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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生机——每一次结束都是新的开始

    下山之后的那几天,孙梦内心从所未有的安宁,似乎适应了乡村的生活,也似乎坚定了清晰的未来。或许是庙里的香火抚慰了内心的不安,或许是归虚的暗喻启迪了心灵。

    人们有时候会陷进一条自己虚设的死胡同里,提前自己把出路堵的死死的,然后又困顿在那堵墙下,感叹着人生的曲折。幸运的,我们都能迎来生命的一束光,当它驱散黑暗,挥洒在你的脸庞,你的眼里闪耀着希望。

    这世上有太多绝处逢生的故事,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盲从于心中的执念,甚至忘记了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世界。

    那天以后,孙梦有了一个习惯,每天一早醒来都摸摸自己的小腹,她总觉得这之间有着某种感应,她想要安慰这个小小的生命,想要拥抱他、抚摸他,想学着那个拍打自己入睡的梦,每一个晚上都哄他入睡。心里甚至暗暗的自责着,后悔自己的曾经动摇过,哪怕一丝丝的忧郁,现在都觉得是种背叛。

    孩子从来不是累赘,每个孩子都是生命的馈赠,它从未继承父辈的恩怨,它降临世间,唯一确定的,就是与母亲与生俱来的血缘。

    小院工程进度很快,回县城时,林墨利用职务便利联系了专业工程师。两人回到村子的第二天,一个小设计团队就尾随而至,三两天的时间,勘察地基、评估方案,仔仔细细的完善了后期的建设规划。

    或许是职业病吧,林墨总担心工程质量,他是真心想要看到周村好起来,连同孙梦一起好起来。

    孙梦带着老李请教了工程师很多专业问题,尤其在老房子的保护上。

    经过岁月的洗礼,那间老屋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村头那户人家的两个小男孩每天都跑到工地上嬉戏,一会儿抓把沙子,一会儿丢颗石子儿,有时候老李就追着赶他们离开,每当看到这些,孙梦总不禁莞尔,这大概就是林墨说起的烟火气吧?有时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个孩子,心理莫名生出几分爱怜,暗暗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暗暗思忖,他会是个小男孩,还是个小丫头?

    那天晚上,孙梦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孙梦想,他应该是有外公、有外婆的,应该要在更多的期待与祝福中降临。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逃避、遮掩的小女孩,接二连三的经历,早就催促自己长大了,内心笃定又顽强,坦然面对着未来的一切。

    父母还不知道于磊入狱的消息,满心欢喜的叮嘱孙梦安胎的注意事项,妈妈迫不及待的算起预产期,爸爸甚至还提供了七八个早就想好的名字。

    于磊的事,恐怕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反而让爸妈胡乱猜想,孙梦想着回家时再当面说清吧,电话里并没有提及于磊。

    可父母是谁呢?从我们出生开始就把我们当做生活的中心,你的喜怒哀乐,怎么瞒得了父母?

    挂了电话,孙梦妈妈就嘟囔着,“梦梦不会跟于磊吵架了吧,我感觉情绪不对”,然后狐疑着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孙梦还做了一个决定,离婚吧。之前,孙梦是有过犹豫的,她曾经想过等待一个更稳妥的结局,尤其在直到自己怀孕之后,离婚仿佛就成了一场无以复加、又影响深远的灾难。

    很多人,把给孩子一个完整的作为婚姻延续的借口。殊不知,何以为家?在众多离婚的故事里,其实真正破坏孩子成长的,是离婚前的黑暗岁月。无休无止的争吵、冷嘲热讽的对话、冷漠疏远的关系,是那些负能量积压在孩子幼小的内心,成为一生卸不掉的包袱。

    好的父母,哪怕相隔万水千山,总能让子女感受到爱的温暖;差的父母,哪怕日夜相伴,却总能让孩子感到孤苦无助。影响一个孩子未来的,从来不是婚姻本身,而是父母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他们从来没在意过一纸婚书的意义,他们感受到的是父母给予自己的爱与关怀。

    对孙梦而言,此时此地、早已心如明镜。

    当你真的被爱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自己是否真的被爱过。

    爱,是无法掩饰的本能;被爱,是无法被遮蔽的感觉。

    那些信誓旦旦解释着自己粗心大意,太忙、太累的人,只是不够爱你而已;那些抱怨自己后知后觉,木讷不懂浪漫的人,仅仅是因为并不在乎你而已。

    你奇怪他为什么对你忽冷忽热的时候,他其实在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

    所以,在于磊与孙梦的婚姻里,从来都只是孙梦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这个词,真的卑微又勇敢。

    询问过离婚的程序,孙梦内心踏实下来。律师询问需不需要追究于磊恶意转移财产的责任,孙梦迟疑了,她习惯性的抚摸着肚子,然后拒绝了律师的好意。

    其实,每个母亲,不管在任何情势下,都希望孩子有一个更好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有一天不再是自己的丈夫,却永远会是每个孩子满怀希冀的向往。

    这两天,林墨都在屋子里打电话,偶尔背着手来工地溜达一圈,与工程师交流几句,然后又匆匆离开。

    几天里,从一开始零星的几个人来村里测绘,再到工程机械、工人涌入,林墨终于喜上眉梢,他想着还是由专业工人完成基本框架,毕竟这是未来几十年安全的保底。

    闲来无事的时候,林墨就坐在村口的磨盘上,远远看着崎岖的山路。

    林墨说,这是周村的希望之路,是孩子通往大学的人生之路,是老人赶去医院的生命之路。

    他没说出口的,是内心最直白的那一句:希望是我走进你内心的浪漫之路。

    他觉得自己是动情了,也许是这冒着土腥味儿的山村彰显了孙梦的仙气,他觉得孙梦美极了,浑身散发着不染纤尘的美,让人热爱又敬仰,远远看着、便暗自欢喜。

    村委会一下子热闹起来,借住的工人、停放的机械,还有临时搭建的灶台。

    热闹的景象,带动周村的每个人满心欢喜着。但孙梦有点受不了工人们好奇的注视,尤其偶尔三两个人背后的窃窃私语,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可林墨说过,这是靠着周村的扶贫政策争取来的援助,孙梦并好意思多说什么,但是这两天的确在工地待不多久就会匆匆离开。

    想着乐得清闲了,反正也是免费施工,由他们去吧,孙们交待了工程的事,然后跟林墨、村长道了别,暂时回到了上海。她想着趁着这个时间,把离婚办了,然后放松下自己,最好再见见钟颖。

    这是孙梦第一次到监狱去。

    高高矗立的水泥墙上紧密排列着带着倒钩的铁丝网,墙角有碉堡一样的小房子,执勤的武警机警的环视周围,律师出示了会见犯人的单据,两人跟随着值班的民警穿过三道门,终于到了会客室。

    从前,总觉得于磊保养的很好,白白嫩嫩的皮肤看不出四十多岁的年纪,兴许是分开太久了?竟一下子显现出50多岁的光景。

    见到孙梦,于磊尴尬一笑,想开口,又低头不语起来。

    孙梦冷眼撇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恶。

    “恨”,是特别高级的情感,你不会无端恨一个陌生人,甚至面对作恶多端的汪洋大盗,你也不会滋生出鲜明的恨意来。“恨”是人类的高等情感,它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建立在充满希冀、充满向往的基础上。

    律师摊开离婚协议书,宣读着内容,然后告诉两个人签字。

    于磊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颤颤巍巍的写下了名字,苍蝇一般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孙梦没听到一般,转身离开了。

    人类最极致的憎恶,并不是声色俱厉的恶语相向,而是骨子里的不屑与轻视。

    约了钟颖,本来像往常一样约在下午6点,钟颖支支吾吾,却说还要看孩子,来不及。

    “单身狗,你哪来的孩子呀?”孙梦噗嗤笑出来。

    “就是上次我要领养的孩子呀,他叫周一,被周岩捷足先登了”,钟颖一边挠着头,一边考虑怎样才能把这事儿讲清楚。

    “周一?周岩?”孙梦听得一头雾水。

    “周岩就是、就是,反正就是他领养了周一”,钟颖想要提醒下周岩,孙梦应该是有印象的,钟颖甚至怀疑,那次周岩突然告白,就是孙梦泄露了自己的行程。可周岩这两个字似乎是钟颖心中的某个电闸,一碰到就要漏电似的,慌乱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孙梦显然对周岩并没印象,她知道大学时有个暗恋钟颖多年的师兄,但并没问过名字,毕竟自己并不是喜欢八卦的人。

    “我也没事,一起去啊,我也想看看那个孩子”,孙梦来了兴致,她还真像看看是怎样的周岩让钟颖讲话都结巴起来,是怎样的孩子让钟颖义无反顾的投身其中。

    两人约了时间,孙梦早早就打车在报社门口等着,两人相见,又是牵手、又是拥抱,惹的司机师傅指着路侧的摄像头,不耐烦的问道,“抓紧上车,再不开车就算违停了”。

    一路上,钟颖一股脑的把几个月来的经历娓娓道来,孙梦像在听故事一般,刚刚离开一个负心人,现在又要自己相信身边会有痴心汉?

    连续几天都来咖啡馆,显然连小笙都熟络起来,甚至吧台后面都多了一张椅子。

    见到周岩,显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不敢太确定,孙梦若有所思的看向钟颖。

    钟颖会意的点点头。

    “等到繁华落尽、苍桑白头,终将是那场迟来的邂逅”,想起钟颖毕业那年推给自己的一篇散文,孙梦觉得心里暖暖的,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遭遇,就去妄自的否定生活的美好,不是吗?

    真正的浪漫主义,不是鲜花与蜜语,而是在你历经千帆、阅尽苍凉之后,依然相信世间的美好。还有什么比遍体鳞伤时,目光里的希冀更动人?

    看到有朋友来,周岩显然端正起来,没有像往常那样用话语挑逗钟颖,每句话都不失礼貌,又主动的像是男主人一般。钟颖暗暗瞪了一眼,心想这个真是个心机满满。

    看看时间,周岩提议要在咖啡厅吃饭,本想拒绝的,但周岩特意强调,“尝一尝自己亲手做的甜点”,钟颖不加思索就应承下来,然后拉着孙梦找到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起话来,话题当然围绕着周岩、周一,孙梦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吃惊的捂着嘴巴。

    两人说的口干舌燥,但晚餐还没上来,钟颖有些不乐意,噘着嘴瞪着旁边桌上的提拉米苏。

    周岩偷偷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慈父般的微笑。

    钟颖扯扯王思颖,“你看他笑起来真的很气人”。

    孙梦早就看透了钟颖的心思,从进咖啡店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钟颖昨天的支支吾吾,或许连周岩都知道钟颖是爱自己的,唯一蒙在鼓里的只有钟颖自己。

    过了一会儿,周岩走过来,弯腰说道,“请钟颖小公主移步就餐?”

    看着钟颖慌乱无措的样子,孙梦笑的四仰八合。

    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管是谁在场,都会轻易就能判断出这是谁的主场,因为爱你的人只会把你当做唯一的女一号。

    真正的爱,具有鲜明的专一性、唯一性,言行举止里处处都流露出专注、甚至让旁人感受到自私。

    跟随着周岩起身,几个人走上二楼。

    原来二楼并不是餐厅,而是被改造成了住所。

    墙壁是那种浅灰色的冷色调,灯光却又是最暖的那种金黄,整个房间简约又整洁,餐桌上摆着满满的甜点、果盘,还有一瓶醒着的红酒。

    钟颖忍不住“哇”了一声,其实上来一进门的瞬间,就被这别有洞天的观感刺激了一下,当琳琅满目的美食出现在眼前,内心的惊喜早已按捺不住。

    嘴巴诚实的咽着口水,孙梦也生出些许感动,或许是经久未感受过的用心与精致吧?哪怕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这无可挑剔的温柔,也让自己无法抗拒的感动着。

    刚一落座,周岩的手机就想起来,听筒里传来女孩子撒娇一样的声音,钟颖愣住了一样,委屈又愤恨的看着周岩,周岩一下子明白过来,然后特意补了一句,“周钰啊,这事也要告诉咱们爸妈呀”,然后一边贴心的帮钟颖在吐司上抹着草莓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斜眼偷偷看着钟颖,一分钟内,钟颖从委屈、愤怒,转变成心安理得,甚至又一脸傲娇的自顾自的吃起糕点来,孙梦目睹着这一些,忍不住笑掩面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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