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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海晏河清(下)

    瑞谚与阿淼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扫视众人。

    “这群乌合之众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无非是仗着永王与关歇着两棵大树,如今这二人一为丧家犬,一为阶下囚,所谓墙倒众人推,以前不过是因利相聚,现在无利可图自然就是一盘散沙,若不趁着他们惶惶不安之际铲除这颗毒瘤,是还要留着他们,给永王再次兴风作浪的机会吗?”

    此言一出,众臣竟无一人再敢说话。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谁再表示异议,谁就是为永王这个谋逆叛臣开脱,视为同谋,这罪名,任谁也担不起,于是只得在心中暗自叹息,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摄政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太后当机立断毫不迟疑,不得不说,这两个月来,朝政还真是一扫敬宗皇帝时期的软懦拖沓,倒也是焕然一新,清明了不少。

    散朝后,两人走出承安殿,一边走,阿淼却见瑞谚仍是蹙着眉,便走过来:“你还在担心什么吗?”

    “虽说是势在必行,但你也明白,此事不是如此轻易的,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甚至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朝廷,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我在想,须得寻个主意,能尽快瓦解他们之间的利益同盟才行。”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尤其还是这种因利结成的同盟,让他们互相猜疑便可。”

    “你有什么好办法?”

    阿淼却笑了笑,道:“办法肯定是有的,不过摄政王殿下,现在可都下朝了,先不说国事了,好不好?”

    “好,听你的,你想说点什么?”

    “我听说你这几日都没回王府,暂时住在凌云殿,日日都看折子看到三更?”

    “聂卫告诉你的?”

    “我要想知道的话,何须问聂卫,国事是忙不完的,别忘了你还有伤,当心身子。”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何况你是了解我的,在其位便谋其政。”

    “凌云殿的那些宫人,伺候得可还妥当?”

    “我没留意,大约,也还好吧……”

    看着瑞谚心不在焉的样子,阿淼知道,他一心想着淮东裁撤官员的事,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于是也不再说下去,只默默地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地陪他走着。

    日头升起来了,春日和煦的阳光照耀大地,就连一向庄严到死气沉沉的皇城,也像是焕发了新的生机。

    阿淼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果然是新的日子,就连空气也似乎变得清甜许多。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凌云殿,阿淼远远地瞧见卿涵扶着聂卫,小心翼翼地在庭院中行走着,两人肩头落满了花瓣,却专注到未顾得上拂去,直到阿淼已经走到跟前,卿涵方才看到她。

    “阿淼,七叔,你们下朝啦?”

    “公主何时来的?”

    “我不像你们还得上早朝,自然是用过早膳就来啦。”

    卿涵将聂卫扶到树下坐好,便拉着阿淼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今日聂卫又能多行几步了,今日聂卫的早膳又吃了什么,又和她说了些什么,总之,每一句话都不离聂卫。

    阿淼笑着,听着,自瑞清去世,她也很久没见卿涵这样兴高采烈了。

    聂卫失明之后,似乎也不再将卿涵拒于千里之外,虽然多数时候都是卿涵在唱独角戏,但依然浇不灭她的热情,往往一说,便是大半日。

    她说,他听,她笑,他也报以一笑,她闹,他看不见,却也在心中悄悄地想象她那可爱的样子。

    阿淼突然又想起很久之前,久到她几乎都快忘记,那个时候她总是像根柱子一样杵在瑞谚的身后,望着他,她还记得他挥笔的那利落的动作,他看书时候沉浸其中的神态,他遇到困惑时候轻蹙眉头的表情,他思考时候总爱用手指点着座椅的扶手,还有他在开满花的院落中练剑时候那行云流水般的潇洒,一幕幕,都像是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

    这样不够,但是这样又很好。

    卿涵之于聂卫,亦是如此。

    还没一会儿,刘裕便又带了三摞奏折来了,都是昨日递交到中书省,明日就要回复的,于是瑞谚关切地问了几句聂卫的情况,便回去了殿中。

    卿涵撇了撇嘴:“七叔这个摄政王做得可真辛苦,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就练练兵打打仗,现在芝麻大点事都得亲自过问,真是不知道自古皇帝这个位置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不惜牺牲一切,争抢得你死我活的,要给我做,我都不干!”

    “公主是心思纯善之人,淡泊宁静,方能致远。”

    “七叔现在这么忙,没多少时候陪你吧?”

    “我是太后,他是摄政王,按辈分我都得跟着先帝叫他一声七皇叔,虽是可以随时见面,却不能如以前那样自在了,得顾着身份,不能授人以柄啊……”

    “唉,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反而好像越来越远了似的……”卿涵叹道,见阿淼神色似有失落,忙改口道:“再不济也好过我,从长公主变成了大长公主,听起来就像个老太婆,我担心聂卫再也不理我了呢……”

    卿涵夸张咂舌的动作让阿淼忍俊不禁,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站在顶峰虽不再终日诚惶诚恐,却好似总也找不回那亲昵的感觉,大概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这时,聂卫突然开口道:“姐,有永王的行踪了吗?”

    “这个也正是我们所疑惑的,两个多月了,各郡县的悬赏通缉都发下去了,竟是一条线索都没有,也太过奇怪了。”

    “不能把目光局限在大宁境内了。”

    “你怀疑永王会潜逃到敌国?”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但是究竟有没有潜逃成功,就不确定了。”

    “我也不是没这样想过,但是当时他刚从宫中逃走,皇上就下了旨通缉,想必他即便能飞,也没那么快吧?”

    “他一个人是办不到,但是,他背后还有无处不在的天端局。”

    阿淼心下咯噔一声,聂卫这句话如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与瑞谚想到在淮东之外的地方继续清查天端局窝点,却谁都没想到,或许关歇的三缄其口正与此有关。

    天端局没了,人还在,无处不在的他们依然躲在暗中,悄悄地进行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所以,永王或者正在他们的眼皮下,就在靖天,继续着更大的阴谋而他们却不自知?

    东夷,匈戎,再加上永王,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阿淼想着,感到脊背有些发凉,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疾步朝瑞谚房里走去。

    还没到瑞谚所在的偏殿,远远地迎面走过来两名小宫女,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说话间还不时地捂嘴偷笑。

    “听说你被调去专门伺候摄政王殿下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凶神恶煞的?”

    “别听人胡说,殿下长得可好看了,他和我说一句话我这心啊到现在都还砰砰跳个不停呢……”

    “难怪你昨日回来魂不守舍,今日一早就起来精心打扮,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这红带扎得也太显眼了……”

    “我昨日见殿下随身的那把剑上就系着这样一条红带,就想赌一把看看,今日他果然还多看了我一眼呢,我简直高兴得快飞起来了,你说,他能看上我吗,不要名分,做个侍妾也行啊……”

    “劝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听说啊……”其中一名宫女半遮住嘴,压低了声音,“摄政王殿下是有心上人的,不是别人,就是当今太后,听说摄政王还是朔王的时候,太后还是朔王府的侍墨,后来为了帮摄政王做眼线进了宫,还是藕断丝连的,先帝就是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才一病不起的……”

    “啊,不是吧……”

    小宫女眉间的绯红羞涩还未褪去,就遭受了这重重一击,顿时失落不已。

    走近来,两人才看到面前走来的是阿淼,大惊,忙跪地行礼。

    “奴婢见过太后……”

    阿淼示意她们起来,也没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流言还真是无孔不入,永王的这场舆论战怕只是刚起了个头,这也不完全是编造,真假参半才更可怕,或者再有个把月,这似真非假的皇家香艳史,还会被那些只管猎奇的口口相传给传得面目全非,永王还真是善于操纵和利用人心。

    而这一切的源头,一直被他们忽视的谣言源头,许就藏在靖天城某个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

    两名宫女见阿淼神态无异地走了过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正想走,听得阿淼又突然叫住她们:“你们两个,来凌云殿之前在哪里当差?”

    两人只得又忙不迭地跪下来:“回……回太后,奴婢等之前是在乾福宫当差的。”

    阿淼冷冷地笑了笑,看着其中那名头系红带的宫女,用手将那红带撩起,看了良久,道:“记住自己的本分,对其他事不要想太多……这红带不适合你,以后别再戴了,回你的乾福宫去,别让我再在凌云殿看到你。”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忙叩首称是,颤抖着解下红带塞回袖中。

    “还有,我不想再在这宫中任何一处听到那些无根无据的流言蜚语,如若不然,想必摄政王殿下也不会反对先拿几个嚼舌根的人杀鸡儆猴,懂了吗?”

    “是…….是,奴婢懂了,奴婢知错,太后恕罪……”

    “嗯,这就好,退下吧。”

    两名宫女叩了头,慌张地退下了。

    阿淼转过身,只见瑞谚不知何时立于身后,正抄着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你不是在批折子吗?”阿淼像是被识破了诡计一般,心下没来由一慌,故作镇定地往殿内望了望,没错,还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本来是这样没错,不过怎么能错过太后娘娘这场好戏?”

    原来他都看到了。阿淼不禁脸一红,将头一埋,也不看他,跨进殿内,坐了下来,目光刚好落在案边那挂着的玄铁剑上,剑柄的白色,垂着长长的红带子,恍如昨日。

    那小宫女,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蒙对了,想到这,阿淼心里没来由一股酸意。

    瑞谚也坐下来,隔着茶桌,看着阿淼:“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方才那两名宫女做了什么惹你动怒?”

    阿淼板着脸瞪了瑞谚一眼:“那红带子,你别系在剑柄上了。”

    “为什么?

    “不日,这凌云殿的宫女头上都会多条红带子,我是怕你到时候都看不过来。”

    瑞谚一愣,随即无奈地笑:“我当时是真不知道那宫女是故意来引我注意的,不着意就多瞧了一眼……”

    “不着意多瞧一眼?就能让她春心荡漾成那样,摄政王殿下还真是不省心,我可是听到她说你还跟她了句话……”

    “没有吧,我有说吗…….”瑞谚想了想,道:“昨日好像是有人端了一碗羹汤来,我就说了句放着吧,连模样都没看清楚,莫非就是刚才那个宫女?你何必为这些小事生这么大的气?”

    阿淼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气生得着实荒唐可笑,竟和一名不谙世事的小宫女为一条带子较了半天的劲,想自己当年何尝不是为了能让瑞谚青眼相加而着意装扮,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而已,她竟能计较如此!想着,不自觉地心虚了一下。

    “没事了……”阿淼定了定神,正色道:“方才聂卫提醒了我,永王其人或者由始至终并未出靖天城,所以才根本寻不着他的踪迹。”

    “其实我也想到了,不过他要想翻身,必得联合外敌,如果他人还在靖天,他们又是如何联络的?难道是……”瑞谚说着,脸色一变。

    二人相视,异口同声道:“天端局!”

    “不错,靖天城一定还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天端局窝点!”瑞谚起身来,“可惜聂卫双眼还未恢复,只有成霖一人,怕是得花一番功夫去打探了。”

    “既然他先放出谣言来造这舆论,那说明他的时机也尚未成熟,而且敌暗我明,为免打草惊蛇,还只能辛苦成将军暗中打探,但是一定要快,若被永王抓了先机,到时候又是一场硬仗……”

    “对了,淮东那边裁撤官员的事,我有办法让他们互相猜疑,顺利的话或者不用怎么费劲,光是内讧就可以直接让他们瓦解了,我们就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

    阿淼会心一笑:“看来我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瑞谚油然一笑,回到案边,立即提笔修书一封,交给了门外的小杰子:“快马出宫,一定要亲手送到成霖手上。”

    小杰子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凌云殿。

    阿淼起身来,看着凌云殿来去进进出出的宫女,说来也怪,此时的她,见谁都好似在往偏殿这边敞开的门偷看,心中又凭空升起一阵不快来。

    午后,凌云殿所有的宫女便都被撤走,竟是一个不剩地都换成了太监,而且据说太后还下了旨意,不再调派任何宫女去凌云殿,说是女人多事,过于聒噪,不利于聂卫静养。

    无人再敢多言,毕竟没人想做那个被儆猴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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