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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陌上卷珠帘(上)

    半晌,阿淼才回过神来,随即又难免羞得低下头,只是胡乱答了一声什么自己都没听清楚的话便咽住了,还是忍不住飞快地抬眼看了瑞谚一眼,两人的目光接触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可阿淼只觉脑子发晕,身子发酥,竟像醉了一般。

    瑞谚看着阿淼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蔓延到身后颈间,仿佛温柔甘美的肉的气息正在慢慢地弥漫出来,在他眼中,此时的阿淼竟有一种从未得见过的软惜娇羞、轻怜痛惜之情,一时间让他难以形容。于是,突觉有些情难自控,正欲对着那唇再落下一个吻,却被她用手指轻轻挡住。

    “我还有话要对你说,这会儿……在这里,不要啦……”

    瑞谚挑了挑眉,将她稍稍放开:“这里?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

    阿淼望了望了四周:“半年了,我竟不知宫中还有这种地方,你是如何找到的?”

    “你进宫半年,而我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个地方极少有闲杂人等经过,所以我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来,一待就待到天黑,待母后差人来寻,才会回去。”

    阿淼走到回廊边上,看了看外面,的确,那假山前面是一处水塘,看起来很久没有清理过,一潭死水上飘满了腐烂的落叶,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沉浮,才能造就这样的景象。

    水塘旁边有两条小径交错纵横着,也是铺满了枯草,几乎将路全部遮盖了起来,确是人迹罕至的荒芜样子。

    “你小时候,一个人来?天黑了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但是我不是怕黑,怕的是他们的嘴,会说出世上最恶毒话,怕这宫中的人心,没有什么比人心更黑暗,更可怕的了。”

    阿淼笑了笑:“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心思如何就能这样深沉?”

    “阿淼,你应该懂,当你不知道周遭谁是可信赖之人,孤立无援那种感觉,会让人绝望得发疯。”

    “是的,我懂,尤其还在鬼门关前来回打了几个转,阎王爷还是不肯收我,非让我回到这人间,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就懂了。”

    “所以,你现在待在月落阁,在宋嫔身边,反而比之前在盛华宫丽妃那里更令我放心,远离权力中心,就是远离危险。”

    阿淼微微吃了一惊:“我以为,你对宫中的事一概都不知晓……”

    瑞谚把手贴在阿淼的脸侧,深深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挨了板子,躺了五日,当时我就恨不能闯进宫来把你带走……”

    阿淼喉头发涩,眼泪在眶中打转,想起那五日的禁闭,在她最无助绝望的时候,多少次恍惚中都以为他还在身边,清醒过来之后,落寞和失望痛深深扎在心里,更甚身体上的伤痛。数次,她一度以为自己都挺不过去了,若不是想活下去的意愿过于强烈,若不是瑞祁带了安菡过来照料她,恐怕此时她已无命被他抱在怀中了。

    “这个……你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瑞谚搂住她的肩膀,稍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眼中略有惆怅。

    “我要对付永王,要应付关歇,要得随时洞察圣心,绝不能眼盲耳聋,宫中的动向事无巨细,都可能影响到我下一步的计划,所以你以为那个女医那么巧就在你受伤的时候出现了,又那么巧会探听到天牢的消息给你?”

    “女医?你是说……安菡?”

    “放你一个人在宫里,我如何也不能放心,在后宫,得有人可以随时提点你,帮助你,而且还有母后,她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碍于那先皇后的身份和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恐怕太后早就除之而后快了,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我都需要人随时传递消息。”

    “你在宫中安插眼线这个我倒是能理解,可是安菡她,她不是临江王殿下的……”阿淼话说一半,忽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如此说来,一切都明朗了。

    原来,瑞谚并没有不管她,他一直都在,只是换了另外的方式,依旧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现在你还怨我吗?”

    “我从来就没怨过你……”阿淼扭捏着,有些慌张地将目光转向一旁,“你还有什么我还不晓得的事,要不趁今天就全说了吧,省得我成天猜来猜去,无端乱了心思。”

    “嗯,你不知道的事?还真有一件……”

    “何事?”

    “你身边很快便又会多一个朋友了,素尘马上就会进宫来了。”

    “素尘?!她为何要进宫?”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过你可以等见到她亲自问她为何。”

    这个消息起初让阿淼很是惊喜,继而又蹙紧了眉头,“可是她一进宫,那成将军……怎么办?他得难过成什么样啊……”

    “你们这两个女人,不就是仗着我们男人的喜欢,才如此肆无忌惮吗?”

    瑞谚微笑着,似乎很是享受看她这种情绪瞬息万变的模样。

    阿淼故作嗔怪道:“那你们就不要喜欢了啊,可没人求着……”

    瑞谚目光丝毫未离开她的脸,良久,才轻声道:“成霖对素尘如何我可不知道,但我,定是舍不得的。”

    清风吹过,那潭死水竟微漾起了波纹,几片飘在水面的腐叶随着晃动了几下,浮浮沉沉。

    阿淼啊了一声,蓦然想起了什么,真是只顾着享受和瑞谚在一起,差点又误了事。

    瑞谚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那个永王,今天在乾福宫门口,老盯着我看,好像认识我一样,我总觉得他那眼神有点不对劲,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瑞谚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眉头蹙得更紧了。

    “有这回事?你好好想想,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他?比如在义国公府?”

    阿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在我的印象中,确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在义国公府不可能,在外面就更不可能,且不说我爹极少允我出门,即便真是出门,也都戴了面纱,不太可能有外人看到我的样子……”

    “据我探知,瑞诚十余年前就奉旨驻守南海,陆家出事那年秘密回来过一次,后来这么年都一直不在靖天,按理他不该见过你……先不管了,此事容我再去查探,不过他这次回来估计会在靖天等到先帝忌辰,这期间应会多次入宫,你尽量避着他就是。”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我总觉得这个人会是个特别可怕的人。”

    “你倒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了,至少明面上,我同他还是相安无事的,他也是聪明人,要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会不会是我多想了,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阿淼迟疑了少少,继续说:“那晚我去天牢的时候,刘裕突然出现在那里,拿了酒菜缠住了看守,我才得以进到天牢去的,还有那之前在弥山,搜刺客那晚,你也看到了,我觉得,这也未免太凑巧了点……”

    “刘裕其人,或者并无害人之心,但在没有摸清他的目的之前,还是不能对他太过信任,这宫中,人心诡谲,最怕的就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无论遇到什么事也好,断断不能为了任何旁人豁出性命,你的命,才是头等重要的。”

    阿淼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现在不会那么冲动了,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况且我这条命,还背负着我们陆家一百七十条性命。”

    这时,聂卫从廊道尽头探出半个身子:“王爷,姐姐,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宴席那边就该惹人怀疑了。”

    阿淼心中不舍,为何平日都感觉度日如年,同瑞谚在一起的时间就过得如此快。

    瑞谚对聂卫点头示意,又回过头来对阿淼说:“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通过安菡告知于我,记住,任何时候,任何事都不需要你一人扛下。”

    说完,瑞谚便往回廊外走去,阿淼拉着他的手,像是撒娇一样连连嗯了好几声,就是不想放开手让他走。

    “又怎么了?”瑞谚再次转身,摸了摸阿淼的头,像是在哄一个顽皮任性的小孩。

    阿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嚅嗫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在背后看你走,这次我先走好不好?”

    瑞谚笑了,笑得很是温暖,阿淼从未见过他脸上出现过这样的笑容,仿佛那万年冰封,千年阴霾,在阳光普照的那一瞬间,全都冰雪消融,烟消弭散。

    “好,我看着你走。”

    阿淼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往回廊出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心下悄悄地起了一个羞涩的小心思,于是驻足,转身飞快地朝回奔去。

    瑞谚见阿淼跑回来,想着她或许还有什么遗忘的事,正欲开口问,阿淼就已冲到了眼前,话未出口,眼前的女子踮起脚,一把搂住他的颈,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扎实的吻。

    阿淼放开手,不敢去看瑞谚的反应,红着脸低头迅速地转过身去:“我……我走了……”

    就在她转身那一刹那间,手腕突然被他拉住,入怀,同时,他俯首回吻上她双唇,吻得更加缠绵悠长。

    片刻,两人方才万般不舍地分开。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宫中……”瑞谚看着阿淼脸上更加浓郁的红晕,这语气听着像是责怪,脸上却是笑逐颜开。

    阿淼双眼清澈,扑闪着光亮。“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瑞谚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附在她耳边道:“不过这种事,还是该让男人先来吧,女人不要这么主动。”

    阿淼把玩着他领上的扣子,有些娇嗔地说:“那,好吧,以后,就让你先来……”

    这个她爱的男人,依旧如初见他之时般,这番好看得令人眩目。

    聂卫再次探出头来提醒道:“王爷,姐姐,我听到前面好像有人朝着这边来了。”

    阿淼爽快地哦了一声,绽开一个明媚的笑,转身飞奔而去。

    瑞谚看着阿淼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周,招手将聂卫叫过来,两人一并往另外一处出口离开了回廊。

    回到乾福宫的时候,阿淼偷摸着往大殿内望了一眼,瑞谚也刚好回到座位上,又恢复了他素来的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两人都若无其事地各自归位,仿佛从未认识过一般。

    阿淼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不住搓着手指,心如小鹿乱撞,这一面,让她的天空忽地豁然明亮起来,那些暗自神伤,那些心灰意懒,瞬间不见了踪影,只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竟随之清爽起来。

    她从来不是贪心之人,只要能看着他安好,只要知道他在某个她看不到的地方,仍旧在关心着她,在乎着她,即便相见时难,相见也亦要装作不识,也亦足够,接下来的这七八年,想想也没之前觉得的那样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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