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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危机四伏

    且说赵英走后,丘胤明想起,昨晚龙绍说要将他留在庄上,不如自己先他一步,主动与庄主交好,一来可光明正大地试探朱庄主言行,二来亦可迷惑他们的猜测。前日演武场上险胜龙绍,已然得老宗主另眼相看,想必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即使他们怀疑,只要自己不动声色,他们大约也不会出手发难。只是眼下看来,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达成来此的目的。春霖山庄在这一带人脉深广,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查清他的身份,那时就麻烦了。

    老宗主自昨日与恒雨还放手切磋之后,心情出奇的好,破例宣布,此回开山,凡是想来求教的,他一律乐意指点。此时,校场之上甚是热闹,而山庄深处,朱庄主正坐立不安。

    门户虚掩,窗外是凉风送爽的晴朗秋日,而朱正瑜怎么也舒爽不起来,围着书桌来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将昨日那封信又一字不漏地读了好几遍。上次龙绍和大总管去公安县与西海盟主会面时,张天仪曾与他们见过一面。由于前不久清流会总舵被挑,之后,张天仪便同二,三当家一起藏身在湖边一处别院。可信里却说,西海盟又派杀手前去寻他下落,他如今迫不得已,藏身在都指挥使李炬府中。当初张天仪前来投靠时,朱正瑜就觉得此人颇有手段,果然不出几年,这些大小官员都被他打点得妥妥贴贴,他送给春霖山庄的年利钱亦是年年翻倍。今年北方出了数起灭门案,均为西海盟寻仇所为。张天仪可是当年祸首,这次竟也被他躲了过去,实令人佩服不已,却也让人放心不下。

    张天仪竟在信中说道,听说庄主出身宗室,不知是否属实,恳请庄主回信中说明。这哪里是在询问,简直是要挟!仗着如今和众官员交好,万一他透个风声,引得朝廷真的派人来查,便可让春霖山庄大祸临头。可说来蹊跷,他的出身,除了从王府跟来的侍从,在山庄里只有老宗主,龙绍和狄泰丰三人清楚,这风怎会吹到张天仪的耳朵里?朱正瑜如今有些后悔,当初二话不说收留他,是否引狼入室。

    棘手之事接二连三。上次被西海盟擒住,幸亏有师父坐镇,且迫不得已将他的身份稍稍透露,西海盟才肯前来修好。本以为这事就了了,可偏偏又跑出来一个和西海盟有来往的巡抚,而且,此人很可能便是前日那身手非凡的飞虎寨主,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朱正瑜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数口凉茶,心中烦躁。一面担心朝廷真的有所耳闻,一面又为二弟龙绍的主意踹踹不安。昨日招龙绍和狄泰丰前来商议,龙绍竟然当头便说,趁事发突然尚无变故,应召集人手将那飞虎寨主杀了,不管他是不是巡抚,此人留着必有后患。朱正瑜当即反对,若他真是那和西海盟有来往的巡抚,如今西海盟的人也在此,万一失手不说,倘若真的杀了巡抚,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昨日见信后,他当即便差信使前去将大总管召回来,估摸着时辰,也该到了。想到这里,他又立起身来,不住徘徊。

    忽然,有下人来报,飞虎寨主求见。

    朱正瑜一惊非小,连忙着人在外堂摆茶先招待起来,自己则稍稍静坐片刻,沉下气来,略整冠带,将信收好藏入怀中,才快步走了出来。

    丘胤明见朱庄主笑容和气地从内堂出来,起身恭敬道:“庄主,在下不请自来,多有打扰。”朱正瑜还礼道:“哪里的话。鄙人今日早些身体不适,所以未曾出门。诶?老宗主现在不正在校场和众人论武么?怎么丘寨主不去那里?”

    二人落座,丘胤明道:“不瞒庄主,我这次前来,有事相求。这两天都没机会亲自拜见,今日众人皆在论武,我才能和庄主单独相谈。”

    朱正瑜见他一脸诚意,心中越发疑惑,带着几分小心,笑了笑问道:“朱某无甚才德,赖众位同道支持,有几分虚名罢了。丘寨主有事尽管说,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己所能。”

    丘胤明连忙道:“庄主不必如此谦虚。我的确有些难处,知道春霖山庄最有名望,庄主或能为我指条明路。”他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继续道:“我虽出道已久,但几年来一直南北浪迹,并无久居一地的打算,如今得两位兄弟诚意挽留,也有意尝试。荆州一带确是个安生的好地方。可是,飞虎寨和清流会曾结过梁子,我既然决定做他们的寨主,当然不想一来就和大帮会结仇。听说清流会的张大当家和庄主颇有交情,不知可否请庄主出面,或派人传达,或写封书信,向张当家说明,我想和他当面修好。”

    朱正瑜面露几分难色道:“寨主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最近,清流会和西海盟结了怨,西海盟的实力你也知道,张当家为了避风头,暂时解散了总舵,至于到底在哪里暂住,我也不大清楚。这样吧,寨主何不在此多住些时日,等我一有他的消息,就帮你安排。老宗主昨天还和我说呢,他和寨主的师父有过数面之缘,改日想和你聊聊。”

    丘胤明道:“既然如此,也好。不过,我山寨不久前刚出过变故,人心不稳,我也不能离开太久。住几日无妨。”

    二人继续看似随意地说了一会儿话。丘胤明几番旁敲侧击地问起清流会的细末,虽也套得一些情况,不过看得出,朱庄主说话小心,有意周旋他。心知多说亦不妙,不如见好就收,坐了两杯茶功夫,起身告辞。

    当日晚饭后约莫三刻时间,陈百生和乔三回来了。二人行色匆匆,衣衫鞋子满是泥土,一路不停地从夷陵赶回来。进门稍稍歇了口气后,二人将此行前后经过向丘胤明细细地说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二人潜入郡王府中,四处寻找,没有发现郡王的踪迹,只有王妃和两个孩子住在府中。可令人十分意外的是,就在二人搜寻至王府前院时,忽有信使从门外进来。二人连忙跟随其后,听那信使称收信者为大总管。总管见信后,面色顿改,急吩咐随从说,明日天不亮就启程。二人商量了下,决定跟踪其后。谁知,一路跟来,发现总管是往春霖山庄来的。

    将前后细末说完,陈百生问道:“大人,下一步该怎么办?”丘胤明道:“实话告诉你们,他们已经怀疑我是巡抚,想留我在这里多住几天。虽然目前还没对我怎样,但暂时别有任何动作,见机行事吧。”想了想又道:“我今天晚上去见西海盟的人,也许他们有别的发现。”

    这天晚上,时间过得甚是缓慢。陈,乔二人尽日奔波,皆不耐疲倦,早早就寝。丘胤明心不在焉地在庭院里徘徊,时而琢磨着万一春霖山庄打算对他出手,到时如何应付,时而想念恒雨还,时而又想,也许和老宗主攀些交情或可缓解眼前的危机。思绪纷杂,坐立不定。

    将近三更,山庄里已悄无人声。丘胤明如约在廊下等候,凭栏而立,夜风渐凉。方才又将此行的前因后果重新思量了一遍。即便能找到朱正瑜就是夷陵郡王的证据,也不在他能管辖的范围之内,而且,宗室勾结江湖黑道,又贿赂官员称霸一方,如此匪夷所思,牵扯广泛,又要如何公之于众呢?不过现已骑虎难下,既然很难从朱正瑜口中打听出张天仪的踪迹,久留只怕更会惹祸上身。荆州那边,曹信或许已有新的进展。此番出京,本就有些不顾后果,如今眼看幕后诸事将要水落石出,就算是赌也要赌上一把。

    时下尚值月初,天色清朗,弦月如钩。月色虽淡,星光却亮,青凤轩外的花草皆披了一层淡淡清辉,如纱似雾,烟烟袅袅,和白天判若两样。昨日刚下过大雨,山泉丰沛,从廊边山崖上倾泻而下,水声充耳。

    正沉思间,忽觉回廊尽头花影微动,转头望去,不知恒雨还什么时候已从墙角边转出,正朝他走过来。夜色中,目光盈盈若秋水横波,步履缓慢,及至跟前,欲有言语却又好似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一脸期待地等他发话。

    被她这样瞧着,只教人心动不已。丘胤明伫立原地看她一步步走近,忽而觉得,先前一番变故而引发的芥蒂,此时皆已不重要了。见她满面期许之色,心头顿时舒展,不吝言辞,伸手扶住她的双臂将她轻揽身前道:“上次惹得令尊大发雷霆,只能不告而别,我一直很过意不去,又不知你近况如何,这些日子来常常想念,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见到你,真是,好得很。”

    恒雨还略微低头道:“我也是。”

    阵阵夜风穿廊而过,把她额边几缕头发吹到了脸上。“今天见过赵伯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丘胤明抬手帮她把头发捋了回去,手顺势留在了她脸颊上。“太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错。可我暂时还改变不了什么,并非我不想,而是,做不出承诺的话我不能说。”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颚,道:“暂且就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吗?”

    他的轮廓没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之中,但还是能够看见泛着微光的眼神。恒雨还没说话,她喜欢他的注视,从一开始便喜欢,总让她只想无所顾忌地去亲近,委屈也罢,对错亦无关紧要。星光均匀地洒在她肩上,她的眼睛在皓然清辉里显得异常明净动人。虽然未吐一字,可心意早就不言而喻,何须再问。

    别后重逢,本就让人情丝缠心,此刻咫尺相对,情难自已,丘胤明一手揽紧了她的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风朝他这边吹,每呼吸一次鼻尖上都是她头发里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让人欲罢不能,顺着脸颊又吻向她的鬓发,耳朵,脖子。让人颤栗的的亲吻令她浑身松散,热血从心头蔓延开来。可不知怎的,恒雨还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日前在后山无意撞见,陆长卿和庄主的女人偷情的景象。如今自己和他在花园里私会,岂不是相差无几,顿时心中大窘,连忙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令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她的异样让丘胤明不知所以,只感到她的气息起伏不定,脖子被她搂着动弹不得,于是轻抚她的脊背,温柔道:“怎么了?”恒雨还摇摇头,含糊道:“没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道:“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稍稍冷静下来,丘胤明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放肆,可她也并没拒绝,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不过这里怎么说也是危机四伏的地方,还是该收敛些。定了定神道:“我也有事告诉你。”

    二人在一处隐蔽的墙角边并肩坐下,面前是幽暗阴森的高耸崖壁,可有身边之人的体温在,反倒有几分静谧安详。恒雨还环住丘胤明一只手臂,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他肩上道:“你先说。”被她这么抓住,半个身子几乎是动不得了。虽被她的用意逗得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这个能打遍天下罕有敌手的美人儿,现在就这么温顺地靠在他身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里,禁不住暗自笑了笑。随后便道:“我昨天晚上去了朱庄主的院子,看见二庄主和那个独眼,姓狄的,一起从里面出来,在谈论昨晚朱庄主收到的那封信。结果你猜怎的,那信是清流会老大张天仪送来的,告诉庄主说,有个巡抚现在荆州地界微服出巡,而且,我猜他们很清楚我和祁先生有来往。”

    恒雨还一听“张天仪”三字,即坐直了身子,道:“他还活着?”丘胤明不解,只听她继续道:“我来荆州之前,父亲已经派三师兄和四师兄去寻找他的下落。三师兄追踪的本领极高,清流会那么大的帮会,总有不少疏漏的关节,依他的手段怎会找不到。这人好厉害。”未待丘胤明接话,她又道:“我昨天晚上也去了那儿。”

    她朝他笑了笑,“我去得晚,天快亮时去的。本来想去偷那信看,谁知,居然有人先我一步干同样的事。”丘胤明吃惊道:“还有人?”恒雨还道:“是庄主身边的一个女人。我到那里时,朱庄主已睡了,我去时,正看见她在内室的外间点蜡烛看信,看完后送进内室放回原处,然后又回来,提笔写了好些东西。我好奇她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就伏在那里继续看。过了一会儿,她把写好的东西交给贴身丫鬟,轻声嘱咐之后,丫鬟便把信塞在食盒里悄悄出去了。我一路远远跟着,那时天都亮了,只看丫鬟从小路出了山庄的偏门,在门口又带上了个随从,一路往流霞阁去了。”

    “流霞阁?”丘胤明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哪里。

    “就是紫霞居士陆长卿住的那个地方。”恒雨还道,“我看见他们从正门进去,想跟去看,可天色已大亮,便回来了。不过,那信肯定是送给陆长卿的。”她顿了顿道:“我告诉你,这个陆长卿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我曾经看见,他暗地里……勾搭庄主的女人。”这话说出来觉得甚是不雅,她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说了,转而问道:“那么,他们怀疑你了?”

    丘胤明这两日和陆长卿相谈甚多,虽已觉察此人聪慧圆滑,却料不到会有这等行径。不过,现在该把在荆州时盟主来访的事先告诉她。于是,点了点头,道:“对。昨晚龙绍就说,要把我多留几天,查清我的身份。还有,我总觉得,你们西海盟出奸细了。”

    恒雨还的手一紧,皱了眉头,眼睛朝他投去疑问。丘胤明道:“我离开荆州的前两天晚上,令尊单独来找我。”见她有些不安,朝她微微笑了笑,“倒也没为难我,只是特意来问我,知不知道都指挥李炬那天清晨派军队去公安县围剿西海盟的事情。”恒雨还恍然,说道:“这件事,还有,那个朱庄主是宗室的事,史头领都告诉我了。真是太奇怪了。”

    丘胤明便把那天晚上盟主来访的细末一一说给她听。随后道:“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西海盟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张天仪,然后才到了都指挥的耳朵里。而这都指挥想必并不明白西海盟的实力,才会贸然派军队来。至于为何偷偷摸摸,我猜,大概是没凭据吧。雨还,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恒雨还方才便一直在想,可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摇摇头,道:“张天仪曾经的部下都被父亲清理掉了。按理说,他不可能还有眼线。对了,庄主是不是宗室,和张天仪又有什么关系,他把消息通给督指挥,是为什么?”

    丘胤明略思,道:“我猜,他这样是为了同时威胁西海盟和朱庄主。西海盟是仇敌,朝廷一旦介入他就安全得多,而朱庄主这边,你也许不知道,宗室子弟是不允许做官或经商的,而朱庄主这样早已触犯律法,若被朝廷查实便是大罪。张天仪如此便可握着朱庄主的软肋。”说到这里,才想起,恒雨还还不知道他让陈百生和乔三去探查王府的事,于是从头细说。

    听罢,恒雨还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疲倦,缓缓道:“原来这么复杂。你现在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你……”

    丘胤明道:“只能随时戒备他们会对我动手。可今天那大总管刚回来,我想看看他们下一步的举动,暂时大概还没性命之忧。”

    恒雨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山庄里探查,没想到,竟然发现了四师兄还有我父亲的陈年旧事。”她此时已有几分睡意,挪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闭上眼睛慢慢地将日前所见诸事,以及和父亲相关的零散往事,全都说给他听。终了处,忽然问:“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杀狄泰丰?”话落又喃喃自语道:“可我不想……”

    丘胤明迟疑片刻,却道:“我觉得,你父亲这样想有道理。该断不断,将来可能又成祸害。“

    恒雨还“嗯”了一声,鼻息渐渐变得深而缓,似乎已睡去。丘胤明亦有些困倦,可不敢睡着,闭目想静坐,却怎么也入不了定,恍惚半宿,崖壁上晨光隐现。

    侧目看了看,恒雨还竟然睡得很沉,眼看天色渐亮,虽不舍得但必须离开了,伸手轻轻在她脸颊拍了几次。恒雨还这才动了动身子,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举起衣袖在面上擦了擦,小声道:“怎么,天亮了吗?”

    从未见过她这般自在慵懒的模样,星眼朦胧,一侧脸上落着一块红印,朱唇半开,真让人恨不得去吃一口。恒雨还抬头,正迎上他热辣辣的眼神,猛然清醒过来,旋即转身立起,背对他道:“我得走啦,要不就被张妈妈发现了。”丘胤明不由自主地牵过她的手腕,又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下次……”恒雨还慢慢转过身来,捏起他的手掌,忽而眉间笑意嫣然,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下,而后扭头便跑。

    跑出几步,却又转身。但见几缕薄如烟雾的晨光从崖上折射而下,正落在她身上。回眸一顾,似笑非笑,婉转风情,恍若不实。再看时,她已跑远,发间丝带在晨曦中跳动,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捎走一般。

    是日将近中午时分,山庄外湖边的小道,有三人正谈笑风生,一路走回山庄。原来,丘胤明昨夜思虑妥当之后,随即行动,上午便一副虔诚地前去拜见老宗主。也正巧,前两日间,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到今日方稍稍空闲下来。或许是由于上官道长的缘故,老宗主待他颇为亲厚,耐心细致地指点了他几路功夫,随后一同往山中散步。言谈间问起上官道长,丘胤明皆如实对答,亦反问起他同师尊相识的旧事,可老宗主却只道,陈年旧事不值再提,让人愈发觉得好奇。二人行至半山,恰逢陆长卿从流霞阁里出来,原来他是来向老宗主及庄主辞行的,于是便同路而回。

    及至山庄中庭,二人辞别老宗主,丘胤明刚要离开,陆长卿却道:“丘寨主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丘胤明见其虽面带微笑,却笑得甚有几分隐讳,顿被勾起了兴趣,即回道:“陆兄既然有事,何妨到我住处喝杯茶?”陆长卿笑道:“如此正好。”

    同至院中,砌上一壶清茶,二人在亭子里坐下,丘胤明道:“陆兄怎么急着回去?”陆长卿道:“出来已有半月多,书院里的事务抛下不少,有几个学生快要赴小考了,我自该早些回去。”丘胤明点头道:“在下差点忘了,陆兄是有功名有正业的人,不似我等草莽闲人。”陆长卿挑眉道:“此言差矣。虽说我是个读书人,但也常常在外行走,什么人没见过。我看丘寨主非但没有江湖草莽之相,反而比我更像个有正业的呢。”丘胤明呵呵一笑道:“陆兄,莫非你也知道了,有人说我是巡抚?”眼光锐利,毫不避讳直直看向陆长卿。

    陆长卿微微一怔,倒也掩饰得快,轻摇羽扇,仍旧脸色轻松,道:“噢,看来丘寨主消息灵通,那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敢问鄙人是否该改称你丘大人?”丘胤明不置可否,喝了一口茶,道:“陆兄何必追根问底呢。同名同姓也是有的。况且,江湖自有规矩,朝廷哪里样样都管得到。”陆长卿会意,点头笑道:“丘寨主既然这样说,那想必知道这春霖山庄定有非同一般江湖帮派的内幕了?可江湖险恶,万一被人误会,那可是有性命之忧啊。”丘胤明道:“这我自有分寸。”心念一动,又道:“陆兄,据我所知,你不也是不惧艰险,频入虎穴么?不过与我相比,你可风雅多了。不为钱财不为消息,只为佳人。”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陆长卿万万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阵红白,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沉声道:“丘大人果然不同凡响,鄙人佩服。可是,大人别忘了,这里的人若真要对谁下手,可是很难保命的。”丘胤明道:“彼此,彼此。陆兄,既然你我都知道些相互的底细,不如相安无事的好。毕竟大家都是有正业的人。若我猜得没错,陆兄对朱庄主的底细也颇为关心。”

    陆长卿想了想,承认道:“不瞒你说,对此我亦好奇了许久,可很难找到蛛丝马迹。唯一知道的便是,这里的叶大总管定期往返于山庄和夷陵王府。”丘胤明道:“其实,我并非专为此事来。不过既然发现了自然想搞清楚。陆兄不必介怀,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让我知道。这江湖上的事情,我还要向陆兄请教呢。”

    这番相谈,来得虽突然,倒也不失时机。丘胤明从陆长卿口中得知,春霖山庄的大总管名叫叶伯珍,江西人,早年中过秀才,之后屡试不第,便以讼师为业。后来离开家乡到荆州府,专为商户间银钱纠纷打官司。由于其笔头利落,口才又好,慢慢声名远播,江湖上有头脸的犯了事,也会聘请他同衙门周旋消灾。到了四五十岁时,已挣下不小的家业。可数年前,这叶伯珍忽然关门闭户,不再接手任何诉讼生意了。后来才知道,他到春霖山庄做了大总管。

    人皆知,这江湖上的门户有两种,一种以武学传承为旨,或开宗立派,或家学流传,这等门户大多有田地产业,无论是租田还是开馆收徒,皆是正经营生。相比之下,另一种门户就不大见得光,有贩卖违禁货物图谋巨利的,有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虽不干那明里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也有悖律法。可多得是这样的人在地面上称霸一方,这里头当然少不了和地方上的大小官府疏通脉络。春霖山庄成为后者中的翘楚,自然少不了叶大总管的功劳。

    听陆长卿如此一形容,丘胤明心中明白,春霖山庄的内幕,这叶伯珍肯定全都知道。如今庄主急招他回来,定有要事给他去办,据日前夜间听到龙绍和狄泰丰谈话里的意思,恐怕会让他去查清巡抚的踪迹。眼下时间不多,容不得犹豫,不如来个出其不意,把叶伯珍抓回荆州去审问,说不定连张天仪的行迹也能找到。

    二人不经意间竟聊了半个多时辰。临别时,陆长卿恭敬作揖道:“大人智勇双全,鄙人真心佩服。祝大人此行马到成功。”丘胤明道:“不敢当。陆兄,此去大洪山有些路途,为何不等明日再启程?”陆长卿道:“归心似箭。趁现在天气好,明日说不定又要下雨了。”旋即告辞。丘胤明心想,这家伙想是怕惹祸上身,便脚底抹油地去了,方才还说什么,愿效犬马之劳,实乃见风使舵的行家。

    方送走陆长卿没多久,便有山庄管事来,说二庄主有请。丘胤明很是有些不安,几番斟酌,同陈百生和乔三二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这才跟着管事一路出了庄园,远远看见,龙绍独自坐在湖边钓鱼。

    听见丘胤明来了,龙绍并不起身,转头来随意道:“丘寨主,我一人垂钓甚是无趣,不如你我随便说说话。这两天都没见着你。”丘胤明袖手浅笑道:“二庄主好自在啊。怎么无事想念起我来了?”龙绍见他只是立在几步远处,无奈起身来,作礼道:“寨主何必见外,我只是想尽地主之谊,彼此了解一下。毕竟像寨主这样的人,少见得很。”丘胤明回礼道:“二庄主谬赞。”

    湖上微风阵阵,岸边草木盛极,湿气冲人。丘胤明拎起吊杆,将上了饵的钩子远远抛入湖中,在另一张矮凳上坐了。二人中间摆了个小几,上有酒菜,盘子里装着的看似炙鸽子。龙绍给他斟了一杯酒,道:“请自便,山里的野鸡。”丘胤明接过杯子闻了一下,酸甜清淡,该是梅子酒,眼角瞥见龙绍给自己斟了半杯一饮而尽,方喝了一口,道:“二庄主,昨天我同大庄主说事,见他好似正为了什么烦恼。”龙绍道:“哦,寨主大概知道,荆州府的清流会一向同我们交好,最近得罪了西海盟,张当家便避祸去了。那日师父摆宴时,师兄忽然接到荆州下属的信,说不久前新来的湖广巡抚也盯上了清流会。你知道,我们江湖上的人是不愿和官府牵扯上的,所以师兄他才会烦恼。”

    龙绍言谈间悠然自若,比起朱庄主来果然厉害些。丘胤明不动声色,眼观鱼线上的浮子,道:“我在荆州听说清流会的张当家和官府的交情不浅,怕什么巡抚。二庄主,我说得可有错?”龙绍微微笑道:“寨主在荆州时间不长,消息倒是蛮通。恕我直言,你师出如此名门,为何却在个毫无名气的山寨落脚,岂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何不到我山庄来,依我家师父对你的赏识,让你做个三庄主也未尝不可。”

    丘胤明摇头笑道:“二庄主未免太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了,我无意投靠任何人。”龙绍道:“是么,即使是西海盟,寨主也没兴趣?”丘胤明朝他看了一眼:“此话何意?”龙绍轻轻弹掉落在袖子上的飞虫,道:“寨主,我看你和西海盟关系非同一般啊。别以为人都看不见,你同西海盟的大小姐在大庭广众下眉来眼去。”

    “二庄主怎生如此无聊。”丘胤明虽被他说得有一些尴尬,但丝毫不让步,脸色依旧道:“不错,我的确认得她。这和投靠西海盟有什么关系。再说,西海盟飞扬跋扈,谁人不敬而远之。”龙绍勾起嘴角道:“寨主真是特别,我倒要同师父再说说,把你留下来。”秀目之中厉色隐现。随即又给丘胤明斟了一杯酒,道:“我知道师兄已经请过你了,就不再多说。还望寨主不要嫌弃,在庄上多住些时日,这山中有不少好景致,改日我同你慢慢去游赏。”丘胤明自是不推辞。

    龙绍忽而又道:“跟你同来的两位弟兄,改日也引荐一下?”丘胤明道:“不巧,寨子里真的需要有人看管,我方才已让他们先回去了,只能下次再来拜见。”龙绍微微挑了下眉梢,仿佛自语道:“是么。”

    且说这日午后,除了陆长卿之外,还有几家人马也纷纷启程。傍晚,朱庄主在后花园宴请明日一早将告辞离开的诸人。席上人不多,客人只有武当程掌门,段云义,神剑山庄的骆老爷,丘胤明,以及西海盟的恒雨还与史进忠,朱庄主在座首,龙绍有事未来,便请了狄泰丰一同陪坐。朱庄主十分客气殷勤,频频劝酒。

    丘胤明和段云义临座。前日得空时,二人曾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谈及近况,丘胤明无意中问起,方得知段云义的叔父一门心思要将段家的家业交到他手中,还独自做了主张,去杭州问剑阁替他向白家小姐提亲。问剑阁是白道上的盟主,家富业大,声名显赫,名门正道中几乎找不出一家能和他家匹配。当初知道叔父有这想法,段云义一意推辞,可段老爷竟不打招呼便大张旗鼓地去了。谁知白孟扬竟也一口答应,当即起草婚书,将这事定了下来,腊月初完婚。问剑阁今年陆续两件喜事,先有大公子八月里迎娶东方小姐,再有小姐年底出嫁武当派首席弟子,一时里佳话早就传开了。

    这时,段云义正对丘胤明叹道:“叔父待我实在太好,总说我江湖飘零日子太苦,一直要我成家立业,我又怎好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片好心。可男儿志在四方,现今事业无成,真不想就这样安定下来。”丘胤明道:“你在江湖上已颇有美名,如今得了这个亲家,该是如虎添翼。”段云义摇头道:“可我偏不想靠了他家的名声。”丘胤明知他心气极高,容不得外人口舌,转而言道:“下次见到你叔父,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声好。”

    二人随意闲话,丘胤明此时看似悠闲,其实心里正一丝丝地紧张起来。原来,同陆长卿道别之后,他即刻和陈,乔二人商议一番,着二人暗中打点好行李马匹武器,到出山的路上埋伏着。依他的判断,朱庄主今日定会将调查巡抚的差事吩咐给叶大总管,差他急办,于是让二人守株待兔,等见到总管出门便来通报。届时他便一同离开,找机会半路劫持叶大总管。从下午等到入夜,还未等来回音,真让人愈发不安。抬眼朝对席望去,恒雨还坐在斜对面,正和朱庄主说话。早些钓鱼回来,因想着事发突然,未及告知她,于是写了封信,至西海盟落脚的庭院,恰好遇到史进忠,便请他将信送入。方才隔席相望,恒雨还朝他点头,明白她已见信。一会儿又将不辞而别,教人心里好不是滋味。

    正忐忑间,花园外忽有下人跑进来,直到席上,对丘胤明作了一恭道:“丘寨主,你家弟兄来找你,就在外面。”

    丘胤明精神一振,徒然起身,和朱庄主打了个招呼,快步出了园门,见了陈百生,二人走开几步,陈百生小声道:“出来了,和二庄主一起。现在大概离山庄五里地,朝归州县城方向。”丘胤明问道:“几个人?”陈百生道:“除了龙绍,就只有四个普通随从。怎么办?我让乔三远远跟着,留好记号。”丘胤明揣度片刻,即道:“走!我的马你带来了?”陈百生点头道:“在外边。”丘胤明道:“这样,你先带着我的马一起走,在三里地外等我。我找个机会就出来追你。”

    陈百生得令离开。丘胤明又回进园子里,对朱庄主道:“抱歉,方才弟兄来说,忘记拿东西了。”朱正瑜笑道:“怎么不叫进来喝杯酒再走。”丘胤明道:“另一个弟兄还在半路等着呢。”

    狄泰丰在一旁道:“这都要入更了,天黑路滑的,为何不明日再走。”丘胤明只好道:“那位弟兄离家久了,恨不得早点回去。”说罢即觉得这理由很是牵强,无奈,连忙又道:“没办法,都是实在人。”狄泰丰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就笑了笑。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丘胤明实在坐不住了,见众人酒过三巡,侃侃而谈,便借口去净手,从花园小门出去,随即隐入花丛树影,依照几日里暗中看好的路径快步摸至山庄侧门,越墙而出,一路疾行去追陈百生。

    凉风滑过耳际,路很黑,大约跑了两三里路,忽见前方一人从路边钻出,朝他摇手,果是陈百生。待他近前,陈百生将马从树丛里牵出来,道:“三弟每隔一段路就扯了片衣服系在树枝上,方才他们走的是大路,骑着马,大概不会走其他小道。”丘胤明见自己的马鞍上挂着两把刀,道:“陈兄弟,多谢了。我这么走了,弄不好他们很快会追上来。快走,速战速决。”说罢,二人上马一路出山而去。山道窄小,马跑不快,幸好天上无云,有丝丝星月光芒勉强照着路。

    一路无话。在几处都看见了乔三留下的记号,果然,龙绍和总管一行就是沿着大路朝归州县城而去。出山之后,二人催马急行。听陈百生说,那叶大总管上年纪了,又没功夫,骑不得快马,估摸着,在县城外应该能赶上。

    正惦记着乔三走到了哪儿,远远望见前面有一骑,立在一片树林外,近了些,只见那人掉转马头朝他们过来,正是乔三。乔三老远便道:“穿过这林子就上官道了。他们刚进去不久,应该能赶上。”丘胤明道:“快走,在林子里劫住他们。”说罢带头冲了进去。

    没跑多远,便望见了前面的几束火把。丘胤明收住马,对陈,乔二人道:“陈兄弟,你垫后,我和乔兄弟去前面堵住他们。到时候,我对付龙绍,你二人快些解决那四个随从,然后陈兄弟先带总管走,乔兄弟留下来帮我。”二人一口答应,丘胤明和乔三即从路旁林间向前包抄。

    且说龙绍一行正一路前行,耳旁忽然马蹄急响,转身看时,只见两匹快马从道旁疾驰而来,待收住缰绳,定睛一看,竟是飞虎寨的老大和老三。再回头看,那使铁棍的老二也堵在后头。丘胤明二话不说,抽刀道:“二庄主,废话就不说了。我要带走大总管。接招!”

    话音未落,飞身而起,一刀直取龙绍要害。陈,乔二人亦紧随其后,抄起家伙攻向其余随从。突如其来的攻势,令四名随从一阵手足无措,瞬间便被击倒两人。陈百生一棍又抡倒一人,转眼见叶大总管面露惊恐,呆坐马上,便对乔三喊道:“三弟,你跟好老大,我先去了!”说罢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叶伯珍坐骑的辔头,厉声道:“大总管,请你跟咱走一趟,不会为难你的。”随即亦翻身骑上自己的马,拉着叶伯珍转头上路了。

    乔三使一把朴刀,招式虽不精细,可胜在力大,刀刀下去劈石开山,那余下的一名随从见状,大惊失色,勉强抵挡一阵便逃之夭夭。乔三笑着收起架势,回头来,只见丘胤明此时正和龙绍打得不可开交。

    二人日前已交过手,互知实力。丘胤明力求速决,上手便毫不留情,但见其双目如电,刀刀致命。龙绍亦是满目凶光,一条长鞭犹如蛟龙盘舞,鞭梢更似毒蟒吐信。二人激战之下,惊风四起,电光火石,旁人插不进手去。

    乔三在一旁看得捏了一把汗。突然之间刀光一闪,二人错了开去。乔三定睛一看,只见龙绍肋下渗出血来。龙绍咬了咬牙,怒道:“丘胤明!你果然包藏祸心。”

    丘胤明道:“二庄主,对不住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湖广巡抚。叶大总管借我带回去问话,绝不会为难。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就此罢手。今后我不会找你们麻烦。”

    龙绍冷笑道:“丘大人,你以为你是谁,真能将我们盘算在股掌之中么?”手中长鞭一紧,道:“告诉你,今天不会让你走的!再来!”

    正待龙绍欲扬鞭进攻时,忽听林中一人高声道:“二庄主!狄某来迟!”话音未落,只见三匹快马自林中冲出,三人落下马前,是狄泰丰带着追风双剑罗烈和铁面头陀崔善二人,一路追来了。

    狄泰丰对丘胤明笑道:“丘大人,文武双全,真让人佩服啊。不过,你不该和春霖山庄作对。”对龙绍道:“二庄主受伤了,先歇会儿,这里交给我们。”对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只见崔善手提一把厚背云头刀,飞步朝乔三这边来。狄泰丰一双莲花锤在手,和罗烈一同扑向丘胤明。

    丘胤明心觉不妙,可事到如今,只能咬牙硬拼一把了。随即抖擞精神,握紧了双刀,迎上二人。狄泰丰和罗烈皆非庸手,尤其狄泰丰那双镔铁莲花锤,招式诡异,劲力森森,让人防不胜防,此时腹背受敌,容不得丝毫差错,使出了浑身解数。

    乔三那里情况亦不妙,险象环生。

    这时狄泰丰手中徒然变招,丘胤明扭身闪避,可身后罗烈的剑紧接刺来,他抡刀挑开,迎面又迎来狄泰丰一锤,应变之间步伐被逼得乱了几分,尚未来得及重整身形,只听得乔三大叫了一声。

    丘胤明禁不住朝那边瞥了一眼,还好,原来只是乔三大叫提气而已。可就是这走神的一眼,即被狄泰丰抓住,迅雷不及掩耳的一锤从斜刺里击出,丘胤明来不及躲闪,背上挨了一下,顿时胸中剧痛,朝前跌了半步,眼前一花,喉头涌上鲜血的味道。冷不防罗烈又一剑当胸而来,此时已来不及举刀,只能强躲,一剑穿肩而过。紧要关头,容不得泄气,丘胤明强咬牙关,仗着未受伤的一臂接连使出数个杀招,硬生生将罗烈向前逼出了一丈开外,顺势躲过身后紧缠不放的狄泰丰。

    狄泰丰一击得手,又见他受伤,哪肯放过这大好时机,抡着铁锤恶招频出。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听一物破空而来,“噹”的一声振响,狄泰丰只觉骨节震痛,手指发麻,莲花锤差点脱手滑出,而这时丘胤明竟然回身一刀斩向他面门,他心中大怵,赶忙抽身跳开,定睛一看,飞来之物乃是一把短刀。兀地扭头望去,心中惊骇,只见半空之中,一人飞身而至,雪亮的枪头直令星月无光,正是恒雨还。人未落地,枪尖先到,狄泰丰稳住下盘,全力躲闪,枪尖擦着鬓边错过。

    丘胤明此时肩头血流如注,若不是有救兵赶到,恐怕很难再应付下去了。恒雨还突然出现令罗烈吓得一怔,脚下不由自主地滞了滞,丘胤明觉察到了这瞬息间的变化,猛地提起余下的气力,急攻其破绽。

    这时,林间又穿出一人,手中亦是一柄长枪,乃是赵英。赵英见恒雨还已对上狄泰丰,而丘胤明尚能压制罗烈,即提枪前去相助乔三。时局顿时逆转,有赵英相助,乔三这边即刻反败为胜。

    龙绍方才被丘胤明一刀伤得不轻,捂着伤口立在一边,眼见崔全招架不住了,欲上前相助,可转眼却见,另一边罗烈的双剑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把,正被丘胤明逼得没了退路,而狄泰丰亦是节节败退。三处而顾,一时里竟犹豫不决。

    突然,罗烈发出一声惊呼,继而传来闷响,原来是被击晕了过去。方才差点就杀了他,丘胤明在刀尖将要割断他咽喉时刻意收了劲力,只浅浅划了道血痕,继而将他打晕,这才松手,但后背前胸即刻痛得连连抽搐起来,忍不住单膝跪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当他缓过气抬起头时,看见狄泰丰被恒雨还一枪逼至道旁树下,枪尖抵喉。

    龙绍急呼道:“手下留情!”众人此时皆停下手来,齐向恒雨还望去。

    丘胤明想到昨晚恒雨还和他说的事,此刻不知她决意如何。狄泰丰倒是面无惧色,冷笑道:“你老爹的心狠手辣我早尝过了,你还假惺惺干什么?”

    众人看不见恒雨还脸上的表情,只见她纹丝不动执枪而立,良久,却放下手来,道:“你走吧。我一会儿回去和你们庄主说清楚。”回头来对龙绍道:“二庄主,劫杀朝廷官员,我前来阻止你们犯下大罪,算不得无礼吧。”

    龙绍脸色阴沉道:“大小姐,我们和西海盟刚刚化敌为友,你何必又来趟这浑水。”朝丘胤明看了一眼,“为了个男人,搞得大家面上不好看,值吗?”

    赵英立马冲他道:“二庄主,说话放尊重些!”

    恒雨还强忍尴尬,正色道:“二庄主先请回吧。我随后就去拜见庄主和老宗主。”

    龙绍,狄泰丰一行眼见无可挽回,也没多话,收拾残兵上马向春霖山庄而去,恒雨还回过身来。见丘胤明站在身后,脸色很难看,一手紧压着伤口,血还不断地从指缝里渗出,半边衣服已是殷红淋漓,便也顾不得面子了,几步跑上前去,拉住他手腕道:“胤明,放手,给我看看。”丘胤明对她笑了笑,道:“不要紧的。”一开口,穿胸的痛楚又席卷而来,忍不住皱眉。

    赵英立刻也走上前去,问道:“大人,伤得可厉害?”前后一瞧说道:“还是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将他拉到一边坐下,解了衣服,将半边中衣扯成布条。幸亏随身带了些金疮药,虽不多,聊可救急,三五下很熟练地帮他包上,道:“这剑刺得深,现在暂且这样,等到县城,快去找些烈酒来洗干净,再找个郎中看看。”丘胤明谢道:“赵伯费心了。”赵英没好气道:“你自作自受。”

    丘胤明转眼见乔三立在一旁,有些愣头愣脑看着他们,大约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于是对他道:“陈兄弟想必等急了,不如你先去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慢慢赶上你们。”乔三仿佛松了口气般,即刻答应,上马去了。

    丘胤明慢慢站起来,牵过马儿,走到恒雨还跟前,缓缓道:“雨还,谢谢你。”恒雨还微摇头道:“这里去荆州的路不好走,你明天坐船回去吧,好好养伤。”丘胤明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追来?”恒雨还道:“其实我一直盯着狄泰丰,见你走了,他不一会儿也借故离开,我就跟来了。”丘胤明苦笑道:“真是粗心了,我应该早料到龙绍会安排后招。若不是你,我……”不语片刻,又认真道:“春霖山庄那里,你能应付吗?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朱庄主应是个说得动的。”

    恒雨还微怔。丘胤明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赌他们多少会忌讳我的身份,尤其是朱庄主。龙绍虽独断,可毕竟还要看大庄主的面子。老宗主他,似乎无心俗物,大约不屑操心这些事。”说了几句,不得不歇一下,才继续道:“我怕你,说不过他们。”见她不答,又道:“真的。”

    恒雨还轻轻拽了他的衣袖道:“你可不能回去。那边,我会尽力的。快走吧。”

    丘胤明拉过她的手道:“那龙绍虽然武功不及你,可是个厉害人。还有狄泰丰,你放过他,他未必领情。”恒雨还点头道:“知道了。”相视良久,丘胤明方慢慢松开手,上马道:“千万小心。”徘徊几步,催马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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