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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回:放生路珠小姐失珠 断痴病玉公子送玉(一)

    话说宝玉死生两不可,日夜伴灵茗玉祠,在祠不计时日。昏昏惨惨,直直的仰在藤屉子春凳上,两眼空空,好似死去了一般。贾芸茗烟一泣一唤,进汤进药,眼见未有入乎宝玉牙关者,怅望杯盏,一个失了神,一个失声呜咽起来。

    紫鹃忍泣,在内告诉:“姑娘怕我伤心,遗言只告诉了妙玉。姑娘正是怕二爷这样,才留了那些话劝二爷。”袭人道:“二爷不听我们劝,听听林姑娘的劝罢。太太在家里惦着二爷,老爷亲来双瞻阁,一来守孝,二来也为就近守着二爷。二爷对林姑娘的心,无人不晓;孝顺老爷太太的心,我们也都知道。太太身上不好,要有个好歹,二爷岂不愧心?”

    乳母赵嬷嬷并寄名的干娘马道婆听了这话,各各道是,道婆念一声佛,向宝玉身上摸出通灵宝玉,持诵一番,还归原处,交代茗烟:“这是你二爷的命根子,林姑娘死前,放在枕下,日夜不离。来时太太叮嘱我,要我交代你们几个在这里过夜的——盯紧这玉,不许离眼!”贾芸茗烟齐声道了是。

    黛玉停灵栊翠庵的时间,宝玉尚在南边,王夫人又悬心儿子远在天边,又生怕儿子家来经受不住,或是弄性作怪,或是发作痴病,因此夜夜惊魂,常做大不好的梦。去和大太太商量了,从黛玉那一大夹板箱子嫁妆里拿出些来做好事——盖庙寄灵,超度亡魂早往别处投生。

    贾芸只得兑了银子来,依言来至王家冲,买下庄北沿王狗儿家一块依山傍水的好地。祭告四方土地神祗,动工在那台地上盖起小小巧巧的一个两进的祠堂,青墙白柱,檐挑枋石。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说过茗玉抽柴的故事,知者便把此祠唤作茗玉祠。惊闻将作黛玉寄灵之所,刘姥姥跑回去告诉女婿,狗儿忙把卖地银子一股脑拿来布施。贾芸自出殡之日,摔丧驾灵来此,藉草枕块,居庐食粥,便未曾离去。见刘姥姥说的真心,当下便委他做香头,经管布施香火等事。

    夕阳西下,赵嬷嬷他们回城去了,紫鹃袭人几个还伴了一回,叩头起来,曳泪去往水月庵寄宿。薛姨妈替姐姐印一升米放在香案上,李纨代婆婆点了三支香插在米上,同贵素云二婢在殿外院内那大海鼎里烧纸钱。

    案前地下,放置了枕席,智通圆心嗒焉若丧,倒脚卧于席上,徒子呼之不能觉。枕畔各有双履,一仰一覆,二人过阴下神。圆心肃然念咒:“神水过乡,井中打来五龙排位之水,路上带来草鞋沾带之水,江边讨来长流不断之水,河中舀来五鬼栖身之水。”

    说罢,智通挥剑喷水,一喷一说:“一喷天开,二喷地裂,三喷人逃,四喷鬼灭,吾奉佛祖如来急急如律令,有敢拦路误我大事者,见魔杀魔,见佛杀佛!”

    二尼一呼二喝,戳手跺脚,招将飞符,斩关夺隘,也似唐三藏西天取经一般,历经六六三十六灾、九九八十一难,出生入死,才得续命阎王殿,问姻月老宫。

    忽时声气全无,僵若死尸,良久,徐徐舒出一口长气,还得阳来。身似自缚之蚕,声如难吐之丝,只听智通怪声道:“贫僧附辩才天女下世,苦口婆心,好话说了一稻箩,方求得阎王爷开恩——亲手拿笔,替宝二爷添了个长命百岁之寿。”

    李纨闻言俯伏在地,三叩首谢过天女谢阎君。圆心双目不开,声言他附吉祥天女之体,替宝玉求得金玉良缘来了。歇口气道:“林姑娘生前是尖酸小性之人,死后是霸道蛮缠之鬼,宝姑娘与宝二爷的姻缘,差点子叫他搅黄!”薛姨妈惊骇未已,忙问:“后来怎么着,月老究竟怎么说?”

    徒儿打了洗脸水来,各伺其师,圆心不紧不慢,把脸揩干了方道:“姨太太亲替太太来求宝二爷的姻缘,不看在太太姨太太,单是看在宝姑娘为人,我们两个不亲眼见了月老把宝姑娘脚上红线拴在宝二爷脚脖子上,也没脸回来见姨太太的面。”

    智通听了,连声道了是,“林姑娘心有不甘,哭求阎王做法,叫他死而复生,回来和宝二爷成亲。阎王左右为难,月老迟疑不决,好险改了生死簿,录了姻缘册。一则我们两个尽心尽力,二则宝姑娘命大福大,所以林黛玉为人早死,做鬼也未讨得阎王月老两个的缘法。”

    圆心智通此伏彼起,争相诉说过阴的经过,求神的功劳,紫鹃不忍卒听,含恨出去。袭人跟去两步,想想却又回来,只见薛姨妈听的嘴边眼里漾的都是笑。

    李纨见他称愿,笑着道了贺,随姨太太辞出来。见着素云,李纨问:“紫鹃怎么不在?”袭人回道:“才还在呢,想是出去洗手去了。姨太太奶奶起早摸晚,操劳了一日,也都乏了,请回禅房安歇罢。”

    智能儿埋头抱膝,坐在石鼓旁边的台矶上,薛姨妈经过,问他:“芳官呢,今儿怎没见你和他拴在一条裤腰带上?”智能儿八风不颤,更不答话,袭人见了,走去笑说他:“你在这里,和芳官同吃同住;到了长安县的善才庵,和卯官一条藤儿!我听小蓉大奶奶说,恨的智善也是牙根痒痒。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贪玩的脾气。”

    说时弯腰,伸手去牵他的袖子,智能拐手挣出去,起身佯面走了,同喜瞧着告诉袭人:“他如今落了单,心里不受用,不必和他计较。我才问他了,这里的芳官,善才庵的卯官,都叫双喜班甄班主赎出去了,还俗唱戏,还干老本行去了。”

    双喜班的班头一病死了,好几个戏子为他守孝,禁罢戏酒。甄艢接了班主之位,聘了沈痊贾蔷二人做教习,一个教唱念之功,一个教做打之法。当务之急,沈公子是修撰《仙郎记》《情尼传》《一捧雪》待授,艢四爷是寻人替补所出之缺。

    当日甄艢送上大大的布施,把卯官芳官并地藏庵的蕊藕二官赎出空门,先后送在桃花峪杨柳韶两处,习词演戏。唱念做打,一腔一韵,一颦一笑,未能尽善尽美处,自有贾蔷入内去求龄官指点。

    这日,龄官说了戏上的话,留住贾蔷道:“你出去教了戏,赶车送我去一趟林姑娘的庙——”还未说了,贾蔷便笑道:“我知道,你许过宝二叔,欠他一曲《袅晴丝》,可是这话?”

    龄官迟迟叹道:“是却是,也不全是。人说我生的有几分像林姑娘,却不知我的心也有几分像——都是认断不弯的性子。有此蒹葭倚玉之幸,须得额外再祭一祭林姑娘——从我之心,出我之口,唱一曲《袅晴丝》与林姑娘魂儿听。林姑娘和宝二爷彼此知心,虽说身子去了,心儿还在宝二爷心上——纵然听不见我唱,宝二爷听见了,心有所感,林姑娘便也就心知了。”

    贾蔷雇了车来,龄官装扮了,坐车来至祠前。下车往灵前拜了,起身演唱,只见他:吴娃戏妆出天心,自知明艳更沉吟;湘纨未足世人贵,一曲菱歌抵万金。韵雅音淸,端的与人不同,紫鹃听他唱的是: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宝玉梦魂恍惚听见,驻足再听两句,心说是妹妹声息,“妹妹几时学会唱这《袅晴丝》的?”说时向曲韵来处寻去,挡眼看见黛玉走在前头。绕前一看,牵了手儿,瞅在面上痴瞧了一阵子,笑道:“妹妹装扮起来,活像一个人!”

    贾蔷看见宝叔一挣身起来,上前拉住龄官,只当了林姑娘在问,急忙道:“宝二叔,这是龄官,不是林姑娘。”宝玉便问龄官:“难道你是龄官,不是林妹妹?”龄官泣不成声,把头点了又摇,宝玉一时间不知他是何意,呆呆只把眼前人跟心上的来回分辨。

    眼见宝玉起身动手,开口说话,袭人喜不自禁,回府报喜。穿堂门口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太太院里去。

    马道婆在座,一听此话,起座念了一句佛,笑向王夫人道:“太太刚刚和姨太太说冲喜,就喜从天降!太太想,这不是天定的姻缘,还是个什么?”薛姨妈老姊妹俩面面向看,笑而不语。

    黛玉人不在了,贾政无话可说,宝钗向来善识大体,悉遵母兄之言。择日换了庚贴来,薛姨妈压于灶君神像前的净茶钟底,以测神意。

    阳月月初金桂回了娘家,三日未回,家中并无碗盏破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事。众人欢喜,岫烟宝琴过来道喜,娘儿们笑说一番,薛姨妈叹道:“林丫头认我做了干娘,原要把他许给宝玉,谁知他寿庚短,没等到这一日。”宝琴心中五味,出去看姐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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