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盲山鬼妪谜案（十一）

    混乱与吵嚷。

    一直以来都无比平静的花露村，拜摄魂教所赐，在无尽的哀嚎与惨叫之中度过了地狱般的半个时辰。

    数不清的村民被杀，他们惨死在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无数家庭刹那间支离破碎，刀光之间，亲人爱侣，从此阴阳两隔。

    倾巢之下，鲜有完卵。

    程生跟刘小佐边走边藏，竭尽全力的躲过了一批批的邪教徒。尽管两个小伙子准确的利用邪荒子重财物多于杀人的习惯。安全的来到了小翠的家门口。但是那倒在自家院中的小翠父母尸体，还是让程生跟刘小佐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煞白。

    他们四下望着，发现这一片已经因为被洗劫过，而鲜有邪荒子出没。于是壮着胆子走进了院子。

    程生满是不安的在伉俪二人的鼻前一探，确认已经没气之后，吓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这院子明显已经被打砸抢过一遍，小翠双亲又死在这里。一股绝望感在程生的心头油然而生。

    似是看出了程生的心中所想，刘小佐虽然因为胆小而有些害怕。却依旧哆哆嗦嗦的出言劝慰程生，只要没有看见小翠遗体，一切就都有希望。

    两人立马就近寻找了起来。终于，发现了那被深藏起来的小翠奶奶。

    老人家非常虚弱，身体本就不好的她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死在了面前。先被吓得魂飞魄散，再是伤心到肝胆欲裂。

    此时此刻，老人已是仅有最后一口气了。她艰难而缓慢的说出小翠的去向后，便于刹那间撒手人寰。

    怀着悲痛的心情，二人先是将老人跟小翠父母的尸体安放到家中。随后便开始四下寻找小翠的身影。

    像是上天都在为这场悲剧而哀道，那夜的星光格外惨淡。

    作乱的邪荒子早已离去。苦寻许久的程生与刘小佐，却是怎么都找不到小翠的身影。他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到村中，期盼着能够看到小翠的身影。

    可小翠的身影他们没有见到，却是正好碰上了三个人。

    王华，朱福，刘近生。

    程生从小翠的奶奶口中得知，小翠是被这三个人带着逃到村外躲避这场人祸的。

    如今看到这三人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冲了上去，焦急的询问小翠的下落。

    这三人是村中地痞，出了名的无耻下作。若说平时，似程生跟刘小佐这类老实人，都是躲着他们走的。

    此刻，或许是因为刚刚犯下了奸杀女子的恶事，他们心中有鬼。亦或是程生那瞪眼紧张的神情，着实吓到了他们。

    三个地痞纷纷被他吓了一激灵，连道不知道，走散了之类的话语。仅是如此搪塞一二，便立马匆忙而去。

    程生不认头，死拉着刘近生的胳膊，不让他走。依旧苦苦追问，妄图让他们再详细说说，哪怕是说一下从哪里开始走散的也好啊。

    拉扯之下，却见王华恶向胆边生，回头怒骂着，一脚将程生踹到在地，指着程生说道：“就说走散了，你小子若再要纠缠，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程生满头是汗，捂着被踹到阵痛的小腹，咬牙看着三人就此离去。

    刘小佐于寒风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一个非常令人绝望的可能性，早已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那三人的衣衫松垮宽泛，明显是慌乱之下，胡乱穿好的模样。

    他不知道程生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他是真的注意到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回到当下。

    “当我们回家，发现自家的爹娘也都死了。之后，丧事。全村人基本家家户户都在举办丧事...............”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程生神情麻木，全无感情的说道。

    “仅是因为他们是最初带走小翠的人，加上他们衣衫不整，你就断定他们就是奸杀小翠之人了？”东门敬平静的问道。

    程生依旧麻木着神情，也没抬头看他，就好像丝毫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质疑一样，淡淡回答道：“第一，在村口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是从那小树林的方向归来的。第二，事后了解到，不知为何，那帮传说中无比淫邪弑杀的邪荒子，在村中人是杀了不少。却没有奸污或者带走哪怕一个女子。第三，邪荒子来去的方向，都跟那林子不搭边。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东门敬尽量平和的说道：“确实，这三人嫌疑最大。只是，没有确切证据，也没有人证.....................我的意思是，或许莽撞了些...........”

    程生正要开口，却听闻屋外脚步声阵阵。显然，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第一个人，程生认识。他睁大了眼睛，似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随即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逃了吗？”

    刘小佐一脸的茫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这二人被白星幕跟红叶用计，分别诈出了所知一切。他们如何震惊暂且不论。先看白星幕这边。

    被白星幕唤到屋外院中的红叶跟东门敬二人详细的讲述了先前程生表述的一切，随即白星幕也对应着将刘小佐的供词补充了出来。

    两者相较比对，整件事的大概情况，也就明朗了起来。

    首先，刘小佐对于小翠之死的意见，跟程生是统一的。二人都相信是那三人奸杀了小翠。

    但是刘小佐只知道程生在那件事后整个人都开始郁郁寡欢了起来。但是并不认为程生真的会去杀人。

    所以当刘小佐一开始得知王华之死以后，整个人是从害怕变为焦虑。害怕是因为那手法跟传说中的鬼妪杀人手法几乎一样。焦虑是因为，他得知这件事可能是人为的.............因为，他在骨子里就在担心。他担心若真是人为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人，是程生杀的................

    其次，杀朱福者，并非刘小佐。

    当程生得知自己被诓骗以后，倒也没有哭闹喊叫。或许，在他心里，在他被抓起来的那一刹那，就只剩再无机会杀死朱福跟刘近生的遗憾了吧。至于自己的生死，他应该早就不在乎了。被骗与否，更是无所谓了。

    然而，杀死王华者乃是程生。这个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可是衍生出来的疑问是，这朱福是谁杀的？

    问题是白星幕抛出来的。昨晚，东门敬在刘小佐院外守了一夜。刘小佐这个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想要在东门敬的眼皮底下溜出自己家，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朱福却是死了。

    说是刘小佐杀的，那只是红叶用来诓骗程生的谎言而已。又不是真的。

    “难道...........是那鬼妪动的手？”岳香灵双手互攥，置于胸口。或是过于惊恐，以至于没有控制好收置的幅度。两只小手的力度大了几分，引起一阵短促却无比诱人的乳波摆动。东门敬以及几位官差看在眼里，吓的连忙偏头侧目。

    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如此光景自然是喜闻乐见。但有些时候，有些女子，却并不是你能过眼瘾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荒诞的回答，却也只有岳香灵这个容貌柔媚，内心却无比娇憨的傻姑娘会说的出口了。

    换做东门敬跟红叶，就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

    是的，那鬼妪确实存在。尽管红叶跟岳香灵都没有亲眼见到。但是，阎萝却是实打实的跟那鬼妪太岁打了个照面。

    只是存在是存在。有没有动机又是一个问题了。

    “难道，就因为同病相怜？亦或是那三人跟当初害了自己的三个地痞一样？所以鬼妪出手相助？帮小翠报仇？？于是接替被囚禁的程生，将那朱福杀死在了家中？”东门敬倒也没有直接表明立场。只是他短短的三连疑问句，就已经非常明了的表明了他对此的不置可否。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白星幕竟是微笑着伸手，轻抚上了岳香灵的后脑勺，随即微微下移，温柔的在她的后颈上揉捏了两下，眼神之中满是带着宠爱的笑意，开口道：“确实如灵儿所言，我也认为是鬼神所为的。”

    “啊？”除了红叶依旧低垂着一抹秋水，神情全无变化之外，包括岳香灵自己在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岳香灵都没想到，自己仅是随口一说的事情，竟然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稍一惊讶之后，便立马恢复了平静。

    白星幕捏她捏的是真舒服啊。若非此间人多，她早就面露安逸，眼含春情了。

    虽然不知白星幕为何会这么想，但是作为知情者，东门敬还是试着提醒道：“呃......下官虽然不才，但往年间于观中之时，也学习过一些阴阳之术。对那神鬼之事也有些了解。若为横死者，（书中小话：横死的意思就是非自然死亡，意外死亡，或者不得好死。总之就是跟自己命中既定的，死期死因相悖的情况。）其鬼魂有一定的概率是回不到地府的。因其未至死期，故而那丰都之中的二位爷爷，也不会前来拿他。由于与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地点不符，一来二去之下，就错过了。那些孤魂游荡，十中有六，都无法转入轮回。这种永世不得投胎的事情，是人是鬼都是不愿意的。”

    说到这里，东门敬小意的看了眼白星幕。却见白星幕神情依旧欣然，淡淡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像此地之鬼妪太岁。她这种冤魂之所以死后依旧游荡在人世间，就是因为她身前怨念太深，加上是横死的。所以魂魄无法进入轮回，只能飘荡在外，依附于这盲山之中。这种冤魂想要回到地府，进入轮回需有两个要求。

    其一，只有遇到正于阳间搜寻孤魂之鬼差，才能顺道被带回地府。必须是专门入阳间搜寻孤魂之鬼差。那种专门司职带回好死者魂魄的鬼差是不会管这种孤魂的。所以，这些魂魄就算等在那些将死之人的身边，等那二位爷爷的出现，也是没有用的。

    那两位爷爷若是没有阎王手令，便是与你擦肩而过，也不会来搭理你一分一毫。

    其二，便是无有在阳间害过生人。报血仇者，却是不算。”东门敬平静的说道。

    岳香灵点了点螓首，小手微微的抓着白星幕的右臂氅袖，皱眉道：“难怪世人都怕恶鬼报复。原来报血仇是地府默许的。”

    “那要是害过生人呢？”红叶淡淡问道。

    东门敬抿了抿嘴，微微一叹：“若孤魂害过生人，轻者被羁回地府之后重判。重者鬼差持令寻你，就地正法，叫你魂飞魄散。从此消亡于世间，化作一缕青烟..............”

    白星幕听到这里，稍稍做了一个深呼吸。东门敬的意思，他已经听的非常明白。对于王华，朱福，刘近生这三人的死活。那是跟鬼妪无关的，尽管他们作恶杀人。但是鬼妪若杀了他们，对于自身来说，虽然是为民除害，但却有损自身。弄不好就要惹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鬼妪若爱惜羽毛，想要盼个重入轮回的机会，确实不会，也没必要来管这些跟她毫不相干的闲事。但，如若换做小翠呢？”白星幕和声问道。

    东门敬恍然大悟，低头拱手一礼，道：“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却闻一声鹰啼响彻天际。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只见，一只雪白的矛隼，翔于高空。

    岳香灵跟红叶见之大喜过望，纷纷露出一丝欣喜。

    二女同声道：“阿甜！”

    “阿甜？”白星幕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依旧皱眉问道。不过，仅是片刻，却已释然。

    “主子，那是师妹..........呃........那是主母的海东青啊。”岳香灵欣然道。

    白星幕轻声一笑，点了点头。确实，之前御子妻跟御子晴都跟他说起过。寒霜阁位于北方，多有这种鹰中上种栖息，阁中女子多有驯养。其中，御子妻的那只，叫做“阿甜。”

    海东青大多指矛隼。被称为万鹰之神，十万只里才出一只。乃实实在在的猛禽神鸟。由于其数量极其稀少，且不耐热，只在寒冷的地带出现。所以也被称为牢底坐穿鸟。

    天朝律明文规定，除在籍持证之人，一律不准饲养。私养买卖海东青者，牢狱终身。杀害海东青者，斩立决。

    偏偏这种白色精灵就喜欢栖息在寒霜阁所处的山峰之中。故而，寒霜阁出生的女子，几乎都有驯养海东青的资格。

    海东青有很多种，其中，纯白爪为绝品。而御子妻的这只“阿甜”，正是这种玉爪海东青。

    海东青雌鸟要比雄鸟大。最大的海东青站立能有一米来高，翅展两米有余。然而“阿甜”可没有这么大。

    它大约一尺来高，今年六岁了。之前一直被御子妻留在寒霜阁，不知怎的，今天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阁中师姐妹们养的海东青都会寻主，这孩子应该是先寻到了主母，然后被主母唤来寻主子的吧。”红叶微笑着说道。只是那嘴角微笑的弧度，却不难看出心中所想。

    她思念自己养的那只“寸黑”了。

    再看那名曰“阿甜”的海东青，于天边稍一盘旋，得了一个最佳的俯冲角度，随即收翼小飞。（书中小话：鸟类都有两种飞行模式。大飞就是整个翅膀扇，小飞就是类似海东青滑翔时的姿势。由于矛隼跟其他隼类相比，初级飞羽跟次级飞羽的比例相对完美，所以，海东青的爬升，平飞，俯冲能力都是要比其他隼类强的。尤其是这个俯冲，时速可达恐怖的三百二十到三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相当于一根针，以一辆高铁的速度向你撞来。）

    此地位于中原。对于海东青的威名，此间差人都是只有耳闻，从来都未得一见。眼看着那猛禽如银梭般从天而降，朝着他们俯冲而来。众人纷纷心生惧意，不禁慌乱起来。

    这要是挨上一爪，若是落在躯干或者头颅之上，必将命丧当下。若是得幸击中手臂，那就必将落下残疾......................

    再看那“阿甜”，眨眼之前还在天边，下一秒，却已至近前。

    百米开外，神鹰展翅而缓，红叶见状抬手运气。那纤细白皙的小臂之上，瞬间结出一层冰甲。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猛烈的气流。海东青稳稳的停在了那刚刚成型的冰甲之上。

    只见，这只名曰“阿甜”的海东青，通体白色，身高大约一尺有余，双目炯炯。奶白色鸟喙尖锐锋利，叫人不敢近前。那纯白的鹰爪强壮有力，指甲深深的嵌进冰甲之中。想必没有这层玄冰保护，红叶那柔弱无骨的小臂，早就被它捏个粉碎了.............

    此情此景，一众差人皆是惊骇于心。寒霜阁的女子驯养海东青，世间人尽皆知。虽然他们早有耳闻，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概念了。

    原来，这就是海东青.......................

    就这样，众人亲眼见着那名叫红叶，容貌似仙子般的女奴跟那海东青脸颊相蹭表示亲近之后。

    女奴从那利爪上取下一个用红绳绑着的信件。

    随着信件展开，一众人包括东门敬在内，全都自觉的扭头回避。

    红叶粗粗一略，微笑着将信件交于白星幕的手中。

    眼看白星幕读完信件无奈的摇了摇头，岳香灵好奇的问道：“主子，主母说了什么？”

    白星幕微笑道：“那两个丫头难耐苦等，南下寻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