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谁的青梅
程绣芝走出学堂，她已经与程标约好下次会面的时间，心情甚好，连看园中奄奄的杂草都觉得分外顺眼。
她弗一出来，素儿便走上前去，她接过程绣芝手中的书册，并帮她整理衣冠，一边整理一边对她说:“小姐，你以后还是莫要与程小哥私自会面了吧，叫人知道了总归不好……”
“知道了。”程绣芝挥挥手，她觉得素儿哪哪儿都好，就是爱唠叨，瞎操心，程绣芝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点。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池的叶与花上，好似笼着轻纱的雾。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清晨的长工学堂挤满了人，今天要测试，连空气中都蔓延着紧张的氛围。
这是程绣芝第一次面临大型考试，免不了紧张，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她看了一眼坐在教室最后排的程标，突然心安。
仿佛心有所感，程标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转去，如愿搜索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高兴地咧嘴一笑。
程绣芝回了他一眼，立刻低头继续写答卷，错过了程标向她抛过来的媚眼，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叹气惋惜。
程家上学堂的孩子每至初春晚冬都要进行一次大的考试，哪怕是嫡子嫡女若考试成绩不好，也有可能被分到下一级的学堂。
这也是庶子庶女们的机会，若是成绩优秀得了家主的青眼，就有可能一步登天，摆脱做族内管事或管理内务的命运，进入绣坊工作。
不过长工学堂的孩子们显然没有这份福气，他们多半没受过好的教育，至今还有人大字不识一个，来学堂也是为了敷衍府里的安排。
一天做工就已经足矣把人累瘫，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些诗词歌赋，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也只有程标这样身强力壮又爱读书的少年才会把读书当成大事。
学堂中的孩子们连字都没识全，夫子又哪里想得到已经有两个孩子悄悄把四书五经和刺绣典籍都已经看完了呢？！
程绣芝拿住笔，看着纸上的题目，咬咬笔头，没能下笔。
“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
“何绣？”
题目简短，可程绣芝却迟迟下不了笔，这道题着实有些超出她的能力，但她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回忆在学堂里看过的刺绣知识，她闭上眼，这些知识好像在脑海里有序地排列了起来。
中元刺绣，有苏北（江苏）省苏绣，荆州（湖南）荆绣，蜀州蜀绣，南越的越（广东）绣，合称天下四大绣。
刺绣主流技法有：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丝、纳丝、纳锦、平金、影金、盘金、铺绒、刮绒、戳纱、洒线、挑花……
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丝、纳丝、纳锦、平金、影金、盘金、铺绒、刮绒、戳纱、洒线、挑花……
往日在书本上呆板而又麻木的刺绣理论知识，在程绣芝心中突然生动起来。
她仿佛跟着一双手，从遥远的中古时期，到昌盛发达的青铜时代，走过沧海桑田，女子手中的针线从未断过，指尖牵引着丝线翻飞，起舞，穿针引线间，自成一幅绝景。
…
如何做到“生香”“听声”“奔跑”“传神”？
以无拈绒线作绣料最宜，劈丝需极细致…如何看起来更真实呢？绸面？
不行…绸面过于光滑…用什么好呢？
对了！工人们穿的绒面衣裳不就正合适？
绣线呢？绣线怎么处理…最后不用加捻，散丝她还没学过，暂时用彩色散丝吧。
以针代笔，以线晕色，以素为纸，以丝绒为颜色
接绣需参差不齐，相互交错，不着痕迹，色彩至最和谐……
时间悄然过去，程绣芝意犹未尽地写下最后一个字，她对文字极其敏感，具有强大的想象力，最擅长通过文字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画面。
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完成了一幅刺绣作品一般，激动又自豪，她收拾好笔砚，准备离场。
门口站着素儿，她早早就在这里等候，一刻也不曾离开，神情既焦灼又紧张。
程绣芝走近她，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打着哈切的长工们也纷纷出来了，一时间十分拥挤。程绣芝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她抬起头正准备道歉，却看见了一双清澈漆黑满含笑意的眸子，正是程标。
他短住了她的路，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说完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迈着大步走远了。
程绣芝怕被人看见说闲话，于是歇了一会儿才走，她在心里吐槽，程标这个二傻子。
她施施然回到院中，丝毫不知道她的那篇文章在学堂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她此时正忙着在闺房里挑衣服。
素儿手巧，她的眼睛又极其毒辣，所做的衣服哪件不是镇上女孩儿们的最爱。
她不爱做衣服，嫌累，但却爱美美的裙子，然而又有哪个女孩儿不爱美罗裳呢？
她穿上了心爱的紫俏翠纹裙，上身只着一件织锦镶毛斗篷，丝毫不显臃肿，反增几分冰雪可爱，就是七分的颜色也穿出了八分的娇美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素儿弱弱地问。
“嘘!我要出府去玩一会儿。”自从被接来程府，她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府了，她早就想出去好好玩一玩了。
“去哪里啊小姐?可要是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你会被夫人责罚的小姐。”素儿鼓起腮帮子，她不赞成程绣芝这样冒险的做法。
在中元，闺阁女子不是不能出府，但出府至少要有五六个侍女陪伴，外加两三名侍卫随行，才不会失了体统。
程绣芝既没有那个阵仗，也不愿太高调。
程绣芝撇撇嘴，素儿不懂她，她是最烦繁文缛节的，加上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是最爱闹的年纪。
她不情不愿地套了一件麻布衣裳在外头，以免女孩子容易遭人惦记。她从程府的后门悄悄溜走，素儿被她吩咐躺在床上睡觉。
她一路心惊胆战，眼看马上就能出府，她松了一口气。
可等到了院墙，程绣芝却犯了难，这墙这么高，除非有梯子，不然她不可能爬的过去。
程绣芝失望极了，难道这次要无功而返？
这时花圃中突然传出了口哨声，程标左顾右盼，踏着猫步朝她走来，一边比划着让她先翻过去。
气得程绣芝恨不得踢他一脚，她小声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小鸟，以我的身量如何翻得过去?”说着她比比自己刚到程标胸膛的窘况。
“哦这样啊!”程标摸摸后脑勺，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喂!这次你就踩着我翻过去吧，下次给你找梯子。”
还下一次，程绣芝可不想再翻院墙进去了。
她一鼓作气，踩上程标的肩膀，预备爬到墙上去，可程标却抓着她的脚不放。
“松开!我快被你抓倒了!”
“我这不是怕你摔倒嘛!”程标也很委屈，他松开紧抓着她脚的手，轻轻托着她的脚底，帮她使力。
可程绣芝却有点尴尬了，她好像下不去了。
程标看她像壁虎一样蹲在墙上，差点笑出了猪叫声。
“你别动，等我翻过去再接你。”他收住笑，三两步就翻过了院墙，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他张开双手，笑着说:“快点，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程绣芝有些犹豫，她恐高，不敢往下跳。
“来嘛!你该不会怂了吧?”程标还在下头贱贱地挑衅。
程绣芝闭上眼睛，咬牙跳了下去，程标果然接住了她，虽然接的不太稳当，但也没让她摔着。
扶着她站起来，程标才想起刚才那柔软的触感，他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
“快走!”，程标越走越快，到后面直接跑了起来。
“你还没说去哪儿呢!”程绣芝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
晚霞渐渐升起，天空染上一层绯红，正如少女的心事。
夕阳下肆意奔跑的少男少女啊!可知道你们未来多桀的命运?
她弗一出来，素儿便走上前去，她接过程绣芝手中的书册，并帮她整理衣冠，一边整理一边对她说:“小姐，你以后还是莫要与程小哥私自会面了吧，叫人知道了总归不好……”
“知道了。”程绣芝挥挥手，她觉得素儿哪哪儿都好，就是爱唠叨，瞎操心，程绣芝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点。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池的叶与花上，好似笼着轻纱的雾。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清晨的长工学堂挤满了人，今天要测试，连空气中都蔓延着紧张的氛围。
这是程绣芝第一次面临大型考试，免不了紧张，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她看了一眼坐在教室最后排的程标，突然心安。
仿佛心有所感，程标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转去，如愿搜索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高兴地咧嘴一笑。
程绣芝回了他一眼，立刻低头继续写答卷，错过了程标向她抛过来的媚眼，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叹气惋惜。
程家上学堂的孩子每至初春晚冬都要进行一次大的考试，哪怕是嫡子嫡女若考试成绩不好，也有可能被分到下一级的学堂。
这也是庶子庶女们的机会，若是成绩优秀得了家主的青眼，就有可能一步登天，摆脱做族内管事或管理内务的命运，进入绣坊工作。
不过长工学堂的孩子们显然没有这份福气，他们多半没受过好的教育，至今还有人大字不识一个，来学堂也是为了敷衍府里的安排。
一天做工就已经足矣把人累瘫，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些诗词歌赋，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也只有程标这样身强力壮又爱读书的少年才会把读书当成大事。
学堂中的孩子们连字都没识全，夫子又哪里想得到已经有两个孩子悄悄把四书五经和刺绣典籍都已经看完了呢？！
程绣芝拿住笔，看着纸上的题目，咬咬笔头，没能下笔。
“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
“何绣？”
题目简短，可程绣芝却迟迟下不了笔，这道题着实有些超出她的能力，但她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回忆在学堂里看过的刺绣知识，她闭上眼，这些知识好像在脑海里有序地排列了起来。
中元刺绣，有苏北（江苏）省苏绣，荆州（湖南）荆绣，蜀州蜀绣，南越的越（广东）绣，合称天下四大绣。
刺绣主流技法有：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丝、纳丝、纳锦、平金、影金、盘金、铺绒、刮绒、戳纱、洒线、挑花……
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丝、纳丝、纳锦、平金、影金、盘金、铺绒、刮绒、戳纱、洒线、挑花……
往日在书本上呆板而又麻木的刺绣理论知识，在程绣芝心中突然生动起来。
她仿佛跟着一双手，从遥远的中古时期，到昌盛发达的青铜时代，走过沧海桑田，女子手中的针线从未断过，指尖牵引着丝线翻飞，起舞，穿针引线间，自成一幅绝景。
…
如何做到“生香”“听声”“奔跑”“传神”？
以无拈绒线作绣料最宜，劈丝需极细致…如何看起来更真实呢？绸面？
不行…绸面过于光滑…用什么好呢？
对了！工人们穿的绒面衣裳不就正合适？
绣线呢？绣线怎么处理…最后不用加捻，散丝她还没学过，暂时用彩色散丝吧。
以针代笔，以线晕色，以素为纸，以丝绒为颜色
接绣需参差不齐，相互交错，不着痕迹，色彩至最和谐……
时间悄然过去，程绣芝意犹未尽地写下最后一个字，她对文字极其敏感，具有强大的想象力，最擅长通过文字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画面。
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完成了一幅刺绣作品一般，激动又自豪，她收拾好笔砚，准备离场。
门口站着素儿，她早早就在这里等候，一刻也不曾离开，神情既焦灼又紧张。
程绣芝走近她，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打着哈切的长工们也纷纷出来了，一时间十分拥挤。程绣芝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她抬起头正准备道歉，却看见了一双清澈漆黑满含笑意的眸子，正是程标。
他短住了她的路，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说完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迈着大步走远了。
程绣芝怕被人看见说闲话，于是歇了一会儿才走，她在心里吐槽，程标这个二傻子。
她施施然回到院中，丝毫不知道她的那篇文章在学堂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她此时正忙着在闺房里挑衣服。
素儿手巧，她的眼睛又极其毒辣，所做的衣服哪件不是镇上女孩儿们的最爱。
她不爱做衣服，嫌累，但却爱美美的裙子，然而又有哪个女孩儿不爱美罗裳呢？
她穿上了心爱的紫俏翠纹裙，上身只着一件织锦镶毛斗篷，丝毫不显臃肿，反增几分冰雪可爱，就是七分的颜色也穿出了八分的娇美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素儿弱弱地问。
“嘘!我要出府去玩一会儿。”自从被接来程府，她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府了，她早就想出去好好玩一玩了。
“去哪里啊小姐?可要是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你会被夫人责罚的小姐。”素儿鼓起腮帮子，她不赞成程绣芝这样冒险的做法。
在中元，闺阁女子不是不能出府，但出府至少要有五六个侍女陪伴，外加两三名侍卫随行，才不会失了体统。
程绣芝既没有那个阵仗，也不愿太高调。
程绣芝撇撇嘴，素儿不懂她，她是最烦繁文缛节的，加上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是最爱闹的年纪。
她不情不愿地套了一件麻布衣裳在外头，以免女孩子容易遭人惦记。她从程府的后门悄悄溜走，素儿被她吩咐躺在床上睡觉。
她一路心惊胆战，眼看马上就能出府，她松了一口气。
可等到了院墙，程绣芝却犯了难，这墙这么高，除非有梯子，不然她不可能爬的过去。
程绣芝失望极了，难道这次要无功而返？
这时花圃中突然传出了口哨声，程标左顾右盼，踏着猫步朝她走来，一边比划着让她先翻过去。
气得程绣芝恨不得踢他一脚，她小声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小鸟，以我的身量如何翻得过去?”说着她比比自己刚到程标胸膛的窘况。
“哦这样啊!”程标摸摸后脑勺，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喂!这次你就踩着我翻过去吧，下次给你找梯子。”
还下一次，程绣芝可不想再翻院墙进去了。
她一鼓作气，踩上程标的肩膀，预备爬到墙上去，可程标却抓着她的脚不放。
“松开!我快被你抓倒了!”
“我这不是怕你摔倒嘛!”程标也很委屈，他松开紧抓着她脚的手，轻轻托着她的脚底，帮她使力。
可程绣芝却有点尴尬了，她好像下不去了。
程标看她像壁虎一样蹲在墙上，差点笑出了猪叫声。
“你别动，等我翻过去再接你。”他收住笑，三两步就翻过了院墙，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他张开双手，笑着说:“快点，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程绣芝有些犹豫，她恐高，不敢往下跳。
“来嘛!你该不会怂了吧?”程标还在下头贱贱地挑衅。
程绣芝闭上眼睛，咬牙跳了下去，程标果然接住了她，虽然接的不太稳当，但也没让她摔着。
扶着她站起来，程标才想起刚才那柔软的触感，他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
“快走!”，程标越走越快，到后面直接跑了起来。
“你还没说去哪儿呢!”程绣芝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
晚霞渐渐升起，天空染上一层绯红，正如少女的心事。
夕阳下肆意奔跑的少男少女啊!可知道你们未来多桀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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