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庭前问罪

    杨最一时不知陆炳想说什么,“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陆炳走到书案前坐下,端起茶杯,嘬了一口,仿佛颇为享受,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杨大人平时公务繁忙,为国家思虑奔走,倒是今天陆某有幸与大人谈谈,大人竟不肯指教一二么?”

    杨最眼望着墙角,大声说道:“我与陆大人虽然一直政见不合,但杨某人上次上书陛下弹劾大人乃是据实而为,问心无愧!今天落到陆大人手里,杀剐悉听尊便!杨某绝无怨言!”

    陆炳咳嗽一声,笑道:“杨大人这是哪里话来,今日之事,可不是陆某与你的私人恩怨,你妄自尊大,触怒圣颜、妄评朝政,却又何说?”

    此人城府极深,不动声色的就将“妄自尊大,妄评朝政”几个字加到了杨最身上。

    杨最上前一步,盯着陆炳的脸:“圣上久不早朝,每日炼丹修道,上书直谏不是我们做臣子的应该做的事么?”

    “杨某虽然愚笨,却也不屑做阿谀奉承之徒!”

    陆炳邹起眉头冷冷的说:“在杨大人眼中,我等不忍稍拂圣上万年夙愿,便是吹牛拍马之道么?”

    杨最毅然说道:“为人臣者,当直言不讳,为人君者,不思万民之苦,不察百姓之情,不可称仁君!我等受皇恩浩荡,岂能坐视圣上蒙蔽于人而不出言提醒呢?”

    陆炳脸一沉:“杨大人最好注意言辞,直言君过,即为不忠!当今圣上圣明,岂会蒙蔽于人?”

    杨最冷笑道:“只怕圣上一时糊涂,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也未可知!”

    陆炳脸色愈发难看,“呼”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杨最!你这是别有所指么?此乃朝廷诏狱,岂能容你信口狂言!”

    杨最退了一步,大声回道:“杨某一介书生,死不足惜,只愿大人身居要位,又与皇上自幼相识,应当常伴君侧,擦亮双眼,铲奸除恶,保大明江山太平为好!”

    陆炳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冷笑道:“东拉西扯、胡说八道,这是你一心作死,休怪陆某无情!”

    陆炳与嘉靖皇帝是发小之交,自幼在嘉靖身边伴读,深受其信任,后来被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

    本来因为立储君之事与朝中众文官立场不合,后来受宠后,更是大肆培养耳目,拉帮结派,铲除异己,不出几年,锦衣卫就达到了明朝最鼎盛时期,朝中众官多敢怒不敢言。

    这次的术士郭勋,就是他推荐给嘉靖的。

    他正可趁嘉靖不理朝政,谋求坐大锦衣卫,打击政敌之时,杨最的话无疑正好戳中了他的痛处!

    当下陆炳直接令狱卒将杨最关入黑牢!

    次日一早,陆炳径自进宫觐见,嘉靖虽然不上朝,却也不完全是那种昏君,他一边给予拥有庞大耳目的陆炳直接面圣的权利,另一方面,破天荒的用一种“传纸条”代圣旨的方式,只留些只言片语,众官得“条”,无不小心揣度圣意,彼此猜忌。

    只因不是正式“圣旨”,众官也无法在有过错时将责任归于皇帝。

    靠这两招,嘉靖虽然多年不上朝,但朝中各势力互相牵制,倒也没出过大乱子。

    陆炳很了解嘉靖作息,直接来到宫里新建的“祥鹤观”中。

    只见嘉靖头带道冠,身着皂色道袍,端坐在观中正厅之上,眼睛微闭,手中持有一柄拂尘。

    厅角处,两名道童装扮的小太监正挥舞着扇子在丹炉旁不停的扇火。那火一明一亮,烧得丹炉中泛起层层白气。

    陆炳朝侍立的小太监摆摆手,并不做声,垂手侍立一旁。

    嘉靖口中喃喃诵读有声,半响方才睁开眼来。

    “文明(陆炳字文明)来了?杨最那厮可肯认罪?”

    陆炳上前行礼,低头道:“杨最顽固不灵,臣昨夜全力规劝,仍不能改变其心意!”

    嘉靖道:“杨最这人最认死理,朕无事研读道经,仰慕方外潇洒之事,不知何以得罪了他,非说朕不理国事,好像历代的昏君一样,实在太可恨!”

    陆炳道:“杨最猖狂,自命清高,抨击同僚,如今又出言诋毁圣上,不知该如何处置?”

    嘉靖摆了摆手:“杨最蠢夫,口出狂言,原有负他所读的圣贤之书,不过念其久在朝中为官,颇有点愚忠的样子,这次借此事沽名钓誉,不过是想留个直谏的美名而已,且让他在你那儿多呆几天再说吧!”

    说罢,站起身来,一挥拂尘,转向内殿。

    原来嘉靖经过一夜时间,火气稍减了一些,他也不想背负暴君的骂名,只想让杨最吃点苦头罢了。

    陆炳久侍嘉靖身边,最了解其性格,一听他话中竟有放过杨最之意,忙道:“还有一事,臣不敢言!”

    嘉靖侧头道:“还有何事?快说,朕还要沐浴上香呢!”

    陆炳毫不迟疑,往前一跪,说道:“臣死罪!杨最虽狂言,罪不至死,只是其说的一句话,臣万死不敢苟同!”

    嘉靖不耐烦的说:“杨最口无遮拦,定是说朕难容谏臣之类的话罢了!”

    陆炳道:“只是说圣上不纳臣言倒也罢了,杨最却说的是……”

    顿了顿,又说道“臣万死!杨最说的是,国无正储,迷信妖人,祸乱之始也!”

    嘉靖攸地转过身来,指着院内,脸色阴沉,只不断骂道:“好这厮,可恨之至,可恨之至!”

    陆炳闭嘴不言。

    过了一会,嘉靖又骂道:“储君之事,关乎国本,朕赞同从长计议乃是谨慎行事,考察皇子!朕早就给诸臣反复明言了,杨最妖言惑众,不体圣心,不顾万民,想必是为哪个皇子说话么,这是造谣动摇国本,用心险恶之至!”

    陆炳嘴角泛过一起不易觉察的笑意,低头道:“望陛下注重龙体,勿生闷气为好!”

    嘉靖不置可否,突然问道:“皇长子那边如何?”

    陆炳顿时明白了嘉靖的意思是看谁会为杨最求情,他知道皇帝心头最痛恨朝臣站队,结党争储也是困扰嘉靖多年的心头之忧。

    他之所以久久没有立皇长子,正是有心他立,却又暂时拗不过百官“立长”的惯例思维。所以这是他心头之痛,一旦触犯,神仙难救!

    想到这里,陆炳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大殿下并未多言,只说杨最性最烈,这次只是想成就其忠义直谏之名罢了,陛下若是治他,正好遂了他心意!”

    嘉靖冷笑道:“好一个成就直谏之名!”

    “明明想救,却说是朕中计了么,我这就成就他忠义之名,朕倒想看看明天还有多少直谏之徒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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