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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逢思旧日(下)

    入夜。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空中飞过,似一道闪电划破这看似宁静的静谧夜空,越过挑尖房檐,扑棱了几下翅膀,停在了上面,咕咕地鸣着,像是在等待着人来寻,没一会儿,又扇动着翅膀飞下房檐,落在一只手上。

    成霖取下鸽腿上的信轴,将鸽子放走,转身进了屋内,将信轴递给了正在灯下看书的瑞谚:“王爷,刚接到的飞鸽传书。”

    瑞谚打开信轴,取出信纸,展开来,道:“今日竟是迟了许多,莫不是有何变数……”

    “王爷,据咱们的探子回报,永王回靖天数月,都住在城外的官驿,并未回府,而且几乎足不出户,也未见有何人去拜访他。”

    瑞谚看完,将信放在火上烧掉。“宫里有什么消息,皇上和太后知道吗?”

    成霖道:“应还是不知道,不过今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永王已托人送信给皇上说下月初三回靖天,太后已着尚宫局准备洗尘宴了,想来不日那请柬便会送到王爷手上。”

    “四个多月了,他明明回来了却不告诉任何人,不回王府,住在官驿,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会不会是咱们的人被他发现了,故意的引人上钩?”

    “发现了又如何,本王也发现了最近常有可疑之人扮作寻常百姓的样子在王府附近鬼鬼祟祟,昨日在校场,聂卫也发现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是否故意倒无须在意。”

    “王爷,宫中还有其他的消息,不知当不当让您知晓……”成霖说着,好像有些难以为继。

    瑞谚却并未追问下去,而只以手扶额,看着成霖佩剑上的那个流苏剑穗,道:“成霖,本王恐又会对不起你和素尘一次了。”

    成霖的表情变得有些木然:“为一人,守一生,应也没那么难做到。”

    此时,素尘站在门外,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中攥着一个木牌,双唇紧抿,眉头蹙着,神色惘然。

    成霖出来的时候,两人相视间,却似一股淡淡的惆怅。

    素尘拉住成霖:“你恨我吧,是我一直对不起你……”

    成霖只是笑了一下:“我还不了解你吗,从小到大,你的任何决定任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是我,也不能。”

    “你真不恨我吗?”

    “若是恨你能让你心里好受些,那么就当我是在恨你吧。”

    “成霖,你别这样了,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吧,不要这样孤身一人了。”

    成霖又笑了笑,摸了摸素尘的头:“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王爷当时眼睁睁看着阿淼姑娘进宫是何种滋味了。”

    看着成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素尘只觉眼角有些湿湿的,这世上最难过的莫过于有负于心中所爱,她素尘这一生,注定就是欠成霖的,抬手擦掉眼泪,步子缓慢地走进书房,瑞谚见她进来,只说了一句:“你真的决定了?可想好了,这一去,你和成霖也许就此缘尽。”

    素尘回头望了一眼门口,墨黑的夜色将空空如也的门口填得不留一丝空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还是期望看到什么,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木牌。

    对于永王瑞诚的突然回京,同样感到措手不及的还有瑞清。

    自打得知距下月初三仅有二十日的时候,瑞清便开始莫名焦虑,眼下有一个七皇叔瑞谚借口虎符被收回赖在靖天不走,却每日风雨不改去校场练兵这事就已够让他烦恼的了,现在突然又回来一个贤名在外而城府更深的五皇叔瑞诚,这两个人的存在让他如坐针毡,芒刺在背,这日一下早朝,瑞清迫不及待地去往了寿慈宫。

    刚进寿慈宫大门,阿贞迎来道:“禀皇上,太后正和长公主殿下对弈,吩咐在此局分出胜负之前,任何人也不得打扰。”

    “母后和卿涵?在下棋?”瑞清心生疑虑,他这个妹妹成天跟假小子似的,说她舞刀弄枪还可信,但对弈这种需静心平性的事,怎么也不能和卿涵联系在一起吧?

    “连朕也不行吗?”

    阿贞叫人搬来一把椅子:“回皇上,太后说了,若是皇上来,也请先在此安坐等一等。”

    瑞清抓耳挠腮,却无可奈何,只得坐下来,接过茶水就是一口,当即又喷了出来。

    “这什么茶啊,这么烫,想谋害朕吗?”

    阿贞和一众宫人慌忙跪下:“奴婢们不敢,皇上恕罪,立刻给皇上换一杯凉的……”

    瑞清察觉自己失态,长袖一挥:“不用了,都下去吧,别烦朕!”

    宫人们退下之后,瑞清并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坐立不安,这一局棋,下得也太过漫长了。

    寝殿内,秦氏手持一颗白子,看着棋盘,手指不停地一下下点着,似在深思熟虑。

    卿涵往宫门口望了望,道:“母后,您再这样举棋不定,我看皇兄指不定还得急成什么样呢!”

    秦氏依然盯着棋盘:“落子无悔,自然是得好好思虑,急不来的。”

    “母后,就让皇兄进来吧,要是真有什么耽搁不得的国家大事呢?”

    “他进来,咱们母女俩这盘好棋就被毁了。”

    “可是,您这样把皇兄晾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啊……”

    “就这了!”秦氏将手上的白子落到了棋盘上,抬起头含笑看着卿涵。

    卿涵看了一眼,撅起嘴:“不下了啦,每一次都输给母后。”

    “你这个性子,给你请再高明的师傅也教不了,对弈就是博弈,博的是性情,弈的是人心。”

    “母后,女儿本来就不爱下棋嘛,您为了挡住皇兄拉我来下了一早晨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找丽妃好了。”

    秦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阿贞道:“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去请皇帝进来吧。”

    卿涵起身走到秦氏身后,捏了捏秦氏的肩膀:“女儿学不会棋,但可以给母后捏捏肩啊,母后为前朝后宫辛劳,也是该放松放松了。”

    秦氏笑着拍了拍卿涵的手,对阿贞道:“谁说养个丫头没用,哀家这个女儿就最贴心了。”

    说话间,瑞清快步走了进来,虽仍有焦虑之色,但已无方才阵脚大乱的模样。

    秦氏拿起一杯茶,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小口,道:“皇帝心情可平复了?”

    “母后,您知道五皇叔回靖天的消息吧?”

    “昨日,你五皇叔就着人来报了,哀家已着尚宫局开始准备洗尘宴了,皇帝是为此事有所不安?”

    “五皇叔为人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素来无事都是在南海郡过他的逍遥日子,现下为何突然奏报要回京,儿臣不得不多加思虑二三。”

    “那依皇帝的意思,永王此番回来,所为何大事?”

    “五皇叔在外一向有礼贤下士的美名,麾下门客如云,都唯他马首是瞻,儿臣担心,他回来怕是要收买人心,搅弄这靖天的风云,若受关相笼络,那便是又会逼朕立中宫,若是站在七皇叔一边,那就更加可怕了……”

    “皇帝还知道思考这些,哀家深感欣慰,但第二种可能不会存在。”

    “母后何出此言?”

    “你这两位皇叔,不是一路人,一个自命清高心有天下,一个则是不择手段沽名钓誉,先帝在时,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时常争执,所以先帝当年才将他们分隔天高地远,这才维持了表面的和谐。”

    “诚然如母后所言,但如今此二人皆齐聚靖天,再加上一个关歇从中搅局,朕是真的担心,会出什么大乱子。”

    “哀家倒觉得,让他们三人争去吧,天子脚下,能闹出什么大乱子,虎符都在皇帝手里,还怕他们还能造反不成?咱们就作壁上观,瞅准时机推波助澜一把,说不准还能有意外收获。”

    瑞清见秦氏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下也是放下了几分担忧,眉头随即舒展了开来。

    秦氏又喝了一口茶,徐徐道:“这些日子后宫倒是有一事值得哀家尤其注意……”

    “是何事?”

    “皇帝可否知晓月前,盛华宫罚了一名犯错的宫女去万卷楼守楼的事?”

    “朕听丽妃提起过,说那名宫女夜半偷偷去天牢探望了一个犯人,正是之前给叶充容下毒之人,虽那宫女应和下毒之事无关,但私自去天牢本就触犯了宫规,朕想着丽妃如此责罚也是合情合理,便未理会。”

    “皇帝想得太简单了,那宫女进宫之前,是朔王府之人,还是你七皇叔身边的侍墨。”

    瑞清大惊:“此事……朕确不知情,那丽妃如此,岂不是……”

    “哀家也是去查了百秀宫的档案才知道,所以丽妃未必知情,倒应是无心之举,只是现在,还继续让那宫女待在万卷楼,让哀家觉得很是不妥……”

    “母后的意思是?”

    “皇帝不必为此事操心,改日哀家让丽妃寻个由头,将那丫头打发了便是……”

    卿涵心中一惊,咯噔一声,手下竟乱了节奏,秦氏吃痛,皱了皱眉,回头看她:“怎么捏着捏着就没个轻重了,哀家这把老骨头迟早被你弄散了。”

    “女儿一时走神,母后恕罪……”

    “好了,也捏了这么久了,你回喜安殿去歇着吧。”

    “是,那……女儿告退”卿涵看看秦氏又看看瑞清,行了两个礼,匆匆退了出去。

    从寿慈宫出来,卿涵忧心如焚,心想,阿淼啊阿淼,你怎么就能去了那个地方呢,这丽妃也真是,罚去哪儿不好,偏偏是母后最忌讳的万卷楼,还偏偏和朔王府有着千丝万缕关系,这可是处处都戳了母后的死穴,我又不能直接跑去万卷楼把你拉回喜安殿藏起来,到底该如何才能救你?

    就这样一路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边苦思冥想着,不知不觉走过了月落阁,一抬头,刚好看到竹影挎了个篮子,正从大门里出来,往御膳房方向走去。

    卿涵心中一亮,猛地一拍手,如醍醐灌顶。

    月落阁。

    宋漪起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她对于自己这一向为何都是如此嗜睡颇为不解,但医女来看过都说无大碍,想来也许是在这月落阁,除却睡觉也无多余的事可以做吧,不用去寿慈宫晨昏定省,不用费心梳妆打扮,更不用应酬那些来来往往却不知有几分真情假意的各宫嫔妃,只是平日里委屈了竹影为二人的吃穿用度四处碰壁,遭人冷言恶语,将这宫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尝了个遍。

    这个时辰,竹影应该是去御膳房了吧,早膳时分过去没多久,那些剩下的清粥还够她主仆二人凑合一餐。

    梳好头,也懒得戴那簪花,只简单挽了个髻,天气渐凉,披上一件袍子,便依傍在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柚子树,花已谢,再过些日子,满树挂的便都是黄澄澄的柚子了。

    一阵清风拂过,卷起地上的层层落叶,犯懒这些日子,也没顾得上扫一扫。

    这时,竹影回来了,宋漪刚想唤她,却见她身后跟着一个人,也紧随着从大门走了进来。

    “竹影……”宋漪略有愠怒,“我不是说了不见外人吗?你还把人往这阁里领?”

    “娘娘恕罪,这奴婢实在是不能不从命……”竹影有些为难地侧身,将来人让到前面。

    宋漪看到此人的模样,立即露出微微吃惊的神色,只因,这来人不是别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卿涵。

    宋漪将袍子穿好,走到庭院中,行了个礼:“长公主殿下为何突然来了嫔妾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月落阁?当真是令嫔妾受宠若惊。”

    卿涵环顾四周,心下凄然,当年坐拥那奢华万千的千盛宫,身集宠爱的宸妃,如今竟沦落至此凄凉光景,最是无情帝王家,君恩不过如斯。

    “公主回靖天已有七八月了吧,恕嫔妾身陷囹圄,未得登门相迎。”

    “宸妃,你又何必这样同我说话,竟是生分了吗?还是你依旧怨着皇兄?”

    “还请公主体恤,不要如以前那般称呼嫔妾,以免再惹事端。”

    “好吧,横竖今日也不是来为了跟你嘘寒问暖的,就直说了吧,本公主有一朋友,来自朔王府,本来在盛华宫当差,现下被罚去了万卷楼,你应该知道,如此下去,恐触及母后逆鳞,性命不保……”

    “公主是想让嫔妾将她要来月落阁以保全性命,还恕嫔妾不能从命。”

    “此事只需你一句话,皇兄定得准允,为何一口回绝?”

    “回公主,一来嫔妾这月落阁平素并无甚差事,有竹影一人伺候即可,二来,公主是清楚嫔妾的性子的,向来不喜人多吵闹。”

    “本公主怎么看你是因为她在盛华宫待过?”

    “公主若是如此想,嫔妾也无话可说。”

    卿涵看到庭院角落堆着一些药包,便走了过去从柴火堆上拿起一个,打开来,对宋漪说:“据本公主所知,这柏悦花,若不是她从中周旋,就凭竹影,还有御药局那帮子见风使舵的奴才,怕是根本拿不回来,那日你将她拒之门外,现在她性命危在旦夕,你却见死不救,以前身负荣宠依然不忘劝谏皇兄体恤百姓的宸妃娘娘,哦不,是宋嫔娘娘,如今落了难就如此对待有恩于自己的人?”

    宋漪记起来,前些日竹影从御药局回来,确是说了这么一件事,当时那宫女想求见她,彼时她刚从天牢出来没多久,心情正烦闷,加之咳嗽之症有所加重,便轻而易举一句话拒了,还随口说了改日再寻机感谢。

    竹影很是无奈地向宋漪摊了摊手,欲言又止。

    除了皇上,太后,这宫中说话最管用的,大约就是眼前这位主儿了吧。

    见宋漪不再说话,卿涵将手中的药包放下,回头冲着宋漪嫣然一笑,打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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