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的消防兄弟
响亮而急促的警铃声，使得寂静的大队营区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宿舍和车库里明亮的灯光射入瞳孔，密集的脚步声和消防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振动着的耳膜，气氛突然变得极富张力。抒昂看到快速穿着战斗服的消防队员们面露倦色，动作却一如往常迅捷、灵动，备受鼓舞。这时电话员跑来告诉抒昂：“林指导，萧队长就在五分钟前到政府取文件去了。”他知道这意味着第一次独立担当指挥员的机会，以这样被动的方式不期而至，他稍作停顿就跑入车库，拿起战斗服、头盔、战斗靴和电台冲向消防车。
“电话员，请汇报火灾情况。”
“收到，指导员。起火地点位于冀屯镇小王庄，距大队约15公里，起火物是玉米杆堆垛，起火面积约200平方米，据报警人称现场火势很大，而且紧邻玉米杆堆垛有一个养猪场，火势正在往养猪场的方向蔓延。我已通知报警人在冀屯镇政府接车，汇报完毕。”
“收到。”抒昂听完电台里的汇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开始激烈的跳动。
后排坐着的赵一卓，向前挪到抒昂旁边。
“指导员，你刚下队，对于车辆、灭火的战斗规程，还不了解，你别慌。先派两辆大吨位，这类火灾在我们这里很普遍，战士们都有经验，堆垛起火需要大量的水，乡下缺少水源，带三辆车去不多。”
“好的，赵班长。同志们请注意，我和一班在前面，二班、三班分别带一辆大吨位水罐车立即出发，大家注意检查个人防护装备，驾驶员一定要谨慎驾驶，确保行车安全。”
“一班收到。”
“二班收到。”
“三班收到。”
抒昂在车里一边穿战斗服，一边听赵班长介绍情况。
“指导员，到了火场，我们两个在一起，我和邓班长、贾班长都是服役超过五年的老兵，我今年是第八年了。具体怎么做，我们商量着来，灭火是需要经验的，慢慢积累，别着急，相信兄弟们。”
抒昂伸出手，紧紧握住赵班长的手。“谢谢老班长，以后还要向你多请教。”
“放心吧，指导员。”赵班长用力扳了扳抒昂的肩膀，眼神里传递着信任。
抒昂心中充满感激和敬意，他的目光掠过身后每一名战斗员，年轻的面庞显露出勇敢而坚毅的神色，默默激励着这位年轻的指挥员。这时，手机响了。
“对不住啊，兄弟，刚才走得着急，没来得及和你说，政府的机要员打电话，有一份重要文件必须要我亲自去取，没想到这么巧。你先去，我马上开车去现场。”
“萧队，如果你放心，就让我指挥这次灭火行动，我有身经百战的老班长做我的坚强后盾，我会向他们学习。”
“我相信你，抒昂，注意安全，我在队上等你的好消息。有特殊情况，及时和我打电话。”
“好的，萧队，你放心。”
放下电话，抒昂立即向赵班长提了几个关于堆垛火灾扑救的问题，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模拟构建场景。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驾驶员告诉抒昂，“指导员，那辆面包车亮着双闪，应该就是接我们的人。”
摇下车窗，经过询问，果真就是，抒昂看到车里有两个人。
“师傅，你坐到车上来，和我说说情况。”抒昂要充分利用到达火灾现场前的这段时间，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
面包车在前面带路，抒昂让报警人详细说明火灾现场情况。报警人称，现场有四个玉米杆堆垛，由东向西平行排列，离开现场时东侧的两个堆垛在着火，因为风力强劲，火势蔓延特别快，但堆垛之间有较长的间距，西侧的两个堆垛短时间内还不会受殃及。报警人强调，紧邻西侧两个堆垛是村里的一个养猪场，这是村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养猪场存放大量的饲料，天干物燥，一触即发，还有几百头猪没有出栏，要保住这几百头猪和养猪场，必须把火势阻截在西侧两个堆垛中间。抒昂边听边想，如果火势突破了最后的屏障——西侧两个堆垛，养猪场里存放的大量饲料将再次助推火势，村子的所有建筑将彻底暴露在可怕的火魔面前，火烧连营的可怕场面将不可避免。
赵班长听完，马上告诉报警人，“赶紧召集村民，让那些身体素质好的、成年男性村民带上耙子、铁锹，到现场去，先不要动，等我们到了，听我们指挥。”
“赵班长，我认为要一边灭火，一边防止火势蔓延，尤其是防止火灾蔓延更重要，因为最重要的工作是要保护养猪场，一定要在火势蔓延到养猪场之前，阻截火势。还有就是要节约用水，而且消防车应停靠在上风方向。”
赵班长向抒昂竖起大拇指。
“同志们，请注意，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火场，请再仔细检查一遍个人防护装备，驾驶员注意车辆停靠位置，一定要停靠在上风方向，距离火场不要太近，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我和赵班长带领一班主攻起火堆垛，二班负责阻截火势，防止蔓延，三班负责现场警戒和供水。收到，请回答。”
“一班明白。”
“二班明白。”
“三班明白。”
抒昂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火。冬天旷野的风，吹起来肆虐、狂妄，堆垛上巨大的火团伸出可怕的火舌，借着风势，要把周围所有的可燃物吞噬。抒昂竟丝毫没有恐惧感，反倒兴奋起来，在张牙舞爪的火魔面前，浑身来劲。抒昂站在上风方向，最靠近火源的位置，他发现，一些带着铁锹、耙子的村民站在最西侧堆垛和养猪场的中间，形成了一道“人墙”，他知道村民这是要誓死保卫他们最重要的财产。抒昂开始调整灭火组的位置，第一灭火组主要负责东侧两个正在燃烧堆垛的扑救工作，第二灭火组站到村民排成的“人墙”前面，阻截火势的同时保护村民的生命安全。同时，把警戒力量主要放在第二灭火组的西侧方向，加强对于村民的保护。此时，火势已经开始向由东向西的第三个堆垛蔓延。
“贾班长，准备好了没有？”
就在抒昂在前方观察火情，寻找最佳进攻方向的时候，贾班长已经带领战士们将水带铺设完成，一车出两支水枪控火，二车出两支水枪堵截火势，三车向一车供水。
“指导员，下命令吧。”
“出水！”
赵一卓时刻陪在抒昂左右，一来保护指导员；二来在灭火过程中告诉抒昂要不断调整进攻和防守的位置，并根据火势变化，调节出水量和出水方式。
抒昂和赵一卓首先来到第一灭火组的水枪阵地，第一灭火组的两支水枪分别位于燃烧堆垛的西北侧和东南侧，呈夹击之势，水枪的出水方式在开花和直流的模式之间转换，部署完成第一灭火组的任务后，抒昂把主要精力放在阻截火势的工作上。第三个堆垛，已有一半的面积过火，抒昂和赵班长经过快速的分析研判，立即确定最佳扑救位置，把水枪阵地设在堆垛的下风方向，一支水枪设在堆垛的西北侧，一支水枪设在堆垛的西南侧，水枪的出水方式以直流为主，两条水龙在围绕堆垛上下左右盘旋，与火魔进行着顽强的搏斗。
火光照在消防队员的脸庞，这让抒昂更加清楚地看到每一个队员脸上坚定、无畏的表情，青春之火的色彩比堆垛上火的颜色更加绚丽、夺目，堆垛燃烧释放的热量烤得队员们的脸通红通红，但他们依然坚守阵地，没有一个人向后退缩一步，队员们不断把水泼到脸上、身上，以此降温，寒冷的冬天，队员们的战斗服早已湿透，就着火光可以看到战斗服表面散发的水蒸气。
抒昂观察到第二灭火组的扑救工作开始奏效，立即调整水枪阵地，他指挥位于西南侧的这支水枪，继续向西移动，把最西侧的堆垛打湿后，随即调转枪头，在第三个堆垛的西侧向火魔发起猛烈攻击，火魔嚣张的气焰在第三个堆垛中间被阻断。照在村民脸上的火光，越来越暗，他们的脸上开始绽放笑容，因为他们明白养猪场保住了。
十五分钟后，火势得到有效控制。就在这时，赵班长告诉指导员停止灭火，先停止出水。
“为什么？”
“堆垛表面的火是看不到了，但是，指导员，实际上堆垛的里面，甚至更深的位置还在阴燃，继续采取这种方式灭火，就是把三辆车的水全部打光，也无法彻底阻挡堆垛深处的燃烧。我刚才在心里面计算了一下用水量，三辆车的水最多还有一半，这里没有室外消火栓，没有水源，我们必须节约用水。”
“所以，你刚才让报警人通知村民，带上耙子、铁锹
？”
赵班长点点头。
抒昂立刻用电台通知各战斗单元停止出水，同时找来村长商量。
“村长，你好，我是负责此次灭火行动的指挥员，现场火势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但是，堆垛里面还在燃烧，如果我们还是往堆垛表面射水，三辆车里的水肯定不够，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调整灭火方案。”
“队长，那现在怎么办？”
“让村民们带上铁耙、铁锹，我们的队员用火钩，一起把堆垛挖开，边挖边灭火，效率高，也能减少损失。但是，必须告诉乡亲们，注意安全，你先清点人数。”
“好的。乡亲们，带上工具，我们和消防员一起把玉米垛扒开，这样我们都能早点回家休息，开始干吧。”
抒昂拿起身边的一个铁耙，第一个跑到堆垛前面，赵班长见状，向后面赶紧挥手，战士们操起火钩、耙子、铁锹冲了上去。村民们看到消防员这样的举动，纷纷上前，三四十个人包围堆垛，小山一样的堆垛几分钟就平摊在晒场。
在大家扒开堆垛的同时，抒昂命令出水，只出一支水枪，哪里冒烟就往哪里射水，火魔嚣张的气焰一点点消却，两个堆垛的火势全部被消灭。
“兄弟们，我们再咬牙坚持一会儿，就剩下最后一个堆垛，加油！开始。”
抒昂又一次拿起耙子，第一个冲到堆垛前面，没有丝毫迟疑，赵班长和队员们望着满脸烟灰的指导员，重新蓄满能量，向最后一个堆垛进攻。
“乡亲们，这是我们村儿共同的财产，人家消防员为了咱们这么拼命，我们能眼巴巴看着吗？是爷们儿的，跟我一起上。”村长显然被这群年轻的勇士感动了。
如法炮制，第三个堆垛的火情也被迅速消灭。晒场里平摊的玉米杆冒起了水蒸气，抒昂开始命令队员们点验器材，收起水带，清点人员，同时，让村长开始清点村民的人数，确认所有的队员和村民都安全在位，抒昂命令一卓开始集合队伍。
“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大家都再清点一下个人的防护装备，不要丢失任何器材，然后把战斗靴和手套清洗一下，我们准备返回。”抒昂看到队员们战斗服都已湿透，寒风依然肆虐，立即让赵班长组织队员们抓紧时间上车。
抒昂交代完，独自来到晒场的堆垛前面，注意观察是否还有残火，赵一卓跟在抒昂身后也在仔细查看，他们绕着晒场走了三圈儿，确认没有一处着火点后，准备上车。
这时，村长和乡亲们手里捧着饮料、面包、火腿，从四面八方朝消防车聚集。
“你好！队长，要不是你们及时把火扑灭，村儿里的养猪场就保不住了。乡亲们让我作为代表，感谢消防队的兄弟，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消防兄弟们的大恩大德。你们都非常辛苦，我知道消防队的任务重，不能在这里久留。把这些东西拿到路上吃，这是全村人的一点心意，一定要收着。”
抒昂紧紧握起村长的手，“村长！这次火灾，乡亲们都遭受不少损失，这些食物我们吃不下去，灭火是我们本职的工作，救民于水火，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村里有什么需要救济和帮助的，你和我们联系，我会向领导请示，谢谢乡亲们。我们不能久留，再见！”抒昂带着队员们军姿站立，同时摘下头盔，面朝村长和乡亲们敬礼。
“谢谢队长，谢谢消防队员。”抒昂和队员们看到，许多乡亲的脸上挂满泪水。
抒昂和队员们登车开始返回，乡亲们都没有离开，他们都站在路边向他们的守护者招手送行，队员们登车以后，乡亲们从车窗把食物扔进去，迅速离开。抒昂和队友们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在寒冷的冬天，乡亲们的举动让消防官兵的心里热乎乎的，抒昂和队员们向乡亲们挥手告别。
多年以后，抒昂依然清晰地记得一次次灭火救援之后，那一双双充满力量和情谊的手，和消防官兵一双双沾满烟灰的手握在一起的感人场面；抒昂还能清楚的记得，在一次次灾难面前，那一双双孤立无助的眼睛，看到消防队员到达之后，闪烁着希望、欣喜和感动的泪光。这些动人的瞬间，组成一幕幕感人的画面，常常在脑海里，滚动播放，提醒着抒昂，消防员这个角色对于这个社会，对于人民，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和价值。这些场面带给抒昂无限的力量和精神财富，在迷茫、迷失的时候，像一道光芒，指引他重新走向光明的坦途。
我们生活中，不可能总有惊涛骇浪，大多时候波澜不惊。消防官兵大多数遇到的火灾、险情也并非总是那么惊心动魄——像电影大片里渲染的危机四伏，那么多的爆炸、激烈燃烧的场面，惊天地、泣鬼神似的壮举，像今天这样的堆垛火灾才是较为常见的。正因为处理好每一次这样的火灾，才更能贴近老百姓，贴近生活，平凡之中，窥见伟大。伟大，不一定是一次次急难险重的任务、灾情造就的，抒昂想，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正是消防官兵锲而不舍的精神，把每一次火灾，每一次出警任务，圆满地完成，在老百姓心中积淀成一种信任，一种力量，119这一串特殊的数字，才会成为人民心中值得信赖的符号，成为处于危难之中的人们，早已形成的条件反射，拨通了这个电话，救民于水火就不再是神话，扶大厦之将倾就会变成现实。
抒昂静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窗，外面清冷而干净的风，迅速扑面而来，在脸上跳舞。抒昂抬起头望向蓝色的夜空，有些刺眼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为消防车照亮回家的路，他感到此刻是多么的幸福和满足。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种真挚的情感，还是自然地在心头跳动，也许这是一种自我价值实现后的欢喜吧！抒昂扭过头去，看见战士们靠在座位上都睡着了，赶紧关上车窗，兄弟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不到十个小时，已经连续两次激烈的灭火战斗。抒昂心想：对于这些战士们，这也许已经习以为常，但对于自己，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所以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困，反而兴奋异常。赵一卓从后面递来一支烟。
“谢谢，老班长。”
抒昂把烟试探着递给驾驶员刘光标。
“指导员，我开车时不抽烟，你抽吧。”
抒昂向光标竖起大拇指，光标拿起一瓶风油精，熟练地倒出一些，涂抹在太阳穴上。
“赵班长，这么晚，你知道还有饭店开门吗？”
“城北街有一家，指导员，你饿了？”
“你不饿吗？”
“饿！”
“好，我请兄弟们吃饭，光标，知道位置吗？”
“知道，指导员，你就放心吧。”光标露出两排大白牙。
到了饭馆儿，抒昂跑了进去，赶紧点菜、点主食，点完了，还是没有一个战士进来。正准备出去一看究竟，赵一卓跑进来。
“指导员，我让兄弟们先把车里的水加满，以防万一。”
“看来，我接下来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慢慢来，指导员，多出几次警，什么都明白了。”一卓边说边往餐桌方向看。
抒昂点了四盘烧鸡，四盘牛肉，每人两屉包子，一碗馄饨，等着战士们加水。饭上来，水也就加完了，战士们进来后悄无声息站在桌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坐下来，也没有一个人摘下头盔，屋内只有锅中热水沸腾的声音。
“指导员同志，辉县中队全体战斗员集合完毕，是否开饭，请您指示。”赵一卓军姿站立，向抒昂报告。
抒昂早就站了起来，稍有迟疑，立刻明白，立正向赵班长回礼，“开饭！”
“是！坐。”
抒昂看战士们坐下来，“都把头盔摘下来，吃饭吧！”
“是！”齐刷刷的摘下头盔，身体挺直坐在座位上。
抒昂明白，赶紧拿筷子夹菜，战士们这才开始动筷子。
“指导员，兄弟们知道您一直在等他们，这是兄弟们对您的敬意。”赵一卓拿起水杯，端向抒昂。
“好！兄弟们今天都辛苦了，我感谢大家。今天，以茶代酒，我敬兄弟们。”抒昂和战友们一一碰杯。
这顿饭只吃了五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支烟的工夫，桌子上早已是风卷残云。
赵班长又站了起来，所有战士戴好头盔，立正站好。
“指导员同志，是否归队，请您指示！”
“收队！”
“是！收队。”
战士们排成两列，齐步走向消防车。等兄弟们都上了车，抒昂才上去，心里一直在重复、感叹：萧雄带兵确实不同凡响，厉害，厉害。红色战车开始向消防队方向缓缓行驶，白天热闹非凡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消防车四周闪烁的警示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兄弟们，都学过《驾起我们的红战车》吗？”抒昂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
“学过。”异口同声。
“好，我起个头。驾起我们的红战车，预备，唱。”
“驾起我们的红战车，哪里有灾情哪里有我，我们的誓言是舍生忘死，我们的使命是赴汤蹈火。烈焰升腾我冲锋，山崩地裂我顶着，前进吧，消防队员，大爱谱写英雄歌，大爱谱写英雄歌。…”每一名队员的脸上绽放青春的激情，雄壮、威武的歌声在红色战车里回响。
“电话员，请汇报火灾情况。”
“收到，指导员。起火地点位于冀屯镇小王庄，距大队约15公里，起火物是玉米杆堆垛，起火面积约200平方米，据报警人称现场火势很大，而且紧邻玉米杆堆垛有一个养猪场，火势正在往养猪场的方向蔓延。我已通知报警人在冀屯镇政府接车，汇报完毕。”
“收到。”抒昂听完电台里的汇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开始激烈的跳动。
后排坐着的赵一卓，向前挪到抒昂旁边。
“指导员，你刚下队，对于车辆、灭火的战斗规程，还不了解，你别慌。先派两辆大吨位，这类火灾在我们这里很普遍，战士们都有经验，堆垛起火需要大量的水，乡下缺少水源，带三辆车去不多。”
“好的，赵班长。同志们请注意，我和一班在前面，二班、三班分别带一辆大吨位水罐车立即出发，大家注意检查个人防护装备，驾驶员一定要谨慎驾驶，确保行车安全。”
“一班收到。”
“二班收到。”
“三班收到。”
抒昂在车里一边穿战斗服，一边听赵班长介绍情况。
“指导员，到了火场，我们两个在一起，我和邓班长、贾班长都是服役超过五年的老兵，我今年是第八年了。具体怎么做，我们商量着来，灭火是需要经验的，慢慢积累，别着急，相信兄弟们。”
抒昂伸出手，紧紧握住赵班长的手。“谢谢老班长，以后还要向你多请教。”
“放心吧，指导员。”赵班长用力扳了扳抒昂的肩膀，眼神里传递着信任。
抒昂心中充满感激和敬意，他的目光掠过身后每一名战斗员，年轻的面庞显露出勇敢而坚毅的神色，默默激励着这位年轻的指挥员。这时，手机响了。
“对不住啊，兄弟，刚才走得着急，没来得及和你说，政府的机要员打电话，有一份重要文件必须要我亲自去取，没想到这么巧。你先去，我马上开车去现场。”
“萧队，如果你放心，就让我指挥这次灭火行动，我有身经百战的老班长做我的坚强后盾，我会向他们学习。”
“我相信你，抒昂，注意安全，我在队上等你的好消息。有特殊情况，及时和我打电话。”
“好的，萧队，你放心。”
放下电话，抒昂立即向赵班长提了几个关于堆垛火灾扑救的问题，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模拟构建场景。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驾驶员告诉抒昂，“指导员，那辆面包车亮着双闪，应该就是接我们的人。”
摇下车窗，经过询问，果真就是，抒昂看到车里有两个人。
“师傅，你坐到车上来，和我说说情况。”抒昂要充分利用到达火灾现场前的这段时间，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
面包车在前面带路，抒昂让报警人详细说明火灾现场情况。报警人称，现场有四个玉米杆堆垛，由东向西平行排列，离开现场时东侧的两个堆垛在着火，因为风力强劲，火势蔓延特别快，但堆垛之间有较长的间距，西侧的两个堆垛短时间内还不会受殃及。报警人强调，紧邻西侧两个堆垛是村里的一个养猪场，这是村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养猪场存放大量的饲料，天干物燥，一触即发，还有几百头猪没有出栏，要保住这几百头猪和养猪场，必须把火势阻截在西侧两个堆垛中间。抒昂边听边想，如果火势突破了最后的屏障——西侧两个堆垛，养猪场里存放的大量饲料将再次助推火势，村子的所有建筑将彻底暴露在可怕的火魔面前，火烧连营的可怕场面将不可避免。
赵班长听完，马上告诉报警人，“赶紧召集村民，让那些身体素质好的、成年男性村民带上耙子、铁锹，到现场去，先不要动，等我们到了，听我们指挥。”
“赵班长，我认为要一边灭火，一边防止火势蔓延，尤其是防止火灾蔓延更重要，因为最重要的工作是要保护养猪场，一定要在火势蔓延到养猪场之前，阻截火势。还有就是要节约用水，而且消防车应停靠在上风方向。”
赵班长向抒昂竖起大拇指。
“同志们，请注意，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火场，请再仔细检查一遍个人防护装备，驾驶员注意车辆停靠位置，一定要停靠在上风方向，距离火场不要太近，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我和赵班长带领一班主攻起火堆垛，二班负责阻截火势，防止蔓延，三班负责现场警戒和供水。收到，请回答。”
“一班明白。”
“二班明白。”
“三班明白。”
抒昂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火。冬天旷野的风，吹起来肆虐、狂妄，堆垛上巨大的火团伸出可怕的火舌，借着风势，要把周围所有的可燃物吞噬。抒昂竟丝毫没有恐惧感，反倒兴奋起来，在张牙舞爪的火魔面前，浑身来劲。抒昂站在上风方向，最靠近火源的位置，他发现，一些带着铁锹、耙子的村民站在最西侧堆垛和养猪场的中间，形成了一道“人墙”，他知道村民这是要誓死保卫他们最重要的财产。抒昂开始调整灭火组的位置，第一灭火组主要负责东侧两个正在燃烧堆垛的扑救工作，第二灭火组站到村民排成的“人墙”前面，阻截火势的同时保护村民的生命安全。同时，把警戒力量主要放在第二灭火组的西侧方向，加强对于村民的保护。此时，火势已经开始向由东向西的第三个堆垛蔓延。
“贾班长，准备好了没有？”
就在抒昂在前方观察火情，寻找最佳进攻方向的时候，贾班长已经带领战士们将水带铺设完成，一车出两支水枪控火，二车出两支水枪堵截火势，三车向一车供水。
“指导员，下命令吧。”
“出水！”
赵一卓时刻陪在抒昂左右，一来保护指导员；二来在灭火过程中告诉抒昂要不断调整进攻和防守的位置，并根据火势变化，调节出水量和出水方式。
抒昂和赵一卓首先来到第一灭火组的水枪阵地，第一灭火组的两支水枪分别位于燃烧堆垛的西北侧和东南侧，呈夹击之势，水枪的出水方式在开花和直流的模式之间转换，部署完成第一灭火组的任务后，抒昂把主要精力放在阻截火势的工作上。第三个堆垛，已有一半的面积过火，抒昂和赵班长经过快速的分析研判，立即确定最佳扑救位置，把水枪阵地设在堆垛的下风方向，一支水枪设在堆垛的西北侧，一支水枪设在堆垛的西南侧，水枪的出水方式以直流为主，两条水龙在围绕堆垛上下左右盘旋，与火魔进行着顽强的搏斗。
火光照在消防队员的脸庞，这让抒昂更加清楚地看到每一个队员脸上坚定、无畏的表情，青春之火的色彩比堆垛上火的颜色更加绚丽、夺目，堆垛燃烧释放的热量烤得队员们的脸通红通红，但他们依然坚守阵地，没有一个人向后退缩一步，队员们不断把水泼到脸上、身上，以此降温，寒冷的冬天，队员们的战斗服早已湿透，就着火光可以看到战斗服表面散发的水蒸气。
抒昂观察到第二灭火组的扑救工作开始奏效，立即调整水枪阵地，他指挥位于西南侧的这支水枪，继续向西移动，把最西侧的堆垛打湿后，随即调转枪头，在第三个堆垛的西侧向火魔发起猛烈攻击，火魔嚣张的气焰在第三个堆垛中间被阻断。照在村民脸上的火光，越来越暗，他们的脸上开始绽放笑容，因为他们明白养猪场保住了。
十五分钟后，火势得到有效控制。就在这时，赵班长告诉指导员停止灭火，先停止出水。
“为什么？”
“堆垛表面的火是看不到了，但是，指导员，实际上堆垛的里面，甚至更深的位置还在阴燃，继续采取这种方式灭火，就是把三辆车的水全部打光，也无法彻底阻挡堆垛深处的燃烧。我刚才在心里面计算了一下用水量，三辆车的水最多还有一半，这里没有室外消火栓，没有水源，我们必须节约用水。”
“所以，你刚才让报警人通知村民，带上耙子、铁锹
？”
赵班长点点头。
抒昂立刻用电台通知各战斗单元停止出水，同时找来村长商量。
“村长，你好，我是负责此次灭火行动的指挥员，现场火势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但是，堆垛里面还在燃烧，如果我们还是往堆垛表面射水，三辆车里的水肯定不够，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调整灭火方案。”
“队长，那现在怎么办？”
“让村民们带上铁耙、铁锹，我们的队员用火钩，一起把堆垛挖开，边挖边灭火，效率高，也能减少损失。但是，必须告诉乡亲们，注意安全，你先清点人数。”
“好的。乡亲们，带上工具，我们和消防员一起把玉米垛扒开，这样我们都能早点回家休息，开始干吧。”
抒昂拿起身边的一个铁耙，第一个跑到堆垛前面，赵班长见状，向后面赶紧挥手，战士们操起火钩、耙子、铁锹冲了上去。村民们看到消防员这样的举动，纷纷上前，三四十个人包围堆垛，小山一样的堆垛几分钟就平摊在晒场。
在大家扒开堆垛的同时，抒昂命令出水，只出一支水枪，哪里冒烟就往哪里射水，火魔嚣张的气焰一点点消却，两个堆垛的火势全部被消灭。
“兄弟们，我们再咬牙坚持一会儿，就剩下最后一个堆垛，加油！开始。”
抒昂又一次拿起耙子，第一个冲到堆垛前面，没有丝毫迟疑，赵班长和队员们望着满脸烟灰的指导员，重新蓄满能量，向最后一个堆垛进攻。
“乡亲们，这是我们村儿共同的财产，人家消防员为了咱们这么拼命，我们能眼巴巴看着吗？是爷们儿的，跟我一起上。”村长显然被这群年轻的勇士感动了。
如法炮制，第三个堆垛的火情也被迅速消灭。晒场里平摊的玉米杆冒起了水蒸气，抒昂开始命令队员们点验器材，收起水带，清点人员，同时，让村长开始清点村民的人数，确认所有的队员和村民都安全在位，抒昂命令一卓开始集合队伍。
“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大家都再清点一下个人的防护装备，不要丢失任何器材，然后把战斗靴和手套清洗一下，我们准备返回。”抒昂看到队员们战斗服都已湿透，寒风依然肆虐，立即让赵班长组织队员们抓紧时间上车。
抒昂交代完，独自来到晒场的堆垛前面，注意观察是否还有残火，赵一卓跟在抒昂身后也在仔细查看，他们绕着晒场走了三圈儿，确认没有一处着火点后，准备上车。
这时，村长和乡亲们手里捧着饮料、面包、火腿，从四面八方朝消防车聚集。
“你好！队长，要不是你们及时把火扑灭，村儿里的养猪场就保不住了。乡亲们让我作为代表，感谢消防队的兄弟，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消防兄弟们的大恩大德。你们都非常辛苦，我知道消防队的任务重，不能在这里久留。把这些东西拿到路上吃，这是全村人的一点心意，一定要收着。”
抒昂紧紧握起村长的手，“村长！这次火灾，乡亲们都遭受不少损失，这些食物我们吃不下去，灭火是我们本职的工作，救民于水火，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村里有什么需要救济和帮助的，你和我们联系，我会向领导请示，谢谢乡亲们。我们不能久留，再见！”抒昂带着队员们军姿站立，同时摘下头盔，面朝村长和乡亲们敬礼。
“谢谢队长，谢谢消防队员。”抒昂和队员们看到，许多乡亲的脸上挂满泪水。
抒昂和队员们登车开始返回，乡亲们都没有离开，他们都站在路边向他们的守护者招手送行，队员们登车以后，乡亲们从车窗把食物扔进去，迅速离开。抒昂和队友们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在寒冷的冬天，乡亲们的举动让消防官兵的心里热乎乎的，抒昂和队员们向乡亲们挥手告别。
多年以后，抒昂依然清晰地记得一次次灭火救援之后，那一双双充满力量和情谊的手，和消防官兵一双双沾满烟灰的手握在一起的感人场面；抒昂还能清楚的记得，在一次次灾难面前，那一双双孤立无助的眼睛，看到消防队员到达之后，闪烁着希望、欣喜和感动的泪光。这些动人的瞬间，组成一幕幕感人的画面，常常在脑海里，滚动播放，提醒着抒昂，消防员这个角色对于这个社会，对于人民，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和价值。这些场面带给抒昂无限的力量和精神财富，在迷茫、迷失的时候，像一道光芒，指引他重新走向光明的坦途。
我们生活中，不可能总有惊涛骇浪，大多时候波澜不惊。消防官兵大多数遇到的火灾、险情也并非总是那么惊心动魄——像电影大片里渲染的危机四伏，那么多的爆炸、激烈燃烧的场面，惊天地、泣鬼神似的壮举，像今天这样的堆垛火灾才是较为常见的。正因为处理好每一次这样的火灾，才更能贴近老百姓，贴近生活，平凡之中，窥见伟大。伟大，不一定是一次次急难险重的任务、灾情造就的，抒昂想，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正是消防官兵锲而不舍的精神，把每一次火灾，每一次出警任务，圆满地完成，在老百姓心中积淀成一种信任，一种力量，119这一串特殊的数字，才会成为人民心中值得信赖的符号，成为处于危难之中的人们，早已形成的条件反射，拨通了这个电话，救民于水火就不再是神话，扶大厦之将倾就会变成现实。
抒昂静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窗，外面清冷而干净的风，迅速扑面而来，在脸上跳舞。抒昂抬起头望向蓝色的夜空，有些刺眼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为消防车照亮回家的路，他感到此刻是多么的幸福和满足。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种真挚的情感，还是自然地在心头跳动，也许这是一种自我价值实现后的欢喜吧！抒昂扭过头去，看见战士们靠在座位上都睡着了，赶紧关上车窗，兄弟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不到十个小时，已经连续两次激烈的灭火战斗。抒昂心想：对于这些战士们，这也许已经习以为常，但对于自己，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所以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困，反而兴奋异常。赵一卓从后面递来一支烟。
“谢谢，老班长。”
抒昂把烟试探着递给驾驶员刘光标。
“指导员，我开车时不抽烟，你抽吧。”
抒昂向光标竖起大拇指，光标拿起一瓶风油精，熟练地倒出一些，涂抹在太阳穴上。
“赵班长，这么晚，你知道还有饭店开门吗？”
“城北街有一家，指导员，你饿了？”
“你不饿吗？”
“饿！”
“好，我请兄弟们吃饭，光标，知道位置吗？”
“知道，指导员，你就放心吧。”光标露出两排大白牙。
到了饭馆儿，抒昂跑了进去，赶紧点菜、点主食，点完了，还是没有一个战士进来。正准备出去一看究竟，赵一卓跑进来。
“指导员，我让兄弟们先把车里的水加满，以防万一。”
“看来，我接下来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慢慢来，指导员，多出几次警，什么都明白了。”一卓边说边往餐桌方向看。
抒昂点了四盘烧鸡，四盘牛肉，每人两屉包子，一碗馄饨，等着战士们加水。饭上来，水也就加完了，战士们进来后悄无声息站在桌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坐下来，也没有一个人摘下头盔，屋内只有锅中热水沸腾的声音。
“指导员同志，辉县中队全体战斗员集合完毕，是否开饭，请您指示。”赵一卓军姿站立，向抒昂报告。
抒昂早就站了起来，稍有迟疑，立刻明白，立正向赵班长回礼，“开饭！”
“是！坐。”
抒昂看战士们坐下来，“都把头盔摘下来，吃饭吧！”
“是！”齐刷刷的摘下头盔，身体挺直坐在座位上。
抒昂明白，赶紧拿筷子夹菜，战士们这才开始动筷子。
“指导员，兄弟们知道您一直在等他们，这是兄弟们对您的敬意。”赵一卓拿起水杯，端向抒昂。
“好！兄弟们今天都辛苦了，我感谢大家。今天，以茶代酒，我敬兄弟们。”抒昂和战友们一一碰杯。
这顿饭只吃了五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支烟的工夫，桌子上早已是风卷残云。
赵班长又站了起来，所有战士戴好头盔，立正站好。
“指导员同志，是否归队，请您指示！”
“收队！”
“是！收队。”
战士们排成两列，齐步走向消防车。等兄弟们都上了车，抒昂才上去，心里一直在重复、感叹：萧雄带兵确实不同凡响，厉害，厉害。红色战车开始向消防队方向缓缓行驶，白天热闹非凡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消防车四周闪烁的警示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兄弟们，都学过《驾起我们的红战车》吗？”抒昂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
“学过。”异口同声。
“好，我起个头。驾起我们的红战车，预备，唱。”
“驾起我们的红战车，哪里有灾情哪里有我，我们的誓言是舍生忘死，我们的使命是赴汤蹈火。烈焰升腾我冲锋，山崩地裂我顶着，前进吧，消防队员，大爱谱写英雄歌，大爱谱写英雄歌。…”每一名队员的脸上绽放青春的激情，雄壮、威武的歌声在红色战车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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