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释因果消除恩怨

    申辅为什么一听说许黄玉和赵匡是两个朝廷钦犯，立即扭头便跑呢？原来，申辅的父母在当年汉军攻打成都的时候，不是死于汉军之手，而是死于蜀军之手。

    当时，为了坚壁清野，不给汉军驻扎创造条件，公孙述下令，城外十里以内的房屋全部烧毁，居民全部迁入城内。

    但申辅的父母舍不得自己的茅屋，因此与蜀军官兵发生斗殴，而且被蜀军士兵当场杀害。所以申辅一直将公孙述视作自己的杀父仇人，并且发誓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虽然公孙述夫妇已经死了，但他却想报复在公孙慧娘的身上。当初，他怀疑许黄玉就是公孙慧娘的时候，就已经暗藏着杀机，只是因为赵匡竭力否认许黄玉是公孙慧娘，他才信以为真的，不得不渐渐地放弃了这种想法。此时知道了许黄玉真的就是公孙慧娘，不由得浑身血脉贲张，一心想寻觅公孙慧娘报仇雪恨。

    可是他刚刚跑出去不远，一种思虑忽然浮上了他的脑际：“公孙慧娘虽然是个仇人的女儿，但她毕竟又是我自己的师妹啊。倘若我将他杀害了，岂不是一场同门相残的悲剧？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为此而伤心不已的。自己能够有了今天的一切，全靠师父他老人家的栽培。自己作为师门的大弟子，不但不能维护师门，反而要做出同门相残的不义举动，将来一定会不容于江湖侠义人士，那时不但是我的师父，就是雷二叔、杨三叔，他们都一定不会饶过我的！慕贞、慕良明白过来以后，也一定会弃我而去的。那么，我又怎么能够在江湖之中立足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张开双臂，疯狂一般地仰天叫喊道：“天啊，天！我的杀父仇人的女儿，为什么偏偏又是我的师妹！我如果报仇雪恨，就是同门相残；我如果不报仇雪恨，也就是枉为人子。我究竟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啊？”

    慕贞、慕良不知道其中原因，也不敢上前劝解。

    忽闻背后一个童子的声音笑道：“好玩啊，好玩，真正地好玩！原来世上竟有如此糊涂之人，如此糊涂之事！”说罢，从树林后面走出了一位身穿绿色衣衫的童子，他蹦蹦跳跳地来到申辅的面前，而且左手叉着腰，右手还不断地在自己的脸上刮道：“好不害羞，好不害羞！”

    申辅生气地道：“你在羞谁？”

    绿衣童子道：“我在羞你啊，你身高七尺，形貌雄浑，看起来像个英雄好汉。可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会儿想要报仇雪恨，一会儿又怕背上残害同门的罪名，这么细小的事情，你都不能迅速地决断，哪里是个男子汉呢？岂不真正地令人发笑！”

    申辅发怒道：“要是你遇上了这么复杂的事情，又能怎么办？”

    绿衣童子道：“这还不简单吗？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我若是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至少先寻个人打上它一架，出一出自己心中的恶气！”

    申辅分辨道：“人家并没有招我惹我，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打架？”

    绿衣童子道：“人家没有招你惹你，你不能去找他打架，但是我现在已经招你惹你了，你就可以找我打上一架啊！”

    申辅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这个小孩子真正地顽劣！你以为打架斗殴是个好玩的事情啊？不是死就是伤的！况且我师父曾经说过，我学成了武功以后，不能欺负老人、小孩、妇女和残疾人。你那么幼小，我又怎么可以欺负你呢？”

    绿衣童子道：“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打了架，就可以出去自己心中的恶气，再也不用着那么稀里糊涂的了。况且我未必就一定打不过你！就是我被你打败甚至于被你打死了，也没有什么要紧啊，我不是还有师父，还有师兄，还有师弟吗？将来还会有师侄、师侄孙，他们也一定会不断地为我报仇雪恨的！反过来说，即使你现在被我打败甚至于被我打死了，你的师父、师兄、师弟还有师侄、师侄孙不是也要前来，不断地为你报仇雪恨吗？”

    申辅不由得“卟哧”一声笑道：“我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的，为什么必须在此打上一架呢？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惹得你的师父我的师父，还有双方的师兄、师弟、师侄、师侄孙前来为此事纠缠不休呢？”

    绿衣童子道：“倘若他们不肯前来为你或者为我报仇雪恨，岂不是就枉为人师、枉为人兄、枉为人弟、枉为人侄、枉为人侄孙了？”

    申辅这才知道他是故意前来教训自己的，顿时语塞了起来。

    绿衣童子趁机问：“申辅，你问你，你将公孙述夫妇视作自己的杀父仇人，并且一心一意地要找公孙慧娘报仇雪恨。那么你的父母可是认识公孙述夫妇？”

    申辅道：“他们不相认识。”

    绿衣童子又问：“那么公孙述夫妇是否见过你的父母？”

    申辅道：“肯定他们也没有见过面！”

    绿衣童子哈哈大笑道：“既然彼此都不认识，他们又何以会成为你的什么杀父仇人呢？”

    申辅道：“你不知道，是公孙述下令烧毁了城外的房子，我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蜀军官兵才动手杀害了我的父母！没有公孙述烧毁城外房子的命令，我的父母就不会死于非命！”

    绿衣童子冷笑道：“那么公孙述为什么要下达烧毁城外房子的命令呢？”

    申辅毫不迟疑地回答：“因为汉军要来进攻成都呀！”

    绿衣童子步步紧逼地问：“你的逻辑是根据因果关系来确立杀父仇人，那么你的杀父仇人到底是公孙述夫妇呢，还是汉家朝廷的皇帝刘秀呢？”

    申辅不由得楞住了。是啊，要说真正动手杀害自己父母的，无疑是当场的蜀军官兵，可是他们又是在执行公孙述的命令；但公孙述下达烧毁城外房屋的命令，又是因为汉军要来进攻成都；倘若根据因果关系确立自己的杀父仇人，那么就应该是刘秀而不是公孙述了。但他们都没有到过现场，也不认识自己的父母，这个杀父之仇落在他们的头上，的确也有些牵强附会。似此，倘若王莽不篡夺大汉王朝的江山，也就没有刘秀做东汉王朝皇帝的事情，这个杀父仇人竟然应该又是落在王莽的头上。以此推究下去，自己的杀父仇人似乎无穷无尽。而且说来说去，自己的杀父仇人竟然落实不了，这个父母之仇还怎么去报呢？半天，他才迟疑地问：“是战争害死了我的父母吗？”

    绿衣童子严肃地道：“这下子算你说对了！战争不但害死了你的父母，害死了我的父母，害死了公孙慧娘的父母，还害死了天下无数人的儿子，无数人的丈夫，造成了难以计数的孤儿和寡母，以及数不清的无依无靠的老人，游荡四方的无数的孤魂野鬼。因此，战争才是世间万恶之源！如果硬要将战争过程中的伤害与个人的恩怨情仇联系起来推算和追究，这个天底下就只能是你寻找我报仇雪恨，我寻找你报仇雪恨，你杀我，我杀你，永无宁静之日了！”

    申辅垂头丧气地问：“照你这么说起来，我就不能向公孙慧娘报仇雪恨了？”

    白衣童子斩钉截铁地道：“不错！公孙慧娘也是战争造成的孤儿，她也不能去报仇雪恨！而且她不但是你的同门师妹，还是你师父的救命恩人和义女！倘若你今天一定要杀死她，还不如首先将你的师父杀掉为好！”

    申辅诧异地问：“她怎么会是我师父的救命恩人了？”

    绿衣童子道：“你师父以后会告诉你的。”

    申辅又问：“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绿衣童子道：“你师父是个恩怨分明铁骨铮铮的真正侠义之士！你却怎么这样的糊涂呢！他不是对你说过，真正的侠士不能太过计较个人恩怨，而要径赴天下之大义吗？什么是天下之大义呢？迅速地统一天下，尽快地结束战乱生活，就是当今的天下大义！但是万恶的战争还有可能威胁到中华人类，威胁到西南地区的人们。你们师徒既然自命侠义，就应当为制止新战争的爆发而共同努力！”

    申辅道：“你那个只是一些大道理，我问现在的我应当怎么办？”

    绿衣童子毫不迟疑地道：“你的师父和师妹正在被人家追杀，你还不赶快过去，帮助他们脱离了危险？如果不能这样，你才是真正地枉为人徒、枉为人师兄了！”

    申辅顿时醒悟了过来，立即感激地对绿衣童子道：“多谢小兄弟的指教！要不是你的指教，我也许会为此而遗恨终生的！哎，你是谁——”

    绿衣童子道：“我不就是个绿衣童子吗？实话告诉你吧，蓝衣童子、紫衣童子、黄衣童子都是我的师兄。”

    申辅诧异地道：“怎么又钻出了你这么一个绿衣童子呢？”

    绿衣童子哈哈大笑道：“我们碧云宫这样童那样童的人何其多，大家都只是以衣服的颜色相互区分，就是你的好朋友阿龙、小明也在我们那里，但他们却是我们的师侄一辈。如果当初你没有被你的师父收留，也会去到碧云宫的。你不要以为我们只有十来岁，其实我们都在三十岁以上了。”

    申辅问：“你们碧云宫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儿童呀？”

    绿衣童子说：“是呀！国舅和我们的师父看到天下孤儿太多，就挑选了其中有武功潜质的人员进行训练，目的是用来制止可能发生的战乱。所以总共收留了大约七八十人之多。”

    申辅恍然大悟地道：“你们碧云宫果然是个天下的正义组织！”

    绿衣童子道：“你明白了就好，还不快去帮助你的师父和师妹！”

    申辅精神一振，扬手向慕贞、慕良招呼道：“我们赶紧过去，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