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唯其哀尽乐方至
一夜无眠。
翌日，当小鹿顶着红肿的眼睛为楚度送来饭菜之刻，楚度仍然保持枯坐之姿，伤心固然是有的，倒更多的却是疑惑与不解，就这样思索了一夜。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相遇相识到相互吐露心声，巧笑倩兮，美目泣兮，芳魂西兮，不过一个晚上便都经历了，人生真就如此戏剧吗？
饭未下咽，陆先生便来找了。
陆先生进门先看了一眼二人，开口问道：“昨夜庄中偏苑一位姑娘失踪。可知详情？”
小鹿看了一眼楚度，得到示意后便一五一十说出了真相。
待得说完，楚度才想起自身胸口受伤，因害怕那自称阴惜阳之人暗做手脚，并未服用所遗之药。便将膏药与匕首拿了出来请陆先生一观。
陆先生仔细检查过后，将膏药收了起来，匕首却还给了楚度说道：“习武之人受伤不避，既习内功，自运功疗伤吧。这药我看不出什么，却也害怕有什么，交我处理便是。匕首不错，刃锋无毒，且作防身之用。”
小鹿事后庆幸道：“义父，昨夜多亏了愚樵智大侠，否则我与小少爷后果难堪。平日多在府中坐井观天，除了王爷晨武之外再未见得武功随身之人，昨夜两人打斗真是厉害的紧！”
楚度也说道：“只是可惜那愚樵智······有些书生误国······”
陆先生闻听双言，有些奇怪道：“愚兄自得名家传承，却是半路出家，先前确是屡试不中碌碌书生，不足为奇。只是我有些兴趣，你们二人似乎对那藺家姑娘的悲伤只停留昨夜，可以解释一二么？你二人该不是无情之人。”
小鹿淡淡回道：“小少爷天性凉情，府里都是知晓的。至于鹿儿，义父你也了解，鹿儿从小便相信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说着素手握拳，轻敲心口，眼神坚挚。
楚度知晓自己所作所为始终被小鹿看在眼里，从入府之日起，从来言及思家之情，与镇西王之间更是毫无爷孙敬趣，倒是荒诞般成了义亲，被小鹿误作凉情，也是无奈。不过他倒未开口解释，只微微叹息一声默认了。
陆先生不语，片刻才道：“左右无事，随我出庄去吧。你二人平日出府不多，西江民情知之甚少，今日便带你们逛一逛好了，冲淡些伤情也好。”楚度二人默然应了。
出了庄向左直行莫须四里，是西江一处还算小有名气的花鸟市集。陆先生一路未语，只顾赶路，楚度二人也因情绪不佳无言而走，不知不觉便隐隐听到了前方嘈杂人声。
陆先生眼见此景，脸上破天荒般露出了一丝笑意，转头对楚度说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上个月我托一熟人帮我留意了一对雏鸟，前些日子来了口信到货了今日闲暇便过来看看。”
小鹿好奇道：“义父，平日不苟言笑，鹿儿以为你什么也不喜欢呢！”
陆先生嘴角微微上扬，也未解释什么，只交代了一句：“此地颇多好玩的奇鸟珍虫，看上什么我帮你们付钱便是。”说罢，市集已在眼前了。
楚度整神定睛看了，当真是未闻人声先听鸟鸣。前方杵着一栅栏，并无管事之人看护。往前紧走数丈，已有零星摊位。再往前走，各种花鸟鱼虫的笼子瓷缸琳琅满目，脆鸣声，促织声此起彼伏，可不管买货亦或是卖货之人却并无太大吵嚷之声。
小鹿感伤的眸中总算流露了些许笑意与惊奇，脚步也快了一丝，拉着楚度在各个摊前驻留观赏。
有大红笼里一小巧鹦鹉卖弄文才：“沐银霜，轻点枝头梅送雪，佳人笑靥身渐远，巧莲击起沙沙白。忍回顾，沉足娇言比昨颜，试语眸儿系人前，明日一寻冰心欤？”端的嘴红翎丽，煞是喜人。
楚度意动，问了价钱，摇摇头复向深入。小鹿吐吐香舌，跟了上去。
不多时，陆先生便引着二人来到一摊前。摊有搭帐，未及掀帘而入，早有一人闪了出来。
只见来人豆眼有神，颊削续须，作一身短行打扮，口中先行笑道：“清早便听得市集众多喜鹊喳喳欢叫，早知陆先生要来呢！三位贵客里边请，鄙人略备薄茶甜点恭候大驾！”
陆先生微微笑着客气，转头对楚度二人介绍道：“这是此地有名的狗鼻子，采奇寻巧的本事高人一等，以后若要寻什么只管找他！对了，姓关，称呼关掌柜便是了。”说罢低头便进了帐中，楚度与小鹿个头尚低，没低头也进入其中。
此时虽是近午，终是晚秋时节，还是稍有冷意，帐中已是生了火盆，顿时秋风寒意一驱而散，令人心头乍暖。
盘坐于稍有异味的地毯之后，众人饮了茶，话便说开了。
只见关掌柜响指一打，便有伙计从后帐而出，手提一青翠竹笼恭敬置予中桌。
只见笼中之鸟说雏却也只是半雏，模样看着小巧，不若家雀，嘴大且似鹰钩缺刻，尾长头小，趾有利爪，最奇的是有类鹰一般的黑色过眼纹，从眼角一直拖拽到颈下，牡鸟过眼纹黑中泛着血色，牝鸟则泛着艳色。
更让小鹿惊奇的是双鸟进食真与众不同。二年看来极其聪慧，竟将竹笼垂条啄下细细数枝竹刺，将伙计投喂的守宫径直贯于竹刺，左右循环来回折腾，直至守宫躯体破碎殆尽方细细服下，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凶厉。
小鹿有些惧意：“小少爷，你认出这是什么鸟啊？有这么小的鹰吗？”
楚度早已认出这是一对极其难得的血艳伯劳。《百兽内经》是有记载的，他组织了一下言语，淡淡说道：“此鸟应为血艳伯劳，或者叫血伯与艳劳吧。血色为牡艳为牝，雌雄常处性情凶猛。此鸟最有价值的却是那过眼鸟毫，如取等量牡牝眼毫细细混合，辅以配药，便是最为极品的刑药。”
关掌柜豆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连忙佩服道：“不想竟是遇上深藏不露之人了！这位小兄弟好见识！不知如何称呼？这刑药之秘便是一般衙门中掌刑判官之属也是不知的。”
小鹿好奇又问：“什么是刑药啊小少爷？”
楚度还在琢磨是否该告知小鹿，一旁陆先生已替他开了口：“小姑娘家还是不知道为妙，以免晚上做噩梦。”
小鹿无奈，也不在意，继续观赏着。
楚度这才对关掌柜回道：“在下楚度！陆先生是我的授业先生。”
关掌柜恍然：“原来是陆先生高足，这便难怪了，哈哈！”
陆先生也并未过多解释。他从怀中掏出了数张财票递给关掌柜，说道：“关掌柜费心了，如此短短不过月余便为陆某寻得这一双伯劳，这狗鼻子是真的名不虚传！”
关掌柜接过财票也未细数便收入怀中，哈哈又笑道：“也不尽然！若非是陆先生，关某只怕得花费数年功夫才或可寻得此禽。”
陆先生连道不敢不敢，便带着楚度二人告辞离去，如此不拖泥带水看得楚度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归途中，小鹿终是忍不住委婉问道：“义父，方才是否走的匆忙了些？”
小鹿此时却不是空手，左右手各提着一笼，稍大一些的关着一对漆黑如墨的寒皋，是陆先生为小鹿买的，稍小一些的却关着一只极品的天蓝青眼画眉，是楚度准备送予镇西王的。那血艳伯劳却是陆先生自个儿提着。
陆先生轻轻问道：“可是疑我失礼之事？”
小鹿犹豫了一下，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陆先生半边眉平常总是微扬着，此时却舒展开来说出了一句：“唯其信尽，所以礼至。”
小鹿似懂非懂复而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陆先生轻抚其发慰道：“以后莫要怪我啊！”
楚度虽懂了，却在心中暗说了一句：“唯其哀尽，所以乐至！”
翌日，当小鹿顶着红肿的眼睛为楚度送来饭菜之刻，楚度仍然保持枯坐之姿，伤心固然是有的，倒更多的却是疑惑与不解，就这样思索了一夜。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相遇相识到相互吐露心声，巧笑倩兮，美目泣兮，芳魂西兮，不过一个晚上便都经历了，人生真就如此戏剧吗？
饭未下咽，陆先生便来找了。
陆先生进门先看了一眼二人，开口问道：“昨夜庄中偏苑一位姑娘失踪。可知详情？”
小鹿看了一眼楚度，得到示意后便一五一十说出了真相。
待得说完，楚度才想起自身胸口受伤，因害怕那自称阴惜阳之人暗做手脚，并未服用所遗之药。便将膏药与匕首拿了出来请陆先生一观。
陆先生仔细检查过后，将膏药收了起来，匕首却还给了楚度说道：“习武之人受伤不避，既习内功，自运功疗伤吧。这药我看不出什么，却也害怕有什么，交我处理便是。匕首不错，刃锋无毒，且作防身之用。”
小鹿事后庆幸道：“义父，昨夜多亏了愚樵智大侠，否则我与小少爷后果难堪。平日多在府中坐井观天，除了王爷晨武之外再未见得武功随身之人，昨夜两人打斗真是厉害的紧！”
楚度也说道：“只是可惜那愚樵智······有些书生误国······”
陆先生闻听双言，有些奇怪道：“愚兄自得名家传承，却是半路出家，先前确是屡试不中碌碌书生，不足为奇。只是我有些兴趣，你们二人似乎对那藺家姑娘的悲伤只停留昨夜，可以解释一二么？你二人该不是无情之人。”
小鹿淡淡回道：“小少爷天性凉情，府里都是知晓的。至于鹿儿，义父你也了解，鹿儿从小便相信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说着素手握拳，轻敲心口，眼神坚挚。
楚度知晓自己所作所为始终被小鹿看在眼里，从入府之日起，从来言及思家之情，与镇西王之间更是毫无爷孙敬趣，倒是荒诞般成了义亲，被小鹿误作凉情，也是无奈。不过他倒未开口解释，只微微叹息一声默认了。
陆先生不语，片刻才道：“左右无事，随我出庄去吧。你二人平日出府不多，西江民情知之甚少，今日便带你们逛一逛好了，冲淡些伤情也好。”楚度二人默然应了。
出了庄向左直行莫须四里，是西江一处还算小有名气的花鸟市集。陆先生一路未语，只顾赶路，楚度二人也因情绪不佳无言而走，不知不觉便隐隐听到了前方嘈杂人声。
陆先生眼见此景，脸上破天荒般露出了一丝笑意，转头对楚度说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上个月我托一熟人帮我留意了一对雏鸟，前些日子来了口信到货了今日闲暇便过来看看。”
小鹿好奇道：“义父，平日不苟言笑，鹿儿以为你什么也不喜欢呢！”
陆先生嘴角微微上扬，也未解释什么，只交代了一句：“此地颇多好玩的奇鸟珍虫，看上什么我帮你们付钱便是。”说罢，市集已在眼前了。
楚度整神定睛看了，当真是未闻人声先听鸟鸣。前方杵着一栅栏，并无管事之人看护。往前紧走数丈，已有零星摊位。再往前走，各种花鸟鱼虫的笼子瓷缸琳琅满目，脆鸣声，促织声此起彼伏，可不管买货亦或是卖货之人却并无太大吵嚷之声。
小鹿感伤的眸中总算流露了些许笑意与惊奇，脚步也快了一丝，拉着楚度在各个摊前驻留观赏。
有大红笼里一小巧鹦鹉卖弄文才：“沐银霜，轻点枝头梅送雪，佳人笑靥身渐远，巧莲击起沙沙白。忍回顾，沉足娇言比昨颜，试语眸儿系人前，明日一寻冰心欤？”端的嘴红翎丽，煞是喜人。
楚度意动，问了价钱，摇摇头复向深入。小鹿吐吐香舌，跟了上去。
不多时，陆先生便引着二人来到一摊前。摊有搭帐，未及掀帘而入，早有一人闪了出来。
只见来人豆眼有神，颊削续须，作一身短行打扮，口中先行笑道：“清早便听得市集众多喜鹊喳喳欢叫，早知陆先生要来呢！三位贵客里边请，鄙人略备薄茶甜点恭候大驾！”
陆先生微微笑着客气，转头对楚度二人介绍道：“这是此地有名的狗鼻子，采奇寻巧的本事高人一等，以后若要寻什么只管找他！对了，姓关，称呼关掌柜便是了。”说罢低头便进了帐中，楚度与小鹿个头尚低，没低头也进入其中。
此时虽是近午，终是晚秋时节，还是稍有冷意，帐中已是生了火盆，顿时秋风寒意一驱而散，令人心头乍暖。
盘坐于稍有异味的地毯之后，众人饮了茶，话便说开了。
只见关掌柜响指一打，便有伙计从后帐而出，手提一青翠竹笼恭敬置予中桌。
只见笼中之鸟说雏却也只是半雏，模样看着小巧，不若家雀，嘴大且似鹰钩缺刻，尾长头小，趾有利爪，最奇的是有类鹰一般的黑色过眼纹，从眼角一直拖拽到颈下，牡鸟过眼纹黑中泛着血色，牝鸟则泛着艳色。
更让小鹿惊奇的是双鸟进食真与众不同。二年看来极其聪慧，竟将竹笼垂条啄下细细数枝竹刺，将伙计投喂的守宫径直贯于竹刺，左右循环来回折腾，直至守宫躯体破碎殆尽方细细服下，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凶厉。
小鹿有些惧意：“小少爷，你认出这是什么鸟啊？有这么小的鹰吗？”
楚度早已认出这是一对极其难得的血艳伯劳。《百兽内经》是有记载的，他组织了一下言语，淡淡说道：“此鸟应为血艳伯劳，或者叫血伯与艳劳吧。血色为牡艳为牝，雌雄常处性情凶猛。此鸟最有价值的却是那过眼鸟毫，如取等量牡牝眼毫细细混合，辅以配药，便是最为极品的刑药。”
关掌柜豆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连忙佩服道：“不想竟是遇上深藏不露之人了！这位小兄弟好见识！不知如何称呼？这刑药之秘便是一般衙门中掌刑判官之属也是不知的。”
小鹿好奇又问：“什么是刑药啊小少爷？”
楚度还在琢磨是否该告知小鹿，一旁陆先生已替他开了口：“小姑娘家还是不知道为妙，以免晚上做噩梦。”
小鹿无奈，也不在意，继续观赏着。
楚度这才对关掌柜回道：“在下楚度！陆先生是我的授业先生。”
关掌柜恍然：“原来是陆先生高足，这便难怪了，哈哈！”
陆先生也并未过多解释。他从怀中掏出了数张财票递给关掌柜，说道：“关掌柜费心了，如此短短不过月余便为陆某寻得这一双伯劳，这狗鼻子是真的名不虚传！”
关掌柜接过财票也未细数便收入怀中，哈哈又笑道：“也不尽然！若非是陆先生，关某只怕得花费数年功夫才或可寻得此禽。”
陆先生连道不敢不敢，便带着楚度二人告辞离去，如此不拖泥带水看得楚度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归途中，小鹿终是忍不住委婉问道：“义父，方才是否走的匆忙了些？”
小鹿此时却不是空手，左右手各提着一笼，稍大一些的关着一对漆黑如墨的寒皋，是陆先生为小鹿买的，稍小一些的却关着一只极品的天蓝青眼画眉，是楚度准备送予镇西王的。那血艳伯劳却是陆先生自个儿提着。
陆先生轻轻问道：“可是疑我失礼之事？”
小鹿犹豫了一下，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陆先生半边眉平常总是微扬着，此时却舒展开来说出了一句：“唯其信尽，所以礼至。”
小鹿似懂非懂复而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陆先生轻抚其发慰道：“以后莫要怪我啊！”
楚度虽懂了，却在心中暗说了一句：“唯其哀尽，所以乐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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