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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生死之局

    几天后,丞相被数人弹劾,牵扯到几年前汶南三个郡县赈灾粮的下落不明,下落不明的赈灾粮数目不少,数人弹劾是丞相以权谋私。

    病未痊愈的丞相还来不及应对申辩,一道圣旨将他关进天牢,等证据确凿再审讯问刑。

    宁侯府一下子人心惶惶,丞相夫人整日以泪洗脸。

    都御使卫骞数日奔走求人,昔日交情不浅的几位大臣皆避而不见。

    卫楚卫粲连夜前往武平王府求见武平王。

    次日早朝之际,几日没有上朝的武平王出现在大臣们的视野里。

    太子一袭明黄端坐高位。

    武平王坐摄政王位,皇上昏迷前,下旨武平王为摄政王,辅佐太子监国。

    弹劾丞相的数名大臣列举丞相以权吞噬赈灾粮的新证据。

    接着又有大臣弹劾丞相以权圈地不顾上庸百姓死活,且证据确凿,弹劾完眼光瞟了一下武平王,手心一把汗。

    丞相一下子罪名累累,十恶不赦。

    卫骞气得差点吐血。

    真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非煜一言不发,静坐着,刷子般的睫毛覆盖着深邃的眸子,似乎大臣所言他毫无兴趣。

    朝堂上终于安静下来。

    太子几次朝秦非煜看去,秦非煜似乎睡着了。

    “武平王,怎么看?”

    太子冷着声提醒秦非煜,他非常恼怒父皇要武平王为摄政王。

    秦非煜睁开眸子,冷冷地看了几眼弹劾的数名大臣,那几位弹劾的大臣顿时觉得如坠冰窖。

    “太子如何看?”秦非煜最后将目光定在太子身上。

    “武平王,弹劾的大臣皆是忠心为国,空穴无以来风。”太子很平静地说。

    “确实是忠心为国。本王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时候,你们在朝堂上与丞相一起辅佐年幼的太子,一片忠心,朝堂安稳。如今南北国之战结束不过两年时间,木山驿道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忠骨还未完全安息,你们的忠心就变成了从南国的历史中寻找丞相对皇室的不忠对百姓的不义,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去那些还未魂归故里的将士们的累累白骨中寻找哪些是通敌卖国的乱臣贼子?一一将确凿的证据呈交上来,然后你们带着妻儿子女去保家卫国?丞相是皇上重用的大臣,他的为人皇上最为清楚,皇上醒来,你们这些所谓的证据就会真相大白。”秦非煜声音不大,却让几位弹劾防御使的大臣汗湿脊背。

    南椒殿寂静无声。

    接连十几天,弹劾丞相的几位大臣没有再呈交新的证据,宁侯府上上下下盼着丞相无罪释放平安归来。

    然而盼来的却是南国皇帝驾崩的噩耗。

    纪元1330年4月,沉疴多年的皇帝陌上无忧驾崩,太子继位,称“南修帝”。

    南修帝神色哀戚,罢朝十日,大兴国丧,似乎彻底忘记了天牢中的卫丞相。

    宁侯府虽人人心急如焚,但国丧为重,加上武平王尤为哀痛先皇驾鹤西去,无法再要武平王向南修帝提及卫丞相。

    罢朝十天后,南修帝大力扶植自己势力,着手收拢军权。

    四十九天重孝过去,宁侯府接到南修帝密旨:一月后大婚,大婚后卫丞相会因证据不足释放。

    “这摆明就是拿父亲逼迫清央完婚。”卫楚一拳击在梨木椅上。

    “这简直就是卑鄙。”卫粲恨恨地说。

    “你小点声,宁侯府难免会有南修帝的眼线。”卫骞性子稳重。

    “我们现在怎么办?圣意难违,但我们的清央——”卫粲望了望清央,欲言又止。

    丞相夫人一筹莫展,满面愁色。

    “娘亲,兄长,父亲因清央身陷囫囵,清央即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将父亲救出来。楚哥哥,明日你送清央去金陵。”

    “清央,你是去金陵求见皇上吗?他那样的人——”丞相夫人急急拉住清央的手。

    “娘亲放心,总会有办法的。”清央抱住母亲。

    在卫楚的护送下,清央走入南国皇宫。

    “陛下,未来太子妃求见。”小格子急匆匆跑来。

    “宣,快宣。”

    正在批阅奏章的陌上修腾地站了起来,看到一袭紫衣的清央一步一步自殿外朝他走来,他几步跨下銮殿,急急朝那个身影跑去。

    “清央,你终于来了。”陌上修站在早已刻入他骨血的身影面前,极力忍住才没有将她一把抱住。

    清央冷冷地看着陌上修。

    陌上修看到清央眸子里寒冬一般的冷意,愣住了,叫嚣着刻骨之爱的血液慢慢冷却。

    原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一个人的食髓相思。

    不过你终究还是要来到我面前。

    “清央拜见皇上,”清央端端正正行跪拜礼,“今日清央求见皇上,是要皇上允见父亲,大婚之日,父亲安然回宁侯府,免所有大婚礼节,清央便与皇上大婚,否则宁愿死。”

    清央一直跪着,一字字说出。

    陌上修坐回龙椅,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绝色佳人,面带倔强,一张一翕的唇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如利剑刺入他的心脏,闷痛得厉害。

    她要他免所有大婚礼节,那暗室里对着她的画像曾许她以“泪影”为聘,执万里江山,万里红妆迎娶,到最后只是成为黑暗里一个念想?

    “为什么要如此简单的大婚?”

    “清央不想回答为什么,如果皇上不答应,清央就选择死,清央绝对说到做到。”清央一脸决绝。

    因为只有简单,大婚之日方可瞒住师父和齐澈他们,她不想他们因为她卷入险境之中,这是她和南修帝之间的局。

    他终究拗不过她,因为他不想她死。

    天牢内,狱卒打开门。

    “阿爹——”清央心如刀割,昔日一身儒雅气质的父亲,如今形容枯槁,头发凌乱。

    “清儿你怎么来了?”卫丞相甚为惊讶,惊讶中渗着欢喜。

    “阿爹,对不起,清儿让阿爹受苦了。”清央抱着父亲恸哭,泪打湿了大片肩头。

    “清央,阿爹没事,阿爹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再怎样栽赃陷害,也终有皎然若揭的一天。头上三尺有神明,阿爹一生清廉,绝不是几个宵小之辈就可以玷污的。如今的皇上如此所为,也就是为了逼迫清儿你与他大婚,他越是这样阿爹越是不能将你嫁给他,他再也不是师承武平王五年有所改变一度温良无害的太子,他的乖戾是刻在他骨子里。他也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为君者,不会是你托付终身的良人,哪怕他允你皇后之位,你也要三思,我们卫家掌上明珠的幸福才是父母兄弟最愿意看到的。”卫明照捧着清央的脸,拭去她的眼泪,拳拳父爱感天动地。

    “阿爹你会没事的,一个月后大哥接你回家。”清央望着父亲,浸润着泪的眸子越发坚定。

    “清儿,好好陪伴母亲,切记不要为了父亲而有违心之举。我们卫家世代忠良,世代皎皎君子,父亲对得起卫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南国的黎民百姓。”卫丞相最清楚清央的性子,他最怕她为了救他而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清央点头。

    “阿爹,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你一生为南国做的事情,百姓都知道,皇上此次本就是失民心之举,你不会有事的。阿爹平常最为注重形象,清儿帮你梳理发髻。”

    清央跪在父亲身旁,纤细的手指温柔地为父亲理清凌乱的发丝,一缕一缕分开,盘好,用簪子簪住,又仔细为父亲抚平衣袍。

    经清央一番打理,父亲虽面容憔悴,也复一份儒雅。

    “清儿,此处不易久留,你要兄长好好打理宁侯府,侍奉好母亲,你们都是长大的孩子,父亲很是欣慰。清儿要记住,你的幸福最为重要。”卫丞相满脸慈爱,

    “阿爹——”清央紧紧抱住父亲,肝肠寸断。

    宁侯府。

    “娘亲,清儿今天去看望了父亲,父亲虽憔悴了一些,但是精神都尚好。”

    “那就好,你父亲在里面终究是受苦了。”母亲抱着清央,泪流不止。

    母亲的泪打湿了清央的心,也灼痛了她的心,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娘亲,清央答应了南修帝,一个月后完婚。”清央平静地说。

    “清儿,你是为了父亲才这样决定的,对吗?”母亲含泪望着清央。

    卫家哥哥也齐刷刷望着她。

    “娘亲,哥哥们,父亲仅仅只是以清央身体抱恙推迟完婚,就被南修帝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他是南国的天,我们是他的子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清央现在不嫁,更是抗旨不尊,卫氏百年望族,宁侯府世代清名都会因为清央毁于一旦。”清央神色坚定。

    “委屈清央了。”卫楚一把抱住她。

    他最懂她的心,但唯有屈服,父亲才有自由的希望。

    清央母亲和卫家哥哥应允了她,着手准备出嫁所需之物。

    大婚前三天,清央要卫楚陪她回一趟武平王府。

    “清央见过师父。”清央朝秦非煜盈盈福身,神色如常。

    “清央多礼了。”秦非煜极浅地笑着,眸子盛着满满的喜悦。

    清央,看到这样的你真好!

    陌上九剑见到清央,惊喜溢于言表,尤其齐漫,抱着她转了几个圈,而齐澜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绚丽的彩色。

    “清央,今日怎有空过来王府?”齐浅拉着清央问。

    “就是想你们了,今日大嫂陪娘亲进香去了,清央便过来给你们多做一些蔷薇羹,给师父做一些木樨香。”

    “好啊,齐潍都说过好几次了,说很久没有吃清央做的蔷薇羹了,甚是怀念。”齐漫笑着说。

    “我们有谁不想念清央那香甜可口的蔷薇羹呢。”齐潍笑。

    “你们就只想念清央的蔷薇羹,不想念清央,对吧?”清央笑意盈盈。

    “肯定是更想念清央。”齐浅抱了抱清央,眼圈有点红。

    “清央也甚是念想你们,今天就做多一些蔷薇羹留给哥哥姐姐们,你们去庭院里温习师父所教的剑术,很快就好。”清央回抱了一下齐浅,在她的颈窝蹭了蹭。

    清央拿出秋季储备好的蔷薇花粉末,一个人做着蔷薇羹,不假他人之手。

    黄昏时,她提着一盒蔷薇羹,往明苑走去。

    她走得极慢,庭院里的一草一木她都一一与它们告别,这是陪伴了她八年多时光的草木年华。

    清央先为师父点燃一盒木樨香,拿出蔷薇羹,用白色勺子搅匀,然后递给师父。

    “师父,你尝尝,好喝吗?”清央莹亮的眸子望着师父。

    “清央做的蔷薇羹一向都是极好的。”秦非煜慢慢喝着。

    清央看着师父,在心里默默念道:师父,清央以后再也不能为你洗手做羹,愿师父永远记得它的的味道。

    然后递给师父一块手帕,秦非煜接过手帕,净了净嘴角后将手帕递给她,她习惯性将手帕放入衣袖里。

    “师父,清央很久没有去西院了,想过去看看。”清央指着西院,展颜一笑。

    “好,师父也有些时日没有过去了。”

    秦非煜起身,两人往西院走去,依旧师父在前,她在后。

    清央望着师父好看的烟青色背影,八年了,不曾改变些许。

    师父你大婚前,你来西院找到到清央,如今清央要大婚了,她带着你走到这里。

    推开厚重的门。

    画室依旧不染纤尘。

    “清央的时光”组画多了清央十五岁的画像,即她笄礼时着红色大袖长衣戴双结如意钗冠的容颜。

    清央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但面上依旧含笑。

    师父,以后就让清央这些画像陪着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清央拿出紫匣中的紫色木簪,木簪上“凤”和“凰”越发呈冲天飞翔之姿。

    “师父,你可以帮清央绾发吗?”清央亮如星子的眼睛满含期许。

    “师父试试。”秦非煜轻轻点头。

    清央欢喜地取下绾住发髻的簪子,一头青丝披散在背后。她坐在师父大婚前他要她为他绾发的楠木椅子上,将梳子递给师父。

    秦非煜站在背后,接过梳子,常年握剑的手第一次握住一位女孩的柔软发丝,一时觉得那份柔软透过指尖沿着身体的脉络爬满了他的心口。

    他极为小心地用梳子分开绸缎般的发丝,然后分成几小股,每小股编成辫子,用丝带绑好,然后将各股辫子盘结在一起,竟也成了一个别致的发髻,是清央从未绾过的发髻,再将紫色木簪斜插在发髻上。

    “好看吗?”

    清央使劲点头,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铜镜中为她绾发的师父,始终笑着的她湿了眼眶,原来师父也能这般温柔为她绾如此好看的发髻。

    铜镜中绾着别致发髻的清央在秦非煜看来却好像是朦胧成一幅过于完美的画,一不留意便毁了不见了一般,心里无端涌上一股害怕。

    他蹲下来,蹙着眉。

    “清央,你是不是瞒着师父什么?”

    “师父这般厉害,清央能瞒师父什么。”清央笑得天真无邪。

    “不能骗师父,有师父在,丞相不会有事的。”

    “清央知道,清央一直信师父。”清央转过身,“师父,可以答应清央,以后少蹙眉吗?清央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抚平师父蹙着的眉。

    心却是绞痛:师父,清央不想你为了父亲与南修帝罅隙更深而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就让清央来破了这一个个的死局。只是以后谁为你抚平这蹙着的眉?谁为你点燃这萦绕的香?谁陪着你过完这琉璃成盏的时光?

    “师父,清央要在上庸陪伴母亲一段时日,不能过来武平王府,想拿着木簪和两幅画作为念想。”

    秦非煜自然知道是哪两幅画,一是清央画的那个眉眼慈悲的身影,一是文宛公主画的“金陵繁景图”。

    但他却不知木簪的寓意画中的人与情就是清央此生所求,更不知她存了永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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