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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清静无为

    宁静的湖面,偶有涟漪,或是春风吹皱湖水,微波粼粼,却不影响湖边的三个人论道。

    武攸暨和史崇玄默不作声,听着守真侃侃而谈。

    说不清他们是在专注钓鱼,还是听着守真的言论入神。

    武攸暨问道:“儒家讲究君臣父子纲常,以仁义治国,从汉武帝开始独尊儒家,国力兴昌。然而,自汉桓帝和汉灵帝以来,纲常逐渐被破坏,国家也分崩离析,至晋朝也仅是半壁江山,再至隋朝时期,天下风云变幻,乱世英雄起四方,最终由高祖、太宗统一大业,然后尊道家为国教。那么,问题来了,抛弃儒家的仁义纲常和礼乐制度,采用道家的清静无为,可以治理天下吗?”

    守真沉思。

    史崇玄没有说话。

    一时间,湖面和湖边同时保持着宁静。

    竟连鱼儿都销声匿迹,再无点点圈圈的涟漪。

    守真见史崇玄迟迟不说话,如姜太公钓鱼般悠闲,心中明白这个话题是在考验自己。

    “道家的长处是从历史中总结出经验教训,遵循自然发展规律,因此有了无为之说。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不违背发展规律时采取的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干涉万物发展,亦可称之为无为。”

    “清静则是心态,谦恭的遵循着阴阳四时的秩序,以顺应自然为原则,将自己的心态放置最低,反而达到用力最少收效最大的效果。在清静无为的心境下,面对没有一成不变的势态,顺应万物的变化,既不抢先,也不居后。”

    “以清静无为来入题治理国家,便以顺应时势来说明,因循执政纲常,君臣各尽其才,以清静心态来让每个人知晓自己的自知之明,以无为来管理每个人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治理国家的至高艺术。汉代文景之治,我朝贞观之治,皆有清静无为的道家思想的影子。”

    鹤发童颜、一身仙风的史崇玄说道:“以不变应万变,敌变我不变,万变不离其宗。这是出自《道德真经》之言。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这也是出自《道德真经》之言。没想到你对《道德真经》有如此感悟。”

    “小道只是妄谈。这两句皆为圣人之举,非寻常人可以做到。若是真的以此来治理国家,非圣人不能胜任也。换而言之,事在人为,由人治国家,而非由制度治理国家。”守真说道。

    武攸暨问道:“制度不能治理国家吗?《永徽律疏》不是法律制度吗?”

    “是法律制度,也可以治理国家。但所治之人皆为平民百姓,并不包括某些人。”

    “你指皇族权贵之人?”

    “是也不是。”

    “何意?”

    “若是真正的法治社会,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么人人遵守法律。真是如此的话,就没有改朝换代一说了。”

    守真的意思是说,如果每个人遵守法律,就不会有人敢起兵起义,谋逆篡位,或是改朝换代。至少,圣神皇帝武曌就没有遵守法律。

    武攸暨和史崇玄默然。

    这次钓鱼之行让武攸暨看到了守真“胸有点墨著春秋,心怀若水照碧渊”的才华和心境。

    武攸暨觉得守真跟自己是一类人,只是生不逢时罢了,如果自己不是驸马的身份,守真不是道士的身份,一定可以在这个时代里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没错,生不逢时。

    对于自是其才,清风高节的人而言,政治环境和人文环境特别重要,绝不会同流合污,和光同尘。这就是有着洁癖之人的天生缺憾。

    武攸暨向往贞观之治那个时期,政治清明,海晏河清,觉得自己生活在那个时期必定会成为一代名相,与房玄龄、杜如晦齐名。

    只是,生不逢时,自己只能归隐田园,效姜太公垂钓之事,留隐士之名。

    如果是寻常人家,朝廷必定邀请武攸暨出山为官,但他却是当今第一公主的夫婿,已经有了如此强势的镇国公主,谁还会邀请他呢?

    还是,生不逢时。

    当初,圣神皇帝为太平公主寻找夫家,最是中意魏王武承嗣。

    没有想到魏王武承嗣生病,圣神皇帝只好选择了有妻室的武攸暨,还专门赐死了武攸暨的原配夫人。

    说来也巧,武攸暨和太平公主结婚之后,魏王武承嗣的病也好了。

    面对强势的圣神皇帝,武攸暨不敢为原配夫人报仇,心灰意冷,选择归隐田园农事,也是心境所致。

    这么多年以来,能够入得武攸暨法眼的人并不多,不是因为缺少才华,而是心境上与他不合,跟他少了共同语言。

    如今,他的身边不过三四位好友,大都是同龄人,例如史崇玄等阅历丰富的老者。

    像是守真这么年轻的忘年交,倒是头一个。

    回城的路上,武攸暨选择了留在田园过夜,守真有了与史崇玄单独相处的机会。

    自己一直想知道史崇玄为何出声相帮,正好借此机会问出缘由。

    “史崇玄是叶法善的小师弟,精通道经,特别是道经之源流。”这一点自己早就知道,当初还是听叶法善的弟子李过李改之说起。

    车上没有外人,守真问道:“天师,小道心有疑惑。”

    “你是想问为何我要帮你?”史崇玄鹤发童颜,说话间充满了神秘感。

    守真被猜中心思,只得乖乖点头。

    “你可知,令师道隐天师和我的师兄叶法善天师为何在同一时期前往南方?”

    守真心中一紧:“家师说去访友谈法论道。”

    “天下三大天师,信徒过万,想要谈法论道,还需自己亲自前往南方吗?”

    守真本想反驳,师父入山访友,并非开坛讲法收信徒。但听出史崇玄话里有话,他问道:“天师,这是为何?”

    史崇玄喟然:“他们想让你们快速成长起来,不会因为他们在洛阳而事事请示。只有历经选择和决断,才能懂得取舍和担当。”

    “担当……”守真觉得自己身边聚集着当年血案的子嗣,将他们安排的很好,应该说“担当”二字没有问题。

    史崇玄没有理会他的自语,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你和师侄李过等人谋划的事情,一旦失败,将会对道门有何影响?长安昊天观能否继续存在?茅山宗是否存留世间?数万信徒该何去何从?”

    守真的脑袋上“嗡”的一下,冒出了一层细汗。

    自己只考虑平反血案,想到了血案幸存的子嗣,却没有想过道门。

    一旦失败牵扯上道门,历代道人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守真失语,艰难开口道:“我们可以不失败,我们可以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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