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沙漠巨蝎

    舒笔季心思灵活，才看见山洞之时已想着对策，所幸手腕上还系着一截长长的红绳，当年让他买的时候只想着长长久久，不想今日性命攸关之际却用在了一时，奔走之间早已将红绳系好。

    眼见萧二魍不敢进洞，舒笔季神情稍松，才发觉这洞中异常微暖，且有阵阵芳香，不免暗暗称奇。要知沙漠的夜晚何其寒冷，那萧二魍不过在洞外呆了片刻，此时已缩在丘包脚的背风处瑟瑟发抖。

    夜间光亮不足，舒笔季目力再佳，却也看不清洞中情形。她用手摸索，竟然处处粘滑，脚下地面更是柔柔软软，仿佛肉垫子一般。洞深处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吸力，随着这股吸力，自洞外又传进一丝淡淡异味，不香不臭亦不刺鼻，若非洞中自发的香气反衬，实难察觉。

    舒笔季越探越惊，只觉得这山洞诡异无比，不免又紧张起来，唯恐那幽幽的山洞深处突然窜出一只未知凶物。

    忽闻洞外一阵嗒嗒声响，舒笔季回神看去，又是一惊。只见萧二魍发间眉间已然挂满银霜，却脱下了外袍堆在洞口，正在那里打着火石。

    舒笔季一阵惶然凄然，她深知萧二魍不仅轻功了得，下毒功夫更是独步天下。但凡叫他点着了那袍子，烟中必然有毒，自己今日恐怕就要丧命在此。

    萧二魍一声惊喜轻呼，那袍子上升起一丝袅袅青烟，已然点着了火，他忙小心翼翼护着火苗。

    舒笔季一阵绝望，又是不甘又是悲痛，一时懵懵。眼看着萧二魍将火苗越吹越大，火烟渐起，她握起匕首便朝外扑去，也不知什么心思，只觉得便是死也要狠狠地捅什么东西几下。

    才出了洞口，却见对面萧二魍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却又一愣，转而满面惊骇，竟呆在那里不会动了。她便觉身后一阵气浪袭来，脚下柔软的地面也晃动起来，闪得她一个踉跄摔了出去。她不及多想，就地两个翻滚往侧里躲去，这才翻身回顾，却也被眼前所见惊得呆了。

    只见那山洞之中一股巨大的暗红色气浪喷薄而出，萧二魍正面所见极为恐怖，惊惧之下竟忘了躲避，被喷个正着。他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被疾浪冲出好远，重重摔在地上，这时似乎才回过神来，捂着脸面在地上一阵翻滚，凄厉哀嚎。

    才不过两三息，嚎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两下，再不动弹。

    舒笔季却哪里还想起来怕他看他，呆呆看着眼前恐怖一幕，动弹不得。

    那“山洞”突然收缩闭合，“洞口”上方出现两处盆大的血红幽光，“洞后”整座山轰然震动，渐渐拔高，黄沙便如飞流巨瀑，四面八方沙沙流落。一个巨大的诡怪身形在沙瀑中渐渐突显，如巨大龟壳般的甲背，平整坚硬的腹甲，两片甲壳当中生着八只短小的红色怪肢，尾后长长一截人腰粗细的甲尾，伸入沙地里不知延向何方，活脱脱一只超大型的蝎子。

    她此时方知哪里有什么“山洞”，原来竟是一张血盆大口，自己何其幸运，竟自巨兽口中活过一回。思及于此，忽然一惊，才想起来哪里不对，转身就跑。却觉腰间一紧，身体便腾空而起，已是被巨兽附着暗红色鳞甲的怪尾圈住，任她如何催动内力掰扯，却如钢铁箍圈般纹丝不动。

    巨兽将她凌空提起，凑到那两颗盆大的红火眼珠子前细细打量。她这才发现，两只巨眼前方竟然密密麻麻排着不知多少小孔，每个小孔上又覆着一片红色甲叶，诡奇异诞。

    那密密麻麻的小孔一阵张收抽吸，舒笔季便觉芳香扑鼻，正是在“山洞”中闻到气味，莫名间竟是身心一松。

    那巨兽突然巨口一张，头上的排排小孔也是齐齐张开，舒笔季吓得一身冷汗，眼看自己就要葬身巨口。却在此时，那巨兽身形骤然一顿，停下了动作。她心下暗叫一声侥幸，也自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动作。

    那巨兽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纹丝不动，箍着她的红甲巨圈渐渐松动，她稍一挣扎便直直摔落了下去。好在沙地松软，她的身法更且灵巧，倒是稳稳落地。她也不及多想，拔腿就跑，逃出好远才回头看去，那巨兽却犹自静静矗立，并未追来。

    舒笔季大奇，趴在一处沙丘后面悄悄观察，果然见那巨兽口鼻间袅袅飘着一缕若有似无黑丝烟雾。那烟雾也是诡异，颜色漆黑却自有光芒，被夜光照处反而色泽微弱，外间的光线越暗，黑雾的光芒便越清晰，轨迹明显。

    舒笔季顺着烟光看去，便见远处幽暗的沙地里一个人影缓缓移动，那一缕黑烟正是自他身上飘出。

    那人行动极其缓慢，小心翼翼，生怕动作稍大便会惊走了那山一般大的巨蝎，良久才迈一步，慢慢靠近。原来竟是一个青袍老者，这也是个怪人，身上竟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不知凡几。只见他两手各握一截似烛似木的短棍，黑烟便是此物燃烧所冒。

    舒笔季看见此人模样，难免心下震惊，虽说此前未曾谋面，这人她却是认得的，只因他那一身的葫芦实在显眼。

    相传大禹治水，得玄天铜精铸九鼎乃鼎定天下，得洛河天书炼九剑以震慑九幽。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剑镇守中洲，又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象剑辅佐四方。这九剑经过世代传承，渐渐隐秘，不显于世，是故世人少有知者。

    舒笔季成长于天山派，多少听过一些九剑的传说，但自小到大及至闯荡江湖多年，都从未见过什么奇迹，是故向来不信这九剑的存在。唯独这东方青龙，有关他的传说神乎其神却又有理有据，多少人信誓旦旦身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更是身受其惠。据说他身负九十九只葫芦，每一只葫芦装一种琼浆玉液，但得一滴百病能除，起死回生。她从前听闻，只当是无稽之谈，一笑置之，不想今日一见，且不论神通如何，世间真有此一人却是千真万确了。

    突然，那巨蝎密密麻麻的鼻孔之中发出一阵嗡嗡怪声，巨尾乱扫，似有不安。老者忙止住了身形，神情紧张地看着那巨蝎，巨蝎却越来越暴动，张开巨口阵阵怪吼，八爪乱舞，黄沙漫天，长尾甩动，扫得附近一座座丘包沙土飞扬。

    老者忙吹了吹手中两截“火折子”，立时黑烟大盛，直看得他一脸肉痛。巨蝎吸入大量黑烟，渐渐安静下来。老者趁机向前疾走几步，不想那巨蝎又是一阵躁动，突然转身便走。老者大惊，收起那“火折子”，挂满葫芦的身影竟如闪电般疾追了上去。那巨蝎一声怪吼，震得沙地颤抖，八爪发动，如一束光线，竟然一眨眼间便消失在沙丘群间。任老者身形再快，却怎么追赶得上，眼睁睁看着巨蝎逃去，数月心血转眼成空，不禁顿足不已，长嘘短叹。

    舒笔季这一日几番心思变化，又是悲郁忧伤，又是惊心动魄，更有无尽的光怪陆离，实在理不清此刻心情。颓然躺倒在沙丘上，眼泪却又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老者自顾惋惜，忽然回过神来，疾走到萧二魍身边，于腰间掏出一把小铲，又自身上取下一只小型葫芦，也不嫌污秽，急急收集起萧二魍身上的毒液。他的动作不慢，那毒液却是蒸发奇快，还没来得及收集多少，已然尽数消失。再看那萧二魍尸体，竟如烈日下的雪堆般消融起来，化成净水，然后也随之蒸发消散，却是连点骨头渣子都没留下，真真叫人毛骨悚然。

    舒笔季正自伤心，无意间瞥见这一幕，想起适才藏身巨兽之口，与这恐怖的毒液擦肩而过，一时又是头皮发麻又是恶心不适，呕呕地吐了起来。

    老者收集得小半葫芦毒液，似孩童得了新玩具一般兴高采烈，欢欢地跑到舒笔季身边，翘起大拇指嘿嘿赞道：“哈哈，这也是个虎丫头，劫后余生感觉如何？哈哈哈，能在这巨蝎口中逃生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第一人，老头子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哈哈哈……”舒笔季本自心情低落，听他言语嘲讽，一时羞愤难当，也忘了恐惧恶心，怒道：“是你这老葫芦怪，把它招来害我。”老者哼道：“大道朝天你不走，偏往这毒物嘴里钻，怪得谁来？”舒笔季道：“你没见到我被恶人追杀么，哪里顾得了许多……那怪兽如此巨大，你偏要去招惹，怎地你东方青龙神通无敌，还有本事收服了它？”

    这老者自然便是九剑四象中的东灵青龙苟问，他这满身的葫芦才当真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标记，旁人想要冒充又如何模仿得来。他以“不愁木”和“媱草”引诱那大蝎至此，倒也曾想过凭一己之力击杀降伏，可是大蝎身形巨大又奇速无比，尤其一身甲片可谓刀枪不入，任他神通广大，奈何此等巨兽实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动。

    被舒笔季说中了短处，苟问脸上发烫，羞恼道：“你个丫头片子懂得什么，此兽鳞甲刀枪不入，可以用来打造铠甲，其肉质鲜美可口，是难得的美食，其毒液毒性剧烈，乃制造奇效丹药不可或缺的成分，其气囊内的香水，更是世间独有香味持久……你再看它身躯如此巨大，不知活了多少年岁，内丹已经成形，若能取服，洗骨伐髓通经活脉不在话下……”舒笔季奇道：“真有内丹？果然如此神奇吗？”苟问重重一甩手，懒得理她，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