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菜
暖阁里烛光摇曳，投出一个又一个阴影。
天青帝素来不喜欢让宫女入室，作为近卫，秦毅常常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天青帝身后。
秦毅的魂魄此时格外的安静，他想让自己忘记那场火，假装一如往常地站在天青帝的身后。但如蚁蚀骨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陛下，”一个试探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秦毅是熟悉的，是禁卫都统朱常庚。
天青帝嗯了一声，朱常庚便弓身进来跪下。
“陛下，禁卫军重整已毕，现在铁板一块，外人无从插手。”朱常庚停顿了一下，“此次走水，损失陛下近卫两名，臣亲自挑选，拟以殷循、赵之朴随待陛下，请陛下示下。”
天青帝的眼光落在灯烛之上，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从今日起，内殿增加侍卫，就让殷循入暖阁吧。”
朱常庚低着头，心中大喜，这两个贴身侍卫的人选，挑来挑去天青帝都不满意，以至于三个月了，天青帝身边都没有武艺高强之人贴身保护。这让朱常庚夜夜不安寝，生怕有人钻了空子，伤了天青帝，自己小命也难保。
“陛下，那我就让殷循进来。”
“嗯。”声音轻得飘了起来。
殷循行了礼，在天青帝身后站定。
秦毅看着殷循，看着他像自己一像守在天青帝的身后，和自己一样，又和自己不一样。
不知为什么，秦毅不想再在暖阁里了，他忍受着剧痛飞快地离开了。
一阵急风吹过暖阁的灯烛，天青帝微微皱了眉。
六
秦毅出了宫墙。
已是月上时分，清冷的月光洒在朵朵刚刚飘下的雪花上，一切安静又清冷。
但他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秦毅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疼痛也缓解了些。
秦毅沿着朱雀街一路往南。
京城里，达官贵人们都住在城北，平民居于城南。勾栏瓦肆、夜市灯火当然都在城南，秦毅想去看看那人间烟火。
秦毅没有自己的家。十二岁抽丁入伍，十六岁选入禁卫军，十八岁成为刚刚登基的天青帝的近侍，直到二十四岁的那场大火。家里的父母兄弟早就逃荒没了音信，这些年吃住在禁卫所中，未曾有属于自己的尺寸之地。
觞水之侧，灯影幢幢。人来人往，脚步纷至，卖油塔的、卖熟水的、卖茶的、卖酒的、卖胭脂的，一如从前。
秦毅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或者就站在街心不动，看着身边的热闹与快乐。
不管什么世道，享乐永远不会缺席。
但他快乐不起来。
他可以被轻易地取代。
“哟，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穿着青色纱绸的小男孩停下来，一脸玩味的看着秦毅。
秦毅吃了一惊。
“你，看得见我？”秦毅试着发问。
“当然看得见你。”小男孩的眼中显出得意的神色。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旁边的甜水摊子，笃定秦毅一定会跟着他。
秦毅果然跟着他。
“你为什么能看到我，听到我？”
小男孩做了一个鬼脸，“我不仅能看到你，听到你，还知道你只有一百天，对不对？”
秦毅懵了。
“想知道？请我喝紫苏冰糖熟水！”小男孩欢快地眨着眼睛。
秦毅两手一摊，“你应该也知道我没有钱。”
小男孩调皮一笑，对秦毅说，“坐下聊聊。”又大声对掌柜说，“紫苏冰糖！”
很快，掌柜的熟水便端了上来。
小男孩享受地往嘴里填了两口，笑着说“你叫什么？”
秦毅直勾勾地看着小男孩，“秦毅。”
小男孩嘴角微微流出一点儿冰糖汁，“叫我阿菜，我最喜欢吃蔬菜了。”
“阿菜，为什么你能看见我？”秦毅不可置信。
“我其实是个游魂。”阿菜又笑了起来，“我用上古的幽兰花贿赂了差官，偷偷来到人间。”
秦毅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不想投胎，不想再去轮回。可我也不想下地狱，我就想这么不生不死地随处飘着，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处，自由自在，天吹日晒。”阿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秦毅看着阿菜的身体。
“我一介游魂，想要吃点什么，跟人说点什么，就去借那些刚去世的人的身体，能勉强用上两天，等气完全散了，这具身体也就用不成了。所以啊，要碰运气。”阿菜得意地眨眨眼，“我运气好啊，常常能遇到好的。”
秦毅点点头，“阿菜，所以，你不是真的在吃东西。”
阿菜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是啊，怎么才能尝上一口呢，我原来最喜欢熟水了，紫苏熟水、豆蔻熟水、香花熟水，实在不行梁杆熟水也行啊，夏天再来点渴水，什么杨梅渴水、木瓜渴水、葛粉渴水都行啊。”
秦毅静静地听着阿菜的心酸，看着他嘴角不断地流出汁水。
“阿菜，你怎么知道我在人间只有一百天？”
“喏，你的魂魄上有封印，是百日封。”阿菜还沉浸在失落之中。
秦毅低下头，却看不到自己的魂魄。
“我见过百日封，还见过一个千日封，都是几百年才能遇见一个，你叫什么名字？我也飘了三百多年了，有些厌了，想找人说话，可以找你啊，你起码能在人间留一百天。”
秦毅点点头，“秦毅。”
“差官来了！”阿菜惊恐地向秦毅使了个眼色，“回头见！”
那个小男孩一下子就软在了桌前，没了动静。周围的人慢慢地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嚷嚷着要报官，有人大喊着救人。
秦毅离开了喧嚣的人群，默默道：“回头见，阿菜！”
天青帝素来不喜欢让宫女入室，作为近卫，秦毅常常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天青帝身后。
秦毅的魂魄此时格外的安静，他想让自己忘记那场火，假装一如往常地站在天青帝的身后。但如蚁蚀骨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陛下，”一个试探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秦毅是熟悉的，是禁卫都统朱常庚。
天青帝嗯了一声，朱常庚便弓身进来跪下。
“陛下，禁卫军重整已毕，现在铁板一块，外人无从插手。”朱常庚停顿了一下，“此次走水，损失陛下近卫两名，臣亲自挑选，拟以殷循、赵之朴随待陛下，请陛下示下。”
天青帝的眼光落在灯烛之上，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从今日起，内殿增加侍卫，就让殷循入暖阁吧。”
朱常庚低着头，心中大喜，这两个贴身侍卫的人选，挑来挑去天青帝都不满意，以至于三个月了，天青帝身边都没有武艺高强之人贴身保护。这让朱常庚夜夜不安寝，生怕有人钻了空子，伤了天青帝，自己小命也难保。
“陛下，那我就让殷循进来。”
“嗯。”声音轻得飘了起来。
殷循行了礼，在天青帝身后站定。
秦毅看着殷循，看着他像自己一像守在天青帝的身后，和自己一样，又和自己不一样。
不知为什么，秦毅不想再在暖阁里了，他忍受着剧痛飞快地离开了。
一阵急风吹过暖阁的灯烛，天青帝微微皱了眉。
六
秦毅出了宫墙。
已是月上时分，清冷的月光洒在朵朵刚刚飘下的雪花上，一切安静又清冷。
但他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秦毅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疼痛也缓解了些。
秦毅沿着朱雀街一路往南。
京城里，达官贵人们都住在城北，平民居于城南。勾栏瓦肆、夜市灯火当然都在城南，秦毅想去看看那人间烟火。
秦毅没有自己的家。十二岁抽丁入伍，十六岁选入禁卫军，十八岁成为刚刚登基的天青帝的近侍，直到二十四岁的那场大火。家里的父母兄弟早就逃荒没了音信，这些年吃住在禁卫所中，未曾有属于自己的尺寸之地。
觞水之侧，灯影幢幢。人来人往，脚步纷至，卖油塔的、卖熟水的、卖茶的、卖酒的、卖胭脂的，一如从前。
秦毅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或者就站在街心不动，看着身边的热闹与快乐。
不管什么世道，享乐永远不会缺席。
但他快乐不起来。
他可以被轻易地取代。
“哟，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穿着青色纱绸的小男孩停下来，一脸玩味的看着秦毅。
秦毅吃了一惊。
“你，看得见我？”秦毅试着发问。
“当然看得见你。”小男孩的眼中显出得意的神色。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旁边的甜水摊子，笃定秦毅一定会跟着他。
秦毅果然跟着他。
“你为什么能看到我，听到我？”
小男孩做了一个鬼脸，“我不仅能看到你，听到你，还知道你只有一百天，对不对？”
秦毅懵了。
“想知道？请我喝紫苏冰糖熟水！”小男孩欢快地眨着眼睛。
秦毅两手一摊，“你应该也知道我没有钱。”
小男孩调皮一笑，对秦毅说，“坐下聊聊。”又大声对掌柜说，“紫苏冰糖！”
很快，掌柜的熟水便端了上来。
小男孩享受地往嘴里填了两口，笑着说“你叫什么？”
秦毅直勾勾地看着小男孩，“秦毅。”
小男孩嘴角微微流出一点儿冰糖汁，“叫我阿菜，我最喜欢吃蔬菜了。”
“阿菜，为什么你能看见我？”秦毅不可置信。
“我其实是个游魂。”阿菜又笑了起来，“我用上古的幽兰花贿赂了差官，偷偷来到人间。”
秦毅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不想投胎，不想再去轮回。可我也不想下地狱，我就想这么不生不死地随处飘着，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处，自由自在，天吹日晒。”阿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秦毅看着阿菜的身体。
“我一介游魂，想要吃点什么，跟人说点什么，就去借那些刚去世的人的身体，能勉强用上两天，等气完全散了，这具身体也就用不成了。所以啊，要碰运气。”阿菜得意地眨眨眼，“我运气好啊，常常能遇到好的。”
秦毅点点头，“阿菜，所以，你不是真的在吃东西。”
阿菜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是啊，怎么才能尝上一口呢，我原来最喜欢熟水了，紫苏熟水、豆蔻熟水、香花熟水，实在不行梁杆熟水也行啊，夏天再来点渴水，什么杨梅渴水、木瓜渴水、葛粉渴水都行啊。”
秦毅静静地听着阿菜的心酸，看着他嘴角不断地流出汁水。
“阿菜，你怎么知道我在人间只有一百天？”
“喏，你的魂魄上有封印，是百日封。”阿菜还沉浸在失落之中。
秦毅低下头，却看不到自己的魂魄。
“我见过百日封，还见过一个千日封，都是几百年才能遇见一个，你叫什么名字？我也飘了三百多年了，有些厌了，想找人说话，可以找你啊，你起码能在人间留一百天。”
秦毅点点头，“秦毅。”
“差官来了！”阿菜惊恐地向秦毅使了个眼色，“回头见！”
那个小男孩一下子就软在了桌前，没了动静。周围的人慢慢地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嚷嚷着要报官，有人大喊着救人。
秦毅离开了喧嚣的人群，默默道：“回头见，阿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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