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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胡荽与怪

    胡桃是比胡荽大两岁的。

    准确来说是大一岁零九个月。他已经能光着脚丫满座城堡跑,模模糊糊地记着母亲在说“以后……是哥哥了……”。直到胡荽急匆匆的从肚子里出来,听到一位婆婆惊喜的和父亲说些什么,人流开始乱哄哄的往产房涌。胡桃贴着墙慢吞吞挨过去,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抱着皮球,乖乖盯着那群闲杂人的鞋子看,穿着白衣服的阿姨挥手赶走了一部分人,偶然瞥见角落里落单的皇子,惊叫一声:“您怎么站在这儿啊,多危险!”

    胡桃继续用圆滚滚的眼睛盯着阿姨,捏着皮球的手心已经渗出暖汗,他有些含糊道:“哥哥。”

    阿姨蹲下揽他过去:“不是哥哥,皇后给您生了个弟弟呢。”

    但我是哥哥。他这样想到,便有些踉跄的走进屋子,闻到了一股厚厚的奶香,略微紧张的绷起来身体,轻轻走到女人的床尾,缓缓道:“妈妈。”

    床上的女人还在喘着粗气,不断哈出一口暖气出来,沾着汗水的发丝贴在脸上,被侍女一次又一次固定再耳后,她伸长脖子去看胡桃,样子有些狼狈:“站那么远做什么?快凑近让我看看。”

    胡桃只能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贴着床沿,控制自己不要往啼哭声那边看。女人笑着叹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抖起来,慈祥的目光却没落在胡桃身上,而是盯向被抱起来的一团白色纱布,以及裹在里面那个皱巴巴的婴儿。她忽然道:“看你弟弟,那么急着出来,是为了不让我受苦呀……”

    胡桃还没答话,怀里抱着的皮球突然被抢了去,侍女很严肃的问他进来前有没有做过清洗,“不然有可能会让脏东西感染小婴儿。”她解释的不明不白的,胡桃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母亲,可惜母亲还在侧躺的张望着那边,漫不经心道:“没关系芦儿,让大皇子呆在这里就好。”

    侍女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止不雅,默默应了一声,正要将皮球塞回胡桃怀里的时候,竟发现已经被抢了回去。

    她没想到平日慢吞吞的小孩子突然急了眼,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夺回来,却发现那孩子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软底的鞋子摩擦在湿漉漉的房间地面,几乎要渗到脚丫里面,冰得胡桃脚底发凉,他轻声道:“不打扰母妃了。”

    想来也是,两兄弟一碗水的端不平是常有的事,胡桃虽然自己郁闷一阵儿,随后倒也算了。等那个带着翻天覆出生的弟弟也大,两人关系却慢慢亲密起来了,变化之迅速让这一对父母都始料不及。

    那日胡桃同往常在殿外练剑,一把小桃木剑甩的很是吃力,便放下剑到阴凉地休息。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堆草丛,被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吓了大跳,想要急忙爬起身来。

    草丛里瞬间冲出看不清的人影,四脚朝天扑过来扑他,胡桃认出那是自家弟弟,没办法忍得让他摔跟头,只好一动不动任他扑倒,躺在地上紧闭上眼睛。胡荽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得寸进尺的去咬胡桃的头发,毫无威慑力的质问:“说!”

    “什么啊!”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胡桃被咬得生疼,还听到这么离谱的问题,脑袋一时晕乎乎地没转过来,胡荽以为他这是懒得理他,更是张牙舞爪大闹起来,两只腿扑腾着扬起一片土,两个人索性都成了泥人。胡荽继续纠缠不休:“我都那么努力去讨好你了!你怎么还不喜欢我!”

    等等,什么?胡桃差点让半口气噎死,单手拎起来弟弟的领子,终于坐起来,语言组织系统完全失控,震惊地开始回忆胡荽的所作所为。

    无非就是在他练剑的时候用泥团扔他,当他和父亲聊天时强硬的把父亲拉走,吃饭的时候从他筷子底下护食,见到他就扯高气扬地扮鬼脸,把他刚刚收拾好的房间弄得乱糟糟……

    “你!你你你前几天还抢了我的玩具熊……”胡桃说完后心虚地闭上嘴巴,有些脸红,作为双生国的大皇子,他不应该在乎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是啊。”胡荽理直气壮道,“这样你就可以主动找我一起玩了。”

    胡桃险些被他的强词夺理绕进去,看着胡荽气鼓鼓的小脸,摇了摇头。他拍拍胡荽身上的尘土,顺手拔了几根菖蒲在手心绕,温声道:“你这样不对,这是欺负人。”

    “如果想让别人陪你玩就好好说出来,不要做这些恶作剧。”

    胡荽眼睛咕噜不停转着,好像在嫌麻烦,但仍是老老实实道:“陪我去抓鱼,胡桃。”

    “不对!”胡桃气笑了,把菖蒲编成的手环扔到胡荽身上,“你冲父皇要玩具的时候不挺会的吗?咳!就是……撒个娇。”

    胡荽把菖蒲套在手环上,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偏偏装作冷漠道:“陪我去抓鱼,胡桃。”

    胡桃没辙了,只好就对胡荽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站起来:“那走吧。”

    许是因为这一次的经历,胡荽给这个哥哥带上了“好脾气”的帽子,整日为胡桃的性子操闲心,尤其是发现殿内有人背后嚼胡桃舌根的时候,差点没失控把家给淹了。

    两兄弟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家里的奇闻轶事。有人说那是鬼魂,有人说那是神仙,但对于两人来说,它只是一副碗筷和一个禁止入内的房间,还有父母频繁对着空气的对话。这日,胡荽又和父皇闹了一通脾气,气呼呼地端着饿着肚子回房间,胡桃像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听完男人一通责骂,拿了块面包去找胡荽。

    “父亲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偏要去惹火他。”胡桃安抚道。

    “呵!他整日摆着那张臭脸,跟谁欠他几百万债一样!自己家里的事情还讳不敢言!”胡荽披上外套,蹬开脚上的鞋子,“我偏偏不信那个邪!”

    他愤懑道:“我今晚就去那个禁地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是那老头子不敢告诉咱们的!整日在家里还畏手畏脚的,我可不买这个帐!”

    “等等。”

    “你要阻我?”

    胡桃蹲下解开鞋带,缓缓爬到床上,冷静道:“晚上九点有侍女过来查房,十二点整宵禁,我们小睡一会儿,等外边儿没光了再出去,从右边楼梯绕到北侧空房区,那里没有人,万一有突发情况引来人,我们可以解释是饿了去厨房,不出意外通顶楼的路应该是锁的,我们需要从天台爬过去。大门有警戒士兵,不能用亥气,最好带根绳子,还有三锚钩……”

    “我有。”胡荽变魔术似的掏出来一捆绳子,绳头已经绑好了三锚钩,他震惊地嘶了一口气,疑惑道:“你没发烧吧,胡桃?”

    胡桃脸上第一次露出可以称为狡黠的表情,笑道:“真以为哥哥我是那种言听计从的人吗?”

    胡荽冲过去把绳子塞到枕头下面,用力弹到了胡桃身上,树懒熊一样抱住决不撒手。侍女进来时便看到两个孩子钻在被窝里乖巧的模样,欣慰的放下牛奶盘后离开了。

    距离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胡荽再怎么说还要小一些,开始攥着被子犯困,迷迷糊糊道:“哥,我之前提议了那么多次,你怎么突然肯去了?”

    “你之前提议了那么多次,不也一次都没去吗?”胡桃闭上眼睛,扯了扯两个人的被子,“听城内的风向,那只只有父皇能看见的怪好像丢了,所以父母才这么着急。”

    而且,父亲最近的表现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这件事还要彻查清楚。他在心里梳理好疑团,呼吸缓缓平静下来,进入了浅眠。

    都说安逸的环境最能消除人们的斗志,可当两个孩子准时醒来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他们迅速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在脚上套上厚厚的袜子,从枕头下面翻出来绳子和三锚钩,静悄悄推开沉重的房门。

    毛茸茸的袜子踩在地面上没有多大声响,只是发出微小的闷声,像鱼落在破旧的落灰的坏鼓上,翻个身的声音,两个孩子相视一望,完全黑暗的环境里看不到对方表情和神态,却开始迅速步调一致地向北侧走去。

    凭借着对塔楼的了解,没有意外的到了天台附近。这里常人不来,打扫的佣人也不怎么精细,胡桃双手握住门把手,咬着牙一拉。生锈的零件发出“吱嘎”的呻吟,胡荽迅速侧身过去抵住门框,胡桃借势松手,也屏气钻了过去。

    天台外的风声很大,隐约扫过来了些灯光,胡荽连忙松开门,拦着胡桃蹲在死角。又是一声仿佛披头散发女人的尖叫,在塔外巡逻的士兵瞬间把探照灯对准过来,只是看到被风微微吹动的门窗,以及挡在门窗内侧的帘子,小幅度地晃了晃。

    待士兵离开,胡桃胡荽的身体已经被风吹地冰凉。胡桃起身注意下情况,胡荽则是一甩手将三锚钩甩了上去。

    绳子和吊钩都是问渔民借来的,已经足够粗实,但被海风一刮仍然狂刮不止,胡荽好不容易抓住下方的绳结,捆在自己身上,压低嗓音冲胡桃道:“你先!你上去再把我拉上去!”

    胡桃没有犹豫,果断拽住绳子开始攀岩,他原以为自己会打退堂鼓,可现在却意料之外的冷静,其实天台和顶楼的距离不远,也就两个成年人身高那么长,他又从小就开始练剑,手臂的肌肉绝不和普通孩童那样软弱,需要克服的只是内心的恐惧。

    他最后一步跨过顶楼窗外的栅栏,站在塔楼最高处,长舒了一口气。胡桃望向在下面整理绳子的胡荽,黝黑的脸庞表面已经有一抹深红,估计再被风吹一会儿就会裂开口子。这无疑是他做过最不理智的事情,胡桃想到,现在,甚至不知道父亲究竟有没有发现,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后的禁地到底什么样子,如此贸然带着弟弟上来,万一有什么危险……万一……

    胡桃拽住绳子,胡荽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如果胡桃敢解开绳子,如果胡桃不让我上去,如果他敢骗我,我就……”

    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咬牙骂了一句,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背叛”的打算,却发现自己身子被一股力量拉起,连忙扯住绳子。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碰面,胡桃狠狠搓了搓胡荽冻得僵硬的脸颊,温声道:“冷不冷?”

    胡荽一口怒气就被暖化了,夹起肩膀蹭哥哥的手,抱怨道:“你手好冰。”

    两个人像小动物那样彼此顺了顺毛,没忘记正事,便一同凑近了那扇窗户,胡荽胆大率先拉开,竟然看到屋内透出来一丝抖动的光束,在黑夜里线的格外刺眼,他阴阳怪气道:“哟,这怪还知道点蜡烛?稀奇稀奇,哥,赶紧进去暖和暖和。”

    “你真是……”胡桃笑叹道,身子倒是顺从的附身进去,下意识撑住窗户等胡荽,打量了一下四周。说实在的,普通极了。

    普通的家具,床头柜衣柜桌椅一样不缺,几乎每一件家具的上都摆着一根长蜡烛,要么用烛台撑着,要么被用蜡固定着,要么被两本书夹立着,按长度来看,应该每天都有人来更换。

    看到胡荽也进来,他便松开手关上窗户,慢悠悠绕着屋内转圈,镌刻精美花纹的实木柜子上,摆着的贡品应有尽有,不只是当季时令,甚至还有外来的水果,因为节气和位置等原因有些部分已经腐烂,但能看出诚意不浅。

    书桌上没有灰尘,甚至还抹了油,把放在中央的几张纸都被油出了污渍。胡桃凑过去读,发现是父亲的笔迹,整张纸都在竭诚相待地交心,无微不至的关心,他震惊于平日不苟言笑的父亲能写出这样的话,转眼又看到角落里摞成三丈的信纸,随意抽了一张,草率读过后震惊道:“胡荽,你来看!父亲好像……”

    “看不到那只怪吗?”

    胡桃迅速转身,疑惑道:“没错,你是怎么知道……胡荽?”

    胡荽双目空洞的看向胡桃的地方,满脸的不可置信,他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刚刚胡桃已经扫过的床铺,一字一句道:

    “我是说你。哥,你看不到那只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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