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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杨阁老

    王楠看看萧玉,嘿嘿嘿地扯起个笑。“忘了。”

    忘了?显然他在装疯卖傻,萧玉岂会不知?不过即便他不说,萧玉也猜得到是与司妍有关的事,想必那日司妍与王楠在门前撞上,就被这厮看上了。

    萧玉与司妍共存千年,她的性子他最清楚了,像王楠这般人物她定是瞧不上的,说不定还会羞辱一番,他倒乐意见王楠吃瘪的样子,给无聊的日子调剂点别的味道。

    萧玉心里打起小九九,萌生一条妙计,趁观景之时,他有意无意地对王楠说:“家妹一直想去游湖,我前几日为她订了艘小舫,也不知这大后天会不会下雨。”

    王楠一听,心花怒放,露出闪亮亮八颗牙,笑得绚烂夺目。

    “不会,不会下雨,这几天晴空万里,怎么会下雨呢?”

    他中计了,想必已经打好了算盘,思量着该挑哪套衣袍,上哪艘小船,又在哪里与美人偶遇。

    萧玉也打好盘算,连戏弄王楠的十几种方式都选好了,就等着过几日看他的笑话。

    王三郎看见萧玉与王楠说悄悄话,有些坐不住了,可他又不好意思插嘴,坐在那处以食指拨弄着拇指指甲。

    王桦乖巧得让人心疼,萧玉见此更是徒生几分好感,他走到他身边,笑问:“不知三郎此次春闱可有把握?”

    王桦连忙起身,恭敬揖礼:“回萧兄,此地才子多如过江之鲫,我只是平庸之辈,自要多花点功夫才行。”

    “三弟,你太谦虚了。论文采天底下可没人能比得过你。”王楠万分得意,他眼角一飞看到萧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萧兄,我这般说,你可别动气呀。”

    “怎么会呢?我是个粗人,不擅舞文弄墨,甘拜下风。”

    萧玉倒不是恭维,对他而言功名利禄早已成云烟,眼下唯一让他操心的就是月娘了,既不希望留她在人间闹腾,又不想她被司妍找着,唉,真是头疼。

    萧玉看向不远处的清池,笑道:“今日晴方好,那处池子景致不错,二位可否带我过去瞧瞧?”

    萧玉开金口,王家二兄弟立马点头答应,然后命小厮搬茶炉、移小凳,他们则慢悠悠地上了九曲桥。

    萧玉所经之处,池水无风自荡,他凭栏眺望远处时,桥底下蓦然显现出一张美人脸。美人在水中,墨发如浓墨,她仰起头莞尔而笑,死白的脸上一双眼眸如蒙尘珍珠,漂亮却少了些华彩。

    “萧公子,你怎么来了?”

    萧玉依然眺望远处,嗫起嘴唇,喃喃道:“我吩咐过你别乱跑,昨夜为何不听话?”

    月娘很委屈:“我想他呀……可是房里都是符,我进不去。”

    “你就不该进去!你呆在这池中,一来有阴气供养、二来可掩你行踪,但昨夜你害人落胎,与我共事的司掌柜知道你就在这里,她定不会放过,过几日她还会来此,到时你就好自为之吧。”

    “不……不能这样……我只是想同他说几句话,无害人之心。你们不能把我抓走!不能呀!他还没给我们的娃儿起名字,萧公子,您行行好!让我同他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心安了!”

    月娘得寸进尺,起初只是要见那个人,眼下却又想对他诉衷肠。萧玉瞥眼往桥头看去,他们正走过来,恰好月娘也看见了,蓦然激动起来。

    “王郎!王郎!我在这儿!王郎!”她欲冲出水中,无奈烈日当头,阳气像张大网死死地罩住她。

    月娘伤心哭泣,从水中抱出一团怪玩意,粉嫩肉色上布满蜘丝般的青筋,青筋如心脏,突突跳动,呼之欲出。

    “我只想让他给娃儿起个名字,您瞧,他多乖,多可爱,可惜都不曾见他爹爹一面。萧公子,求你行行好,成全我吧!”

    月娘越说越难过,见人走近,她奋不顾身离水而起,大呼:“王郎呀!”

    萧玉轻挥广袖,施以法术硬是把她压入水中,待王家两兄弟走近,他无事般笑着道:“此处景色果然精致,别具一格呀。”

    王楠不知先前微妙,连忙回他:“这还是我三弟布的局,他可是全才!”话落,王楠熟络地勾上他三弟很是亲密。

    萧玉看着他俩笑而不语,他往水里瞥,月娘已被束缚,不会再出现了。

    萧玉暗松了口气,继续与王家兄弟俩闲庭信步,他思量着回去之后用什么说辞与司妍解释,正当想得入神,园中有人过来了。

    来者五十上下的年纪,圆脸圆鼻头,身型丰腴显富态;他身边则是个老翁,身穿鸦青灰边对襟直袍,头戴网巾,虽是银发银须,但面容不显老,猜不出年纪。

    萧玉看到这老翁,脸色就变了,而后忙向王家公子揖礼,称有事在身先走一步。哪知他刚转身,富态男子就开口问道:“你们俩都在这儿呀,还不快来拜见杨阁老。”

    原来此人就是家主王老爷。

    父亲大人开口,王楠与王桦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叩首大礼。

    “晚辈拜见杨阁老。”

    银发老翁笑逐颜开,抬手虚扶二人起身,他抬头时不经意地看见萧玉,一下子神色突变,整个人就像上了浆,面带惊诧僵立原地。

    众人不约而同转过头,齐刷刷地看向萧玉,个个面露异色。萧玉神色自若,先是莞尔后行一大礼。

    “鄙人姓萧,拜见家主,拜见杨阁老。”

    话落,王桦立马打起圆场:“爹爹,这位就是我向你常说的萧公子。”

    王老爷连忙收敛异色,爽朗大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萧公子,久仰大名。”

    先前尴尬一下子就抹去了,但那位杨阁老依旧看着萧玉,惊诧之色落下,忧郁悲色浮起,趁众人谈笑之时,他朝萧玉匆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前的老头子比月娘更加难缠。

    早知这姓杨的没有死就不来金陵了!

    回去路上,萧玉一直在想明天姓杨的会不会来,他又不想把这事告诉司妍,以免让自己不痛快。

    浑浑噩噩过一夜,次日晨曦初照,旭初就跑来通传:“有人求见。”

    萧玉忙让他把此人打发了,过会儿,旭初又跑来说:“他不肯走。”

    *

    茶过三盏,天已大亮,芙蓉堂外鸟鸣清脆,几只小雀争相掠过,在空中画出淡墨的线。杨阁老站在门处看着这番春色,九十多岁的身板如同硬碑,然而候了许久,都没人过来,仿佛把他遗忘了。

    终于,不远处有了动静,杨阁老侧首看去,就见一个白点由远至近,最后落到他面前的枝头上。

    杨阁老微怔,缓回神后拱手施礼:“萧公子,许久不见,您过得可好?”

    白鹦哥歪下脑袋,咕噜噜地叫唤两声,似乎听不懂他的话。杨阁老莞尔而笑,立直身子正色道:“等不到她,我是不会走的。萧公子,你也不必费神劝我。”

    这话白鹦哥听懂了,他低头看向杨阁老,沉寂半晌,道:“是她来叫我请你回去,她不会见你。”

    杨阁老轻笑,碑似的身子像是有了缝隙,轻微松动。

    “那麻烦萧公子替我还句话,她不来,我不走。”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白鹦哥看他一会儿,然后扇起双翅飞走了。杨阁老依然立在门处,赏景观花,悠然自得。

    眨眼间近晌午,旭初捧来四菜一汤,请杨阁老用膳。杨阁老见到这位故人,流出些许笑意,而旭初回他的神色依旧木讷,就如木偶一板一眼。

    旭初走后,杨阁老扫了眼桌上菜饭,而后坐下吃了起来,吃完他继续等在芙蓉堂,渴了饮茶,累了坐在椅上小憩。

    芙蓉堂前的园景从翠色镀成橘红,倦鸟叽叽喳喳很是热闹,杨阁老闻声睁开眼,活络下筋骨后走到门处。来时天微亮,此刻已是艳霞如血。光阴似水,一天如此之快,七十年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杨老犹然记得七十年前的春日,细雨绵绵,他去往桃叶渡,半路遇上一个女子,她身穿宝蓝袄裙,手撑三十二骨伞。那伞十分别致,缟色伞面上一只飞燕栩栩如生,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先是一张唇,娇艳得如落在雪上的红梅,后是一双凤眸,清冷如霜。她走近时带着一缕难言的香,仿佛是长在寺庙前桂花树,甜甜香气中夹杂几丝禅意。这抹异香让他永生难忘,每当闭上双眼深嗅,它便会毫不犹豫地钻入心肺。

    思念至深,融于血骨,他想了她七十多年,如今都快老死了。

    杨老心揪痛,一阵接一阵耗着精气,不得已他坐回椅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紫砂瓶倒两粒护心丸吞下,而后闭起眼,不由自主陷入往昔。

    片刻,他又闻到了那股香气,丝丝缕缕萦绕不断,他为它喜,为它悲,喜怒哀乐轮回过后,只剩下空洞惆怅,他受不了这般,硬逼自己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她,活生生地立在面前。

    她问:“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此话说得真随意,仿佛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聊。杨逸听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接,心中有万语千言,愁肠百结,绞了又绞,缠了再缠,到嘴边却是:“我想来看看你。”

    杨逸像个青葱少年,垂眸盯着自个儿的手,不停转着玉戒,半晌未听到司妍的声音,他忍不住抬头相望。

    四目交错,光阴瞬间逆转,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全都涌了出来。

    杨逸犹记那年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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