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秦氏大葬之一

    宝玉一进宁国府，但见到满眼皆是缟素，屋脊梁上挂满白色绸子挽花，来往家丁都是一身白布粗麻衣，个个面容悲戚，几个小丫头更是哭肿了眼睛，可见秦氏在宁国府备受爱戴，下人们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哀悼。

    宝玉先是行至甄珍处，见过礼，道了哀，说请大哥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一面用眼睛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只见除了平日里的家用人丁之外，更多了许多从未见多的各式男子，都是一副器宇轩昂、虽然身穿素服亦是不能掩盖满身英气的。

    宝玉一看便知，这些个都是甄家在外面结识的势力，官场世家、商家江湖，各路人士，都是有的。原本都是旧太子、即秦可卿之父的拥趸。然而有过上一次兵谏的失败之后，领袖之人先太子被斩杀，这股势力已经元气大伤，如今先太子煞费苦心暗自养大的独女又这般去了，一班人等唯有在此垂泪缅怀，心中都觉得大势已去，竟然瞬时间都没有了当初奋起一搏的心气了。

    宝玉对珍大爷一半苦劝之后，见其仍然痛哭不止，还说出什么“要知我这个儿媳妇，竟是十个儿子也比不上的！今日她就如此去了，我也恨不能随她一并去了倒好啊”之类的出格的话来。

    宝玉怕再劝他，还不知说出什么招惹是否的话来，赶紧寒暄了几句，躬身退下了。接着请琏哥哥带着他，与方才见到一众青年才俊，一一见过礼，结识了一遍。

    众人之中，宝玉最为看重的乃是卫若兰、冯紫英二人，他们二人一文一武，皆是官宦世家，卫若兰上溯几辈人，都是翰林院大学士，其父亲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也是前朝旧臣。冯紫英更是世袭英武大将军爵位，因为当年他的祖上和甄家祖上一样，都因为护卫太祖皇帝立有功勋，给封了世袭爵位。

    说来二人都是世交，在新帝登基之后，没有被洗刷下来，想必都是有一些高明手段的，然而毕竟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势力，而且新帝的羽翼日渐丰满，手段越发毒辣，这些世家老臣也越发岌岌可危起来。

    当日选择追溯先太子老千岁，一来是尊尚古德，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希望为先帝尽忠；二来，虽然说来汗颜，终究是为了自保。诸王争夺储君之位混战之时，他们站错了队，如今也只要棋行险招，事后希望能争夺出一个大回转。

    可惜，败了。

    这些人中，还有两位虽然出身贫寒，品级卑微，却是更得宝玉青睐仰仗的，说来他们也是一文一武，却道是谁——一个叫做蒋玉菡、一个叫做柳湘莲。

    蒋玉菡梨园出身，生的极为清秀俊朗，言谈不俗、举止清雅，宝玉与他一见如故，心里觉得此人实在是奇异的很，既生的女儿一般的清秀容颜、文雅姿态，又有男子汉的一番傲骨品格，卓然不群，实乃人中之杰，无奈出身下贱，沦落至此。若是托生个将相府邸，必然是不世出的人杰。

    而柳湘莲更为不同，他是另外一般的硬朗侠气，剑眉星目，眼光流转，一看之下却觉得目光凌厉，若是心中藏污纳垢之人，必然不敢直视。然而若是远远打眼一看，却觉得此人身姿伟岸，仪态**，令人动容。

    宝玉听链哥哥说，此人在江湖上名号是极为响亮的，最乐意仗义助人，且不爱银钱势力，只图心中坦荡、来去自由、行为正气，从来不做攀炎附势的苟且之事，此番前来，全是为了当年冯紫英的救命之恩，无他。

    宝玉听完，感慨不已，心想若想将这样的侠客拉入麾下，不论花费多大一番功夫，都是值得的。

    再说爷们这在后边大堂里面说话，前面凤姐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原来秦氏大葬一事请了她来办理，虽说凤姐好强，却经不住宁国府的下人们不争气，都是被尤氏给惯坏了的，每个规矩。有了活计相互推诿，得了空闲便一哄而散，竟然如同一盘散沙一般，让凤姐无处下手，管也没处管。

    一天下来，凤姐像是救火的一般，东跑西跑，哪一处没有她就全都乱了套，纵然到处拼命补救，也是乱了章法，引得前来吊丧的亲戚族人暗自嘲笑。

    凤姐是个最要强的，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怒之下，晚间众人要散了时候，让东府管家都给大家召到一处，宣读了一个规矩，说是明早再做定夺，然后愤然拂袖而去。

    众人听罢这番宣告，全都惊得瞠目结舌，彼此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却道凤姐明早意欲何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