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祸起萧墙

    时为明嘉靖二十一年秋,京城、初雪,深夜三更时分,城里几乎没了灯火。

    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吠,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踩在深秋的薄雪上吱吱作响,磨豆腐的王老头结束一天的辛苦工作——为了明早早市,提前夜里把豆腐做好。听到声响,刚准备探头出去看看,老伴一把拉住他:

    “死老头,看什么稀奇?小心害不死你!”

    悄声:“我看是谁那么晚了还去杨家府邸!”

    “关你屁事,官宦之家的勾当你别看最好!”

    “小心…”,老伴儿手掌往下一扬。

    王老头打了个寒颤,想起了日前锦衣卫在市口处决犯人的情景,悄悄的关上了店门,自去睡了。

    同时,街东忽有一黑衣人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匆匆走来,此人卷曲着身子,用一块布巾遮住了脸,不时往四周扫一眼。

    他来到杨府门前,迅速左右环顾了一下,此时巷子里一片漆黑,唯一的豆腐店也吹灭了灯火,这人方才轻轻的扣了三下门环。

    仿佛早就等候多时,门“吱呀”一声立刻打开了一线,杨府老管家霍平忙将来人迎进了院子,二人径自穿过天井庭院,来到内堂。

    内堂点着几盏烛火,坐着几人,神色焦急。其中一名青袍老者听见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急忙问道:“殿之的事如何了?”

    黑衣人掀开头巾,神色黯然:“圣上龙颜大怒,已令人将杨公下到锦衣卫诏狱,责令陆炳大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青袍老者退了一步,跌坐回椅中,不住声的说:“遭了,遭了,殿之就是这种硬脾气!”

    厅侧坐了一位蓝衫妇人,怀里抱了一个睡着了的男孩子,听到这儿,却再也忍不住,“呜!”的一声小声啜泣了起来,眼泪滴了一滴在孩子脸上,孩子皱了皱眉头,动了一动,复又发出沉沉的鼻息声。

    这孩子约莫六七岁,长的眉清目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脸微微侧着,口角上还有一丝丝口水,睡的甚是香甜。

    青袍老者下首坐了一个白衣男子,“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这圣上也太糊涂了,世上几曾见过长生不老之人呢?”

    青袍老者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门厅往四处张望了一周,方才轻轻的关上厅门,压低了声音:“经儿休得大声说话,谨防隔墙有耳!”

    白衣男子脸憋得通红,睁大了眼睛,仍然忿忿的说:“本来就是,人无长存,古今常理,那秦始皇怎么没找到海外的仙人呢?”

    “经儿稍安勿躁!”

    老者叹了口气:“唯今之计,只有暂时等待些时,望我上只是一时之怒,气消了,另有圣恩也未可知!”

    转向黑衣人一拱手:“小儿多蒙令兄弟二人经常照应,实在惭愧!”

    黑衣人忙深深回了一礼:“杨老伯父为何多礼,我兄弟二人与令郎情同手足,但凡大小事宜,无不如同已事,事已至此,我只有多方打听,只因家兄日前触犯圣前,现在小侄行动亦多有不便,只望伯父多做打算,小心行事为妙!”

    青袍老者道:“自是多有劳贤侄了,我家经儿若多有几分你的稳重,我也能稍稍放心一点。”

    黑衣人忙回道:“经兄秉性刚直,聪明敏慧,小侄原也十分佩服的!”接着又说道:“小侄外出已久,在此紧要关头需得谨慎行事,告辞!”

    老者与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拱手作别:“图兄多保重!”

    黑衣人拱了拱手,转头出了厅门从围墙另一侧的角门匆匆走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原来此处乃是当朝太仆寺卿杨最的府邸,青袍老者是杨最的父亲,白衣男子是其兄弟杨经,妇人乃杨最之妻陈氏,怀中的小孩正是杨最的幼子,取名叫做“同儿”。

    此时正值明朝嘉靖年间,当朝皇帝听信于方士,好神仙之术,妄想长生不老,尤其宠信一个叫做郭勋的术士,服用丹药。又听其言:“帝深居无与外人接,则黄金可成,不死药可得!”

    从此这个奇葩皇帝开始了二十多年不上朝的奇事,后来甚至直接令皇子监国,自己一心醉于炼丹服药,修身养性,朝中群臣都以为荒谬,却也无计可施。

    明朝一朝的文臣頗重直言上谏之风,先后有顾存仁、高金等人上书谏言,不料触犯了嘉靖帝,于是降罪下来,顾、高二人官降一级,罚俸一年。而自己依然我行我素,深居宫里,不问世事。

    杨最时任太仆寺卿,为人刚直不阿,眼见朝政日乱,小人渐起,心中激起了那读书人的执念,于是择机上书直言皇帝之过。

    其奏文大意是:“皇上想要长生不老大概是不可能的,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想长生不老却无一不失败了!”甚至还说些诸如“皇上锦衣玉食,在宫里随便练练,就想羽化登仙,无疑是痴人说梦,臣等虽然愚笨,却也不敢苟同!”之类的意思。

    这无疑是往一心求道嘉靖心里捅一刀再撒点盐!

    史料原文是:“帝大怒,立下诏狱!”

    把杨最下了诏狱后,又责令当时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亲自审问治罪,而当晚去报信的黑衣人,正是之前上书的那个顾存仁的胞弟顾图。当时任锦衣卫中一名百户长。

    平时杨最与顾存仁最为交好,偶尔在顾府聚会,酒酣耳热之际,二人常评叹时局,想法多契合一致,遂结为心腹之交。

    而顾图在兄长家中,数次见过杨最,颇倾慕其风采,在锦衣卫里乍一听杨最被下到诏狱,心中大吃一惊,却也不敢声张。

    他知道当朝皇帝虽然不理朝政,对时局的掌控却越来越依靠非常规手段,即以特务机构锦衣卫为工具和耳目,了解朝中动向。一时锦衣卫势头大盛,压过了另外一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东厂。而四处窃听、栽赃,暗杀等更是家常便饭。

    京中人都如履薄冰,唯唯诺诺,就怕得罪锦衣卫。

    其耳目遍布京城,连他们自己人都不知道身边哪些人是耳目。

    所以顾图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暗找机会去杨府通风报信。

    不表杨府之中彻夜难眠,却说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领了谕旨下来,亲自来到狱中,狱史节官见上司驾到,连忙迎上去恭敬的说道:“陆大人到了,您需要连夜审问新犯么?”

    陆炳鼻子里哼了一声,“速速备好单间牢房,带罪犯杨最过来!”

    不一时,狱卒带杨最来到审讯室内,杨最一介书生,何曾受过诏狱的苦楚,只见他长发披散开来,衣服有些污秽,走路也有点踉跄,带得身上的铁链咣当作响。

    陆炳背负双手,立于窗前。闻声转过头来,淡淡的说道:“杨大人还好么,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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