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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雨

    芦苇巷的夜里,一片寂静,发生在烟花柳巷的喧嚣,并没有打扰到这里,秋风卷起枯黄落叶,在夜空中打了几个滚,随后凋零在昏暗角落。

    已至中秋,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节,却只有这里两人相对,一人生,一人死!

    风过小院,再透过糊不住的窗角缝隙吹入小屋,只余下微弱火光的蜡烛,时而乍然亮起时而摇摇欲熄,被烛光映照的身影也随之忽明忽暗,那个容颜清瘦的小姑娘安安静静躺着,无声无息,面部表情维持着临死前的惊慌,又充满着对生命的渴望与留恋!

    已然行同孤魂野鬼的谢十一静静望着她,偶尔低声呢喃几句话生怕吵醒她的一场清梦,又期望她听到声响,会如同往常一样醒来,或许或许,或许天明后她便会睁眼醒来。

    鬓角发丝被风掀起,夜风拂过已不似乎此前那般有温煦笑意的脸颊,谢十一陷入长久的恍惚,恍如眼前不过是一场即将醒来的噩梦,只是噩梦醒来,现实依旧。

    他不愿意去看清现实,还在等,饶是知道不会有希望!

    忽然,烛火被风吹灭,往年就算过得再清苦也觉得能熬下去的贫寒少年,虽未至寒冬却已身在寒冬!

    他这个挣扎在芦苇巷的贫寒少年,为熬过每个寒冬为生活在世上已经足够辛酸,可世道却好像从不打算放过他!

    谢十一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动作极其缓慢。

    “进来吧!”

    徘徊在屋外许久的齐云帆推门而入后,看着再没有生息的六六,看着她沉浸在黑暗里愈发模糊的容颜,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静静蹲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虽然他认为人死如灯灭,再如何,这个小姑娘都不可能醒过来,可一想到往后再见不到她便没来由悲伤!

    近在咫尺,却已经是生死之别!

    在芦苇巷里,往往对小事锱铢必较,为了一个铜板都可以争得你死我活,但在生死大事上却都异常豁达!然而现在齐云帆的感受是,面前的少年人活着却已经如同死去,孤零零坐在黑暗里,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过生死之间。

    齐云帆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挤出个牵强的表情:“节哀顺变吧,人各有命,有时候不得不认命!”

    认命两个字,与其说是在宽慰他倒不如说是在宽慰自己!

    “那些人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谢十一没有说话,依旧只是望着无声无息的六六,有些事知道归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

    齐云帆微微皱眉,他没有继续劝下去,大概是这些年常年累月的交集,知道眼前的人是那种宁死不回头的执拗性子!

    所以很多话又重新给咽回肚子里!

    两两沉默。

    齐云帆换了个话题说道:“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

    齐云帆再次沉默了许久:“是去大周!”

    “路上小心。”

    齐云帆使劲揉了揉脸,试图去驱散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显然是徒劳,因为能带他离开青州城的人,正是面前的他最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

    他没有说,但他知道!

    在黑暗里坐了许久,齐云帆起身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去!

    重新只剩下两个人的屋子里,满室寒气!

    谢十一看着静静躺着的六六,然后转身开始磨刀,从深夜至天明!

    国有国法,天有天理,而他所知道的,只是这个芦苇巷里的浅显道理,欠债得还钱,杀人得偿命!

    青州有雨,淅沥沥细雨落在城里,一袭白衣的雍容年轻男子凭栏远眺,恍惚已经神游万里。

    这方偏僻院落里,有成片密林,此时有风有雨,风吹树叶,雨打枝头,很有些万籁俱寂我自独登高楼的意境。

    枯瘦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嗓音沙哑,平淡道:“小公子,这一路上来,已经接连杀了十来波杀手,可曾尽兴?”

    年轻男子冷淡摇头,依旧停留在远方的眸子里,透着股难以言语的锋芒,略微抬起手却接屋檐下雨水:“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他们其实挺无趣,如果能将幕后的人揪出来除掉,那才够尽兴!”

    瘦骨嶙峋的老人,微微眯起眼:“小公子,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

    收回视线,雍容年轻人很好将眼眸深处的一抹仇恨掩饰住,轻描淡写道:“除去那几位本是同根生的兄长,还能有谁!他们期望我能莫名其妙死在剑州,便少去个争位的竞争者,若是因此掀起剑州跟大周的兵锋那就再好不过,到时候免不了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枯瘦老人有些恍然大悟!

    他将手中雨水抛去,拇指手指缓缓捻动,虽然依旧是微笑神情,却透着一股城府极深的冷酷,略微沉默后,平淡道:“那几位兄长无论是心胸还是气概都不算大,很难成器。倒是这几日不断有剑意嗡鸣传来,次数越来越频繁,看来那柄折戟在当年的仙剑离重现人间不及了。”

    枯瘦老人咧嘴笑道:“自公子入城后,才开始有这些征兆,可以预见,这是天意使然,普天之下能够有资格得那柄断剑的除去小公子也再无他人了!”

    雍容年轻人挥了挥手,微笑道:“不可小觑天下人,剑崖上那位传言最有机会入剑仙境的卫子桑不是也来了青州城?”

    枯瘦老人不屑笑道:“一介女流而已,往后还不是要折服在男人胯下,就算给她修成剑仙又如何,到时候等公子继承大统,说不准她还得求着公子垂怜。”

    不知是否因为想到这一幕,枯瘦老人嘴角勾起的笑意格外阴恻恻,瞧着就让人浑身不舒坦。

    能够让韩东升这么一尊凶名昭著的魔头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不得不说整个天下便也就只有大周皇朝能够做到。

    寻常皇权再如何,也永远触及不到那遥不可及的修士世界,可普天之下唯独只有大周执掌一州疆土,锋芒之盛能让整个天下为之侧目!

    一袭白袍于此时很契合凭栏听雨的雍容公子,正好是大周十九皇子,他这次离家,除去要为往后争夺大统积蓄力量之外,也有着借此磨砺境界的意图。

    而如此机会,那些原本便兄弟情淡薄的兄长便显而易见不会错过,也亏得他们够能忍耐,一直等到他抵达剑州才动手。

    不过福祸相依,只要能取得断剑,重回到大周后注定会因此水涨船高,到时候未尝不能争一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这位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备受瞩目的皇子,嘴角有一抹狰狞:“天赐之物不取反罪,天下之权,不取则罪不可恕!”

    韩东升对主子的诛心言语充耳不闻。

    雍容公子收敛起情绪,清淡问道:“听闻青州城这块不毛之地,竟有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韩东升答复道:“是当年的齐姓一脉!”

    雍容公子若有所思:“昨日里当街赐死的丫头,是他的相识,好像还有些别的关系!”

    韩东升不置可否:“别说只是个丫头,只要能有机会出头,那小子就算是双亲都能抛掉。”

    舔了舔嘴唇泛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残忍心境,韩东升问道:“公子不喜欢,那就直接杀了?”

    恍如从喉咙里发出的阴恻恻笑声阴森渗人,如同白日里见鬼。

    雍容公子淡然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秋雨连绵,远没有停歇的迹象,沉默片刻后他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去,忽然间他眼睛微微眯起,脸颊上笑意消失不见,变成一如此间的冷漠,迅速转身望向细雨之外。

    长廊之外,没有密林阻挡风雨,随着这场雨势骤然磅礴,便有秋风裹挟着雨水将寒意倾泻而下。

    有雨水飘落在脸上,冰凉得如同已死之魂的泪水。

    一抹剑气自细雨之后袭来,划破天际!

    噗嗤一声,一抹殷红鲜血随着此时的雨水同时洒落下来,仅仅只是转瞬便被雨势冲刷得一干二净,那原本应该刺向长廊的长剑不知何时被韩东升越俎代庖握在手中。

    五指骤然发力,剑刃便寸寸龟裂开来!

    而此前持剑的那只手臂,几乎是同时被撕裂,鲜血伴随着压抑不住惨烈哀嚎成了此时的旋律!

    剑断则人亡,似乎是为了不辜负这个真理,随着枯瘦老人那染血白袍一晃而逝,一颗头颅血糊糊的头颅高高掠起,随后伴随着一生的荣辱落下。

    头颅滚地,鲜血流淌!

    秋雨之下便是长久的死寂,不过在沉默过后,有无数剑气,如同雨水般泼洒而至,嗖嗖作响,瞬间淹没风雨之声,让人不寒而栗。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在这场寻常人难以想象画面之下,有个清瘦少年悄然没入雨水中,第一时间没有去擦遮挡住眼帘的雨水,而是静静握住那柄被磨砺得锋芒凌冽的柴刀。

    雨水浸透单薄衣衫,猫着腰的清瘦少年身形整个遮掩在暗处,他脸颊几乎快要贴着地面,听着偶尔从头顶掠过的剑气,默默计算着离那方长廊的距离。

    随着这场突如其来厮杀渐近正酣,谢十一的心中竟是莫名其妙产生了某些兴奋的情绪,旋即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蚍蜉撼树可笑却不自量力。

    他低头望着水洼里的倒影,这双眼眸里泛起的错综复杂情绪转瞬即逝,就如同这个倒影转瞬即给雨滴砸起涟漪。

    持剑而至的剑客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那些此前曾经在城西坊市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物飘然而出,落地后没有过多的言语,便齐齐冲杀而去。

    长廊之外,也有闻讯而来的白衣侍卫加入战场。

    一时间剑气纵横,杀意肆虐,这场厮杀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双方都无言无语,沉默成了鲜血之外的唯一声音。

    那些效忠于大周的白衣侍卫或许不比对方境界高深,但倚仗着三三两两互成犄角的阵型,维持住场面!

    在这种时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贸然融入战场的清瘦少年随时都可能死得无声无息。

    而他似乎从没有想过这点,只是在担心腰间的刀不够锋利,只是在担心不能抵达那条长廊!

    嘶的一声。

    一抹剑气擦肩而过,划破脸颊,瞬间便是鲜血如注,他面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安静匍匐在雨水里,目光透过眼前重重雨帘,望向前方。

    几乎是转瞬的刹那,便立马收回视线,生怕压抑不住的杀意被对方察觉到。

    秋雨依旧,厮杀依旧,而长廊里则是一片寂静,雍容公子大袖随着秋风激荡,面向着越来越鲜血淋漓的场面无动于衷。

    不时有人横死在雨中,这些在寻常人看来遥不可及的修士以如此的方式,将此生最后的殊荣都一并交付于尘土!

    雍容公子冷漠目视这前方,仿佛根本看不到面前的杀戮,也听不到那些临死前的哀嚎,这是一种身为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冷血。

    随着杀戮越来越盛,越来越多白衣侍卫被淹没在剑气里,可即便是鲜血已经流淌入长廊,他依旧是不为所动,甚至就连视线都不曾便宜分毫。

    死死握着柴刀的谢十一,脸色苍白得厉害,当这残酷而恢弘的修士世界在眼前徐徐来开时,让他内心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不过随着他刻意放缓呼吸,过了片刻,那些紧张绝望便悄然缓慢下来,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之间的历程。

    他在等待这场赴死之旅拉开帷幕!

    有些悲歌,已经在内心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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