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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善恶无间(二)

    青平水道上。一条客船逆水行舟,一路向西的走着。

    船上一共六七个伙计,皆是精壮的汉子。河运的水势虽然没有海运那么复杂,然而,在劳力上的付出,有时候反而比海运还要更多一些。

    那几个汉子控帆的控帆,撑篙的撑篙。逆水而行哪有那么容易?

    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来到船头朝着那正在迎风观景的白纱少女恭敬道:“小姐,再往前走就是水匪横行之所在。我们要不要绕路而行?虽然会耽搁一天,但是相比之下,这样更安全一些。”

    奉天奴奴取下兜帽,回头看着他,礼貌的点了点头:“也好,那一切就拜托张老大了。”

    “诶,不敢不敢。如今池州水匪为患。小姐愿意赏饭,小人得谢谢小姐才是。”那张老大咧嘴笑着。

    奉天奴奴微微低了低头表示回应。船老大得到应允便回去忙活了。

    “主子,风大,我们回屋里去吧。”阿义站在奉天奴奴的右后方,小意的劝道。

    上船之后,她就将一应事物整理了一遍。让原本就还算整洁的客房,变的更加舒适了些。

    “也好。是有些乏了。”奉天奴奴话语轻柔的说道。

    或许是环境改变人。或许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孤身出门。又或许是她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让她成长了许多。

    以前住在宫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入世以后都有冬儿跟春水为她打点一切。如今,衣食起居,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自己来。

    她体会到生活不易,也看到过世态炎凉。以前,她一直觉得父皇勤勉是好事,但是未免有些过于伤身。可看着一路走来的败像,看着因摄魂教作乱而造成的一幕幕荒凉。她终于明白了父皇的不易。

    运转一个国家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啊。让百姓安居乐业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啊。

    所幸,中原以东,再无摄魂教了..............

    人就是这样,往往会突然间的成长。比如踏出自己的圈子,比如走过一段旅行。经历过不一样的人生,走过不一样的路途。换个视角看世界,世界其实没变,只是.............

    你变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离家以后,她温婉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仿佛就像是她的身段容貌一样,她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年华二八的少女。

    她会心疼人了。这种心疼跟以前的心疼下人是完全不同的。她亲眼看见过那些穷苦的百姓是如何在低层煎熬的。她亲眼看见过那些穷苦的百姓是如何被上层阶级欺负的。

    她就仿佛是一个母亲一样发自内心的在关心阿义。关心这个只比她小一岁,甚至几个月的丫头。

    只是一碗馄饨。她吃的多香啊................

    她忘不了那个画面。看过之后,她再也没有胃口吃糖葫芦了。她觉得锦衣玉食却游手好闲的自己。在阿义面前根本不配吃糖葫芦。她开始问自己,凭什么自己可以过的那么好?父皇每日辛勤理政,为天下耗费心血,他身居高位合情合理。那自己又是凭什么呢?凭自己是公主吗?凭自己出身皇族?

    如果说自己出生在阿义的家庭里,那么今天被插标售卖的,是不是就变成了自己?

    她看着正带着笑意为自己端来热茶的阿义,感慨道:“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命好吧。”她自言自语的说着。

    “嗯,阿义命好。阿义遇上了主子。”小丫头欣然说道。随即,就转身又去为奉天奴奴拧了块热毛巾。

    奉天奴奴噗嗤一笑,这一笑,满是讥讽与自嘲。

    “主子救了阿义一家人的性命。要是没有主子,为了活命,入冬之前,妹妹们肯定也得被卖掉了。那片金叶子,足够家里用到明年了。不管怎么样,弟弟妹妹们今年冬天,不必挨饿了呢。”阿义高兴的说道。

    “我救了阿义一家?”奉天奴奴淡淡的问道。

    “嗯,主子是我们的大恩人呢。阿义今生今世一定会好好伺候主子,报答主子的大恩大德。”小丫头真诚的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点醒了奉天奴奴。

    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是的,自己救了他们一家人。如果自己不是公主,就没有这些财富,就救不了他们这一家人。

    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的人。自己也有自己能做的事,如果以前没有,那就从今天开始,尽自己所能的去做。

    既然命数选中了自己。那么就让自己对得起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吧!

    然而,送金银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她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只有将根本问题解决,帮百姓创造自力更生的条件才是最关键的。

    所以送钱,布施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师一直要给自己布置那么多功课。那些行政相关的文献,经济管理的书籍,那枯燥的天朝律.............

    白星幕的脸庞赫然映入眼帘。

    那个人............他奔波劳顿,何尝不是在为了天下生计?

    老师还好吗?她好想他.................

    想到了心爱憧憬的他,她痴痴的微微浅笑。

    这一次去,一定会挨骂吧。他会不会考自己功课呢?

    离家那么久,功课都落下了呢。才学了这么点,如何能够帮着理政呢?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还是火候不够呢。”奉天奴奴呆呆的说道。

    阿义连忙将她手里的毛巾拿了回去:“啊?奴婢这就去将水烧的更热些............”

    却被奉天奴奴叫了回来:“阿义,等下了船,我们去雇一架旅居吧。我有些东西要买,你这小身板,我估计也拿不动。”

    “诶,主子别小瞧阿义。阿义一直都帮着爹爹干活的,有的是力气。”小丫头不甘心的说道。

    “路还长着呢,真要你拿,不得把你累死。”奉天奴奴笑着说道。

    “啊?主子要买什么东西啊?”阿义好奇的问道。

    奉天奴奴看了眼船窗外的落日余晖,淡淡的说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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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平水道是主流水道,终点四分五路,通向各个分道。前往不同地方的船只都得途径这里集散。

    池州水运虽然受到不小影响,但是,在这里,船只依旧熙熙攘攘。

    现已入夜,水道上灯火星点,一片繁忙景象。

    黑暗的船舱中,只听见两个男子小声的说道:“我说上排琴。”

    “怎么着并肩子?”

    “啧.....总觉得顶了瓜。”

    “嗬,你个芽儿吃老横的。还怕伤攒子??”

    “否!这尖果子盘儿亮挂洒火,瞧那招路,真是撮啃!可斗花子火点带尖朵花,不带朋友?”

    “说那飘叶?那飘叶窄,就算朋友,月汪拉挂子支挂子这也攒稀?嗬!玉腿子羊肥,火穴大转!懂吗?怕是合字上的朋友想端水一起喝,哼!想吃生米儿也不怕总瓢把子断了他们码头?”

    “善,到了立柜,还跟,亮青子招呼!”

    “嗯,风不正大不了紧滑!”

    “行,我把合飘叶。”

    船舱隔音其实还行,但是因为入夜的关系,多少还是有些许声响传来。可是,就算这对话隐约被奉天奴奴听到,又能怎么样呢?

    她听不懂啊...............

    要知道,这可是一段标准的江湖黑话。除了绿林跟镖师,只有混迹江湖多年的人,或是官家差人才能听个大概。

    这两人的对话,翻译过来就是:

    “哥哥。”

    “什么事兄弟?”

    “啧,总觉得有些害怕。”

    “嗬,你小子都干了劫匪行当,还怕做亏心事?”

    “不是啊,这女人屁股圆身段好,不光长的漂亮,衣服还那么华贵,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户豪门。你看那眼睛,多漂亮啊!这么有钱的漂亮娘们儿,出门只带个小丫鬟,不带镖师或护院?其中肯定有问题。”

    “你是说那跟在后头的小船?那船小,就算有镖师走暗标,或有护院暗中跟随。两三个人而已,这你也怕?嗬!你不看看那好身段的娇娘带着多少钱?这是一笔难得的大买卖,知道吗?就算他们是道上的朋友想来分一杯羹,敢黑吃黑,也不怕我们老大拆了他们狗窝!”

    “行!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寨子了,到时候如果那小船还跟着,就亮刀子弄死他们。”

    “嗯!大不了打不过就跑!”

    “行!我去盯着那小船。”

    (书中小话:上排琴是哥哥,下排琴是弟弟。并肩子是兄弟。顶了瓜:害怕。吃老横:抢劫。果子是女人,尖是好,漂亮的意思。挂洒火:衣服穿的好。招路是眼睛。尖朵花:小丫头。朋友跟拉挂子都是镖师的意思,因为土匪跟镖师是互称朋友的。火穴是生意好,**是生意差。合字:同行。瓢是脑袋,瓢把子是老大。总瓢把子就是山寨首领。风不正:对方人多,或是打不过。紧滑跟扯呼是一个意思,就是跑!把合是看看,盯着的意思。飘叶是船。)

    水匪过于横行,导致很多人都不愿意走水路了。近来水运生意难做。码头上自然停满了各种尺寸的船只。

    奉天奴奴一到码头区,就有一堆赶船的老大带着船工上来殷切的打招呼。无他,就是单纯的拉生意罢了。

    奉天奴奴也是随便挑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船。谁能想到,她运气这么“好”?十几条船里让她选,她偏偏选中了这条贼船..............

    或者说,这里绝大多数,都是贼船吧.............

    水运刚刚兴盛就碍于水匪再次面临瘫痪。没了行船过江河,这些个水匪劫谁去?恰好因为水运生意做不下去,不少曾经行船的正经人都被迫改了行当。码头区域就有了空缺。这些个水匪就灵光一现,干脆自己填了上去。若是遇到那些不好惹,或者没什么油水的,就正正经经的做买卖。若是遇到像奉天奴奴这种嚼金草的大肥羊。那自然是被他们连骨头都一起吃个一干二净。

    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么有钱,这么好的身段。孤身一人,就带个小丫头片子。这不是送上门的极品肉食?

    打奉天奴奴上了船他们就在暗地里不停的盯着她看了。心里面想些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老赵头,马上到下唛了。这边僻静,我们跟这么紧,会不会过于明显?”小船上,一小厮打扮的汉子朝着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头说了,就顶着他们屁股。看他们敢不敢动。他们要是动手,我们就上去抢人!他们要是敢跟我们亮刀.............”老赵头话说了一半。

    “沧........”宝剑出鞘,透着月光,那泛着寒光的剑刃倒映出一道银白。

    “要是敢跟我们亮刀,那不就正好么!”刚走进驾驶室的王牧之看着手里的剑刃,一脸阴沉又带着些许期盼的说道。

    水匪动手一定是避着人的。身后就跟了一条船,不管是黑白哪道,哪怕是普通的客船,他们都得在下手之前清野,否则事情就会暴露。

    “那千金小姐可漂亮!老赵头,你是没见过!就这么个俏娇娘在船上,不是水匪也得变成水匪了。”那小厮戏谑的说道。

    “老赵,开快点,我们得在到下唛前动手。听说下唛这边有点不对头。虽说官府那边抓得紧,也不知道会不会碰上。待会儿动手的时候让弟兄们小心点。”王牧之正肃的说道。

    “是!我让他们准备一下!”那小厮应了声,转身下了内舱。

    行船要保证安全距离,这是常识。但凡接触过相关事务的人,都知道。可是,黑夜中,两条船一前一后紧紧的挨着。这怎么看都不正常。更别说是做了水匪的歹徒了。

    前船那盯着小船的精壮汉子,眼看那小船离自己越来越近,正打算跑去报信。却看见那小小的客船里,竟是莫名的钻出来二十几个身穿黑衣的持刀官差!!

    看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飞鱼服,那汉子开口骂了句:“卧槽!!他娘的!洪武寺啊!!”

    “当家的!!!!!起风了!!!!”对面那架势就明摆着要夺船了,此时哪里还需要隐秘行事??

    那汉子大喊一声后,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一时间,两条船都炸了锅。

    “快!快!老赵头!兔崽子想跑!!!”那小厮看着前方大船加紧了风帆,一边跟另一个洪武寺官差拉扯着风帆,一边朝驾驶室喊道。

    “兄弟们,扔钩锁!!”身穿暗纹飞鱼服的王牧之大声喊道。

    说话间,一根三爪钩已经从他的手中掷了出去。

    只见,那钩锁如离弦弩叉,在空中画出弯弯的弧线后,死死的扣在了前船的船尾舷板护栏上。

    “啪...啪啪啪.....”一连四根,随即五根,六根,七根..............

    十余条绳索刹那间整整齐齐的勾在了那船板上:“拉!!!!”其中一个洪武寺官差吼道。

    “阿虎,老烈,跟我上!!”王牧之高声喊道。

    紧接着,三道黑色身影,陡然间翻身于空。在那绳索上借力一踩之后,再次腾空。

    下一幕,三个人稳稳的站在了前船的船尾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刚一落脚,两道银芒赫然冲着他们的面门而来。

    “我他妈去你的!!!!!”一个水匪高喊着一刀挥来。

    “沧!!”王牧之宝剑出鞘!一击标准的震剑式,将那水匪的刀刃,生生的震了开去。

    刹那间,几个人打作一团。“叮当”声更是震耳欲聋..............................

    “主子!出事了!”阿义听到声响,都顾不得穿衣服,仅是就着那新买的睡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跑到了奉天奴奴的房间。

    却见舱内,那姓张的船老大,正将手中的刀刃架在奉天奴奴的面前。奉天奴奴裹着棉被怒目而视,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

    这忽如其来的推门,却是让那匪首一惊。稍一恍神,回头看了一眼的功夫。奉天奴奴立马连人带棉被的朝着那匪首扑了过去。

    “阿义快跑!!!”奉天奴奴将那人扑倒在地,口中同时惊声叫嚷道。

    那匪首被棉被糊了一脸,身上又压着一个女人的重量。

    奉天奴奴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是那发育极好的身子,却也有着九十斤左右的份量。一时间,那匪首起身不能,焦急间捏紧刀柄用力的向上一桶。

    “噗呲!!!”厚重的棉被被捅了一个大窟窿。银晃晃的刀刃如破土白蟒,微微的在空中晃了晃刀身。

    “啊!!!!!主子!!!”看见这一幕,阿义吓的尖叫出声。

    “我叫你快走!!!!”奉天奴奴不会武功,小丫头片子,就算发育的再好,毕竟是个女子。力气上哪里比得过整日干着力气活的水匪汉子?

    不出片刻,她就立马坚持不住了。

    只见,那水匪曲腿一蹬,她那娇柔的身子竟是飞了起来。只听得“啪”的一声,奉天奴奴重重的撞在了船板上。

    这一下,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奉天奴奴哪里承受得住。背后刹那间传来钻心的疼,由于后脑勺磕到了船板,眼前更是冒出片片金星...........

    “主子!!!!”阿义看见这一幕,虽然害怕至极,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冲了上去。

    “滚!”那匪首一脚便是踹在了小丫头的胸口上,阿义瞬间倒地,昏死过去。

    “臭表子!”那匪首一脸横肉,持刀拧脸,神情如夜叉般阴森恐怖。骂了一句奉天奴奴后,便伸出那只脏手,一把扯住奉天奴奴的青丝,随即往舱外走去。

    头发被扯着,脖子上还架了把刀。奉天奴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劫持出去。

    “阿义.....阿义!!!”奉天奴奴看着倒在地上的阿义,不断的呼喊着。

    可身不由己的她,就算再放心不下,也只能无奈的迈步离去。

    船舱外,冷风呼啸。奉天奴奴身上只穿了套白色的单薄睡衣。突然的寒冷,让她娇柔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都他妈给老子住手!!!!”那匪首将奉天奴奴劫持于自身之前,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持刀架住脖子,冲着王牧之大声吼道。

    仅仅片刻功夫。七个水匪,两个已经倒地而亡,一个重伤哀嚎,其余四人正跟三个洪武寺官差昏天暗地的打着。

    听见那匪首大喝,甲板上的众人纷纷看来,这才分了左右............

    “把刀给老子放下!不然!看我一刀弄死这表子!!!”匪首恶狠狠大吼的同时,扯着那青丝的脏手用力的往后一扽,将奉天奴奴白花花的雪颈给露了出来。

    看着那冰凉的刀刃紧紧贴着少女的脖子,阿虎老烈面面相觑,随即看了王牧之一眼,似在等待常侯的命令。

    却不料王牧之竟是无来由的仰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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