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卧……对不起,不是,老大,你疯了?”吴鱼震惊地瞪着眼睛,仿佛见了鬼。
但电子助理已经忠实地把郁南的要求再次传递给整颗星球。
“怎么,我不温柔么?”郁南微微一笑。
“温,温柔。”吴鱼结结巴巴地说。
“你去看看远古历史,就会知道,我这样的手段真的很温柔,那时候的保护局,对付外星人的手段狠得多,不然怎么巩固之后的地位?”
吴鱼咽了咽口水:“还好我不是外星人。”
这次的警告起效很快,不到五分钟,灰星上就有信号返回。
电子助理的声音响起:
‘灰星向您发来一段以地球标准格式录制的视频,视频标注为,事件责任人及解释。’
“播放。”郁南重新坐回沙发上。
全息屏出现在舱室中央,上面是一张男人的脸。
那很明显是一个地球人,但这人稀疏的金色发顶显示,他和郁南并不属于同一个种族。
“能查到这个人是谁吗?”郁南问电子助理。
‘请稍候……已查出,此人名叫多罗雷夫,新纪元5073年,也就是19年前,被人类文明驱逐,之后加入了星际海盗。’
视频开始播放。
这位多罗雷夫开始讲话,他的大胡子要比头发茂密得多,也是金色的,整个人虎背熊腰肌肉发达,但一开口,语气却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委屈:“对不起……”
郁南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鬼迷心窍,被钱迷了眼……是我带海盗们和位面保护局抢那个镧星美女的,我并非质疑保护局的权威,而是以为你们不会介意丢失一次货物……呜呜呜……”
郁南使劲搓着胳膊,吴鱼也一样。
“我知道错了,不管多少钱,都不能和位面保护局作对,我真的知道错了,嘤嘤嘤……”
“靠!老子真的想打死他!”郁南一拳砸在沙发上。
“老大,你不是说不许说脏话?”
“‘靠’不算脏话……电子助理,现在叫他们把这个人送……”
郁南的话还没说完,视频里的男人突然拿出一把光子枪。
那把枪的手柄上,竟然还显示有位面保护局的‘局徽’,圆形网格代表跃迁网,中间的几个小圆点则代表太阳系……
男人用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一边嘤嘤嘤地抽泣,一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光子枪大概只剩下最后一点能量,释放出的白色光团小得可怜,但也足够把这个人的头和上半身全部融化。
甚至伤口处也被高温直接灼熟了,压根没有鲜血流出。
“呕……”
吴鱼捂着嘴,被这一幕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别吐沙发上。”郁南说。
他皱着眉,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
哪有人一边嘤嘤嘤一边开枪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曾被人类文明除名?近些年人类文明很少除名同胞,除非是那种穷凶极恶,而且压根找不到任何证据送他上法庭,甚至连多次暗杀都无法成功的人。
这种人会一边嘤嘤嘤,一边开枪自杀吗?
‘灰星申请进行实时三维通讯。’电子助理说。
“接受。”
“呕……”
全息影像打开之后,吴鱼再次捂住嘴,这次他是真的吐出来了。
郁南也觉得很恶心。
大概几十个面条人,它们缠成一坨,来回蠕动着,如果不是踢过一脚,郁南甚至也会怀疑它们像是一坨柔软的蚯蚓。
而且还是巨大的一坨。
“这是在干什么?让我们欣赏它们的交配?”吴鱼呼叫了一个机器人清理他的呕吐物。
“这是在表达他们的和平意愿,因为揉成一坨之后无法攻击别人,你可以理解成他们在举手投降。”郁南说。
‘通讯已连接。’电子助理提示。
“我代表位面保护局,现在请你们开始解释。”郁南从沙发上站起来。
灰色长条生物立刻开始发出一些嗡嗡声,但这声音是无法被人耳接收到的。这些讯号被电子助理解码翻译:
‘我们对位面保护局官员进行攻击的起因是,刚才那位海盗答应向我们支付巨额酬金。’
“有多巨额?”郁南问。
‘一个完整的星系。’灰色面条人回答。
“他是怎么向你们下令的?从你们第一次和他接触开始讲。”郁南下令。
灰色面条人立刻从海盗船的第一次登陆开始讲起。
这颗‘垃圾场’星球是海盗船尤为偏爱的星球,不过这次登陆之后,海盗多罗雷夫找到当地的灰色面条人,要他们帮忙,照看一个镧-B星的‘珍贵资源’。
之后,他带了另外的十一位海盗,去联系拍卖事宜。
郁南收到的坐标就是这十一位海盗的住处,他们见到郁南就向他发动攻击,按照多罗雷夫的说法,他们只是想把郁南吓走。
只不过他们都不是地球生物,在沟通受限的情况下,郁南直接杀了这十一个试图杀死他的海盗,之后,接到了镧-B生物。
面条人很害怕,但多罗雷夫却以一整个星系为诱饵,并骗他们,位面保护局不会介意这件事。
所以他们才敢对郁南发起攻击,而在郁南离开灰星之后,也没有继续追上去赶尽杀绝。
听完整个故事之后,郁南开口:“多罗雷夫剩下的半个身子在哪里?我要把它带走。”
灰色面条人立刻答应了这个要求,几分钟之后,一艘小小的,本位面通用型安全飞船就从灰星上起飞,朝郁南的椭球型飞船飞了过来。
在这段时间里,灰色面条人又问:“这颗星球已经不适合我们生存了,位面保护局可以庇护我们吗?”
郁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们觉得呢?你们可是刚刚袭击了保护局的官员。”
面条人表示强烈的悲伤。
但郁南毫不在意:“这颗恒星的湮灭,是对你们的惩罚,但我相信,你们会找到新的家园的。如果需要位面保护局的帮助,可以从常规通道进行申请,十五个工作日内回复。”
之后,他不由分说地切断了通讯。
多罗雷夫的半个身子被送进飞船货仓,在除菌之后被妥善保存起来。
随后,郁南让电子助理收回灰星上的探测器,直接跃迁回到地球轨道。
他现在拥有局长权限,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跃迁,都不需要向太阳系的舰港申请了。
澳洲大陆的会场上,太阳即将落山,郁南出现在那里时,疏散早已结束,已经有不少位面保护局的工作人员开始勘察现场。
虽然,爆炸过后,‘现场’除了一摊融化又凝固的金属液体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圆形的会场此刻灯火通明,亮得如同白昼。
但能容纳七千万人的会场过于巨大,此刻,里面只有几百个工作人员在忙碌,气氛显得尤为瘆人。
吴鱼搓着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郁南身边:“老大,刚才你炸了灰星的事,要不要向宇宙广播一下?”
“明天再说吧,而且,这不是新闻科的事情吗?”
郁南走到那滩融化又凝固的金属前站定,已经有几个小巧的勘测机器人悬在空中,仔细地扫描着。
“扫描到什么了吗?”郁南问。
“局长好,没有。”
回答他的是安全事务部的新主任,一个瘦弱的,看起来要被自己领带勒到窒息的中年人,如果不是这场爆炸,他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压根没有晋升的机会。
光滑的银色地面上,包含了圆桌区的所有桌椅及杂物,以及178名位面保护局高层。
自然,这些人已经完全被高温气化,有的随着空气飘走,有的和地面上的金属融为一体,连一个完整的分子都找不到了。
“意料之中,爆炸的源头呢?”
“没有扫描到,我估计是光子炸弹一类的东西,爆炸温度在两千摄氏度左右,但很好地控制了伤害范围。”
郁南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是埋在这里的炸弹,至少要留下一个外壳,或者是某种特殊的材质,总不能和这些地面全都混在一起吧?还是说……有人朝这里开枪了?”
“我,我没看到,我的座位离得比较远。”新主任紧张地说。
郁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我是说,让你查监控。”
“噢!”男人突然拔腿就跑,跑出两步后又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局长,监控录像在主控室可以查,您要一起过去吗?”
“嗯。”
郁南跟着男人朝主控室走过去,一边小声问吴鱼:“难道我不帅吗?我很吓人吗?他怎么怕成这样?”
主控室在会场的主席台后,通过一个隐蔽的入口进入地下,三百六十度的巨大全息屏能够随时调出会场内任何角落的监控。
这里原本应该有几千名工作人员,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在值班。
“爆炸已经过了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来调一下监控?”郁南感到很疑惑。
新主任慌慌张张地回答:“我,我们都很慌,不知道做什么。”
郁南表示理解:“毕竟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心态平和,淡定继位。”
新主任立刻表示赞同,之后又问:“如果真的是有人开枪,我们疏散之后,岂不是把凶手放走了?”
“所以,你应该在爆炸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调取监控。”郁南歪着头看这个畏缩的中年男人,“而且,今天进入会场的所有生物身上都带了我们的标记,如果真的有凶手,肯定是跑不掉的。”
“局,局长英明!”
“……对了,伤亡情况怎么样?”郁南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毕竟是全宇宙最凶残的踩踏事故。
“没有任何人类,或者任何外星生物死亡,但有几百个受伤比较重的人,我们已经送去紧急治疗了!”
郁南点点头,让主控室里的电子助理打开今天的录像。
电子助理很快把录像调到准确的位置,陆局长慷慨激昂地对着镜头讲话,他的右手扶在演说台上,每隔一段时间操控提词器翻页,他的左手在空气中挥动着,之后,无意识地摸向他的胸前。
爆炸就在那一刻发生。
“等一下,慢放。”郁南瞪着全息屏。
视频回放,陆局长的左手在屏幕里缓缓移动,之后,摸向他西装左前襟上别着的一枚胸针。
在他捏到胸针的时候,一个白色光点从那枚胸针上迸出,慢镜头清楚地看到,光点缓缓变大,覆盖了圆桌区的一切。
“还有这种操作?”郁南很惊讶。
他又让电子助理把监控调至能量波段,这次,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一个巨大的能量源从陆局长的胸口处出现,爆炸的就是那枚胸针。
“这是什么?”郁南指着全息屏上的胸针。
主控室里的几个人全都默不作声。
吴鱼试探地开口:“乳钉?”
“……这是胸针,和乳钉是别在两个东西上的。”郁南无语。
“我认为,这是一枚被伪造成胸针的光子炸弹。”新主任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郁南没说话,直接把他的手环密钥对接到主控室的光脑上,之后,他对电子助理说:“把陆局长的个人随身监控调出来。”
从一个人类开始担任位面保护局的局长,他或她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操控跃迁网的权力,甚至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受任何阻拦地,直接用跃迁网毁灭一个文明,或者一颗星球。
所以,在这个人类担任局长之后,一个实时监控会把他每一天每一分钟的一言一行都录下来,以防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一般来说,这个监控只有局长本人能够调取,但陆局长的意外死亡,让郁南拥有了调取对方监控录像的权限。
‘录像时长为三年,请问是否全部播放?’电子助理温和地问。
“……你是个傻子吗?算了,你本来就是傻子。”郁南叹口气,“从他去世的前一刻开始,追踪这枚胸针,我想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遵命。’
电子助理开始工作。
几秒之后,它给出了第一个结果:
‘搜索到第一个来源,是否播放?’
“播放。”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整洁的衣帽间。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这是盛典开始前的两个小时,陆局长正对着衣帽间的镜子整理西装和领带,之后,他打开了一个抽屉。
抽屉里是各式各样的胸针。
陆局长哼着歌,随手拿了一枚,别在衣襟上。
之后,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时间,大步走出门外。
录像里,后面的内容是他和家人道别,乘穿梭机赶往会场,和各种重要人物打招呼,然后宣布庆典开始,四小时的节目汇演之后,他上台致辞……
几个小时里,胸针一直在陆局长的衣襟上。
电子助理贴心地将陆局长每次抬手的画面都截取下来,但每一次,陆局长都只是抬起右手,整了整他的领带。
直到在发表讲话时,他突然抬起左手,按了一下胸针。
视频结束,郁南站起身,收起手环对光脑的授权:“走,去陆局长家。”
陆局长的家位于太阳系最繁华的地带,寸土寸金的火星上。人类在一万多年前,就已经把这颗星球改造得完全宜居,甚至还向火星的中心注入了亿万吨的铁镍熔浆,让这颗星球的重力和地球一致的同时,还拥有了一个微弱的磁场。
郁南带着吴鱼,还有新主任,乘短途飞梭朝火星飞去。
半穹顶‘荣耀’区位于火星希腊平原的西北侧,是这颗星球最高档的住宅区,这里拥有整个太阳系最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大部分的人类政要人士全都住在这里。
在穿梭机朝跃迁点飞去的十几秒里,郁南提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局长不住在地球?”
“地球上要多交十多倍的税。”新主任回答。
“但他可以住在保护局提供的房子里,那里免税啊。”郁南说。
飞梭发出微微的颤动,到达火星轨道跃迁点,随后进入大气,朝荣耀半穹顶下,香榭丽舍大街上的住宅区飞去。
按照郁南从遗嘱里继承的授权,飞梭顺利地进入了一栋低调的灰色建筑的阳台上。
大门打开,一位身材微胖的妇人哀伤地看着他们,见到郁南之后她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你……”
“夫人您好,很抱歉,我们一直在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来迟了。”郁南庄重地说。
“我已经看到直播了,他是被光子炸弹杀死的,对吗?”陆夫人语调低沉。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我们能进去吗?”
“是谁想害他?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陆夫人紧握门把手,没有让开的意思。
“很遗憾,我也想知道答案。但,目前来看,是局长自己害死了自己。”郁南回答。
陆夫人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他自己?”
郁南调出全息屏,把那枚胸针的照片拿给陆夫人看:“您认识这个吗?”
陆夫人一见到那枚胸针,立刻点头:“他说,他喜欢这个造型,所以今天上午参加盛典的时候戴着的……”
“这就是那枚光子炸弹,陆局长亲自按下的炸弹开关。您还记得,局长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吗?或者我们可以进去聊聊。”郁南说。
陆夫人颤抖着让开位置,让郁南进入客厅。
郁南已经从陆局长的随身录像里,看过他家的布局,但进来之后还是略感惊讶。餐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闪闪发亮的桌子,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从一整颗白矮星钻石上切割下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非要在自己家里摆上一张二十吨重的桌子。
“不好意思,我想看看他的其他胸针。”郁南说。
之后,他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朝陆局长的衣帽间走过去。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推开门之后,先简单地看了一下这个房间。
房间不算大,约莫四十平米,四边形的房间里,每面墙上都镶嵌着半开放式的衣柜,整齐地码着各种衣服。
“这是他一个人的衣帽间,我的在对面。”陆夫人说。
郁南点点头,转向新主任:“拿扫描仪出来。”
按下开关之后,一个浅蓝色的椭球体发出嗡嗡的轻响,缓缓地悬浮升空,进入房间,开始仔细地扫描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几分钟之后,扫描仪变成绿色,表示房间内没有任何危险品。
郁南这才走进去,拉开那个装满胸针的抽屉之后,又让扫描仪扫描了一遍。
还好,依然是安全的,没有第二枚伪装成胸针的光子炸弹隐藏在这里。
“我不记得他的胸针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了,他特别喜欢这些淘这些东西……”陆夫人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
抽屉里整齐码放着几百个各式各样的胸针,甚至有几个是被防辐射的薄膜包裹的,显然,那些是从外星弄来,用带辐射的金属制成的。
“既然他这么喜欢这些东西,会不会用什么方式,记下这些胸针的来源?”郁南问。
如果有这样一份标注每一枚胸针来源的清单,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陆夫人摇摇头:“他都是记在脑子里的,不管我问他哪一枚,他都能立刻说出来。”
郁南皱起眉,再次打开全息屏。
这是一枚一字型的胸针,只不过被雕琢成了一柄剑的形状,剑身上还有一些代表太阳系的花纹。
郁南给所有的胸针来了个大合影,他注意到,这些胸针大部分都呈圆形,或者对称的形状。
“不能从陆局长的个人录像里查到胸针的来源吗?”吴鱼小声问。
“已经在继续往前翻了,但那是三年的录像,你也知道这些人工智能有多蠢,大概还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看完。”郁南叹口气,合上抽屉。
“你们在看完之后,能不能把视频给我?”陆夫人问。
“完全可以,我现在还要把局长的遗嘱发给您。”郁南开启手环,又想起什么,问道,“您儿子呢?”
“他在楼上,他最近在准备高考,打算考保护局学院的……”陆夫人沉吟片刻,“现在老陆……牺牲了,能不能……”
郁南知道她想说什么:“没错,如果陆局长因公牺牲,您和儿子都会获得保护局给您的优待,但是,这要在我们查清整件事之后。”
陆夫人再次瞪大眼睛。
“我们现在查到的,是陆局长亲自按下炸弹开关,炸死他自己,和另外177名保护局高层,我们要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还是……他本来就不想活了。”郁南说。
交接好遗嘱,离开火星之后,飞梭里的气氛显得很沉闷。
“接下来做什么?”吴鱼问。
郁南打了个巨大的呵欠:“让AI继续跟踪扫描,那枚胸针到底是哪里来的,我要去睡觉了。对了,保护局在地球给局长提供的房子,现在可以住了吗?”
电子助理搜索了一下,之后温和地回应:
‘抱歉,还不能。’
“那好吧,回谷神星。对了,你住哪儿?”郁南看向新主任。
“谷神星的保护局宿舍。”新主任回答。
郁南一笑:“巧了,我也是!”
但电子助理已经忠实地把郁南的要求再次传递给整颗星球。
“怎么,我不温柔么?”郁南微微一笑。
“温,温柔。”吴鱼结结巴巴地说。
“你去看看远古历史,就会知道,我这样的手段真的很温柔,那时候的保护局,对付外星人的手段狠得多,不然怎么巩固之后的地位?”
吴鱼咽了咽口水:“还好我不是外星人。”
这次的警告起效很快,不到五分钟,灰星上就有信号返回。
电子助理的声音响起:
‘灰星向您发来一段以地球标准格式录制的视频,视频标注为,事件责任人及解释。’
“播放。”郁南重新坐回沙发上。
全息屏出现在舱室中央,上面是一张男人的脸。
那很明显是一个地球人,但这人稀疏的金色发顶显示,他和郁南并不属于同一个种族。
“能查到这个人是谁吗?”郁南问电子助理。
‘请稍候……已查出,此人名叫多罗雷夫,新纪元5073年,也就是19年前,被人类文明驱逐,之后加入了星际海盗。’
视频开始播放。
这位多罗雷夫开始讲话,他的大胡子要比头发茂密得多,也是金色的,整个人虎背熊腰肌肉发达,但一开口,语气却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委屈:“对不起……”
郁南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鬼迷心窍,被钱迷了眼……是我带海盗们和位面保护局抢那个镧星美女的,我并非质疑保护局的权威,而是以为你们不会介意丢失一次货物……呜呜呜……”
郁南使劲搓着胳膊,吴鱼也一样。
“我知道错了,不管多少钱,都不能和位面保护局作对,我真的知道错了,嘤嘤嘤……”
“靠!老子真的想打死他!”郁南一拳砸在沙发上。
“老大,你不是说不许说脏话?”
“‘靠’不算脏话……电子助理,现在叫他们把这个人送……”
郁南的话还没说完,视频里的男人突然拿出一把光子枪。
那把枪的手柄上,竟然还显示有位面保护局的‘局徽’,圆形网格代表跃迁网,中间的几个小圆点则代表太阳系……
男人用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一边嘤嘤嘤地抽泣,一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光子枪大概只剩下最后一点能量,释放出的白色光团小得可怜,但也足够把这个人的头和上半身全部融化。
甚至伤口处也被高温直接灼熟了,压根没有鲜血流出。
“呕……”
吴鱼捂着嘴,被这一幕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别吐沙发上。”郁南说。
他皱着眉,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
哪有人一边嘤嘤嘤一边开枪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曾被人类文明除名?近些年人类文明很少除名同胞,除非是那种穷凶极恶,而且压根找不到任何证据送他上法庭,甚至连多次暗杀都无法成功的人。
这种人会一边嘤嘤嘤,一边开枪自杀吗?
‘灰星申请进行实时三维通讯。’电子助理说。
“接受。”
“呕……”
全息影像打开之后,吴鱼再次捂住嘴,这次他是真的吐出来了。
郁南也觉得很恶心。
大概几十个面条人,它们缠成一坨,来回蠕动着,如果不是踢过一脚,郁南甚至也会怀疑它们像是一坨柔软的蚯蚓。
而且还是巨大的一坨。
“这是在干什么?让我们欣赏它们的交配?”吴鱼呼叫了一个机器人清理他的呕吐物。
“这是在表达他们的和平意愿,因为揉成一坨之后无法攻击别人,你可以理解成他们在举手投降。”郁南说。
‘通讯已连接。’电子助理提示。
“我代表位面保护局,现在请你们开始解释。”郁南从沙发上站起来。
灰色长条生物立刻开始发出一些嗡嗡声,但这声音是无法被人耳接收到的。这些讯号被电子助理解码翻译:
‘我们对位面保护局官员进行攻击的起因是,刚才那位海盗答应向我们支付巨额酬金。’
“有多巨额?”郁南问。
‘一个完整的星系。’灰色面条人回答。
“他是怎么向你们下令的?从你们第一次和他接触开始讲。”郁南下令。
灰色面条人立刻从海盗船的第一次登陆开始讲起。
这颗‘垃圾场’星球是海盗船尤为偏爱的星球,不过这次登陆之后,海盗多罗雷夫找到当地的灰色面条人,要他们帮忙,照看一个镧-B星的‘珍贵资源’。
之后,他带了另外的十一位海盗,去联系拍卖事宜。
郁南收到的坐标就是这十一位海盗的住处,他们见到郁南就向他发动攻击,按照多罗雷夫的说法,他们只是想把郁南吓走。
只不过他们都不是地球生物,在沟通受限的情况下,郁南直接杀了这十一个试图杀死他的海盗,之后,接到了镧-B生物。
面条人很害怕,但多罗雷夫却以一整个星系为诱饵,并骗他们,位面保护局不会介意这件事。
所以他们才敢对郁南发起攻击,而在郁南离开灰星之后,也没有继续追上去赶尽杀绝。
听完整个故事之后,郁南开口:“多罗雷夫剩下的半个身子在哪里?我要把它带走。”
灰色面条人立刻答应了这个要求,几分钟之后,一艘小小的,本位面通用型安全飞船就从灰星上起飞,朝郁南的椭球型飞船飞了过来。
在这段时间里,灰色面条人又问:“这颗星球已经不适合我们生存了,位面保护局可以庇护我们吗?”
郁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们觉得呢?你们可是刚刚袭击了保护局的官员。”
面条人表示强烈的悲伤。
但郁南毫不在意:“这颗恒星的湮灭,是对你们的惩罚,但我相信,你们会找到新的家园的。如果需要位面保护局的帮助,可以从常规通道进行申请,十五个工作日内回复。”
之后,他不由分说地切断了通讯。
多罗雷夫的半个身子被送进飞船货仓,在除菌之后被妥善保存起来。
随后,郁南让电子助理收回灰星上的探测器,直接跃迁回到地球轨道。
他现在拥有局长权限,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跃迁,都不需要向太阳系的舰港申请了。
澳洲大陆的会场上,太阳即将落山,郁南出现在那里时,疏散早已结束,已经有不少位面保护局的工作人员开始勘察现场。
虽然,爆炸过后,‘现场’除了一摊融化又凝固的金属液体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圆形的会场此刻灯火通明,亮得如同白昼。
但能容纳七千万人的会场过于巨大,此刻,里面只有几百个工作人员在忙碌,气氛显得尤为瘆人。
吴鱼搓着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郁南身边:“老大,刚才你炸了灰星的事,要不要向宇宙广播一下?”
“明天再说吧,而且,这不是新闻科的事情吗?”
郁南走到那滩融化又凝固的金属前站定,已经有几个小巧的勘测机器人悬在空中,仔细地扫描着。
“扫描到什么了吗?”郁南问。
“局长好,没有。”
回答他的是安全事务部的新主任,一个瘦弱的,看起来要被自己领带勒到窒息的中年人,如果不是这场爆炸,他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压根没有晋升的机会。
光滑的银色地面上,包含了圆桌区的所有桌椅及杂物,以及178名位面保护局高层。
自然,这些人已经完全被高温气化,有的随着空气飘走,有的和地面上的金属融为一体,连一个完整的分子都找不到了。
“意料之中,爆炸的源头呢?”
“没有扫描到,我估计是光子炸弹一类的东西,爆炸温度在两千摄氏度左右,但很好地控制了伤害范围。”
郁南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是埋在这里的炸弹,至少要留下一个外壳,或者是某种特殊的材质,总不能和这些地面全都混在一起吧?还是说……有人朝这里开枪了?”
“我,我没看到,我的座位离得比较远。”新主任紧张地说。
郁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我是说,让你查监控。”
“噢!”男人突然拔腿就跑,跑出两步后又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局长,监控录像在主控室可以查,您要一起过去吗?”
“嗯。”
郁南跟着男人朝主控室走过去,一边小声问吴鱼:“难道我不帅吗?我很吓人吗?他怎么怕成这样?”
主控室在会场的主席台后,通过一个隐蔽的入口进入地下,三百六十度的巨大全息屏能够随时调出会场内任何角落的监控。
这里原本应该有几千名工作人员,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在值班。
“爆炸已经过了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来调一下监控?”郁南感到很疑惑。
新主任慌慌张张地回答:“我,我们都很慌,不知道做什么。”
郁南表示理解:“毕竟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心态平和,淡定继位。”
新主任立刻表示赞同,之后又问:“如果真的是有人开枪,我们疏散之后,岂不是把凶手放走了?”
“所以,你应该在爆炸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调取监控。”郁南歪着头看这个畏缩的中年男人,“而且,今天进入会场的所有生物身上都带了我们的标记,如果真的有凶手,肯定是跑不掉的。”
“局,局长英明!”
“……对了,伤亡情况怎么样?”郁南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毕竟是全宇宙最凶残的踩踏事故。
“没有任何人类,或者任何外星生物死亡,但有几百个受伤比较重的人,我们已经送去紧急治疗了!”
郁南点点头,让主控室里的电子助理打开今天的录像。
电子助理很快把录像调到准确的位置,陆局长慷慨激昂地对着镜头讲话,他的右手扶在演说台上,每隔一段时间操控提词器翻页,他的左手在空气中挥动着,之后,无意识地摸向他的胸前。
爆炸就在那一刻发生。
“等一下,慢放。”郁南瞪着全息屏。
视频回放,陆局长的左手在屏幕里缓缓移动,之后,摸向他西装左前襟上别着的一枚胸针。
在他捏到胸针的时候,一个白色光点从那枚胸针上迸出,慢镜头清楚地看到,光点缓缓变大,覆盖了圆桌区的一切。
“还有这种操作?”郁南很惊讶。
他又让电子助理把监控调至能量波段,这次,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一个巨大的能量源从陆局长的胸口处出现,爆炸的就是那枚胸针。
“这是什么?”郁南指着全息屏上的胸针。
主控室里的几个人全都默不作声。
吴鱼试探地开口:“乳钉?”
“……这是胸针,和乳钉是别在两个东西上的。”郁南无语。
“我认为,这是一枚被伪造成胸针的光子炸弹。”新主任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郁南没说话,直接把他的手环密钥对接到主控室的光脑上,之后,他对电子助理说:“把陆局长的个人随身监控调出来。”
从一个人类开始担任位面保护局的局长,他或她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操控跃迁网的权力,甚至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受任何阻拦地,直接用跃迁网毁灭一个文明,或者一颗星球。
所以,在这个人类担任局长之后,一个实时监控会把他每一天每一分钟的一言一行都录下来,以防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一般来说,这个监控只有局长本人能够调取,但陆局长的意外死亡,让郁南拥有了调取对方监控录像的权限。
‘录像时长为三年,请问是否全部播放?’电子助理温和地问。
“……你是个傻子吗?算了,你本来就是傻子。”郁南叹口气,“从他去世的前一刻开始,追踪这枚胸针,我想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遵命。’
电子助理开始工作。
几秒之后,它给出了第一个结果:
‘搜索到第一个来源,是否播放?’
“播放。”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整洁的衣帽间。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这是盛典开始前的两个小时,陆局长正对着衣帽间的镜子整理西装和领带,之后,他打开了一个抽屉。
抽屉里是各式各样的胸针。
陆局长哼着歌,随手拿了一枚,别在衣襟上。
之后,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时间,大步走出门外。
录像里,后面的内容是他和家人道别,乘穿梭机赶往会场,和各种重要人物打招呼,然后宣布庆典开始,四小时的节目汇演之后,他上台致辞……
几个小时里,胸针一直在陆局长的衣襟上。
电子助理贴心地将陆局长每次抬手的画面都截取下来,但每一次,陆局长都只是抬起右手,整了整他的领带。
直到在发表讲话时,他突然抬起左手,按了一下胸针。
视频结束,郁南站起身,收起手环对光脑的授权:“走,去陆局长家。”
陆局长的家位于太阳系最繁华的地带,寸土寸金的火星上。人类在一万多年前,就已经把这颗星球改造得完全宜居,甚至还向火星的中心注入了亿万吨的铁镍熔浆,让这颗星球的重力和地球一致的同时,还拥有了一个微弱的磁场。
郁南带着吴鱼,还有新主任,乘短途飞梭朝火星飞去。
半穹顶‘荣耀’区位于火星希腊平原的西北侧,是这颗星球最高档的住宅区,这里拥有整个太阳系最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大部分的人类政要人士全都住在这里。
在穿梭机朝跃迁点飞去的十几秒里,郁南提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局长不住在地球?”
“地球上要多交十多倍的税。”新主任回答。
“但他可以住在保护局提供的房子里,那里免税啊。”郁南说。
飞梭发出微微的颤动,到达火星轨道跃迁点,随后进入大气,朝荣耀半穹顶下,香榭丽舍大街上的住宅区飞去。
按照郁南从遗嘱里继承的授权,飞梭顺利地进入了一栋低调的灰色建筑的阳台上。
大门打开,一位身材微胖的妇人哀伤地看着他们,见到郁南之后她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你……”
“夫人您好,很抱歉,我们一直在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来迟了。”郁南庄重地说。
“我已经看到直播了,他是被光子炸弹杀死的,对吗?”陆夫人语调低沉。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我们能进去吗?”
“是谁想害他?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陆夫人紧握门把手,没有让开的意思。
“很遗憾,我也想知道答案。但,目前来看,是局长自己害死了自己。”郁南回答。
陆夫人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他自己?”
郁南调出全息屏,把那枚胸针的照片拿给陆夫人看:“您认识这个吗?”
陆夫人一见到那枚胸针,立刻点头:“他说,他喜欢这个造型,所以今天上午参加盛典的时候戴着的……”
“这就是那枚光子炸弹,陆局长亲自按下的炸弹开关。您还记得,局长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吗?或者我们可以进去聊聊。”郁南说。
陆夫人颤抖着让开位置,让郁南进入客厅。
郁南已经从陆局长的随身录像里,看过他家的布局,但进来之后还是略感惊讶。餐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闪闪发亮的桌子,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从一整颗白矮星钻石上切割下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非要在自己家里摆上一张二十吨重的桌子。
“不好意思,我想看看他的其他胸针。”郁南说。
之后,他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朝陆局长的衣帽间走过去。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推开门之后,先简单地看了一下这个房间。
房间不算大,约莫四十平米,四边形的房间里,每面墙上都镶嵌着半开放式的衣柜,整齐地码着各种衣服。
“这是他一个人的衣帽间,我的在对面。”陆夫人说。
郁南点点头,转向新主任:“拿扫描仪出来。”
按下开关之后,一个浅蓝色的椭球体发出嗡嗡的轻响,缓缓地悬浮升空,进入房间,开始仔细地扫描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几分钟之后,扫描仪变成绿色,表示房间内没有任何危险品。
郁南这才走进去,拉开那个装满胸针的抽屉之后,又让扫描仪扫描了一遍。
还好,依然是安全的,没有第二枚伪装成胸针的光子炸弹隐藏在这里。
“我不记得他的胸针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了,他特别喜欢这些淘这些东西……”陆夫人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
抽屉里整齐码放着几百个各式各样的胸针,甚至有几个是被防辐射的薄膜包裹的,显然,那些是从外星弄来,用带辐射的金属制成的。
“既然他这么喜欢这些东西,会不会用什么方式,记下这些胸针的来源?”郁南问。
如果有这样一份标注每一枚胸针来源的清单,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陆夫人摇摇头:“他都是记在脑子里的,不管我问他哪一枚,他都能立刻说出来。”
郁南皱起眉,再次打开全息屏。
这是一枚一字型的胸针,只不过被雕琢成了一柄剑的形状,剑身上还有一些代表太阳系的花纹。
郁南给所有的胸针来了个大合影,他注意到,这些胸针大部分都呈圆形,或者对称的形状。
“不能从陆局长的个人录像里查到胸针的来源吗?”吴鱼小声问。
“已经在继续往前翻了,但那是三年的录像,你也知道这些人工智能有多蠢,大概还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看完。”郁南叹口气,合上抽屉。
“你们在看完之后,能不能把视频给我?”陆夫人问。
“完全可以,我现在还要把局长的遗嘱发给您。”郁南开启手环,又想起什么,问道,“您儿子呢?”
“他在楼上,他最近在准备高考,打算考保护局学院的……”陆夫人沉吟片刻,“现在老陆……牺牲了,能不能……”
郁南知道她想说什么:“没错,如果陆局长因公牺牲,您和儿子都会获得保护局给您的优待,但是,这要在我们查清整件事之后。”
陆夫人再次瞪大眼睛。
“我们现在查到的,是陆局长亲自按下炸弹开关,炸死他自己,和另外177名保护局高层,我们要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还是……他本来就不想活了。”郁南说。
交接好遗嘱,离开火星之后,飞梭里的气氛显得很沉闷。
“接下来做什么?”吴鱼问。
郁南打了个巨大的呵欠:“让AI继续跟踪扫描,那枚胸针到底是哪里来的,我要去睡觉了。对了,保护局在地球给局长提供的房子,现在可以住了吗?”
电子助理搜索了一下,之后温和地回应:
‘抱歉,还不能。’
“那好吧,回谷神星。对了,你住哪儿?”郁南看向新主任。
“谷神星的保护局宿舍。”新主任回答。
郁南一笑:“巧了,我也是!”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