痛苦很难受。我会努力接受我的痛苦,然后勇敢的大步朝前走,向前看,我的生活很美好嘻嘻…亲爱的21岁的自己,若我能穿越,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紧紧的温暖的拥抱,亲吻你,告诉你你真的很棒做得很好了,有这么优秀坚强的你,才有了现在的我。亲爱的21岁的自己,珍重。

    放下笔,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次空椅子技术,肩膀也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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