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女频频道 > 许天下 > 第五十章 堪笑一场梦

第五十章 堪笑一场梦

    阿淼刚觉那种羞愤的感觉,忽地又反应过来,瑞谚这是又想戏耍自己!

    大概是这样的次数太多了,身体都不自觉产生了条件反射,这个男人的轻佻,试探,仿佛专门是为了激怒她,然后看着她或羞赧或愤怒的样子,又会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样子。

    想到这里,阿淼反而镇定下来,抬起头直视瑞谚:“王爷想要奴婢的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何须如此?奴婢只是来谢王爷救命之恩。”

    瑞谚没料到阿淼如此一反常态,呵呵冷笑几声,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

    阿淼秀眉一皱,咬了咬牙,将外衣脱了下来,又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瑞谚疑惑地看着她这一举动,道:“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除了这一身臭皮囊以外一无所有,王爷不是要奴婢以身相许吗,命都是王爷的,奴婢又何须怜惜这身子?”

    腰带已解开,眼看仅剩一件里衣,瑞谚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够了!”

    阿淼毫不理会他的阻止,挣脱他的手继续解里衣的扣子,露出裹着纱布,还渗着点点血迹的伤口。

    瑞谚侧过头去闭上眼,怫然道:“本王说,够了!”

    阿淼突觉鼻头一阵酸涩,眼泪扑簌着便掉了下来,也不知为何掉泪,而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的心,就这样肆意撩拨,肆意玩弄,满腹的委屈,愤懑,终是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

    瑞谚转过头来,见阿淼用双臂抱着几近赤裸的身子瑟瑟发抖,就这样看了她许久,什么也没说,俯身捡起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给她穿了回去。

    最悲哀的莫过于,她肯给,他却未必愿意要。

    泪眼朦胧中,阿淼竟看到,瑞谚眼中恍惚浮现一种陌生的温柔,就那么一瞬间,白驹过隙间,还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失不见。

    “伤口还痛吗?”

    瑞谚一边给她披衣服一边看着那纱布裹着的伤口。

    阿淼老实地点点头,想再在他眼里寻找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她特别想急切地确认刚才那一恍然间看到的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是,石子落水,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漾起便再也寻不着蛛丝马迹。

    “知道痛就好,痛才长记性,如此鲁莽,你不知道两三个喽啰根本伤不了本王吗,就那样一头冲出来?这次算你命硬,下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如此好运气......”

    瑞谚说着,将阿淼的外衣重新披上,转过身去道:“上次在山洞你为本王拔箭,两两相抵了,退下吧。”

    阿淼裹紧了衣服,怔怔地向门口走去。

    还没出门,听得瑞谚又说道:“以后无论是谁对你再有天大的恩,一概不许再像刚才那样,否则谁看到,谁就死。”

    阿淼后背一凉,没有回头都能感受到瑞谚那目光寒意渗人,似两道利刃,直要将她劈开两半来。

    回到自己的厢房,见聂卫早已摆了一桌子的饭菜,等候多时了。

    “你去哪里了?饭菜都快凉了!”

    阿淼在桌旁坐下,端起碗吃了几口,又放下。聂卫见她一副颓然的样子,便道:“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阿淼摇摇头道:“肚子很饿,但是不知怎的,就是没胃口。”

    聂卫见状神秘地凑近她道:“姐,你刚才是去找王爷了吗?又挨骂了吧?”

    阿淼点头:“不止是挨骂,还差点......”

    “差点怎么了?”

    “没,没什么......”阿淼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慌忙收住了话头。

    “哎,我当是咋了呢,姐,其实咱们平日里挨王爷的骂不是家常便饭吗?就你受伤那晚,王爷说你要是没命了我也得去给你陪葬......噫,现在想想当时王爷那脸色,简直恨不能把我的皮都扒了,以后啊你再想干嘛可别再带我了!”聂卫说着夸张地做了个后怕的动作。

    “呃?王爷有那么说吗?”

    “是啊,我可是终身难忘那种被吓得差点就屁滚尿流的感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淼心中竟然为之一动,又想起方才那一瞬间仿佛看到的温柔眼神,瑞谚,他到底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聂卫见阿淼嘴角含笑地出神,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还笑成这样,你可别忘了你刚刚才死里逃生!”

    阿淼眨了眨眼,问道:“我昏迷这几日,王爷有过问什么吗?”

    聂卫道:“倒没什么特别的,王爷公务繁忙,不过也来看过你几次,每次见你还没醒就走了,也没说什么。”

    阿淼有些失望,哦了一声,端起碗来继续吃饭。

    聂卫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什么似的,嘴角抹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刻意压低声音道:“姐,我问你,你是不是......对王爷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阿淼闻言差点没把饭喷出来,连忙否认道:“你......你在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自己姐姐的吗?我......我哪有......什么心思......”

    聂卫一脸的不相信:“瞧你这样子,被我说中了吧?姐姐你就是喜欢王爷!”

    阿淼跳起来捂住聂卫的嘴,紧张兮兮地看看窗外:“你给我小声点,休再胡说八道!”

    聂卫大笑着挣脱阿淼,跑到桌子的另一端:“喜欢就喜欢嘛,没啥大不了的,王爷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天下男儿甚少有出其右者,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嘛......”

    “你还说!你......你给我闭嘴!”阿淼又羞又气,隔着桌子想抓住聂卫,却无奈聂卫身手过于灵活,近在眼前却连衣袖也不曾碰到,只能抓狂地直跺脚。

    跑了一阵,聂卫停下来喘气,却还是笑着:“姐,我看你也别否认了,我想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只是他们都不说而已。”

    阿淼啊了一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下来,胸口的伤被这一牵动,痛得她龇牙咧嘴。

    聂卫忙过来扶住她:“姐,你没事吧?伤口又痛了?”

    阿淼咬牙切齿地瞪着聂卫道:“你刚才那话不准再和旁人提,一个字,哦不,半个字都不准提,听到没有?!”

    聂卫擦着阿淼头上因疼痛冒出来的汗水,连连点头:“行,你说不提就不提,我嘴巴最严了。”说着做了个把嘴缝上的手势。

    阿淼想想还是不放心,“不行,你发誓!”

    聂卫立即举起三根手指,作严肃状说:“我聂卫发誓,绝不将姚淼姐姐心悦于朔王殿下的事说与第三人知晓,如违此誓,就让我一辈子实现不了抱负!——哎,看在我是你弟弟的份儿上,就别什么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了吧?这抱负对我来说可比命还重要。”

    阿淼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摸摸聂卫的头:“嗯,这才是乖弟弟。”

    姐弟俩自顾嬉闹间,谁也未曾注意到屋外,窗棂边,有一个身影始终默默地站在那里,屋里人说的那些话,那些秘而不宣的少女心事,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眉清目朗的俊毅脸庞上,隐隐地泛起和煦的笑意。

    自那天被聂卫戳破心事之后,不知是否心理作祟,阿淼看着周遭的众人总觉得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只是跟她点头打个招呼她便会疑人偷斧地胡思乱想半天,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是不是都在暗地里偷偷嘲笑自己不知身份,或者是不是已经有人告诉了瑞谚?于是不自觉地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在瑞谚面前能少言绝不多言,能不言便不言,也仿佛刻意保持着主子和奴婢的距离,半点也不敢马虎,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漏了什么心思。

    聂卫旁观着这一切,只觉好笑,心想这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恐怕是瞒不过朔王殿下那双眼睛。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月,春分一过,天气便逐渐炎热了起来。

    阿淼身上的伤口经历几次换药,已然慢慢恢复,那伤口新长出的肉扰得阿淼总也忍不住那痒,却不敢去挠,每次聂卫都会吓唬她,留疤是肯定的了,挠过后留的疤会更难看,别说是瑞谚了,就算平常男子,也都会嫌弃她,算是嫁不出去了。

    这一套一套的唬得阿淼一愣一愣的,她不免开始担心,那道难看的疤该如何是好,瑞谚说以后谁看谁死,那岂不是让她这辈子都吊死在他这棵大树上了,可他......

    每次想到这,阿淼便不愿意再想下去。

    这天傍晚,瑞谚唤了阿淼到正堂,道:“收拾收拾,明日启程回靖天。”

    阿淼怔了一下:“明日?这样突然?王爷不是还要查那些刺客吗?”

    “那些只是些小鱼小虾,沧水这边也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分部而已,醉红坊也抄了,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

    “是.......奴婢这就去收拾。”阿淼有些怅然,这两个月的光景眨眼便过,回到靖天,亦不知还会面对何种复杂凶险的局面。

    如果有可能,她也可以偷偷幻想,日子就这样下去,即使一世都是他的奴婢也好,每日还可以看到他,在他身旁,偶尔还可以靠近他,足矣。

    但也仅仅是幻想而已,有些事还没做,一切都是奢望。

    “等等......”

    阿淼停住脚步,回头看瑞谚,只见他走过来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阿淼定睛一看,是之前在天端局密室里触发机关的那个漆盒。

    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个漆盒。

    “王爷,这盒子是......”

    “回到靖天之后,你去查一下。”

    “您是让奴婢去查?”

    “本王和成霖在靖天都不便出面,而且此盒的来源不宜有太多人知道,所以只有你能查了。”

    “是,奴婢知道了。”阿淼接过盒子,行了个礼,退出了正堂。

    瑞谚看着阿淼毕恭毕敬的样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想想好像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如此,开始恪守规矩,恭敬谦顺,甚至连话都甚少听到她说了。

    难道受了一次伤,中了一次毒,把脑子也给重新长了一遍吗?

    阿淼退出门后,便径直去了瑞谚的厢房收拾行李,一进门,见成霖正在收拾瑞谚的书籍和佩剑,已经整整一箱子了。

    阿淼有些奇怪,来的时候也不见有这么多,不过两个月时间,也不知瑞谚从哪里搜刮来如此多的书。随手拿起一本,竟是《华严经》,又看看其他的,《大悲咒》,《往生咒》,全是本朝高僧海藏大师亲手抄写的孤本,每本都是极其罕见珍稀的佛经。

    “成将军,王爷一向不是只看兵书吗?为何这都是些佛经?”

    “你看得懂?”

    “我……也只是听说过。”

    “王爷让把这些经书拿回去,自然有王爷的道理。”

    阿淼心想这说了等于没说,于是也不再问,自顾开始收拾衣物。

    瑞谚的衣服并不多,也就那么两三件,很快便收拾妥当,正当阿淼将衣物打包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块玉佩,正是之前她拿给瑞谚的那块。

    阿淼怔了怔,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原来他一直贴身带着,想来是极其珍视的。

    当她不愿意再去想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个机缘,适时地提醒着她那卑微的心思是何等渺小。

    拿起玉佩,正发呆之际,成霖也看到了,道:“原来这玉佩在这里啊,还说要是找不到了,王爷必定会发怒。”

    “成将军,我能问问这玉佩是何来历吗?”

    成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从阿淼手上把玉佩拿了过去,放到一个锦盒里,道:“阿淼姑娘,你还是不要问了。”

    成霖转过身去,像是自言自语叹气道:“人已经不在很久了,王爷还是不能释怀……”

    “成将军,你在说什么?”其实,阿淼是把这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的,却还是忍不住问,这种感觉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没什么,阿淼姑娘,你那边收拾好了吗?”

    成霖也是如此讳莫如深,这位“以安”应该是瑞谚的禁忌吧,阿淼越想心底越发地悲凉。

    一个死人,永远没有什么能和她争。

    次日天刚亮,一行人便离开了沧水。

    阿淼趴在马车窗上,看着来时满目疮痍的沧水短短两个月便换了一番光景,虽饥荒的影响依然尚在,却再不见满街的饥民,百姓们都又恢复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瑞谚仍旧一路都在静静地看书,阿淼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风景,一会儿站起来探出头去,一会儿又缩回来端坐着。

    “本王还以为你学会守规矩了。”瑞谚翻过一页书,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王爷,奴婢能不能问问您……”

    “有话就说。”

    “那个……您为何要带那么多手抄佛经回靖天啊?”

    瑞谚依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送人。”

    阿淼一听便更加笃定心底的猜测,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为那玉佩的主人吗?以安?”

    果然这话一出,似乎是戳中了什么,瑞谚合上书,双眼直直地盯着阿淼,目光又变得深邃起来。

    阿淼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奴婢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知道不该问还问?”

    “奴婢不再问了,王爷恕罪。”

    瑞谚拿起书继续看起来,好像并不如之前那般生气。阿淼却明白地看到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愁云,他心里还是被那个不想提起却又不愿意释怀的人牢牢占据,再无哪怕那么一点点空隙能容纳得下卑微的她了。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

    沧水发生的种种,就当是一场梦,梦醒来,一切都归于原状。

    但阿淼知道,历经生死转圜,一切根本都已不可能再是原状。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