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清央选择
夏烟为清央略敷胭脂，施淡妆，梳坠马髻，缀琥珀簪，着白色襦裙，披暗红外衣，额间依旧半开紫色蔷薇妆。
清央朝明苑走去。
她极想最后一次好好看看师父。
痛到快要死去时，师父给予的温暖，是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支撑。
当抱着紫狐的清央清纯如晨中初开的栀子又明媚如四月绽放的牡丹，逆着阳光，袅袅婷婷走入明苑大殿时，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不信她就是这几天经历彻骨之痛的女孩。
“紫衣丫头——紫衣丫头——”
斜卧在躺椅上的三皇子直接跳起来，挥舞着手臂，裂开了白纱缠绕的伤口，血迹一点点漫延着白纱，他也顾不及。
陌上修狠狠地盯着三皇子，几欲一掌扫过去，让他闭上那双泛着狐媚魅色的眼睛。
最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是宋文宛。
那么烈性的“妃子痛”居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点疤痕，反而像是经过烈火焚烧的凤凰，涅槃而生，更增一份生死劫难后的大气之美。
这，怎么可能？
宋文宛差点尖叫。
她死命咬着唇看着那一人一狐一步一步而来，至纯至美！
突然觉得她这个异国公主，才是那个跳梁小丑最为可悲之人。
齐澜却想去酣畅淋漓舞一场剑，来宣泄他看到她如此安好的疯狂喜悦。
齐漫几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清央没事就好。
君子薇静静地看着她，内心疯长着失落与嫉恨，她希望她毁容，却不曾灾难之后的她更是引起所有人的惊艳。
秦非煜无甚神色变化，他如一位主宰千秋万代的神，慈悲看着他们为清央惊艳为清央惊喜，如同他此时的内心。
而清央不管众人心思是如何千回百转。
她始终笑着朝秦非煜走去，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敛着眸子，专注走路，扇形般的睫毛如同晨间舞动的蝶。
走到秦非煜跟前，清央将紫狐放在一旁，然后双手交叠，双膝徐徐着地，身子往前倾，额头放在交叠的手背上，朝秦非煜盈盈一拜。
“清央谢过师父！”
这是清央当着众人表达对师父如山似海恩情的最高仪式。
若没有师父，这几天炼狱般的痛苦她没有办法支撑下来；
若没有师父，她十四岁生命绚烂的光芒最多璀璨的，是上庸古城；
然而她给师父带来的是什么？
世间的传闻。
太后皇上如何看师父？
南国百姓如何评论师父？
太后生辰宴会上宋文宛那幅画，太子也在场，他会怎样想？
夏烟刚刚给她梳妆的时候，和她说了明苑大殿发生的一切。
宋文宛那句“瞎子都能看出卫清央爱的是谁，居然还能如此和睦相处，君友臣恭，自欺欺人”，如万里晴空骤然响起的惊雷击在她心上。
比‘妃子痛’还要惨烈几分的痛楚迅速爬满了全身，绯红色的唇颜色褪尽，心似乎要跳出胸腔。
她以为此生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秘密，有这样明显了吗？
太子听到宋文宛这句话石化一般，他会信了宋文宛的话吗？
若信了，他会对师父怎样？
这几年来，她那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师父对她的好，在师父的宠爱中不知不觉丢了自己的七魂六魄，也不知不觉将师父置于陌上皇室在位者的对立面，加上师父显赫的权势，多少人会拿这做文章？
凭师父对南国的忠心，和他那一身无人能及的傲骨，他宁愿自己一人承担，也绝不会与极为信任他的当今皇上决裂，绝不会与皇上的子嗣陌上修乱了这南国好不容易打理好的繁盛江山，那么师父就只能——
思到此，清央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她无法不按着宿命的安排去走。
大殿上，她用她卫清央最虔诚的跪拜，明了她对师父的恩，留下她对师父的情。
“清央无需这般隆重的跪拜礼。”
秦非煜起身，扶起清央，手指上的温度透过她手臂上薄薄的紫色衫衣黏在她的肌肤上，然后顺着肌肤的纹理传入她的心里。
师父，就让清央再贪恋一次你掌心的温度，慰藉今后走在宿命之路的荒凉。
秦非煜望进她澄澈的眸子里，无声说：
清央你无需这般做，一切有师父。
清央摇头。
师父，对不起！
你再强大也只是凡身肉体，你也只是臣，清央不能将你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否则，就算清央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然后抱起紫狐极慢地朝太子陌上修走去，那几步路，比跋涉千山万水还艰难。
大家安静地看着她，大多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而太子刚刚还暗淡如晦的眸子刹那间耀眼成灿烂的灯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央一步步朝他走来，笑容渐渐绽放在脸上，天真而无邪。
谁能想到这般笑容的太子，会是刚刚不久前掐住宋文宛脖子，好像地狱走出来的魔一样的那个人？
清央停了下来，站在太子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色平静，笑变得极淡极淡。
紫狐哀伤地闭上眼睛蜷伏在清央怀里。
这时大家才恍然。
面前的女孩用这样的举措告诉宋文宛，她是皇上赐婚的女子，她现在站在太子的身边。
秦非煜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对人，太子殿下龙凤之姿，清央天人之容，他面上还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这不是他一直要的结果吗？
他这些年尽自己所能传授她，不就是为了她有足够匹配未来身份的才情吗？
可是，当清央真做了这样的选择，以拜别的方式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为什么他的内心翻滚的是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的痛？
她陪伴他这么多年，他看着她在美好的岁月里一天天长成如今这般容颜。
调皮的，娴静的，忧思的，快乐的，都如一幅幅画一般帧在画室或者他的心里。
宽大衣袖遮掩下，秦非煜捂住绞痛的心口，神色如旧。
而三皇子殿下离左胸不远处的剑伤更痛了，从他第一次见
到她，就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当她真正站在南国太子身边，他才知道无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唯独只与他没有关联。
是夜。
清央一直站在窗口望着庭院，很久。
若人的心可以像楚河汉界一样分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该多好！
或者人的心如这满院子的蔷薇，遇到了对的季节泼泼洒洒地绽放，对的季节过去了，就痛痛快快地枯萎，不需执念一生，无需情动为劫，也该多好！
可现实却是这般由不了人心。
清央转身，从衣物阁拿出给师父买的真丝绸布料，淡紫和烟青，是师父平常最喜欢的颜色，高雅华贵。
清央将脸埋在布料堆里，柔和冰凉的丝绸触感熨帖着她一下一下抽痛着的心。
她陪伴师父的时日越来越少，就让这些带着她指尖和掌心温度的衣物陪伴着他，一如她对他温柔华丽生生世世轮回都不会改变的爱。
清央女红极好，不假他人之手，一个人在朦胧的灯光下，一针一线，为师父缝制着近十年的衣物。
秦非煜回到寝殿。
心口停不下来的疼痛，让他紧蹙着眉。
清央仅仅只是为了他，让世人明白他对她的宠爱与儿女情爱无关，为了让他不成为世人的诟病，选择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从那一刻起心就痛到无法停止下来。
爱而不得，就痛到生命终止为休？
秦非煜想强行运功，看能否压制那股锥心之痛，但是一运功就更加剧了。
秦非煜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不由想起当今皇上告诉他的关于陌上皇室的咒语。
那是菀妃去世后，皇上突然心痛难忍，然后病倒在床。秦非煜下朝后去看望病榻上的皇上，问其病因，皇上便将陌上皇室的秘密告诉了他这位极为信任的大将军，并要他好好辅佐太子。
可是他不是陌上皇室的人啊，为什么在清央站在太子身边时，他的心也是这般绞痛？
而从太子望着清央的眼神和对宋文宛的痛下杀手来看，太子已深深爱上了清央。
太子若得不到清央，那他会不会如当今皇上一样踏入那可怕的咒语之中致死方休？若太子也如咒语所言一样，那南国的江山谁来执掌？南国的百姓如何看我秦非煜？皇上又如何他信任的异姓武平王？
知晓皇室咒语的人会将这一笔，简单明了写入南国历史甚至云熙大陆的历史：
清央师承武平王伊始，武平王趁传授才艺之际，诱清央爱上其师。又应允做太子师父，让太子来将军府，朝夕相处五年，清央倾城容颜与才情，让太子倾心于她。太子因爱而不得，心殇致死，武平王得江山美人。
这样的历史书写，是清央和他这位师父愿意看到的吗？
清央，他，太子殿下，三人原来早就是一个死局。
强大如武平王，第一次面对黑魆魆的夜发出沉重的叹息。
清央哪里知道，她不想置师父于任何危险之中的成全，却让师父走向的是死亡之路。
清央朝明苑走去。
她极想最后一次好好看看师父。
痛到快要死去时，师父给予的温暖，是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支撑。
当抱着紫狐的清央清纯如晨中初开的栀子又明媚如四月绽放的牡丹，逆着阳光，袅袅婷婷走入明苑大殿时，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不信她就是这几天经历彻骨之痛的女孩。
“紫衣丫头——紫衣丫头——”
斜卧在躺椅上的三皇子直接跳起来，挥舞着手臂，裂开了白纱缠绕的伤口，血迹一点点漫延着白纱，他也顾不及。
陌上修狠狠地盯着三皇子，几欲一掌扫过去，让他闭上那双泛着狐媚魅色的眼睛。
最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是宋文宛。
那么烈性的“妃子痛”居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点疤痕，反而像是经过烈火焚烧的凤凰，涅槃而生，更增一份生死劫难后的大气之美。
这，怎么可能？
宋文宛差点尖叫。
她死命咬着唇看着那一人一狐一步一步而来，至纯至美！
突然觉得她这个异国公主，才是那个跳梁小丑最为可悲之人。
齐澜却想去酣畅淋漓舞一场剑，来宣泄他看到她如此安好的疯狂喜悦。
齐漫几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清央没事就好。
君子薇静静地看着她，内心疯长着失落与嫉恨，她希望她毁容，却不曾灾难之后的她更是引起所有人的惊艳。
秦非煜无甚神色变化，他如一位主宰千秋万代的神，慈悲看着他们为清央惊艳为清央惊喜，如同他此时的内心。
而清央不管众人心思是如何千回百转。
她始终笑着朝秦非煜走去，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敛着眸子，专注走路，扇形般的睫毛如同晨间舞动的蝶。
走到秦非煜跟前，清央将紫狐放在一旁，然后双手交叠，双膝徐徐着地，身子往前倾，额头放在交叠的手背上，朝秦非煜盈盈一拜。
“清央谢过师父！”
这是清央当着众人表达对师父如山似海恩情的最高仪式。
若没有师父，这几天炼狱般的痛苦她没有办法支撑下来；
若没有师父，她十四岁生命绚烂的光芒最多璀璨的，是上庸古城；
然而她给师父带来的是什么？
世间的传闻。
太后皇上如何看师父？
南国百姓如何评论师父？
太后生辰宴会上宋文宛那幅画，太子也在场，他会怎样想？
夏烟刚刚给她梳妆的时候，和她说了明苑大殿发生的一切。
宋文宛那句“瞎子都能看出卫清央爱的是谁，居然还能如此和睦相处，君友臣恭，自欺欺人”，如万里晴空骤然响起的惊雷击在她心上。
比‘妃子痛’还要惨烈几分的痛楚迅速爬满了全身，绯红色的唇颜色褪尽，心似乎要跳出胸腔。
她以为此生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秘密，有这样明显了吗？
太子听到宋文宛这句话石化一般，他会信了宋文宛的话吗？
若信了，他会对师父怎样？
这几年来，她那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师父对她的好，在师父的宠爱中不知不觉丢了自己的七魂六魄，也不知不觉将师父置于陌上皇室在位者的对立面，加上师父显赫的权势，多少人会拿这做文章？
凭师父对南国的忠心，和他那一身无人能及的傲骨，他宁愿自己一人承担，也绝不会与极为信任他的当今皇上决裂，绝不会与皇上的子嗣陌上修乱了这南国好不容易打理好的繁盛江山，那么师父就只能——
思到此，清央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她无法不按着宿命的安排去走。
大殿上，她用她卫清央最虔诚的跪拜，明了她对师父的恩，留下她对师父的情。
“清央无需这般隆重的跪拜礼。”
秦非煜起身，扶起清央，手指上的温度透过她手臂上薄薄的紫色衫衣黏在她的肌肤上，然后顺着肌肤的纹理传入她的心里。
师父，就让清央再贪恋一次你掌心的温度，慰藉今后走在宿命之路的荒凉。
秦非煜望进她澄澈的眸子里，无声说：
清央你无需这般做，一切有师父。
清央摇头。
师父，对不起！
你再强大也只是凡身肉体，你也只是臣，清央不能将你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否则，就算清央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然后抱起紫狐极慢地朝太子陌上修走去，那几步路，比跋涉千山万水还艰难。
大家安静地看着她，大多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而太子刚刚还暗淡如晦的眸子刹那间耀眼成灿烂的灯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央一步步朝他走来，笑容渐渐绽放在脸上，天真而无邪。
谁能想到这般笑容的太子，会是刚刚不久前掐住宋文宛脖子，好像地狱走出来的魔一样的那个人？
清央停了下来，站在太子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色平静，笑变得极淡极淡。
紫狐哀伤地闭上眼睛蜷伏在清央怀里。
这时大家才恍然。
面前的女孩用这样的举措告诉宋文宛，她是皇上赐婚的女子，她现在站在太子的身边。
秦非煜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对人，太子殿下龙凤之姿，清央天人之容，他面上还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这不是他一直要的结果吗？
他这些年尽自己所能传授她，不就是为了她有足够匹配未来身份的才情吗？
可是，当清央真做了这样的选择，以拜别的方式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为什么他的内心翻滚的是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的痛？
她陪伴他这么多年，他看着她在美好的岁月里一天天长成如今这般容颜。
调皮的，娴静的，忧思的，快乐的，都如一幅幅画一般帧在画室或者他的心里。
宽大衣袖遮掩下，秦非煜捂住绞痛的心口，神色如旧。
而三皇子殿下离左胸不远处的剑伤更痛了，从他第一次见
到她，就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当她真正站在南国太子身边，他才知道无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唯独只与他没有关联。
是夜。
清央一直站在窗口望着庭院，很久。
若人的心可以像楚河汉界一样分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该多好！
或者人的心如这满院子的蔷薇，遇到了对的季节泼泼洒洒地绽放，对的季节过去了，就痛痛快快地枯萎，不需执念一生，无需情动为劫，也该多好！
可现实却是这般由不了人心。
清央转身，从衣物阁拿出给师父买的真丝绸布料，淡紫和烟青，是师父平常最喜欢的颜色，高雅华贵。
清央将脸埋在布料堆里，柔和冰凉的丝绸触感熨帖着她一下一下抽痛着的心。
她陪伴师父的时日越来越少，就让这些带着她指尖和掌心温度的衣物陪伴着他，一如她对他温柔华丽生生世世轮回都不会改变的爱。
清央女红极好，不假他人之手，一个人在朦胧的灯光下，一针一线，为师父缝制着近十年的衣物。
秦非煜回到寝殿。
心口停不下来的疼痛，让他紧蹙着眉。
清央仅仅只是为了他，让世人明白他对她的宠爱与儿女情爱无关，为了让他不成为世人的诟病，选择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从那一刻起心就痛到无法停止下来。
爱而不得，就痛到生命终止为休？
秦非煜想强行运功，看能否压制那股锥心之痛，但是一运功就更加剧了。
秦非煜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不由想起当今皇上告诉他的关于陌上皇室的咒语。
那是菀妃去世后，皇上突然心痛难忍，然后病倒在床。秦非煜下朝后去看望病榻上的皇上，问其病因，皇上便将陌上皇室的秘密告诉了他这位极为信任的大将军，并要他好好辅佐太子。
可是他不是陌上皇室的人啊，为什么在清央站在太子身边时，他的心也是这般绞痛？
而从太子望着清央的眼神和对宋文宛的痛下杀手来看，太子已深深爱上了清央。
太子若得不到清央，那他会不会如当今皇上一样踏入那可怕的咒语之中致死方休？若太子也如咒语所言一样，那南国的江山谁来执掌？南国的百姓如何看我秦非煜？皇上又如何他信任的异姓武平王？
知晓皇室咒语的人会将这一笔，简单明了写入南国历史甚至云熙大陆的历史：
清央师承武平王伊始，武平王趁传授才艺之际，诱清央爱上其师。又应允做太子师父，让太子来将军府，朝夕相处五年，清央倾城容颜与才情，让太子倾心于她。太子因爱而不得，心殇致死，武平王得江山美人。
这样的历史书写，是清央和他这位师父愿意看到的吗？
清央，他，太子殿下，三人原来早就是一个死局。
强大如武平王，第一次面对黑魆魆的夜发出沉重的叹息。
清央哪里知道，她不想置师父于任何危险之中的成全，却让师父走向的是死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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