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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中部落成

    初秋的傍晚夕阳如朱砂,田野里青黄互渗,有无数蜻蜓翻飞在稻田之上,蛙声渐起,鸽群落在炊烟袅袅的村庄,喜鹊也钻进村头的大树。立于村前的是一幢幢白墙红瓦的两层小楼,楼前有白色的院墙相绕,而村后是几墩茅草房,亦或断亘残壁,亦或摇摇欲倒,唯有一墩修葺齐整,还围有竹栅栏,栅栏内枝头交错,挂着各不相同的果子,枝头由一石径劈开,露出两扇古旧的木门,这便是横玉家的老宅。在她六岁时新居落成,爸妈费尽心思才劝动爷爷搬进新居,而老宅便成了爷爷的“书斋”,横玉口中的“避暑山庄”。白天姜老便在茶馆约几个老头到老宅下棋,或独自读书练字。在姜老的方桌上总摆着象棋,偶尔也会摆上围棋,和他对弈却唯有横玉,方圆十里很少有人懂围棋,横玉琢磨了几年也不得其玄机,“棋如人生”,她又如何料知爷爷的一招一式。

    如今的横玉已出落得身材曼妙,她将一头青丝松松系在背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件月白色斜襟绸布褂,一条粉蓝色百褶裙盖住膝盖,白皙的双脚穿着一双透明孰料凉鞋。她沿着池塘向老宅走,应龙一阵风似的向前跑,又呼哧呼哧奔回来。她走进书房见爷爷正提着毛笔准备挥毫,便急忙凑过去。“奎光阁”—姜老挥笔写下三个大字,然后仔细端详着。“不好!不好!虽然奎有文化之意,但‘奎光阁’书中见过,到时候别人一定会说你拾人牙慧”横玉一本正经建议,姜老笑道“丫头,你也想想?”横玉仰起头思索片刻便接过爷爷手中的笔,在“奎光阁”旁写了三个小字“墨灿楼”,姜老笑着点了点头,满脸褶皱如横玉的裙摆。“说一说有何典故?”“我记得你写的那本《东篱札记》中有一段‘壬酉秋暮,霪雨数日,于舍展《兰亭》之复本,慨逸少公之才美,其序文如海渊,墨似星灿……”“那为何不名‘文渊阁’?”横玉得意一笑“墨中包含了水和土,灿中包含了火和金,楼则含了木,五行俱在其中,相生相克,我想我可以安心在图书馆读书了!”姜老听孙女一番见解深觉欣慰,爷孙俩你一言我一语,横玉竟忘记是喊爷爷回家吃饭的。

    随着“楚王中学”更名为“国华高中”,与横玉同届的一多半同学脱离樊笼,有的回归自然修理地球,有的则背起远行的包袱,而剩下的则跨进新楼的门槛。政府为支持教育,将附近那片乱坟岗和蒿草横生的水塘拨给了学校,白评章三年的四处奔走终是没有白费,学校的经费不仅多了政府拨的一笔款子,还有一位回乡探亲的台商出手阔绰的资助。两栋月白色的楼宇拔地而起,两栋楼宇相隔二十来米,由雕栏回廊相接,两边是鹅卵石铺砌的浅水池,里面植有睡莲,养有鲤鱼。而没有人知道,在筑池之前,白评章曾在西边的土里埋了一面镜子,东边的土里埋了一只花瓶。

    新学期开学第三天,操场上整整齐齐站着几个年级的学生,初中部学生已然以质数递增,初一年级已有七个班,而高中部虽只有高一一个年级,却聚集了方圆百里中考成绩佼佼者,六个班有将近一个班是土生土长的楚王生,只是打乱分布在不同的班级。横玉和黄浣仍旧分在同一个班级,两人的中考成绩均排在校前十,松青自不必说,而节高不但凭借着抄功得以升学,又在“慈母”殷慧的苦心安排下跻身快班,而一向厌学的常昊迫于父亲的压力,继续读高中,其间,常昊的父亲--企业大亨常宝峰没少登老同学殷慧家的大门,财礼也没少送,只是无缘与黄浣耳鬓厮磨。

    除了增加学生外,学校又调任不少新的老师。

    开学大典白评章还真请到不少地方干部和名人,有区高官张志平、区教委主任乔志年、省书画协会副会长程庚,其中也有须发花白的姜老。区高官致辞后请姜老挥笔写下“墨灿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众人皆赞叹姜老出手不凡,而姜老却笑着摇手道“廉颇老矣!廉颇老矣!”而后这三个大字便镶成匾额挂于图书馆大厅正墙,与之相邻的教学楼由程庚题为“韶华楼”。

    当其他学生们起早贪黑苦读时,常昊赚得他生命里第一桶金。

    哪天周末回家,常昊见父亲整天愁眉不展,晚饭草草吃点便把自己关房里抽烟,母亲一边在厨房洗碗一边叹气。常昊觉得家里一定有什么大事,他推开父亲的房门本想问清原由宽慰父亲,不想父亲却说“小孩子只管读好你的书,别给我在学校惹麻烦我就谢祖宗了!”常昊灰溜溜走出房间,这时母亲正冲客厅供奉的佛像念叨着什么,见儿子过来便怅然问道“昊昊,咱家如果一夜间一无所有你会不会好好读书?”常昊一愣,问到底怎么回事。母亲叹了口气说“你爸为了市里那个高架工程把钱都投进去了,工程到一半却说是混泥土强度不够,都是你舅采购的一批水泥!黄局长要把工程给其他工程队,你爸求了多少趟都没用!”“那赵伯伯不帮我们吗?”“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上面正调查他呢,见你爸躲都来不及!”母亲说完又是一声叹息。那晚常昊彻夜未眠,他看到昔日风光的父亲变得衣衫褴褛,看到自己被同学讥笑,看到以药为生的小妹痛苦不堪……

    第二天一早黄浣没在教学楼下见到心上人,吃中饭还是没见常昊来喊她,直到傍晚才见常昊从宿舍楼出来,两手插口袋里低着头,然后摸教学楼前的花坛坐下。黄浣早在教学楼上看见他,不声不响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蓝色信封。“什么?”常昊抬起头心不在焉问,“你说呢?!”黄浣浓眉微皱,常昊似乎明白了,顺手将信封撕成碎片,然后丢进了花坛。黄浣坐到他旁边问“胖子要找你打球呢,你一天都到哪去了?”“宿舍睡觉”“你能不能花点时间学习?打算做一辈子的混混头!”常昊这才专注地望着黄浣说“有你学习就行了,咱俩谁学都一样,如果我学习再好,不知道你又添多少情敌!”“死相!”黄浣莞尔一笑,并没注意到常昊神情里的愁绪,她继而愤愤道“今天白节高把他那个表弟带到班里,那小孩真讨厌,在班里闹来闹去,把墨水弄我一身,你看!”黄浣扯起衣襟,而常昊则眼球一亮,似乎想到什么。

    那晚常昊骑着摩托进了城,在“阿里巴巴卡啦OK厅”找到那帮哥们。歌厅的老板是顾磊的哥哥,人称“猫王”,平日和常昊关系很铁,比对自己的弟弟还要好。

    舞池上的彩灯绕得人晕头转向,大厅里弥漫着酒气、烟气、香水气,每一根骨头都不自觉跟那激狂的节奏抖动。常昊猛灌了两杯啤酒,然后朝正在摇摆的猫王说“我想从你这借一万块钱,尽快还你!”“什么?”猫王探过耳朵大声问,“借一万块钱!”常昊大声说。猫王没做声继续摇摆着,常昊坐了很久见没戏便要走,这时猫王走上前对常昊说“等打烊吧,我楼上只有五千来块现金,加上阿芳今晚收的也差不多吧。”等到客人散尽音乐停止时常昊早窝沙发里睡着了,被打醒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拎着猫王塞给他的一团黑塑料袋,出门才知道天已经亮了,然后又走回头对猫王说“我尽快还你!”“去吧,小子!”猫王朝常昊肩膀拍了一

    下,也没问他何事用钱。

    常昊骑上车飞出城外,然后又飞回来停在信用社前,正巧赶信用社开门营业,他将黑塑料袋扔进玻璃洞说“换成一百的新钱!”穿制服的女青年撑开袋子用怪异的目光望了望常昊,许是太闲了,她真就点数着那包皱巴巴的钞票,然后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打崭新的百元大钞,点了两遍用皮筋裹上丢出了玻璃洞。常昊没去点,但却站着不动,那女青年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望着常昊,常昊这才慢吞吞说“阿姨,塑料袋可不可以还给我?”那女青年显然有点生气,用力将塑料袋丢出去,顺手摸过桌角的一面小镜子。

    那天中午常昊去了城西新建的“绿香苑”,他庆幸小区里新迁的住户不多。他从一万块里拿了两千块买了养颜补品和化妆品,然后把剩的钱用信封装起来揣怀里。他从门卫那打听到黄局长的门牌号,门卫也没琢磨这个年轻小伙子。常昊正要上楼,发现那

    个“讨厌”的小男孩正在花坛旁的水泥地上玩耍,他灵机一动,走到草地上掏出信封,他将百元大钞叠成皮卡式样,将剩下的塞进补品盒子,然后走到小男孩面前说“我和你打怎么样?”“你有皮卡吗?”小男孩神气的望着这个陌生人,常昊将百元皮卡晃了晃,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看到这深蓝色的皮卡很感兴趣。两人便摔起皮卡,小男孩不停将蓝色皮卡揣进口袋里,乐坏了,不一会赢光了常昊的皮卡。常昊对小男孩说“你好厉害,去把赢的皮卡拿给妈妈看看去。”小男孩蹦蹦跳跳朝楼梯跑去。

    不一会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妇拉着小男孩下楼,小男孩指了指常昊对少妇说着什么。常昊忙迎上去笑道“殷阿姨您好!我爸本来要亲自拜访您和黄局长的,正好他这两天生病来不了,所以……”常昊将手中的补品和化妆品呈上。“这孩子这是---你父亲是----?”少妇眉头微皱,常昊忙答道“我爸是常宝峰”那少妇一听常宝峰微微笑了,似乎触动了她心底的一点记忆。“那你这是干嘛?”少妇将一打皮卡伸到常昊面前,常昊只是笑笑却不回答,停了会才说“黄局长停了我爸的工程------”“你把这些拿回去!”少妇要将皮卡塞进常昊的口袋,小男孩却一把夺回去嚷道“这是我赢的!”然后一溜烟跑上了楼。常昊将东西放下说“殷阿姨,我不打扰了,再会!”然后快步走了,也不管少妇喊他。

    一周后常宝峰的工程继续施工,在一次饭桌上那位局长夫人还和常宝峰开玩笑说“那次你儿子到我家楼下,小伙子脸憋得通红,话也没说清楚便跑了,就像当年你到我家给姐姐送枣,如果不是不留名,说不定现在是我姐夫了!”“我儿子比我强多了!如果我当初有儿子这气魄,恐怕校长夫人不定姓什么呢!”

    然而就在常昊送礼的第二天,学校公告栏里公开通报逃课学生,第一个便是常昊,这让黄浣大为恼火。

    “公主,你的‘黑马’又威名远播了,恭喜恭喜!”白节高唯恐天下不乱,看到通报便去调侃黄浣,黄浣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回敬道“那是,不像某些人,不但成绩平平,想学坏吧还没那贼胆,索性就练练一张臭嘴!”“有人嘴是香的,要么怎么总在小树林被逮着!”黄浣一听这话气的脸都绿了,白节高分明就是在嘲笑她不久前和常昊在小树林接吻被教导主任撞见的事,虽没有公开批评,但几乎无人不晓。黄浣正要发飙,只见横玉一把揪住节高喊道“像个班长吗!?”白节高望了望横玉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而黄浣已垂下头,眼泪滴在摊开的课本上,这几滴泪让旁边一双眼心疼不已,同时也为黄浣不值,全校最漂亮的优等生怎么就喜欢上一个混混!

    高二那年学校调来一个新老师,大学刚毕业,一进学校便带了高中部的课程,成了高二年级的语文老师,据说还是白评章的学生。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三分钟!”一个头发凌乱,戴副大眼镜的青年站上讲台,讲桌遮住了他的下半身,只露出半截红色的T恤。他扶了扶眼镜朝下面的学生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说完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身后一片窃笑。眼镜转回身笑道“同学们,我叫傅子佩,今天你们的语文课由我带,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也可以说是你们的学长了。”“噢……”下面齐声噢了一声。

    傅子佩慷慨激昂讲解完他所备的课程,并留了一道作文题《如是我闻》,剩下一点时间他便走下讲台和同学们聊天。一向调皮捣蛋的四鬼只剩下禄,他很不好意思的对经过面前的傅子佩说“老师-----你的领子上有饭粒!”全班哄堂大笑,傅子佩也十分尴尬。“老师,为什么张老师没通知我们调课?”“调课?”傅子佩扶了扶眼镜一脸困惑,“张老师不是说今天下雨体育课自修吗?”禄说,傅子佩忙走到黑板旁看课程表,原来他进错教室了。

    第二天傅子佩再进教室,更是让学生唏嘘不已。傅子佩的大眼睛不见了,头发已整齐的斜向一边,上身一件浅绿色衬衫,结一

    条蓝底白纹领带,一条灰色宽松裤,一双黑皮鞋。课间男生问他是不是准备相亲,他笑答“穿衣服不仅是为悦己,穿成这样也是为引起你们注意啊!”男生们都围着傅子佩笑了。其实昨天傅子佩是半醉半醒给学生们上课的,头天晚上和几个老师在校长家吃饭被灌多了。

    没几天语文课代表将作文送到傅子佩办公桌上,当夜傅子佩批到一篇作文,其中有这么一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素未谋面,何以如三月兮?”他自知是在笑他那日进错教室之事,有点不自在却又为文章的精、奇、秀而赞叹,合起本子,封面赫然写着“姜横玉”大名,他似乎能想起姜横玉的样子,于是在作文后批了几行红字“终风且暴,故我则笑。虐浪笑傲,中心是悼。文章精辟,但不够谦卑,据理胜过怡情,好文章须返璞归真!”之后傅子佩都特别留意横玉的作文本,每篇作文下都会有精辟的批语,并在课上以横玉的文章作范文剖析,也常以松青的作文为范,两种截然不同的笔风,横玉的文章彰显着大气磅礴,却每以淡淡的傲然收尾,松青的则如冬笋埋于土中暗暗生长,收尾却如遇雨破土。而相比两人,黄浣的文章显然堆砌造作,每每傅子佩剖析横玉的文章她就特不服气。

    平日学习很紧张,除了寒暑假横玉很少陪节高出去玩,但她有一个习惯,每天傍晚都在学校教学楼的阳台上扒很久,操场上白节高精彩的投篮,势不可挡的点球都会让她灿然一笑。那天横玉正扒阳台上,见傅子佩在楼下朝他招手,她走下楼。“你跟我到办公室一趟”,傅子佩转身朝办公楼走去,横玉莫名其妙跟着上楼。傅子佩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递给横玉说“你知道你的作文最大的缺憾是什么吗?”横玉摇摇头,“你的作文虽然没几个同学与之相比,但缺少现代气息,现代文学读得不多吧?这几本书都不错,先拿去看看吧,看完再找我换。”傅子佩望着横玉突然有种很怪的感觉。

    当晚自习上到一半,横玉突然旁若无人笑起来,班里虽然有点嘈杂,但顿时鸦雀无声,都将目光瞄准横玉。白节高走到横玉桌前,同桌很明智地挪到后面空位子上。“中邪了!”白节高将手在横玉眼前晃了晃,横玉小声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书中写得有意思,你见过洗澡用石头搓得吗?而且一生只洗两次,出生一次,结婚一次!”“脑子里都装些什么!”白节高轻轻在横玉头上拍了一下,横玉露出孩子般乖巧的笑容,她喜欢被节高宠着的感觉。

    没隔几天,教室里已经熄灯,只有几个同学点着蜡烛静坐。白节高捧着一钵热腾腾的食物走进教室,他将钵子放到横玉面前突然被吓坏了,烛光中横玉已哭成泪人。“怎么了?”白节高顾不得班里有人,挤凳上把横玉抱进了怀里。横玉直起身抽了口气,然后抱起节高的胳膊将眼泪鼻涕在袖子上蹭了蹭说“韩新月死了!楚雁潮真可怜!”“你能不能别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马上都成神经病了!我也成神经病了!”节高用手擦了擦横玉脸上的泪痕,然后端起钵子喂横玉吃东西,横玉边吃边想节高的话竟忍俊不禁。

    不久横玉在她的作文本里发现一张纸,展开一读她惊讶不已!“如果韩新月不死,她和楚雁潮会在一起吗?你让我看到了比玉还透的心,你不会嘲笑这份心动吧?我总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不食人间烟火,多希望你可以贻我管彤!”横玉若无其事将纸条撕了,但语文课她怎么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一表人才的语文老师,每次碰到那个眼神她都会毛骨悚然,小说里美妙的师生恋情移到现实她倒觉得是道德败坏!她刻意避开傅子佩,也打算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那天早晨横玉正在小树林低头背书,抬起头傅子佩竟站在她面前,横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礼貌的说“早!傅老师!”“你最近在躲我?”“没有啊!”“你不要觉得不可思议,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傅子佩说着抓住横玉的手,横玉正要挣脱,不想节高突然穿过来一脚将傅子佩踹地上趴着,二话没说瞪了傅子佩一眼拉着横玉就走。

    “我没那小子帅是吧?我没那小子有才是吧?我没那小子会讨你高兴是吧?!”节高甩开横玉的手,气得嘴角发抖。横玉看着节高却微微笑了,她扯了扯节高袖子说“我饿了!”节高没说话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回头冲横玉喊“走了!”“干嘛?”“喂猪去!”节高走回来揪住横玉朝食堂走去。其实两人的暧昧早已被白评章察觉,每每正言提醒儿子,无奈老婆总在一边唠叨,说他杞人忧天,孩子两小无猜不过如兄妹一般。白评章见横玉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也就没多过问,甚至有时想,横玉一天真成了他儿媳妇倒也是件美事。

    第二天,横玉在作文本里看到两行红字“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竟采春。堪爱家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横玉大为恼火,她这才觉得傅子佩有些无耻,不但讥笑节高,自己也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变成青楼女子。虽然她曾以“flowersofheart”戏谑过节高,但如今她不容许任何人笑话他,于是毫不客气在本上写到“红粉青蛾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罗敷已向东方去,谩学他家作使君!”而她的傲气成全了黄浣,黄浣的作文代替了横玉的,在各班点评。之后一年里横玉的作文被封杀了。

    “墨灿楼”的画室里放着轻渺的英文歌,几个学生静静在画板上涂着。淡紫色的墙上参差挂着几幅装裱过的画,有水粉、油画,还有水墨画,那副靠墙角的“五陵少年游”便是横玉高一时画的。她将画纸夹到画夹上,然后对旁边的一个女生小声说“《寂静之声》,我也爱听!”旁边的女生没停下笔,低头答道“你说那是天堂之歌还是地狱之歌?”“天籁之音!”横玉不假思索应道,“你很久没来画室了”那女生微微抬起头盯着画板,横玉探过头望了望女生面前的画板,银灰色的基调,一种形似倒旋风又状如孤山的纹路,她不解的问“漠漠,你的画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什么?”“香丘!”女生淡淡答道。横玉再看还是看不懂,这时走来两个染两撮黄毛的男生,他两分别坐到旁边两个女生面前,然后开始小声调笑。横玉学习疲倦,本想到这里静下来画点什么,看到两对男女不禁摇了摇头。笑声频频,不一会其中一对竟在画室里追逐嬉戏起来。横玉正打算离开,却被一声长长的尖叫吓呆了,房间里所有人都呆了,只有轻轻的音符在房间盘旋。“假正经!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站着的女生惊魂初定甩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冲身旁的男身喊道“还不走,吵着人家创作了!”然后悻悻坐到她的凳子上,继而又将画板一胳膊抡倒,气冲冲走出画室。而漠漠正定定坐在那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画板。“你没事吧?”横玉蹲到漠漠面前问,“没事!”漠漠回过神继续去画她的画。横玉也无心作画,只得回教室继续学习。

    那晚下了雨,天冷的厉害,图书馆的自修室空空荡荡,横玉呵了呵冻僵的手抱起书下楼。经过画室的时候竟听到有人在哭,她先是后背一凉,再听哭声是从画室传来的,继而又听到一个女生哭着说“我小时候她把我丢给姥姥,一个人去了深圳,初中姥姥去世她便把我安排在学校寄宿,-----高三开学她终于回家没再出去,班主任说我成绩下滑得厉害,她便跟踪我-----”一阵抽泣后又说“她没跟出什么,于是不许我画画,说是正才不足偏才有余!我问她爸爸是谁,她从来不说!”又是一阵抽泣,隐隐约约有几声男人的叹息。横玉听出来是漠漠的声音,她很好奇陪漠漠的是哪个男生,但画室一片漆黑,她想继续听却突然想上厕所,便抱着书回了宿舍。

    天气越来越冷,学生们都把阵地从自修室转移到了床头。横玉站在四楼,用手抹出一块玻璃,楼下路灯照出细细碎碎的淡紫粉末----下小雪了。她想起爷爷近来身体不太好,心里有一丝牵挂,白节高走进来朝她手里塞了一杯水,她转回头笑着说“走吧”。两人经过画室时灯还亮着,横玉探头一看,见漠漠一个人坐在画板前。她对节高说“你先回家吧”,然后走进画室,漠漠并没有抬眼望横玉。“下雪了,回宿舍吧?”“她说人生就是自己导演的一场戏,你让它是喜剧它就是喜剧,你让它是悲剧它就是悲剧!活着不能让别人关注你、围着你、嫉妒你!狗生的和人养的没什么两样!”漠漠说完冷笑着,哭了。横玉不知道说什么,这时节高走进来说“外面在下雨,我打伞送你回宿舍”拉着横玉出了画室。

    第二天一早,一声尖叫划破了白雪皑皑的大地。横玉围着毛线围巾正准备去教室背书,她看到一群男生疏疏围城一圈,其中还有两个老师,她好奇地走上前。“啪啪---”横玉怀里的书掉一地,她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地上趴着一个雪人,被红色的雪覆盖着,只有一缕黑色的头发隐隐露在雪上。看门老头上前翻动“雪人”-----一片殷红!一个男孩已将书本捡起来,不知如何递给一脸惨白的横玉。人们纷纷涌来,横玉被撞了一下跌坐在雪地上,一个老师将横玉扶起来,横玉这才嘤嘤哭起来。那天学校乱成了一团,白评章召集所有老师在会议室开了一场沉重的会议,老师们不论是高声还是窃窃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却惟独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做声。“作为老师,我们不该给学生太大压力,尤其现在高三的学生!”“会不会是和别的同学有矛盾?”“有没有早恋受挫的可能?”而有一颗心纵有千言万语,却埋在心底永远也见不得天日了!

    那天下午横玉在楼下看到漠漠曾经口中的“她”,“她”站在医务室门前的雪地上,漠漠的模板,却比漠漠长得精致。“她不哭,不说话,却始终站在雪地上对着那扇门,当人们将盖着白布的铁床抬出木门时,“她”瘁然倒在雪中。横玉在楼上目送“她”走出校门,那是一个八十老媪的背影!横玉清楚记得那“雪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丝带,坠有一块暖黄色的玉,掉了一个角,她曾经在傅子佩脖子上见过。

    “不要觉得生活对不起你,不要试图做出什么事让别人后悔,如果你真的将青春摔破了去与现实抗衡,也许一周内会引起很多人关注,一周后不相干的人会把你忘记,你留下的只是无限的苦痛,仅仅只在生你养你的父母心里……”几乎每一个班主任都在班里重复着白评章的这段话,警示着少年们成长中痴惘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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