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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子之意不可叵测

    真是应对了父亲那句伴君如伴虎,我此刻甚至都不知晓天子因何犯愁。我真怕他会借由在我身上发泄愤怒,那么,我该如何回答才能确保安全呢?

    他敲了敲木案,我抬头看着他不知何意,罗辛常侍用着口型让我上前来,我这才战战兢兢地跪在天子的对面。天子没有看我,只问:“出宫干嘛了?”

    我看着罗辛常侍想求他帮我想办法,罗辛常侍叹了一口气,微微点头示意我坦白从宽。

    我也在心里狠狠出了一口气,道,“安饶,去送了达真世子。”

    哪知话音刚落我便被天子捏着下颚,听他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不将大魏的律例放在眼里,还是说,不将寡人的警告放在眼里?”

    我被他此刻的模样吓住了,我深知这是他的底线,而我一次又一次地触犯。

    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达真世子可能是唯一知道若生的人。

    “寡人可以保护你,但也不会纵容你。”

    他说罢重重地将我一推,松了手的瞬间我也身体失重倒在了地上,我又赶紧起身跪在他面前。

    殿里安静异常,突然酒樽与木案相碰发出声响,罗辛常侍赶紧为天子倒酒,却见酒杯一偏,少刻罗辛常侍蹑手蹑脚走到我面前将酒壶放到我手里,我抬眸看他,罗辛常侍眼神瞥了一眼天子,示意我添酒。

    我赶紧起身来,我将酒壶递近天子的酒樽时,他这才将酒樽拿正,我赶紧填满酒。他转动酒樽,抬眸看我一眼后将酒樽递到我跟前,我不明白天子的用意,我抬眸看他时,他面无表情地也正盯着我,少刻又将酒樽朝我递近了些。

    我看着罗辛常侍,他朝我点点头,可我…

    我再次跪回,行礼道:“陛下,安饶不会饮酒。”

    便听见一声嗤笑,周围气氛异常压抑,突然他摔掉酒樽一把揪着我的衣领,罗辛常侍吓得赶紧跪下,我也颤抖着身体。

    “陛下息怒!”罗辛常侍的声音明显发抖。

    “下去!”

    罗辛常侍看了我几眼,叹了一口气后仍然退了出去。而我此刻如同面对一只发了怒的狼,他随时会要了我的命。

    他松了手步伐缓慢而沉重地走到我面前后俯下身子,再次抓着我的脸看着我,他脸色嗔怒,眼神寒气逼人,冰冷着语气道,“你是不会饮酒,还是只饮葡萄酒?”

    “陛下,安饶发誓,安饶绝非无视大魏律例,安饶与世子乃君子之交。”

    我真担心自己的行为给吐奚家带来不幸,到底吐奚家中有我的双亲,还有刚会走路的阿能。

    我落下泪来,我是太执着于若生的事了,可我又不得不去执着。此刻我的内心很是无助,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

    他松了手后转身走到木案前坐下,径直将酒樽里的酒喝完后转身离去,也没让我起身,也没让我离开。

    我也就这样在他的殿内跪了一夜,在这冰冷透彻,寒冬刺骨的长夜,我不知道最后是晕了还是困了,反正没了意识。等醒来后我躺在床上,映入眼里的是西海公主,还有罗辛常侍。

    只听罗辛常侍道,“醒了醒了,安饶丫头醒了!”

    我有些口干舌燥,朦胧间似乎看见天子的身影,我忙努力说道,“陛下,安饶绝无藐视大魏律例之意。”

    三日后我才痊愈,太医说我是身体疲乏又感染风寒,这才高烧不退终是不支。的确那日来去马车颠簸,又跪了整整一夜。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也是我的生辰,说来很好笑却又很庆幸,至少生辰前醒了来。

    听西海公主说,她被解了足禁,或许是托了佳节的福,这便一早来寻我。她寻我的原因无非是世子一事,后来宫婢说我去了天子的殿里至今一夜未归。

    西海公主小声与我说道:我险些以为你是被皇兄宠幸了呢!

    我一口茶呛住险些没缓过气来,我咳嗽了许久才顺了气,满脸绯红很是困窘。西海公主一脸歉意的呵呵傻笑,然后又与我一本正经地说着那日的事。

    那时天子已经去了朝堂,西海公主开门后发现我躺在地上,便认真地探了我的鼻息发现我还有气儿,这才命人去喊太医。可门外侍卫认为我是天子留在殿内罚跪的,没有天子允可他们不敢私自做主。西海公主命人带我离开,结果侍卫更是不敢,西海公主便一怒之下将我就那样扔在地上与侍卫理论起来。

    后来西海公主只得命了人前去请见天子,那宫婢可惜左等右等直到退朝后才将我的事告诉给了吕宗,吕宗回禀了天子后才又等着天子回殿内。

    天子远远的只见西海公主叉腰大骂,进了殿才发现我成“大”字形状躺在地上没有反应,罗辛常侍见后赶忙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哪知西海公主一声怒吼“放手”,罗辛常侍也就乖乖放了手,我便直直地眼看摔了下去,好在天子大步上前将我拦腰抱起,还吩咐年长的太医尽数前来,这事也闹得有些名堂了。

    难怪我醒来时全身酸痛,谁也不知我被摔在地上几次。

    西海公主怒骂天子薄情寡义,自己处罚完泄了怒气,竟也不管我的死活。

    天子觉着没有颜面,吩咐所有人离开后才说:寡人哪知她竟能在殿里跪一夜。

    西海公主道:您不下令,谁敢起身?您的那些侍卫也够忠诚,若非您来,只怕安饶至死也得不到太医诊治。安饶并非普通宫婢,他是吐奚家的女儿,更是古弼大人的长女,她若在您殿里送了命势必得有个好说法。您当初从阿宁手里将她带走的,虽说升了身份职位,倒还不如在阿宁宫里安全。

    最后天子处罚了看守前殿的侍卫,原因是不会变通,阻止公主行事,以下犯上,一人五十棍了事。

    我痊愈后便去天子跟前当值,罗辛常侍道:“古丫头可痊愈了?”

    我轻声道:“有劳罗辛贵人挂怀,已无大碍。”

    天子命我前去整理文案,罗辛常侍向我递了递眼色,我这才跪在天子身旁为他整理台面。

    他审批公文奏章,我在一旁做辅助,他不语,我更不敢有声响。只是他一直未曾停下手中事,我的肚子也很不争气的响了,我正尴尬困窘之时,眼前放了一盘糕点。我抬眸看去,罗辛常侍端着糕点朝天子看了一眼,原来是天子吩咐的。

    “安饶扰了陛下。”

    他未抬头,却径直说道,“先去一旁填饱肚子再来。”

    我看着一直埋头办公的天子,又看着罗辛常侍,罗辛常侍微笑着朝我点点头后我才起身端着糕点到一旁角落。吃了一会儿我抬头瞄了一眼天子,却见他也正好抬眸看来,我赶紧低头。

    第二日,天子上朝后我端着暖手炉与油纸伞候在朝堂外,直到天子退朝走出来。罗辛常侍与吕宗跟在身后,我赶紧上前将他手中的暖手炉接过,再将我手中正冒着热气的递到他手上。

    他在前走着,我在后举着油纸伞紧跟着,他比我高很多,也走的很快,下着雪的地面又滑,我是小心翼翼又快步跟上,却又怕摔跤。我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罗辛常侍与吕宗强行隐忍的笑,我也能想象到此刻自己的滑稽。可能如何?

    突然天子转过身来,我没能停住脚险些滑倒,好在天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身形稳住,就在我心神未定时他夺过我手中的油纸伞转身走开,我愣在原地,幸亏罗辛常侍提醒,我抬眸看去时天子正微微侧脸停在那里,似乎在等我上前。

    我跟上前去立在他身侧,只见他的油纸伞朝我偏了些便抬脚前行,这时他步伐慢了许多,正好与我的步伐一致。

    便这样,我被天子撑了一路的伞。

    第三日,天子在批阅奏章,我依旧在旁为他整理公文,四处安静的很,我不敢发出任何杂音打扰天子,因而使得我无聊的昏昏欲睡,直到脸上传来一丝清凉,我睁开眼时正见天子手拿毛笔抿唇而笑。

    我慌忙行礼,他伸了脖子前来,眼里含笑道,“安饶,你这模样最是好看。”

    我一脸迷糊,看了周围,不知何时罗辛常侍已经离开大殿。天子说放我下去休息,我起身告退,出了门时只见吕宗一脸惊异,罗辛常侍捂嘴浅笑,就是身旁的侍卫也低头抿唇憋笑,我不知何故。难道今日的我突然就美的不可方物了么?

    怀着茫然离开,却一路都有宫婢与内侍向我行礼后,又低头捂着嘴偷笑,直到见了前来的武威公主与西海公主。西海公主问我今日的妆容到底时兴于何处,我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只得回了屋子,一照镜子才看见脸上的水墨。

    想来便是天子在我脸上画了胡须,这这这…这般行径哪能是堂堂天子所为?竟还让我闹了那么多的笑话,我倘真是哭笑不得。

    第四日,元宵佳节,天子没有批阅奏章,放满堂文武百官三天的假。我监督宫婢们将天子的正殿打理完整,又将前夜里他办公时的木案梳理整洁,此刻已是晌午后。陛下单独约了父亲他们讨论出征胡夏之事,如今正是好时机。直到申时三刻近酉时,罗辛常侍给我送来一套衣服,说是陛下吩咐我换上,随后与他前去宫门口,我不知何意,既然是陛下吩咐,我也只得跟着罗辛常侍前往。

    此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雪也停了,宫门停了一辆马车,罗辛常侍伸手示意我前去。我有些迟疑,罗辛常侍点点头,对我行了一个礼:“丫头,生辰安乐!”

    说罢他转身离去,我双眼有些酸涩,这才转身走到马车旁,吕宗跳下马车向我伸了手臂,我偏头看了看马车内,帘子紧闭,我不敢再揣测,抓着吕宗的手臂上了马车。打开帘子正见天子坐在里面,我一时惊慌,他朝着一旁伸了手示意我坐过去,此刻我没了退路,只得颔首坐了过去,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停下,吕宗打开帘子迎天子下了马车,我这才跟上,此刻天子向我伸了手,我犹豫片刻依旧将手递给他被他拉下马车。后来吕宗径直驱使马车离开,我尚未回神便被天子抓着手腕往灯市去。

    灯市一如往常的热闹,我看着眼前各种繁华,心里道:若生,我又长了年岁。何时还能再见你?

    天子带着我依次欣赏各种节目,他看见一只刻有蜻蜓的簪子,拿在手中后一把抓住我的肩说了声“莫动”,我便任由他将簪子插在发髻中。

    他喜欢蜻蜓,喜欢山柳兰,我喜欢蝴蝶,喜欢桃花,看似一样,实则不同。正如贺兰熙所言,我和天子并非同类人。我害怕他的喜怒无常,也害怕他的一意孤行,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又会被他无厘头的怒火烧中。

    我立在亭子里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对面热闹非凡的灯市,静与闹形成鲜明对比。天子又带着我离开亭子,周围拥挤不已,他说,待统一北土之后,天下皆会这般盛世。他的眼神坚定而自信,所以我不由得相信他能做到。

    周围有人说,前方有西土来的能人异士做表演,他们有能驱长蛇的驭蛇术,亦有以绳入天的通天术,天子抓着我的手臂往他身旁带了些才不至于我被人群碰倒,不等我言谢,又被前往的人群使劲一推,我重重地扑进他的怀中。直到前往的人群消散,他才松开手问我要不要也去见识见识。

    我一是尴尬,二是好奇,便点点头。他伸手而来,便拉着我一同前往,我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奇观景象。他们果然能驭蛇,那些蛇似乎被他们牵制了灵魂般,又有凭借长绳在上方行走舞蹈的。

    后又听闻有鄯善国舞姬妖艳绝色,天子并不上心,只说舞姬都不过庸脂俗粉,暴露于市井实在不堪入目。

    而后行于长桥,有卖天灯的商贩言称点灯入云,愿达九天,必得神佛护佑而其愿成真。

    天子认为民间寓意甚好,我也有了兴致便也买下一盏天灯,他立在桥头道:天灯源于前朝卧龙先生传达军情所制,现今倒成了民间许愿祈福之物。

    他见我兴致颇高,便拿出火折为我点燃,又协助我将天灯放飞。我双手合十闭目,心中默许:请将我的心事传达给若生,告诉他,我在大魏等他。

    我抬头睁眼看着渐渐飞远的天灯,它真的可以将我的话传达给远在鄯善国的若生吗?

    突然被谁给撞了,天子抓着我的手臂同我回头看去,这一看可不惊诧,原来撞我的正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的西海公主以及跟上来的武威公主。

    西海公主捂着嘴很是不可置信地指着天子与我,天子率先道:“女儿家的如何以这身装扮?竟还出没这人蛇混杂之地。”

    西海公主撇了撇嘴一脸鄙视,“谁不是呢!您不也在么!”

    天子道:“寡人视察民情,你二人又是为何?”

    武威公主忙说,“我们是亲临民生,皇兄,那便互不干扰,再会!”

    武威公主抓住西海公主的手赶紧离开,西海公主还远远地说一句:“今夜必然落雪,皇兄早些带安饶回去。”

    “才子会佳人,落雪才算美妙!”

    最后一句乃是武威公主的话,我在一旁困窘不已,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要做什么,此刻手足无措。

    虽说跟在天子身侧当值,但实在不想落下话柄有辱声誉,我便借故天寒体弱要回去,天子只得与我一同回宫。出了灯市便见吕宗的马车候在那儿,入了宫门天子吩咐吕宗派人寻两位公主回来,天要落雪了,以免发生意外。

    我转身回屋时,天子道:“安饶,生辰安乐!”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我愣在原地心有所感,原来最好的祝福不是来于血缘,而是这些原本与我无关紧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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