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五

    三人穿过明府外巷,转入县城主干道,便瞧见了三三两两的过往百姓。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绯红,照映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大道上,格外醒目。

    刘幽州与两人漫步在城中主街,他并未过多言语,低头思考着事情。主街距离县衙相隔一条贵子巷,三里地路程,倒是不远,所以许之伯与灶头篷也识趣的没有过多打扰到他。

    两人都知道,一株七星七夜花可以令处在四品之境的任何修士进入悟道冥想中,甚至破镜进三也是有希望的。一株倚天绮罗对二品武夫已经无法增强的体魄亦有用处,至于多大,就看使用者自身造化了,不过只要是有些许作用,那已经属于泼天大的机缘,绝对会让天下无数人为之疯狂。

    所以,他刘子光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这次青云主峰的消息外出其实已经注定,早在几年前山下村民们发现大山生草药开始,便已经被某些幕后之人抓住了蛛丝马迹。

    “之伯,北域气运倾泄,儒宫那边是何反应?你身处中原,想必对他们的态度有所了解吧。”走着走着,刘幽州开口询问。

    许之伯撇了撇嘴,一副唾弃模样,“恩,前年进过一次皇宫。潜入翰林院查阅百越之事,我发现李长天在位之时严推之就已经告诉他这件事情了,不过并未撰入正记,而是在李长天的起居册中有记载。”

    “严推之?”刘幽州诧异。

    “是的。观景一百二十七年……”

    许之伯神色冷漠,嘴角颤抖,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他咬牙切齿道:“册中记载:观景一百二十七年,冬月初三,李祖推衍天机,得出梁王朝北域天象骤变,天子不明,遂夜问严师:“夫子,双星移位,梁六州气运出走其八,不知何解?”,圣宫严师禀天子:“夏始于东,商出南夷,梁都百越建国五百岁,而你大周雄居中原分与管之天下事。千年内风调雨顺,八百年日和月新,圣人所愿皆已应验。然,梁王朝离祖霸占六州已有五百年之久,自第五离祖化道之日起,北国风雨便渐现颓势,如今更是国运动荡。恐有祸事将起……”

    刘幽州眼神恍惚,观景一百二十七?李长天退位的最后一年,也是李鸿德登基的洪武元年,而大梁却是洪武六年灭国的……

    他眉头紧皱,心烦意乱,若真是如此,那这百越天劫的背后,又有多少错综复杂的脉络和阴谋盘踞其中,又是否与北域地基的青云山脉有关系呢?

    天下十九洲,大周王朝雄居中原九洲,千百年从未出现过国本动荡之事。

    五百年前,北域出了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第五离骚,他以武立国,出世即是巅峰,四十岁的武道一品,身边有神秘的八十二阵师随行,八十二人各司其职,先是率众封疆锁州,隔绝了北域的天地异象,阻断儒圣学宫的探查,又瞒过道门的望气之术,封锁草原部落的进出往来,更是瞒天过海掉大周王朝的探子眼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了北方烽烟常年不断的各路诸侯权贵以及江湖豪阀。

    他打着“复姓第五断狼烟,草木逢春看大梁!”的旗号,三年之内接连整合北域六州疆土,以百越神州为国址,一路高歌直扑西北榆阳州直捣赫连世家,首先就杀的这个在榆阳州称王称霸数百年以凶名冠绝一州,以贩卖人口,用奴隶喂养护家麒麟嗥的赫连一脉全族覆灭,满族十三支皆死尽死绝,废除自古以来榆阳州奴隶制跨州生意。他捣毁鬼宗收拢离河槐州,使得那些由赫连族出口,离河鬼宗接手豢养的阴煞鬼魅皆可入轮回,摆脱掉生生世世为奴为婢被他人操控的悲惨命运。

    第五离骚提兵北上,一举摧毁了以三足鼎立之势常年战乱不休,视黎民为草芥的大寒、铁琴、云争渡口三方国、宗、族势力,纳纪康、伯阑两州为中兴强国的根基。

    他又不惜消耗自身武运,以大毅力联手麾下武将开拓漠北雄州作为天然演武场,设天堑燕山关,以漠鸿山脉为背,燕山关为险,培养出了一支震动天下的绝世凶器“铁浮屠”!

    经此一役,等到中原大周王朝反应过来时,第五离骚的闭门造车之计已成,麾下高手如云,谋士众多,国将气势磅礴,就算国本不稳也已无甚大碍,只要有人不服,他都会以雷霆手段镇压之。自此那个历史上存在的乱世春秋,北方十国大一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声音出现,也不再有超过万人交战的大事发生。

    第五改革强军,以兵养民,以民养国,土地不得买卖,分配以人头计算。帝国不得出现一人三田之上,违者,斩,不得出现携带大量钱财离疆,违者斩,不得出现以武压民,违抗者,再斩。他引进儒家书院,州城必建儒圣学宫支院,每座县城辖区必需要有学塾不下四家。

    没有人才,他就立科举,设武堂,没有粮食,他带兵开田引水,没有技术,他不远万里独自一人一拳问中原大周要。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让当初的儒圣学宫圣贤们,捏着鼻子认可了大梁的璀璨现世。

    他就是如此,霸道且温柔,刘幽州总是这样评价那个老人,那些历史都是他和发小许之伯从小听到大的。因为崇拜他,因为想见一见他的国家,当初还是陌上少年的刘幽州,许之伯从中原老家一路负籍游学到了北域,又因为见到了,看到了,也感受到了百姓们的安居乐业,他们决定不走了,就留在这里吧。

    三十年的异乡远游,三十年的良臣猛将,也是三十年的离家出走。

    想的远了,便有些倦了。

    他停下来,抬起手臂遮挡照射在脸上的夕阳,看着贵子巷尽头的县衙大门,“之伯啊,过了年,我是不是就四十八了?”

    许之伯语塞,你自己生辰都不记得了?他无奈道:“可不是吗,我也四十六了。你来这里都三十年了,家书倒是年年都去,但总该回去瞧瞧……”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子光告诉自己的那些流民之事,不由的无奈长叹一声。

    “少年十八走北国,一趟三十数春秋。”

    刘幽州手臂一摆,从额前向身后一个甩袖,背负双手,腰杆直挺,洒踏而行!

    “真是大梦一场,大梦一场……”

    又是封州锁道,又是凿河开山。长恨武王啊,是想效仿你祖宗吗?

    我等着那一天!

    ……

    威严大气的县衙正门上方悬一古朴匾额,从右往左上书“泗水衙署”四个大字。

    厚重朱漆的大门,高逾一尺的门槛,门前左右各有一只龇牙咧嘴的雄雌石狮,口含石球,爪踩绣球与幼狮。青白方正的照壁,显示出了官府森严而威武的态度,入正门后的仪门并不常开,左右写有对联,上书:“风调雨顺门外静,案内三尺烈日严。”

    东侧有一面大鼓,是供百姓击鼓申冤之用。

    东上首的“人门”,是供官差平常出入的,而西角门则称为“鬼门”,只有在提审人犯,押解死囚赴刑才打开。“鬼门”的西侧为监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整个县衙座北朝南,占地十二亩,正门入大堂,再有二堂,后面是宾客厅,衙内两侧建有庭院和东西账房,共六组院落,七十三间房屋。

    内设三班,皂班处理内务琐事,壮、快二班主要负责缉捕与警卫之职,又有六房在档辅佐,吏房执掌任免、考绩、升降之职,户房负责土地、户口、赋税,礼房执掌典礼、科举、学墅之责,兵房便是掌军政事务,刑房管理刑法、狱讼等等一系列事宜,而工房主要负责县城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

    这是大梁朝堂统一划定的县衙配置,可多不可少,皇权在上,民之所向,为国为民,不求一时。

    到现在为止,虽然大梁已去,可是泗水县依旧置身事外,不属于大夏,也不属于前朝,因为这是刘幽州所管理的泗水县城,谁来了都不好使。他说的!

    只不过,衙门中任职人员已经大不如前了,门子早已没有,仵作十名编制到现在也只剩两人,马快、民壮也不足二十,牢房禁子四人,轿夫之流早已走光,各库斗级加起来也就五名老人,钟鼓夫、铺氏兵、皂隶、斋夫、膳夫之流合共五十不到,加上守兵衙役,整个泗水大县衙门,就剩百来口子人了。不多。

    秩序是需要有人去维护的,而维护秩序最好的手段便是以刚破柔,以直报怨,不然再好的国家也会垮掉。这是第五离骚告诉天下人的一个道理,也是他自己悟出来的道理,所以他能成为离祖,是足以流芳千古的第五离祖。

    “只是可惜啊,可惜,江山易老,世道多揣,人心不古,终究覆水难收不可留。”

    许之伯心思飘摇间,三人穿过二堂,走进了宾客厅。

    待落座后,还未开口,客房门口便走进一位中年妇人。

    妇人容貌慈善,款款大方,身着天蓝色长裙,脂粉不染,一只古旧大气的兰花步摇衬托着她的清新脱俗。

    她先是胸前拢手,再前向后收,呈拱手形,对着许之伯与花袍男子行了一礼。

    “老爷,来客人了您也不唤我一声,真是的,怠慢了贵客可不好呢。诸位稍等片刻,我出去买些菜回来,保准你们晚饭前吃上。”

    李氏知道,这肯定是夫君的好友了,最少也是他愿意结交之人,不然是进不了衙门客厅的,更不可能坐在这里与老爷相笑落座的。

    “少秀,不急,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常与你提及的之伯,和我一样,都成老小子了。还有这位,故友灶头篷,字符鸽。”

    刘幽州笑望夫人,简单介绍两人之后又对他们说道:“这是我夫人,少秀。”

    “见过嫂嫂。哎呀,子光在书信中可是常常提及您啊,今日终于得见,果然般配,果然般配。”

    许之伯站起身拱手,脸上如见故人,情不自禁的为至交高兴。

    就是她,是她陪子光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年,是她在自己独自返乡的那段岁月中,救下了那个落魄书生于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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